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边我和萧潇还没等来姑娘,那边唐三藏却引来了登徒子。就在他接到暗号
准备撤离潇湘馆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溜介的吆喝声:“铁剑门万门主到!”
说话间,就见万里流气宇轩昂地大踏步走了进来,大半年没见,他的气质竟
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顾盼之间颇有一门之主的威严。
相反,他身后的宗亮却越发一团和气,几乎看不出任何棱角来,不知道他底
细的人,一准儿觉得他只是万里流的管帐兼跟班,根本想不到,他竟是名人录第
二十位的江湖一流高手。
万里流飞快地扫了赌场一眼,目光很快落在了唐三藏的身上。
其实赌场里女人并不少,小姐贵妇、名妓流莺、媒婆马泊六,还有小户人家
的姑娘媳妇,各色人等的女人总有三四十个,却没有一个比得上易弁而钗的唐三
藏。
“好俊的人儿!”万里流几步来到唐三藏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瞥
了一眼他手中的筹码,嘴角突然扯出一丝笑容来。
“美人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潇湘馆吧!怎么,妳手里还有筹码?是在这儿
玩得不尽兴吗?老柳这是怎么搞的……”
“让开!”唐三藏不等万里流把话说完,便冷叱一声,他不仅扮起女人来唯
妙唯肖,连声音都清脆异常。
周围的人似乎都嗅到了一丝火药味,有人怕殃及自己,开始悄悄后撤,但更
多的人却渐渐围了上来,一个个好奇地伸长了脖子,都想看看,万里流想如何对
付这个美艳的妇人。
正主儿总算露面了,可我心里却不安起来,万里流找上唐三藏不算稀奇,早
在秦楼我已经领教了他好色的本性,然而他嘴角的笑容并不是猥亵,反倒像是嘲
笑,就仿佛唐三藏已经是猫爪下的老鼠、案板上的鱼肉一般,要任他宰割了。
万里流为何笑得这么古怪?而见人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越发担心起
来,唐门的轻功暗器最忌讳人多地方小,眼下的情景会极大地影响唐三藏武功的
发挥,顾不得监视唐天威,我忙挤进好奇的人群中,靠近过去。
“嘿,她竟然叫我让开。”万里流夸张地对周围人笑道,只是很快他就收敛
起笑容:“或许赌博对女人来说确实没有多大的吸引力,那么咱们换个别的游戏
玩玩如何,我的唐、大、小、姐?”
中气十足的话音犹在众人耳边回荡,万里流的身形已经遽然发动,左手并指
如剑,直刺唐三藏的肩井大穴。
骤然被人揭破身份,唐三藏不由得一怔。万里流原本就与他仅仅相距不足五
尺,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粗壮的手指已经堪堪到了近前。
“小心!”
南元子大吼一声,飞出一掌将唐三藏推到了一旁,那吼声仿佛是九天奔雷,
直惊得周围的看客个个面如土色,连万里流和宗亮的步法呼吸都为之一窒。
但万里流不愧是名人榜前四十名的高手,身法虽然一缓,可手指依然结结实
实地戳在了唐三藏的肩头。
好在躲过了肩井大穴,唐三藏虽然疼得皱起了眉头,可动作却不受丝毫影响,
顺势向一旁闪去,可惜他四周都是旁观的赌客,他没有足够的空间来施展轻功以
换取时间,在撞到两个汉子之后,那葱管一般白皙修长的五指间仅仅多了两把泛
着幽蓝光芒的精致飞刀,那飞刀也仅仅在他手上停留了一刹,便如蓝色的流星一
般扑向万里流。
万里流大概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十拿十稳的偷袭竟然没能得逞,对对手的
反击便严重估计不足,见飞刀疾如闪电般奔向自己,脸色顿时一变,人似乎也一
下子变呆了,竟然没有采取最恰当的应对方式向一旁闪躲开去,反倒去抽自己腰
间的奔雷巨剑。
幸好他身后还有一位实力超群的保镖,同样是一掌推在他肩头将他推开,然
后众人眼前就现出一片耀眼的剑幕,只听“当当”两声脆响,两道蓝光顿时改变
了方向,而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两声惨叫,众人“妈呀”一声,四下
逃窜,赌场立马乱成了一团。
“唐大小姐好强的武功啊!”
宗亮横剑在胸,长长吸了口气,目光灼灼地望着唐三藏,显然飞刀上的力道
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宗、万两人俱都口称唐大小姐,自然是把唐三藏误认为唐棠了。而唐棠虽是
绝色榜的榜首,可在江湖上却并不以武功着称,就算她是唐门少一辈中武功仅次
于唐三藏的人物,但她仓促发出的两把飞刀犹有如此功力,让宗亮不得不重新评
估眼前这位绝世美女的实力。
和宗亮一样吃惊的,还有我。就在万里流喝破唐三藏身份的一刹那,我立刻
醒悟过来,唐天威和铁剑门、大江盟三方已经沆瀣一气了,因为只有唐天威才有
可能认出唐三藏来!
他方才的一举一动快速在我脑海里闪回,很快我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
他是利用和银红亲热的机会,将消息告诉银红,然后由银红发出暗号通知同伴。
只是唐三藏扮女人扮得实在太像了,虽然唐天威看出他是唐门中人,可还是
出现了一点偏差。
怎么会是这样?!
