【第五集】第七章:再断奇案
朱传宗自此之后,日子过的充实快活。薛金线在家陪他读书,美人在侧,真是逍遥得意,虽然有时候要应付翰林院那些骗人的考试玩意,不过一来那些要求本来就不严格,二来院长是他的亲戚,因此所有考试都很容易应付过去了。
朱传宗在翰林院的藏书中找他喜欢的去看,对人生和世事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吴思远吴先生来探望过几次,对他的学问和见识刮目相看。
转眼半年过去了,忽然朝廷上传来旨意,让他暂时恢复督察院职位,审理一件案子。
原来京师出了这样一件案子,疑犯驾着一辆马车,在闹市中奔驰,可是马车失控,连撞二十八人,撞死了二十个,经刑部审理之后,疑犯因为中了邪,因此被无罪释放,只是赔偿了那些受害人许多的金钱。本来这案子就这样结束了,可是那些受害者家属都不服判决,联合一百多人,闹得很大,最后传到皇上耳中,皇上觉得案情蹊跷,因此想起朱传宗铁面无私,又在翰林院读书,远离官场,如果让他审案,可以显示朝廷的公正无私,所以特下旨意让他主审。
朱传宗在大殿上接了圣旨,拜别皇上之后,到督察院去接案卷。这次随从协助他审案的是一个六品小官,名叫王风。
朱传宗见他面生,就和熟识的官员问此人的一些情况,那些人便悄悄地告诉他了王风的底细。
原来王风本是督察院一个看守大门的兵丁,因为有一天夜晚守护大门,恰巧督察院最高长官左督御史王仁大人要进门办理公务,可是却被王风拦住,说什么也不让进。原来晚上进门按规定是有手绪的,可是王仁一向官大,进出随意,哪里带了官印和文书?
王风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子,王大人到底也没进门,最后派人取了官印这才放行。
第二天王仁大人和一些官员召开了会议,表扬了王风严格认真,对朝廷负责,对工作负责的态度,并且破格提拔他为七品官吏,众人无人反对,这样王风就一跃成为了官员了,后来又升了一级,如今已经是正六品的官员了。
朱传宗听了,大声称奇,称赞不已,最后一个官员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对朱传宗说了实情,原来这王风是王仁大人的亲戚,家乡的同宗。
朱传宗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也随即垂头丧气,感觉这些日子在翰林院埋头读书,头脑都有些傻了。
大梁国提拔人才,一向是以人际关系、人情背景等等为最重要的依据,至于什么才能之类,除非极少数人,朝廷有需要了才会任用。朱传宗要不是靠他父亲,别说当官,就算是当个小吏都不可能,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用。
朱传宗在翰林院边读书,一边风闻一些内幕等等,早把大梁国的事情看透了。
不过既然皇上看重他,为了汤家的江山请他审案,他还是要尽力办案,他可不是为了什么别的,只是想替老百姓伸冤。虽然他一个人能力有限,可是能出一点力,就要出一点力。
朱传宗把案子的所有卷宗都看了,大概知道了案情。这个案子的嫌犯李某仁是吏部员外郎,正五品官员,那天他亲自驾着一辆马车,在闹市中奔驰,可是马车失控,连撞二十八人,撞死了二十个。
刑部审案的结果是这样:李某仁当天发觉一名可疑男子跟踪他,想要杀他,于是驾车逃跑。在逃跑途中,不辨方向,冲入闹市人群之中。案发后,刑部提请仵作和医院的大夫对疑犯进行鉴定。经鉴定,李某案发时范胡,中了邪,对本案无刑事责任能力。
朱传宗见案件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李某仁是吏部的官员,如果有隐疾,怎么能当官呢?
朱传宗当即请原来审案的官员前来询问,那官员很是客气,不过微笑着回答:「这病说来就来,不是人能控制得了的。要不是突然发作,那还怎么能叫中邪呢?再说要是早发现了,李某仁就不能当官了,也发生不了现在的惨案了。」
朱传宗虽然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可是也没证据指责他,就请他回衙门去了。
他想了许久,摸不找头绪,适逢吴思远来访,急忙请教。
吴思远听了案情,微微一笑道:「大人学问见长,人情事故还是时通时塞。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件案子有两个破绽。一是那李某仁明明是正选官员,犯了罪却有人拿中邪这么荒诞的说辞来替他开罪,他的身份必有可疑。二是那些受害人能闹到皇上耳边去,也不是寻常人的手段。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李某仁堂堂五品京官,普通百姓撞死一百个也就撞了,谁能把他怎么样?如今却身陷案中,可见被害人中也有内情啊!」
朱传宗得了指点,恍然大悟。在审查时,就从两方的身份着手,这才水落石出。原来李某仁不仅是吏部员外郎,还是左丞相李毅衡的堂侄。而受害人也不全是平民百姓。其中有个十四五岁的罗姓少年,是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偷跑出家来上街游玩,没想就遭受横祸。
朱传宗查阅案宗,发现一开始受害人家属都已经同意接受赔偿,只有那位大理寺少卿不肯和解。不知怎么后来其他家属也变卦了,跑去衙门闹事,这才惊动了皇帝。
朱传宗派人请罗大人来问话。那罗大人倒也爽快,直接承认闹事的家属都是他鼓动起来的。每家还给了不少钱,比李某仁答应的赔偿还多,条件就是不停喊冤,直到判李某仁死罪为止。
朱传宗道:「罗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也是执法的官员,难道不知道蛊惑百姓是大罪吗?」
罗大人冷笑道:「正因为我是执法官员,我才知道国法无用。李某仁是左相的亲戚,谁敢判他死罪?别说那些没钱没势的苦主,便是我一个正四品的大臣,左相都敢派人来拿前程胁迫我撤诉。我不把声势闹大,我儿子不是白死了?」
朱传宗心道:「果然如此。」又故意问道:「罗大人如此跟左相作对,就不顾及官位了吗?」
罗大人红了眼睛,怒道:「我罗家四代单传,只有一个儿子,如今香火都灭了,我还怕什么?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让李某仁不死也要掉层皮来!」
转身就走,临出门又回过身道:「我听说朱大人刚正公允,原来也是一丘之貉!」
吴思远听过案情真相,还是微笑不语。朱传宗道:「请先生教我!」
吴思远道:「如今看来,这案子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案子背后的关系,实质上乃是双方背后势力的较量。」
朱传宗道:「断案的依据乃是法律,背后势力再大,能混淆是非吗?」
吴思远笑道:「你若是能看透表面的假象,就不会这么说了。李某仁是官,受害人是民,因此李某仁撞死了人,不用偿命。罗大人比李某仁的官位高,所以就能翻案,可是李某仁有左相当靠山,罗大人跟左相一比,又不算什么了,这就叫环环相扣。谁的官位高,权势大,谁就是法。」
朱传宗道:「可是我看那位罗大人义愤填膺地痛斥官场黑暗,像是个正气的人呢。」
吴思远摇头道:「他骂官场,是因为触及到了他的利益,要是他儿子没受伤害,他才不会出头。甚至说,如果撞人的是他儿子,他说不定比李某仁做的还黑呢。」
朱传宗听得呆了。其实以他这几年的阅历,对官场的了解,这些道理何尝不懂?只是他还有一颗赤子之心,故意不去想罢了。他呆了半晌,道:「换句话说,假如没有左相的关系,那李某仁就算真中了邪不用负责任,罗大人也会想办法判他死罪,因为罗大人的官位高。是不是这个道理?」
吴思远拊掌笑道:「大人举一反三,总算是悟通了。」
朱传宗叹道:「我倒宁愿自己不要悟通。吴先生你看,这个案子该如何了结?」
吴思远道:「大人都已经看透了,怎么还这么问呢?自然是维持原判。那些证人、大夫,都惧怕左相的权势,没人会说实话,罗大人以后也就死心了,左相也会念你的好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朱传宗默然不语。吴思远道:「大人还是放不下啊。这件案子,查起来简单,处理时候难,大人好自为之吧。」告辞去了。
朱传宗没有马上下决定,次日照例提审李某仁。那李某仁在牢中住了多日,反倒养得白白胖胖,精神焕发的,毫不在乎地朝朱传宗道:「朱大人,还费这个事干什么呢?案情是明摆着的,快点结案就是了,我还等着出去治好病回衙门复职呢。」朱传宗看他有恃无恐的模样,一气之下就退了堂。
衙役们都躲得远远的,惟恐触怒了气头上的大老爷。