我的大脑竟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样的局面我虽然曾经估计过,可因为太过匪
夷所思,早被我抛到脑后去了。
在我想来,面对慕容世家这等强敌,大江盟此刻决不该再开辟第二战场,去
惹唐门的麻烦,而唐天威也应该没有多少资本能说动齐放,支援他夺取唐门大权。
可眼下,这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活生生地发生在我的眼前!
“既然唐天威已和大江盟、铁剑门联手,潇湘馆的一切自然就是一个陷阱,
而诱饵就是唐天威了。”我心念电转,看来铁剑门和大江盟对突如其来的高家情
报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高家的情报是真的,唐门的确要铲除叛徒,那么大江盟和铁剑门就将计
就计,以铁剑门为明、大江盟为暗,打唐门个措手不及,即便不能助唐天威登上
唐门家主的宝座,也要削弱唐门的实力,让它无力东进。
如果高家的情报是假的,那么,这个陷阱针对的目标十有八九就是我了!毕
竟只有我,才有能力伪造出那么一份情报来。
想到这里,我顿时冷汗津津,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虽然自己想到对
方有可能串通一气,却没想到他们会将计就计,设下埋伏。
若非唐三藏被唐天威认出,让他们以为来的是唐门,而我们的突然撤离又打
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不得不提前发动埋伏的话,或许我真的要落入陷阱了。
既然有心要对付整个唐门,那么是谁来对付名人录上高居第六的唐天文已是
不言自明的事情了。
我一边拉着萧潇随众人朝角落里跑去,目光一边转向唐天威,果然,唐天威
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孔武的汉子,然而不是齐放,却是柳斯。
我正惊疑不定,一声轻咤传入耳中:“是你姑奶奶!”
回首望去,赌场中央已经空出了偌大的一块场地,四人两两相对,如临大敌。
地上躺着五六个看来是被人群挤倒的赌客,他们一边痛苦呻吟着,一边拚命
朝门口爬去。
而那两个中了飞刀的汉子则剧烈地抽搐着,全身卷曲得有如虾米一般。
就见唐三藏身形蓦地一动向宗亮欺去,双手有如蝴蝶一般上下翻飞,四道冷
厉的光芒几乎同时从他手掌中射出,去向速度虽各有不同,目标却都对准了同一
个人。
“天狼七星变?妳一姑娘家能使出四变,也算难得了!”
宗亮的脸色这才稍显轻松,铁剑毫无花俏地连着刺出四剑,将飞刀一一击落
在地,可他脚下却相当谨慎,不仅没贸然进击,反倒缓缓后退,与唐三藏拉开了
距离。
能练成唐门绝技天狼七星变,自然是内力修为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而
江湖早有定论,天狼七星变在三步之内几乎天下无敌,如果让一个身怀七星变绝
技的唐门弟子欺进自己的三步之内并让他发出了飞刀,就算武功高出他三成,恐
怕也要吃大亏。
故而宗亮的武功已近一代宗师,也不敢大意。何况,那幽蓝的刀光分明告诉
众人,那刀是喂了毒的,纵然不见得是见血封喉,怕也是难缠的很。
而一旁立足方稳的万里流此刻已抽出了剑身长达四尺的奔雷剑。他似乎是觉
得丢了面子,脸胀得通红,趁唐三藏刚使出七星变正在调整内息,双手一擎巨剑,
大叫一声,直刺了过去。
“无耻!”
南元子高声怒喝,一把三尺长的奇异兵器蓦地出现在他手中,毫无花俏地直
迎上了奔雷剑。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奔雷剑猛的弹向空中,万里流像是使出了吃奶的
力气,又藉势向后退去,“登登登”一连退后了七八步,才堪堪握住巨剑,脸色
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一张嘴,“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竟然是一招即
告受伤!
“老南真是扮猪吃老虎啊!”
我心中又惊又喜,万里流虽然愚笨,可一身内力却是江湖少见,就连魏柔与
之相比都略处下风。
南元子硬碰硬一招破敌,就算是有心算无心,他内功之深厚,恐怕我也有所
不如,有了这等强援,今日倒不见得会吃大亏了。
南元子手中那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黝黑兵器似乎根本没受奔雷剑的影响,
兀自如阎罗王的勾魂铁牌一般,直奔万里流而去。
宗亮看出危机,顾不上顾忌天狼七星变的威力,双目陡然射出一道慑人的光
华,猛吸一口气,手中铁剑在半空中刺出一道闪电,带着“嗤嗤”的破空声直刺
向唐三藏,正是铁剑剑法的着名杀招“一往无前”!
南元子似乎对唐三藏有着相当大的信心,根本不在意宗亮的围魏救赵之计,
前进的路线丝毫没有发生变化。万里流刚把奔雷剑横在胸间,那黝黑的兵器已经
结结实实地击在了剑身上。
万里流这番再也握不住自己的兵器,巨剑竟然被击得回砍在自己身上,而对
手的兵器却毫无阻碍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不是他临危不乱,堪堪向左移动了半
尺,那奇异的兵器大概已经刺穿他的心脏了。
“休得伤人!”
柳斯的怒吼此刻才传了过来,可眼看南元子威风凛凛、宛若天神,两招就让
万里流重伤失去了战斗力,扑向战场的他急忙一个转身又撤了回来。
一声呼哨,两队人马从赌场的南北两大门直插进来,那些拚命向外挤的赌客
遇到明晃晃的刀尖,都向两侧闪去,虽然门口乱成了一锅粥,可还是闪出一条通
道来。
“都是一群笨蛋!”
从我不远处的那个大门走进一队人马中央,一身雪白衣衫的李思鹤立鸡群,
光彩夺目,甚至让人忽略了他身后的宫难。
他卓而不凡的气势和宋玉潘安一般的俊美容颜,竟然让十几个无知的少女少
妇忘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而发出了忘情的欢呼和尖叫。
李思鄙夷地望了一眼被南元子一脚踢开,委顿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万里流,只
是目光落在赌场中央翩翩飞舞的唐三藏,那仿佛漆点的一般乌亮的眸子才蓦地一
缩,嘴角露出一丝淫邪的微笑,回首对宫难低语道:“她……就是唐棠吗?果然
不愧花魁的名头啊!”
宫难眉头微微一皱,方要说话,李思已经回转过身躯,排开前头众人,挺剑
向唐三藏刺去,嘴里嚷道:“宗老二,唐大小姐就交给我了,你专心对付那胖汉!”
被南元子和唐三藏联手夹攻得左支右绌的宗亮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戾色,却
依言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南元子的身上。
就见李思人如龙剑如虹,脚下踩出幽冥步,利用宗亮闪出的空隙,飞身加入
了战团中。
一看李思的身形步法剑势,我就知道,这一年来,李思并没有因为在女人身
上花费了大量精力而撂下武功。相反,他的功力还颇有精进,假以时日,他和木
蝉、齐小天、宫难和唐三藏一样,将是未来十大强有力的候选者。
不过,他的对手是对敌经验远比他丰富的唐三藏,虽然还在隐瞒自己的武功,
可看架势,仍能抵挡他几个回合。
而一旁的宗亮却显然别有一番心思,当初在少林寺他已是有数的天才高手,
经过近十载的江湖磨练,就连空闻大师都不敢小窥他,可有所保留的他却给对手
南元子充分发挥的余地,手中的奇异兵器妙招迭出,两人竟打了个棋逢对手,四
人维持着不胜不败的胶着状态。
第九章
大门、窗户等出口很快就被大江盟弟子封锁了,我和萧潇同大群的赌客一道
挤在了四周的墙壁处。
面对如狼似虎的壮汉和雪亮的刀枪,除了那十几个被李思的风采所惑的女人
之外,大多数都噤若寒蝉,并不用大江盟弟子多操心——事实上,大江盟弟子的
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赌场的中央,无论是恍若天女下凡的“唐棠”,还是奇招异
式层出不穷的南元子,都对他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几个街头小混混见没人注意自己,趁火打劫起来,不是揩起姑娘的油,就是
做起三只手的买卖。甚至有个不开眼的小子见钗而弁的萧潇人物风流,竟打起了
她的主意,却被我趁乱下了膀子,他直疼得煞白了脸,却不敢乱叫,怕惹恼了场
子里的护院,只是那对三角眼恶毒地打量着四周,似乎想找出究竟是谁暗算了他。
我的目光此时却转向了唐天威,他正悠闲地把玩着酒杯,若有所思地望着唐
三藏。和身边被战局弄得紧张兮兮的柳斯相比,他显然从容了许多。
“唐天威似乎怀疑唐大少的身份了。”萧潇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
解雨虽然身材高挑,可仍比她大哥矮了半个头,就算身高可以用高底木屐来
解释,但她局面看似狼狈,可相当迅捷的应对,还是不应该出现在名义上没有多
少江湖经验的唐大小姐身上,对唐门了如指掌的唐天威不生疑才怪。奇怪的是,
他竟然没警告他的盟友,这个绝代佳人很可能是个西贝货。
而我,骤然落入陷阱,一时也有点束手无策。
在北门,与南门李思宫难一同杀进赌场的是大江盟总管柳元礼和鹰爪门掌门
司马长空,他们正虎视眈眈注视着战局的发展,加上南门尚未出手的宫难,包围
网已隐现规模,赌场里的人想逃出去要大费周章。
显然,大江盟是想藉机把唐门的重要人物一网打尽了。
当然,这绝非大江盟安排下的全部人手,因为唐门的主力并没有出现,大江
盟也该是隐藏了部分好手,其中很可能就有齐放父子。一旦唐天文兄弟露面,必
然会遭到他们的雷霆一击,硬拚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我此刻倒要感谢贪花好色的李思了,明明有几次可以伤着唐三藏,却都轻易
地放过,而唐三藏也能得以继续装扮他的唐大小姐,让唐天威迟迟无法做出决断。
虽然相持不下的战局,最终肯定是对唐门不利,但也给了我动手脚的机会。
我知道,唯有搅乱了局面,才有乱中取胜的机会。
和萧潇耳语了几句,我藉着她身体的掩护,偷偷点燃了火摺子。
随后,一轮快指点了三角眼的哑穴和其他七处大穴,又点了另外一个混混的
穴道,顺手将他俩拉到了身前,用火摺子点着了他们的后衣襟。
不一会儿,两人的袍子便着了火,我随即让萧潇点着了我的袍子,然后大叫
起来。
其实用不着我叫喊,火苗窜起,周围的众人都发现了我们这三个人的异状,
俱都像我一般惊叫起来,纷纷朝外涌去,可人群拥挤,大门又被封住,聚在南墙
的众人不得不挤向赌场中央,立刻就与大江盟的弟子发生了冲突。
一时变生肘腋,大江盟又不敢真的杀人立威,结果竟没能封锁住众人,守在
大门的众弟子见势不妙,忙过来帮忙,守卫的力量顿时捉襟见肘。
就在萧潇随着人群涌到门口的一刹那,我拎起三角眼掷向唐天威,门口的守
卫被众人的惊呼和半空中的火人所吸引,萧潇等七八个人趁势冲了出去,眨眼消
失在夜色里。
骤见一团火球扑过来,唐天威并不如何慌乱,左手微抬,只见数点寒芒从袖
口倏地射出,眨眼便隐没在了三角眼的身上。
三角眼哑穴被封,就算痛苦也叫不出声来,身子也无法做出痛苦的动作。
柳斯不明就里,见他来势不减,忙飞身挡在唐天威的身前,奋起一刀,竟将
三角眼斜肩带背劈成了两段。
只是他近十年来一直打理大江盟的生意,当年闯荡江湖的狠劲儿消失了大半,
这一刀虽然力道十足,可身法却有点拖泥带水,血水和着五脏六腑洒将下来,他
躲闪不及,顿时把他淋成了一个血人。
“杀人啦!”有人惊叫起来:“是方小四,方小四被人杀了!”