朱传宗想起苦主们痛失亲人,肇事者却在牢里有滋有味,不但不受惩罚,出去还能继续做官,越想越是生气,心道:『不管官场有多黑暗,不平之事有多少,我见到一件,就要管一件,难道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了?』再升堂时,二话没说,就吩咐上刑。
原本按大梁的刑律,用刑逼供是合法的审讯手段,只是朱传宗觉得有屈打成招的嫌疑,不大愿意用而已。
其实正如吴思远所说,这案子难在背后,情节简单之极。李某仁受了两下轻刑,就熬不住,一口招了。那些大夫、证人,见势不妙,全都推翻供词,磕头认罪。
朱传宗将供词上呈明宗。时也凑巧,明宗刚过完大番,正想整顿一下吏治,给百姓树立一个政治清明的形象,正好把这个案子拿来做例子。当下就在朝上申斥了一番,要求严办不法官吏,还百姓一个公道,李毅衡见了风向,也没敢给侄子求情。
最后案子了结,李某仁被判斩立决。其余做伪证的大夫证人、贪赃枉法的官员,有的抄没家产,有的流放充军。并无一人漏网。
百姓交口称快,都赞朱传宗不畏强权,处事公正。
朱传宗再见吴思远时,得意地道:「吴先生,你看我不但断清了这个案子,却没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可见你说的官场环环相扣的理论,也不尽然啊。」
吴思远微笑道:「大人错了。李某仁之所以有左相这个靠山还被你扳倒,是因为你有更硬的靠山,当今皇上,官场上最大的环,就是皇上啊!」
朱传宗怔了片刻,无言以对了。
吴思远道:「不管怎么说,大人这次又断了个大案,也是好事。以后多在官场中历练一下,成就不可限量。」
朱传宗经此一事,对吴思远更敬佩了,道:「先生多给我讲讲官场中的学问吧。」
吴思远道:「大人这些天在衙门办公,见多了公文签字,我便为大人讲讲这个。官员们这签字的学问可大了,凡下属见到官员签字『按规定办理』,这意思便是可以办理,一般都赶快办理,因为下属向官员表达忠心的最好方式之一,就是敢于为官员承担风险。以后上级衙门在调查这些事时,凡是签字为『按规定办理』的都可理解为签字没错,错是错在部下没有按『规定』办理。」
朱传宗道:「真是叹为观止,这签字学问可真大。」
吴思远道:「划圈也有学问。现在官员为了节省时间,签批文件就用划圈来代表『同意』的意思。一般人看到官员在案卷上划了圈,就按照同意的意思办理了。其实却不知道,怎么画圈,可有学问。」
朱传宗道:「哦?请指教。」
吴思远道:「有些案件,在层层官员批阅时虽然划了圈,后来竟然没有官员负责。原来官员不是在呈文要求办理的『办理』两字上划圈,而是将圈圈划在模棱两可的中性词或自己的名字上。只要不是圈在『同意』或『办理』之类的词上,均可理解为官员还没有同意。所以,上级官员来查案时,这证据不能靠猜想和想象,这是不能追究单位官员的责任。」
朱传宗道:「高明,实在是高明。这些都是书上所没有的,要不是听先生说起,还真不晓得还有这门学问。」
吴思远道:「还有『同意请某某处理』,让人如坠云里雾里,『同意请某某处理』,同意二字后面没有逗号,也没有字句间隔,你说我同意办这件事也行,你说我只同意某某人来处理这件事也行,意思多的是呢,总之责任都不在他。」朱传宗虚心请教,不知不觉就讲了半夜。
他虽然破了此案,反倒见多了其中的阴暗,因此一点也不开心。回到家中,还是闷闷不乐。
薛金线正在房中绣花,边绣边问道:「相公,你刚破了大案,又有皇上嘉奖,又有百姓称赞,还有什么发愁的事?」
朱传宗看着娇媚的娘子,忧愁也渐渐去了。搂着她香肩,将吴先生说的环环相扣的说法,讲了一遍。叹道:「这些交织的关系真是可恶,要是能全消除掉就好了。」
薛金线想了想,低下头去,接着做活。嘴角却露出盈盈笑意,似有所思。
朱传宗涎着脸儿凑过去,道:「金线,你敢笑话相公?」
薛金线嗔道:「小女子哪敢呢?那些治国的大道理,我可不懂。不过听你说的,官场中的关系网,跟我们织布刺绣,倒有些像。若是线头乱了,那么这布就七零八落,散乱破碎,若是条理分明,那么还是一块结实整齐的布料。」
朱传宗听了大梦初醒,笑道:「你原来是在提醒我!对啊,既然是人当官,关系就难免存在。解决的办法不是消除,而是规范。只要彼此制约牵制,也就不怕有人徇私乱法了。娘子,你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朱传宗想通了此事,愁情尽去。往翰林院去的也勤了,每日研读前人着作,找寻规范制约之道。薛金线见他用心学问,也自欢喜。
转眼过了半年。朱传宗被皇上特批,顺利从翰林院毕业。因为他先前破了好几件大案,皇上也赏识他的才干,就将他从督察院调到刑部,提升半级,任从三品的刑部侍郎。
他到了刑部衙门月余,也没遇着什么要案。一日闲得乏了,想起许久没回朱府,几位美人一定想得紧,心里就有些痒痒,就告了病假回家去了。
朱传宗往家走去,快到门口时,忽然见有个女子远远的朝他招手,他见那女子眉目如画,美貌动人,正是多时不见的水灵儿。他急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是水灵儿微笑站在街角。