听到众人的呼喊,柳斯望着地上正在燃烧的两截尸体,这才明白自己杀错了
人。可我根本不给他后悔的时间,如法炮制,将另一个混混同样掷了出去。
柳斯眼中不期然闪过一丝犹豫,可他身后却再度响起了机簧声,他只好硬着
头皮再度挥舞起了长刀。
和方才几乎如出一辙,只是这回连唐天威的雪白衣衫都溅上了血迹。
当我似被人掷出一般地扑向唐天威的时候,柳斯已经彻底丧失了出手的勇气,
而唐天威大概因为前两个废物浪费了他宝贵的防身暗器而踌躇起来,没有抬起他
的手臂,反而将身子向一旁挪开,似乎要避开从空中直扑过来的火人。
嘿嘿,你们上当了!
敌人短暂的心理摇摆和犹豫不决已经给了我足够的时间,眨眼间我已到了唐
天威近前八尺,当看到一轮光华从我手中洒出,两人都知道自己上当了。
唐天威的眼中明显露出一丝惧意,只是那却似乎是怕坏了自己的威仪,不肯
来个地滚翻躲避我的新月一文字。只见他把左臂猛的抬起,一缕细烟顿时从袖口
喷射出来。
而柳斯更是怒目圆睁、睚眦欲裂,挥刀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唐天威的身前,细
烟裹住了他的身子,他脸上顿时泛起一片奇异的红色,动作也骤然慢了下来。
“米粒之珠,敢与日月争辉!”
刀王厉天传下的大罗天刀法果然名不虚传,一招“天罗地网”几乎可以媲美
天魔刀法威力最强的杀招“天魔杀神”。虽然我是初学乍练,可一文字布下的刀
网还是无坚不摧。柳斯刀断、手断、胳膊断,几乎都是在一刹那发生的,断手断
臂带着血珠飞溅出去,惹得众人一阵惊叫。
而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东窗附近,根本没有出手意思的宫难和柳元礼、司马
长空都齐齐动容——大概他们谁也没想到,堂堂名人录第八十三的高手仅仅一招
即告重伤!
“狂徒敢尔!”
一文字织成的刀网砍翻了中毒的柳斯之后,直奔唐天威这个罪魁祸首而去,
而唐天威似乎被那充满了王霸之气的刀法惊呆了,竟不知道躲闪。
眼看一文字就要将他劈成两段,可就在这时,我身侧传来了一声大吼,随着
那吼声是重物的破空之声,斜眼一看,却是司马长空情急之下,将他的一对铁鹰
爪掷出,那铁鹰爪快似流星,直奔我而来,若置之不理的话,将正砸在我的腰上。
不得已回刀斩落这一对铁鹰爪,憋足了的一口内息已然耗尽。轻烟吸入口中,
我只觉得头脑一昏,身法顿时一窒,险些一头栽落在地,连忙屏住呼吸,心头不
由暗凛,若不是事先预服了经过唐老六唐天运最新改良的唐门“清心丹”,大概
这诡异的轻烟就会要了我的小命。
再看唐天威,已被柳元礼抢出了危险的区域,而柳脸上同样泛起了红色,只
是那红色比柳斯方才的淡了许多,而他带着唐天威一到安全地带,就忙不迭地从
怀中掏出药丸送入口中。
“走!”
从半空中落下的我一折身朝东面扑去,一刀劈向李思,欲和唐三藏、南元子
汇合在一处,好冲出重围。
潇湘馆实在不是久留之地,且不说齐放父子兄弟尚未露面,他们一旦加入战
局,我只剩下亮出身份这一条路好走,而人家九成九不会买我的帐,单单一个唐
天威的防身之毒就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料,好在他的毒烟大概对付唐门弟子的效果
更佳,因为唐门弟子自幼服食毒物来增强抗毒性,体内都藏有毒素,那毒烟多半
是会引发毒素反噬的唐门秘密武器“相思纱”——一种连唐三藏都只是闻名未曾
见识过的厉害毒药。
李思显然看到了我方才对付柳斯的那无坚不摧的一刀,可他不惊反喜,那双
桃花潭水一般幽亮的眸子竟然散发着一股莫名的狂热,雪白的长袖卷飞了一把幽
蓝的飞刀。他轻易地摆脱了唐三藏的纠缠,来不及招呼同党顶替他的位置,一转
身,面对呼啸而来的一文字,出人意料地完全放弃了防守,手中长剑如长虹贯日,
直刺我的心脏!
饶是我对他厌恶已极,心中也不由得暗赞一声。我刀势正盛,他若是不能在
气势上压倒我,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心高气傲的他想来决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就在李思转身的一刹那,一直刻意隐瞒自己武功的唐三藏身法陡然加快了五
成,系在腰间的名贵玉佩激烈地碰撞,在发出了几声急促而清脆的“叮当”响声
后爆裂开来。
就在这声脆响声中,五把寒芒四射的飞刀几乎同时脱离了他的手指,直奔李
思的后心而去。
而此时,意欲顶替李思接下“唐棠”的柳元礼尚离他还有丈远,见状不由得
大叫起来:“李长老,飞刀!”
离我只有八尺的李思,身子突然如风吹杨柳一般奇异地摆动了两下,那疾若
奔马的向前速度一下子降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可他的身子并没有稍停,
因为行进的路线几乎完全转到与原来垂直的方向,往横向飞速移动,速度之快,
端的令人瞠目结舌。
然而,天狼七星变绝非浪得虚名,虽然唐三藏来不及全力推动此招,可威力
依旧惊人,饶是李思应变神速,左胳膊左大腿还是各中了一刀,半空中顿时洒落
一溜血花,身法也一下子缓了下来。
亏得柳元礼全力抢上前去,拚命阻止唐三藏再发射飞刀,李思才堪堪逃离险
境。
见眼前骤然出现三把飞刀,我不假思索地和李思采用了相同的应对方法,也
急忙向一旁躲闪开去,毕竟力气花在七星变上太不值得,何况还正好可以让我身
后尾随而来的司马长空吃吃苦头。
果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接连三声脆响,眼角余光里,司马已经停下了
脚步,正大口地喘气,似乎方才的一刀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而他身旁,宫难的长剑已然出鞘,身前还跌落着两柄飞刀,只是他的目光既
没落在我身上,也没给武功突然大进的“唐棠”更多关注,反倒是望着李思,眼
中满是惊讶。
“流云诀?!”
我同样惊讶地瞥了李思一眼。在行家眼中,李思方才显露的轻功身法和我几
乎有异曲同工之妙,仿佛就像同门的师兄弟一起演练轻功似的,可我心里明镜一
般,那绝非是幽冥步,因为我使出的根本就是隐湖的轻功绝学“流云诀”!
李思……他竟然是隐湖弟子?!
对于身负“幽冥步”和“流云诀”两大轻功绝学的李思,在生死关头选择
“流云诀”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可魏柔从来没提起过,隐湖竟然打破
传统,收起了男弟子呀!
他师傅究竟是鹿灵犀,还是辛垂杨?看他在大江盟得宠的样子,大概是与齐
放交好的辛垂杨的弟子可能性更大吧!
我心念电转,人却抢到了唐三藏的身前,他连接使出极耗内力的天狼七星变,
武功已经大打折扣了。
而那边李思虽然中了毒刀,刀上毒药也不可谓不烈,可有唐天威这个大行家
在,他固然失去了战斗力,可性命却根本无忧,而这也正是唐门最担心的事情,
一旦唐天威真的投入别家,不仅唐门的底牌暴露无遗,连最有威慑力的唐门毒药
也几乎失去了作用。
李思紧咬牙关,任唐天威手中的小刀在伤口上刮来刮去,双眸紧盯着我,似
乎也在诧异,我究竟是何人,竟然同样会隐湖的轻功!
我却没功夫理会他了,趁势与唐、南两人汇合一处,害怕被围攻的宗亮以一
招凌厉的“拔剑四顾”顺利地脱离了战局。
兔起鹘落间,大江盟和铁剑门已是三人重伤,虽然唐三藏的飞刀几乎告罄了,
可武功高深莫测的我和南元子还是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行事,只是吆喝门
下的弟子守卫好大门窗户,以防我们逃脱。
而宫难、宗亮、柳元礼等人则全神贯注地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却不再着急
动手,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四下打量了一圈,我知道没有萧潇接应的话,想闯出赌场,三人将要付出极
大的代价。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去年江南江北两大集团在镇江、应天一役中大量使用弓
箭引起了官府和军方的注意,为了避免给官府进剿的口实,两大集团都不约而同
地隐匿起了弓箭,否则,我今晚恐怕插翅也难飞了。
赌场里的气氛紧张而压抑,却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赌场中央方小四两人尸体
燃烧的吱啦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其难闻的气息。
赌客们自然吓得惊恐万状,大江盟的弟子一个个也如临大敌。一个少妇实在
受不了这几乎让人窒息的气氛,突然大哭起来,随即有十几个女人也跟着哭了起
来。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让神经已经完全紧绷的大江盟弟子顿时产生了过度的反应,
几个人立刻大声咒骂起来,更有两人干脆就用刀背招呼着有些骚动的赌客。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打斗中有人高声叫道:“李
长老,点子有帮手!”
话音未落,就听“匡”的一声巨响,一个大木桶破窗而入,跌落在地上摔得
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黄澄澄粘乎乎的,竟然是油!