朱传宗急忙走上前去,一把握住水灵儿的小手,道:「你怎么来啦?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水灵儿脸色一红,抽了手,道:「别这样,胡说什么?这位是我义父。」说完一指旁边。
朱传宗一愣,见那人四十多岁年纪,白面黑须,很是儒雅,对他笑道:「在下水封良,久闻大名,无缘得见,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朱传宗一直眼中只有水灵儿,此时听水封良说话,这才醒悟过来,脑筋一转,高兴起来,笑道:「原来是水伯伯,您别客气,我和水姑娘是生死之交,交情匪浅,您不用和我客套。不如我请你们吃饭,不知道赏光吗?」
水封良待要客气,水灵儿道:「这人是个大财主,搜刮了好多民脂民膏,义父别跟他客气!」
朱传宗笑道:「是啊,我的就是灵儿的,不用客气。」
他这话意有所指,水灵儿羞得俏脸通红。若不是在大街上,只怕要抽出剑来砍他几剑。
水封良也不再推辞,三人来到一间酒楼。
水封良道:「京城真是繁华似锦,花花世界啊。可叹天下还有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真是天道不公。」
朱传宗心道:『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辞,自己说着听听就行了,这么公开大放厥辞,当我这个刑部侍郎不存在吗?上次看在灵儿的面子救了你们,怎么没有一点长进呢?』忙打断他道:「水伯伯,现在朝廷已经把贵教视为邪教,四处悬赏抓捕,你怎么还敢到京师重地来呢?」
水封良道:「实不相瞒,我是专程来京城传教的,希望能让更多人聆听太上老君祖师的教诲。」
朱传宗心道:『真是不知所谓。你自己不拿命当回事,要是牵连了我的灵儿,可就糟了。』
正想着,果然就听水封良道:「不过行事多有危险,带着灵儿实在不放心,就把她交托给朱大人,希望大人多加关照。」
朱传宗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水灵儿不肯,还要跟着义父。水封良沉下脸来,自有一股威势,水灵儿撅起小嘴,却不敢再争辩了。
用过饭菜,水封良告辞离去。朱传宗这才拉着水灵儿的手,柔声道:「灵儿,我想得你好苦,以后不要再走了好吗?」
水灵儿红着脸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想把我当雀儿关起来了?」
朱传宗道:「我是想把你关起来,不过不是当雀儿。」
水灵儿问道:「当什么?」
朱传宗笑道:「当老婆。」
水灵儿羞得脸红似火,想把手抽回来,朱传宗死也不放。挣了一挣,反被朱传宗整个搂在怀里。他大手在腰间一揉,水灵儿立时就没了力气,软了下去,小声骂道:「坏蛋,就会占我便宜!」两人依偎着,互诉衷肠。
水灵儿这一年多都是随着义父四处传教,偶尔也干些劫富济贫的事。朱传宗怜惜地道:「这些又辛苦又危险的事,你以后不要做了。」
水灵儿微微一笑,道:「我不怕。为了天下苍生谋求幸福,本就是我教的宗旨,我就是牺牲了性命,也不算什么。」
朱传宗心想:『她果然还是那个一心为了百姓着想的侠义女子,要是贪生怕死,也就不是水灵儿了。』不禁搂得更紧了,心里都是柔情。
水灵儿道:「我一进京城就听说了,你去年又为民做主,破了一件大案,现在百姓都很景仰你呢!我果然没看错你。」
朱传宗低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嫁给我啊?」
水灵儿狡黠地眨了眨眼,道:「你再破一件大案,我才考虑。」
朱传宗道:「你总是骗我,我都不信你了。等我破完案子,你留张纸条,又跑掉了,我去哪找你?」
水灵儿笑道:「这次不跑就是了。」
朱传宗道:「你说真的?什么案子,你说来听听。」
原来水灵儿在来京城之前,又听说了一件奇案。宁治省淮安府发生了一起女子裸尸案。死的时候跟自己的情人在一起。女方说是谋杀,男方说是病死的,各执一词。因为两家都是大户人家,这事也就闹得满城风雨,地方各级衙门已经连审了几次,都没查明真相。
朱传宗想了想道:「这案子好像之前报到刑部来了,因为没看出什么端倪,我就没有仔细看,我回去看看。」
他回到衙门,调出卷宗来,仔细一看,果然有点意思。他在刑部无事可做,又应了水灵儿的约定,就自动申请要去查这件案子。像这种地方解决不了的悬案,别人都是能躲就躲,朱传宗主动要求,上司虽然怪他多事,不过希望他离开京师,他们好没有人管着,行贿受贿就方便多了,因此都很高兴。开了巡使地方的公文,朱传宗带上随从,就出发前往宁治省去了。
到了淮安府时,这件案子已经发生半年多了。经过了县、州、府、省四级衙门的审查。最叫人惊奇的是,审判的结果一级一变。县衙门判定是男方奸杀了女子。男家不服上诉,州衙门重审,判定是女子病亡。女方又不服上诉,府衙门判定是谋杀。男方又上诉,省衙门重新定为病亡。真是一波三折,令人咋舌。
朱传宗经过李某仁的案子,有了经验,首先了解两家的身份。一看之下,果然是颇有收获。那猝死的女子姓蓝,家中是宁治省有名的大商贾,富甲一方。她的情人姓江,身份也不简单,乃是宁治省按察使的亲外甥,怪不得能把一起人命案闹到全省皆知的地步。
这种人命案,第一步自然就是验尸。可是等朱传宗下令调来尸首一看,已经烂得不成模样了。原来这案子审过四遍,仵作就验过四遍尸体,加上时间又久,现在是面目全非,一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出来了。
朱传宗无奈,只好调以前仵作的验尸报告来看。只见县、府两级的验尸报告中写道,女子下体有行房痕迹,但是没有残留精液。疑为奸杀。州、省两级的验尸报告中写道,女子有窒息症状,喉中有痰液。疑为哮喘发作,窒息而死。
这两份报告虽然结论相反,但是依照不同的判断依据,并不冲突。如果两份报告都属实的话,果然是两种死因都有可能。
案情的调查陷入了僵局。朱传宗有些一筹莫展。蓝家和江家也开始各自活动,向朱传宗施压。好在朱家势力庞大,一时也不用在意。
他正在驿馆里思考对策,水灵儿自外面进来,笑道:「这几天怎么都没动静了?你不是总说自己聪明,是大青天吗?再不查出真相,恐怕那冤死的姑娘,要半夜跑来催你啦!」
朱传宗听她说完,呆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道:「有办法了!」
第二天夜里,关着嫌疑犯江某的牢房里,一片漆黑。江某正熟睡着,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那声音时断时续,仿佛是女子的呜咽声。
江某脸色大变,靠在墙角上,浑身哆嗦着,大喊救命。可是却没人理他。
又过了片刻,突然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披头散发,在空中飞来飞去。一边还叫道:「我死的好惨啊,你赔我命来!」
江某吓得大叫,跪在地上磕头,求道:「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我多烧纸钱给你,你饶了我吧!」
那女鬼在空中飘着,冷冷地道:「你这畜生,想让我饶你也可以,将你杀我的经过写出来,我去阎王那里备下案底,将来你阳寿尽了,再来清算!」说着丢过纸笔去。
江某一听不用死,惊吓之下,也顾不得了,哆嗦着将经过写了。女鬼收在手中,又嘿嘿冷笑一阵,转身飞去了。
等女鬼到了牢外,突然哈哈笑起来,将披散的头发撩起来,居然是水灵儿!原来这是朱传宗定的计策,让水灵儿依靠飞檐走壁的轻功,假扮女鬼去试探江某,如果蓝女不是他杀的,他心中无愧,自然不怕,如果真是他杀的,他惊吓中必然露馅,就趁机让他招供。
如今有了供词,终于真相大白了。原来那日蓝女与江某相会,江某动了淫念,想要求欢。蓝女不肯,江某就强行奸污了她。只是那江某快要完事之时,突然动了猥亵的念头,将阳物塞在蓝女口中,要她含舔。蓝女剧烈挣扎,江某就拿手掐住了蓝女的脖子,结果等他在蓝女口中泄完阳精,发现竟已经窒息死了。
故此才会有两份验尸报告。女子下体没有精液,不能确定被奸污。窒息而死,喉中有痰液,这是哮喘的症状,其实不是痰液,是男子的精液。
朱传宗将案情公布,蓝女总算可以瞑目。此案情节离奇,破案的手段也是巧妙之极,实在让人赞叹。
朱传宗将结果上报刑部之时,不但有江某奸杀女子之罪,却又另立一案。原来县、州、府、省四级衙门,都不清白。县、府两级,受了蓝家的钱财,所以判江某有罪。州、省两级,则是受了江家的支会,害怕得罪江某的舅舅宁治省按察使,故而判江某无罪。
朱传宗分别告他们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和官官勾结,渎职之罪。不日朝廷发下回文,县、州两级的地方官都被撤职查办了。但是府、省的官员却只是申斥了事。朱传宗知道他们打通了朝中的关节,也没有办法。略做善后,就带水灵儿打道回京了。
回来说起此案,吴思远道:「先前李某仁的案子,是权与权的较量。这宗女子猝死案,就是权与钱的较量了。可见钱财再多,也比不过官高势大。当了官,有了权,钱自然也会来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有本事的人,拼了命也要当官。当上了官,就大贪特贪,只因人们本来就把它当作发财的捷径啊。」
朱传宗听得连连点头。
这一起奇案,从宁治省传开,渐渐全国皆知。朱传宗审案的过程被越传越玄,百姓们都说他「日审阳间,夜判阴曹」,连鬼神都敢管。朱传宗青天之名,也是家喻户晓。
【第五集】第八章:水月拒亲
朱传宗断案铁面无私,下手又狠,名声传了出去,皇上见他断案不留情,把他当作震慑官场的宝剑,因此大加维护。所以京师官场上,人人谈朱传宗无不色变。
朱传宗官场上好不得意,而且水灵儿又回到了身边,家中有见识高远的美貌妻子,还有许多美貌丫头陪伴,真是逍遥自在快活胜过神仙。
哪知道有一天,他被紧急叫回家中,刚一进门中,暖云便上前道:「快换衣服去拜见老太君吧!今天安王府派了人来,说是替他的外甥何治啸何公子来向小姐提亲,好像那个何治啸是少爷的同学吧?来咱们家玩过?」