紧接着,另一个木桶也飞了进来,百多斤的油四下蔓延开来,很快,一半的
赌场地板上已经厚厚地铺上了一层。
我正在奇怪,萧潇怎么改变了我的计划,又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竟然能擎
得动两大桶油,却见两个人影跃上窗台,那个拿着火把的俊美少年自然就是萧潇,
而她身旁,却多了一个黑衣黑裤外带黑色面罩的蒙面人。
“李长老,在下和你商量个事儿,你们撤了守卫、在下放了这些赌客,大家
日后江湖再论高低,你意下如何?”萧潇慢条斯理地道。
她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那吞吐不定的火苗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任谁都知道,这火把一旦投进赌场,这里势必变成一片火海,究竟有几个人鸿运
当头能逃得一命,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赌客们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纷纷鼓噪起来:“放我们出去!”“我是知
府大人的外甥,不放我出去,我舅舅灭了你们潇湘馆!”
赌客们一边嚷嚷,一边朝南北两大门涌去,赌场顿时再度混乱起来。
萧潇的一番举动打得大江盟措手不及,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李思身上。刮
骨疗伤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李思,此刻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潇湘馆里不是不可以死人,就像大江盟的弟子战死江湖,除非有特殊情况,
官府一般不会过问。但赌客不是大江盟的弟子,他们根本就不是江湖人,一旦发
生命案,潇湘馆难逃其咎。
若说方小四两人的死还能找得出理由的话,一旦烧死大票的赌客,别说大江
盟罩不住,就连宁波府也兜不住这天大的案子。
“无耻!”李思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朗声道:“以无辜的百姓为人质,你
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藏头掖尾的,还有没有半点江湖风范!”又转身冲我不屑
的道:“阁下武功虽高,为人怎么如此卑下!只知道阴谋诡计,算什么男子汉!
你若是还有点男人血性,放了这些无辜百姓,我大江盟和你一对一的单挑!”
我颇有些惊讶地望着李思,同样的话,如果是齐小天或者宫难说出来,我丝
毫不觉得奇怪,可性格叛逆,浑不把江湖规矩当回事的李思却说出这么一番冠冕
堂皇的话来,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这绝非是他一时做作,显然这半
年多来,他身上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那个飞扬跋扈的李思变得更有心机了。
“大家彼此彼此。何况,我没那么狂妄,和齐盟主单挑,我还得练几年。”
我变换嗓音冷笑道,说话间,却见屋外数条人影直扑向窗台上的萧潇和蒙面人。
只是那蒙面人的武功竟也出类拔萃,手中长刀挥舞,不仅一个人就拦下了所
有的攻势,而且反击之势极为凌厉,只是他似乎心存善念,都只是点到为止。
“别考验我的耐心!”我双目陡然射出一道光华:“我数三声,你撤去门口
守卫,否则,就和你们同归于尽,有百十号人作伴,还有大江盟陪葬,我们弟兄
也算够本了!”
听我毫不犹豫地开始报数,李思面色变了一变,一挥手,门口的守卫向两旁
一闪,我给唐三藏和南元子使了个眼色,两人混在了赌客中朝门口涌去。
而我则一跃上了窗台,接过萧潇手中的火把,火把入手,就觉得她握着的地
方已是湿漉漉的一片了。
闻到黑衣蒙面人身上细细的檀香气,我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鲁卫嘴上说
没有口供无法助我,暗地里还是把木蝉派了过来,难怪萧潇没有按计划四处放火,
显然是被宅心仁厚的木蝉所阻。
不过,有木蝉这位准十大相助,今儿要逃跑大概不成问题了。
用火把制止住蠢蠢欲动的李思等人,待见唐、南两人从南门出了赌场,逼着
李思他们退到北门,我这才长笑一声,将火把远远投到了赌场外的空地上,拉着
萧潇的小手,一展身形,欲和唐南两人汇合到一处。
“朋友慢走!”
就在我刚刚跃离窗台的瞬间,突听屋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回首望去,
却见背后一人凌空踏虚而来,国字脸、卧蚕眉,手中一口厚背刀,如水的月光照
在猎猎作响的衣袍上,仿佛是给它涂上了一层亮银色,威风凛凛宛如关羽再世一
般,正是大江盟少盟主齐小天。
“不劳少盟主相送!”
从高处跃下的齐小天速度竟然比我还快,厚背刀离我尚有五尺,我就感到了
一股浪潮般的杀气,仿佛大江汹涌,澎湃而至。
我不敢小窥,反手挥出一片刀网,却还是大罗天刀法中的那招“天罗地网”。
然而,密不透风的刀网几乎瞬间就被厚背刀割得七零八落,拥有地利的齐小
天面对疲惫之师的我,竟然占了绝大的上风,只是他也没料到大罗天刀法和我的
身法配合得如此精妙,虽然刀网被破,可一文字仍从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攻过来,
逼得他生生坠落在地。
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堂堂正正的大江流刀法和不利的地势逼得我不得不
与齐小天硬碰硬,厚背刀上传来的强大力道震得我气血翻腾,不得已,我只好带
着萧潇与木蝉一道重新落入了大江盟弟子的重围中。
紧跟着众人出了南门的唐天威死死盯着我,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棠儿
的夫婿到了。”
听到武林第一美人心有所属,我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或羡慕、或嫉妒、
或不屑、或品头论足,一时交头接耳,竟忘了眼下正是两军阵前,全场气氛顿时
为之一变。
我知道唐天威认出了大罗天刀法。刀王厉天无儿无女,又无弟子,孤独一生,
唯有唐棠幸运地得到了他的刀法真传,唐门其他弟子再无人有此好运,就连唐三
藏都仅仅得到了一点皮毛而已,我的刀法自然是唐棠所传了。
唐天威的目光又转向了唐三藏,沈吟半晌,才落寞地道:“三儿、三儿,难
道你忘了大伯是如何疼你,你竟然也要置大伯于死地而后快吗?”