小郁上前帮他换上准备好的衣服,边道:「快点去吧,小姐都着急死了。你整天不着家,娶了亲,就把我们都忘了。」
朱传宗心下一惊,恨死了何治啸,也不理会小郁的数落,心中暗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姐姐天仙一样的人,也是你配得上的?再说我朱传宗的人,你也敢抢?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想着朱水月娇媚容颜,也有些着慌。他知道这样的大事一定得老太君做主,急忙到太君住的暖阁中去。
只见暖阁中坐满了人。父母俱在,华采云和朱水月也陪着。进门时正听见朱佑继道:「何治啸这孩子我见过,人品样貌都不错……」朱传宗心里一急,喊道:「不能嫁!」
朱水月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美目流盼,望着朱传宗,柔情蜜意都在其中。华采云也微微松了口气。朱佑继被打断了话有些不满意,刚要发作,朱传宗已经径直扑到老太君身边,抱着老太君胳膊道:「奶奶,孙儿来给您请安啦!」
老太君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肝儿宝贝地叫个不停,朱佑继也不敢扫兴。朱传宗哄完老太君,这才给父母见礼。又刻意哄了太君半天,趁着太君高兴,摇着她胳膊道:「奶奶,那个何治啸是我同学,他人品差得很,又贪财又好色,姐姐嫁他岂不是要受苦?」
老太君对朱水月也是极宠爱的,闻言沉下脸来问朱佑继:「这是怎么回事?」朱佑继悄悄瞪了朱传宗一眼,向老太君陪笑道:「何治啸曾来家里做客,这孩子礼貌周全,家教还是不错的。我派人打听过,是个人才,他是翰林院的子弟,才学自然是很好的。」
朱夫人也帮着丈夫圆场道:「今日我向媒人仔细问过,何治啸家世好,是安王爷的外甥,他又有才华,是水月的良偶。难得的是人家主动求亲,我看不会委屈水月的。」
朱传宗也顾不得要尊敬父母了,急道:「那是他在人前装的,我是他同学,跟他早晚相见,还能有比我清楚的?」又向太君道:「奶奶,那小子前些日子来咱们家,趁夜偷偷去调戏姐姐,还掉进湖里。姐姐也很讨厌他的,不信你问姐姐?」
何治啸来拜访时,太君身体抱恙,而且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传不到她耳中,因此没有听过。此时朱傅宗这么说,便向朱水月问道:「乖孙女儿,宝儿说的可是实话?」
朱传宗背过身朝朱水月打个眼色,朱水月玲珑心思,哪还有不明白的。而且关系到终身大事,就算是说谎也是要说的,何况这事还是真的?当下便垂下秀目,一脸悲戚,楚楚可怜地道:「确实有这样的事。老祖宗,水月不嫁人,立志终身修道,一辈子守在您身边,为您老祈福添寿。请您为我做主。」她说着说着,想起自己与朱传宗的私情不为世人所容,恐怕真的一辈子不能嫁给朱传宗了,只能假装修道了,心中也有些悲切,美目泛红,却是渐渐当真了。
老太君心疼得不行。招手把朱水月唤到跟前来,搂到怀里,不住地道:「宝贝儿莫哭,老祖宗疼你,老祖宗给你做主。」抬头朝朱佑继冷笑一声道:「你才见过几面,就敢打包票?那媒人收了钱,猪狗都能夸到天上去,也能作数?连个小人都看不透,枉你做了这么多年官,都做到狗肚子里去了?」
朱佑继一句话也不敢回,等太君骂累了,方才赔罪道:「您别气了,都是儿子的错,我回头就把这门亲事推了。」
众人都上来劝解。朱传宗讲了几个笑话,就把老太君重新逗得开怀。朱佑继白挨了顿骂,心里迁怒何治啸,回头便将媒人打发出门,一口回绝,念在是安王爷的亲戚,这才没有给轰出门,这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吃过晚饭,朱传宗溜到朱水月房间里来。朱水月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来干什么?」
朱传宗涎着脸笑道:「来给我的好姐姐压惊啊!」
朱水月转过头去不理他。朱传宗走到她身后,伸手轻轻按摩她的肩膀。朱水月舒服得轻哼了几声,轻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好?还帮我捏肩膀。」
朱传宗边捏边笑道:「今日失而复得,自然要好好怜惜。我刚回来时听说父亲要把你嫁给何治啸,差点急掉了魂!幸好老太君聪明的很,又疼我们,否则难办的很。」
朱水月白了他一眼道:「你有那么多女人爱,也不差我一个。我年纪渐渐大了,到了出阁的时候了,以后这样的事还很多呢。」
朱传宗将下巴顶在她脸颊上,嗅着她身上的幽香,喃喃道:「好姐姐,你这样的花容月貌,放着富贵人家的一品夫人不做,不计名分地跟着我。委屈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谁叫我生的一副风流模样呢!要怪也怪我这张脸。」
朱水月知他故意说笑,便取笑他脸皮厚,二人戏耍了一会儿,朱水月恢复正经,反手环住朱传宗的腰,柔声道:「我愿意跟着你,你不用怪自己。我不稀罕做富贵人家的夫人,我就只想跟着你。那些当官的都是妻妾成群的,等娶过门去,过得几天就腻了,不像你一直待我好,把我放在心上。」
朱传宗感动得轻吻了她耳垂一下,道:「我也待你不怎么好。陪你的时间很少。」
朱水月道:「那是因为你有事情要做嘛!而且还要避嫌。我都明白的。」两人情意绵绵,心中都是暖暖的。渐渐两人都不做声,默默温存。
过了一会儿,朱水月笑道:「你捏肩膀,不是帮我按摩吗?把手伸进我衣服里来做什么?」朱传宗大嘴已经堵上了她的樱桃小口,含糊地道:「外面捏完了,该捏里面了。」
朱水月也是情动,斜送秋波,娇喘吁吁,体酥如绵。朱传宗将她拦腰抱起,放在香榻之上,便合身压了上去。两人极尽缠绵,云雨销魂,自不消说。
过了两日,朱传宗正在督察院衙门办公,衙役禀告有人来访,却是何治啸找了来。他一进门便满脸堆笑,作揖打拱道:「朱大哥,我舅父前日托人提亲,伯父为什么将媒人赶了出来?有什么不妥之处,失礼之处,请大哥指教小弟吧!」
朱传宗见他虽然满脸笑意,但是难掩愁容,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但是这种事情岂可相让?心想:『你求亲不成,自然是我的手段啦!』表面却叹了口气道:「早跟你说我姐姐要出家,她是不会嫁人的,更不可能嫁给你,你就死心吧。凡事不能强求啊!以你的人品家世,还愁没有好姑娘吗?」
何治啸呆在那里,有些失魂落魄地自语道:「怎么她还是要出家。嫁人不比做道士强得多吗?我、我就不信,我回家找舅父去!」
朱传宗暗暗鄙夷,心想:『不过是个只知道依靠祖辈余荫的窝囊废而已,没了当王爷的舅父,就什么也不是了,嫁你还真不如去做道士。』假装同情地拍拍他肩膀,自顾走了。
他放下这件心事,有时在薛金线处缠绵几日,有时与朱水月、华采云幽会偷欢,平日再跟暖云几个俏丫击调笑弄乐。衙门中也因为没有什么案子,倒也无趣。那些官员们想尽办法不让他接大的案子,怕他再施神威,所以朱传宗渐渐的雄心都消磨些了,每日调珠弄粉,当真是快活胜神仙。朱传宗知道做神仙没什么乐趣,自然觉得此时的日子,胜过神仙。
哪知道世事多变,好端端的又起了波折。
这一日他刚到衙门,便觉得同僚们眼神都怪怪的,里面有些艳羡的意味。他不明所以,拉住一个相熟的闲聊探问,那人微微惊讶道:「怎么你家里出了大喜事都不知道吗?圣上亲自下旨,为安王爷的外甥跟你姐姐赐婚,这是旁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殊荣啊。你们朱家本来就显贵,现在又跟王爷做了亲家,你以后仕途坦荡,发达了之后可别忘记了我们才好。」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羡慕着,朱传宗却跟挨了霹雳一般。理也不理,径直白着脸出门了。
那人还以为朱传宗是欢喜疯了,一点也不笑话,心想此事放到自己身上怕是还要不堪,只是哀叹自己没有一个被皇上赐婚的好姐姐。
朱传宗这两日都在薛金线处过的,一直没回家门,不知道就出了这事,他现在只盼望这事不是真的。
一进门他的心便沉了下来,朱水月正坐在他房里垂泪,几个丫环红着眼睛陪着,看见朱传宗进来,小郁有些恼怒地站起身来道:「你还知道回来?小姐都快伤心死了,你跑去哪里快活了?」然后在他耳边道:「小姐怪可怜的,你多陪陪她,说些好话吧!昨天就接到消息了,可是小姐不让我们告诉你。」
朱传宗知道皇命难违,要是别的事情还好对付,眼前的事情的确是相当的棘手,想了一会儿,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朱水月俏脸憔悴得如同带雨梨花似的,心里一疼,低声问:「皇上真的赐婚了?是不是真的?难道不是做梦?」
朱水月点点头,轻声道:「我好命苦。你看开些,把我忘了吧!」
朱传宗一阵眩晕,心中说不出的气苦。他经过许多历练,早就修炼的镇定自若,可是遇到眼前的事情,丧失了理智,恼怒起来,跳起来叫道:「奶奶不是答应做主吗?父亲不是早拒绝了亲事了吗?我要去问他们为什么变卦!」
朱传宗拔腿冲出门去,几个丫环都阻挡不得。朱水月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他是天上神仙下凡的秘密,也许真有办法也说不定,心中生出了几丝希望。
朱传宗跑到老太君住的跨院门口,正赶上朱佑继低头阴沉着脸色从里面出来,微微惊讶的问朱传宗道:「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随即便恍然,沉下脸道:「水月的亲事已成定局,你奶奶心里正难过,你若是为了此事,不许再去打扰她老人家了。」
朱传宗叫道:「何治啸是个人渣,姐姐为什么要嫁他?」
朱佑继面无表情地道:「这是圣上赐婚,金口玉言,做臣子的只需依从就是,哪有什么为什么!」
朱传宗气急,口不择言道:「姐姐的姻缘自己做主,关皇帝什么事!」