唐三藏刚想回话,却被我示意拦下,他这番男扮女装若是传了出去,日后还
如何接掌唐门?故而我虽然心中是一百个别扭,可还是揽住了唐三藏的腰肢,笑
道:“按辈份,我是得管您叫声大伯,不过,您有点老眼昏花,错把冯京当马凉
了。只是,”我脸色一正,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男女不分这是小事,是非不分
却是大事!你背叛唐门,是为不忠;陷害亲友,是为不义。不忠不义,有何面目
面对唐门的列祖列宗?又有何面目面对曾经尊敬你、爱戴你的晚辈?你这叛逆,
唐门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好!”
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只见一道灰影疾若奔马、快似流星般从人群中杀
出,直奔唐天威而去,身法之迅捷,甚至连我都自叹弗如。
唐天威身边的宫难和齐小天急忙抢前发招阻拦,刀剑合璧,虽然威力巨大,
可毕竟事起仓促,竟没能阻挡住灰影前进的脚步。
“唐兄手下留人!”
唐天威身前突然现出漫天刀影,那刀影组成重重波浪,一浪高过一浪地席卷
过来,仿佛要把灰影吞没了似的。
那灰影却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起伏跌宕,他手中蓦然出现的一条黑黝
黝的皮索似乎是摇橹一般击在雪白的浪花上。所到之处,浪花退而复起,可扁舟
也有惊无险地驶过了浪尖,到达了彼岸。
就听“噗”的一声,摇橹激起的一朵浪花不是雪白却是血红。突然,浪花不
见、扁舟不见,轻烟缭绕中,唐天威委顿在地上,整个头颅已是稀巴烂。
唐天威身前,一名高大老者束手而立,面有戚容地望着他的尸体。
良久,老者才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已经退到唐三藏身旁的灰衣人,微微一
笑道:“唐兄远来,齐某未能尽地主之谊,还望唐兄海涵。”
话音甫落,他就轻咳一声,嘴角顿时现出几丝血迹,齐小天见状忙抢上前去,
关切地问道:“爹……”
老者一挥手,腰板挺得更直了。
“唐某没来得及向齐兄通报,就在大江盟地头上处置叛徒,还望齐兄恕罪。”
那灰衣人自然就是我的老泰山唐天文了,他从容不迫地道:“碧落烟有毒,奉上
解药,也算敝门略表歉意。三年之内,敝门不再涉足江南。改日,唐某再登门负
荆请罪!”他边说边收起断成两截的神仙索,从怀里掏出只瓷瓶递向我。
我这才从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这是我头一回看到十大中人生死相搏,这火
石电光的一刹那,已经完全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大江流刀法让齐放使将出来,与齐小天绝对不可同日而语,那刀势仿佛大江
东流,不可阻挡,就算师傅鼎盛时期的天魔刀亦不过如此。
而唐天文的身法更是如同九幽鬼魅,神鬼莫测,竟然在没使出暗器的情况下,
活生生地在齐放的眼皮底下击杀了唐天威,而仅仅在撤退的时候,才用了毒烟阻
敌。
两大高手生死对决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让人回味无穷、叹为观止,我和能看
懂他们交手过程的每一个人想来都是受益匪浅。
不过,让我更加佩服的是,刚刚恨不得你死我活的齐放和唐天文,此刻却如
同老朋友一般的寒暄不已,看来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天生就是一对儿。
唐天威一死,大江盟的如意算盘顿时落空,此刻再和唐门翻脸,只能是两败
俱伤,白白便宜了慕容世家,李思和柳斯的伤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反正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而唐天文也丝毫没有得便宜卖乖的意思,连捧带哄,又许下誓言,让大江盟
总算找回了点面子。
可铁剑门能咽下这口气吗?万里流重伤、齐默被俘,无论如何,铁剑门铁定
要从十大中除名了。
我一边去接瓷瓶,一边打量着宗亮,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哀容,似
乎眼下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我心中正暗自揣摩,却发现老泰山的手在轻轻地发抖,虎口上更是多出几道
裂口。心头一惊,这才明白过来,他表面上的从容淡定竟然都是伪装出来的——
他已经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
“这就是击杀唐天威的代价吧!”我若有所思地走向齐放,虽然精神有点溜
号,可在我有心震慑那些依旧怀着蠢蠢之心的大江盟高手的念头影响下,我脚下
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扎实而有力,让人觉得我简直是无懈可击。
“后生可畏啊!”齐放颇有些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似乎我展现的大罗天刀法
还不如我的步法来得惊心动魄:“令婿好人才,真要恭喜唐兄了!”