朱佑继又惊又怒,仔细看看周围没人,低声喝骂道:「孽障!你要连累全家吗?没有圣上的恩典,哪有你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圣上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你怎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
朱传宗红着脸辩道:「我为他四处查办冤案,惩治贪官,我又没白要他的!」
朱佑继冷笑一声道:「傻小子,看来为父不点拨点拨你,你还做梦醒不过来!我今天明白告诉你,朱家的富贵是皇上给的,你的富贵却是朱家给的。不然凭你年纪轻轻,没有一点资历,凭什么当钦差大臣去查办一省的大员?你若不是姓朱,不是有咱家的势力在后面撑着,早就丢官罢爵,搞不好还丢了性命!」他停下喘了口气,又道:「便是你查办的那几件案子,你以为全是你的本事?哪一件不是有圣上点了头的!圣上要罢他们的官,借你的手,拿你当刀子用。官员们敬你怕你,是怕你背后的皇上!皇上宠信你,你就是钦差大臣,位高权重。皇上不高兴你了,你就是布衣白丁,带罪之身。你给我记住,皇上就是臣子的天,凡人哪有跟天作对的!」
朱传宗猛然惊醒,他知道父亲说的对,没有反驳的余地,张着嘴巴,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佑继口中骂他,看他难过模样,心里难免心疼。缓和了脸色,温言道:「宝儿,你从小脑筋不清楚,为父没怎么教你为官的道理,等你大了,又想让你自己去历练,因此也没怎么教你,这也不全怪你。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心疼姐姐。不过安王爷富贵尊荣,他的外甥也不算辱没了你姐姐。况且有我在,他们还敢委屈她不成?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有空多去陪陪你姐姐,把我这话拿去劝劝她。」说完转身走了。
朱传宗呆立半晌,喃喃道:「我还笑何治啸是个只靠祖宗的二世祖,我自诩是神仙下凡,可是现在我还不如他!」想着皇上下的旨意,那可是不能改变的,心像刀割似的痛起来。
他从当日清醒过来后,顺风顺水,何尝像今天这般,觉得心灰欲死。有点恍惚地回到房中,丫环们知道事关重大,不是她们的身份能插手的,早都悄悄退下去了。
朱水月还在等他消息,看他脸色坏得怕人,知道事情没成。但是她现在顾不得自己的伤心事,先安慰朱传宗道:「宝儿,姐姐的事可以慢慢想办法,你可千万不要急坏了身子!」
朱传宗自怨自艾,乱成一团,只看见她嘴唇翕合,却听不进她说些什么。突然脱口说道:「姐姐,你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儿,你这么好,就当我是一个不懂事的废物,配不上你!日后你好好当贵夫人去吧!」
朱水月蓦地脸如死灰,道:「你说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
朱传宗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发呆不说话了,朱水月惨然一笑道:「好,既然你这么想,我走就是了。」转身踉跄地出去了。
朱传宗心想:『何治啸那小子如此下功夫追求姐姐,日后一定能待她好。他要是对姐姐不好,我就杀了他。我身边女人不少,反正也不能总陪着姐姐,让她去追求别的幸福,也许更好些。而且我只是安慰她一下,就这么一说,她就走啦,一点也不留恋。罢了,走了也好。』
朱传宗一向胆大包天,遇到事情也是智谋多端,可是如今遇到这样的难题,竟然束手无策起来,竟然自怨自艾,不思进取。
再说朱水月出了房门也是泪如雨下,心想:『宝儿以为我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他在恼我不同他一起去找太君求情吗?可我只是朱家的义女,朱家对我有恩,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他现在不要我啦,我却要让他知道,我心里只有他一个。』咬了咬牙,心中有了决断。
朱传宗独自坐在房里,丫环们都不敢来打搅。他的念头百转,没有条理。过去经历的种种,跟走马灯似的在脑袋里出现。
他又是暗恨自己没用,又是舍不得朱水月。想起父亲的话,以前的事就仿佛隔世一般。他以前只感觉权力的好处,对皇帝感恩崇敬。现在心思却变了。觉得皇帝的权力至尊无上,却不像原来觉得那么理所当然了。
直坐了差不多两三个时辰,突然有人重重推门进来。只见嫂子俏脸含霜,怒冲冲的,一进门便喝道:「朱传宗,你干的好事!」
朱传宗听见她直喊自己的大名,连「宝儿」也不叫了。心想:『嫂子也看不起我了,是不是也要走了,不要我了?』
华采云见他半死不活的模样,更加生气,抓住他的衣襟低声怒道:「水月方才悬梁自尽了!」
朱传宗怔了片刻,突然醒了过来,失声惊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