他含笑接过瓷瓶,可从他掌中却传来一股泊然的内力,险些冲破了我布下的
防御体系。不过,这股内力虽强,却与我预料的尚有一段差距,也不知道是他手
下留情,还是真的受了内伤。
“彼此彼此。”唐天文谦逊了两声,将解药的服用方法详细说了一遍,这才
从容告辞。
齐放既不阻拦,也不派人跟踪,我们一行五人顺利地撤出了潇湘馆。
刚出潇湘馆的大门,一辆马车就驶了过来,驾车的陌生汉子见到唐天文,刚
开口说了半句:“三哥,事情……”
唐天文一摆手,说上车再说,一掀车帘,便钻了进去,可还没落座,一口鲜
血已经喷了出来。
第十章
等唐天文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正午了。
“三哥,你身子受不了颠簸,我们只好走水路了。”前来接应的唐门老四、鹰
堂堂主唐天行见他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眼下已经到了绍兴地界,王少侠和绍
兴府有点关系,三哥你在这儿休养两天,然后走海路去嘉兴府——杭州是大江盟的
地盘,此时似乎不宜再在大江盟眼皮子底下露面了。”
“是到余姚了吧!”唐天文支撑起身躯,朝船外看去。他的动作还算自如,可
声音听着却极其虚弱。
船上有唐天行、唐三藏两大医术高手,我这个半吊子大夫自然派不上用场,而
那叔侄俩对唐天文的伤势都讳莫如深,我根本不清楚我这位老泰山的伤势究竟如何。
此刻听来,竟比我估计的还要严重一些。
“动儿,要叨扰你老师阳明公几日了。”唐天文转过头来,冲我微笑道。那笑
容和蔼亲切,一如两人的初见。
动儿?想起最后不欢而散的初见,我心中暗笑起来,前倨后恭,都是利益做崇。
可唐天文已经不着痕迹地表达了他的心思,我也没必要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
遂展颜笑道:“岳父,您这可见外了,我正想请老师和您商量一下婚事哪!”
“也对。”唐天文呵呵笑了起来:“是该给你们完婚了,我也了了一桩心事。
只是,“他双眉一挑:”棠儿名分上已经吃了亏,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否则,
我饶不了你!“
“棠儿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和唐天文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话一出口,两人随即相视而笑。
“原来你就是王动王大人!”唐天行眼睛一亮,不由得敬佩地望了他三哥一眼,
想来他心中也是暗自钦佩,他三哥怎么不动声色就钓到了我这个金龟婿。
“四叔这么称呼,小侄可不敢当。”我谦逊了一句,回头又问起老岳父的伤势。
“我一身功力大概去了七成,没个三两年怕是难以复原了。”虽然伤重如斯,
可他的语气却依旧很平淡:“齐放的关王刀名不虚传,当真霸道无比。动儿,你一
两年内还不是他的对手,眼下对上他,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伯父,齐放他不也受伤了吗?”萧潇随口问道。
“妳是棠儿的房中姐妹吧!”唐天文仔细打量了换成女装的萧潇一番,赞了句
好人才,才笑道:“别给妳唐伯伯脸上贴金了,没有人能在一心二用的情形下伤了
齐放,就算是江湖公认的第一高手孙不二也不能。齐放那是诈伤,只是个中缘由,
伯伯可就不知道了。”
我当时就觉得齐放伤得蹊跷,果然得到了验证。可就像老泰山说的那样,齐放
诈伤,究竟意欲何为?不仅让唐天文在自己面前杀了人,而且自己还受了伤,这可
大大有损他的威名啊!
“或许和武林茶话会有关,他大可以藉口受伤而无法出席茶话会。”唐三藏沈
吟道。
“怕是没那么简单。”我摇摇头:“事实上,如果齐放全力阻止岳父的话,我
想岳父没有多少机会来处置叛徒,至少不能一击得手。何况,和岳父拼上几招再受
伤,看起来更合情合理。只是我置身局外,不知道岳父您和齐放那一战中,齐放有
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动儿,你果然心思过人!”唐天文赞许地望了我一眼,问道:“依你看,齐
放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呢?”
“从齐放采用的招式来说,想来杀了岳父远比保住叛徒性命来的重要,只是他
没想到岳父意志之坚,竟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除去动摇唐门根基的叛徒,应变也超乎
他的想像。而唐天威的防身利器早在之前就消耗殆尽,几乎对战局没有一点影响力,
他若一味要留下岳父的话,自己也要搭进半条命,这样的代价不是眼下的他所能承
受的起的,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至于他诈伤究竟为何,这……想想还真是伤脑筋啊!”
“不是他不想杀我,而是杀了我之后,他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因为他从你和
齐小天交手的过程中已经看出来,你的武功不在齐小天之下,他手下的人也会把赌
场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而且他并不知道,我究竟带了多少高手,一旦演变成一场
唐门和大江盟的大对决,很可能大江盟的精英就尽毁于潇湘馆了!”
他的目光投向已经换回男装的唐三藏,斥责道:“你们这次的行动也太鲁莽了!
若不是齐放父子临时有事去府衙会晤知府郎文同,你们几个纵有天大本事,也难逃
一死!”
我忙说这是我的主意,唐天文这才罢手,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动儿,你
那两位朋友呢?”
“他们已经先回苏州了。”
木蝉和老南不想与唐门有什么瓜葛,当晚就和我们分手了。老南自然是回苏州
了,而木蝉则赶往嘉兴,眼下包括奇门在内的十数家隶属于大江同盟会的小门派正
集结在那里,新近加盟奇门的杨千里正是蒲田南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他此番是专程
前去指导这位俗家小师弟,好让他在茶话会上大放异彩的。
“可惜!”唐天文轻叹一声。
记得解雨曾经和我说过,唐门虽然家族人丁兴旺,唐家子弟代代都有江湖绝顶
高手,可近亲繁殖的弊端也渐渐显露出来。
唐天文一直想吸纳异姓高手效力唐门,把唐门从一个家族式的地方帮派变成一
个海纳百川的全国性大帮派,可始终未能如愿。
而像我这样误打误撞撞进他女儿情网的高手,却无法为其所用,想来他也是郁
闷的很,对骤然出现的这两大高手自然就更多了一份关注。何况,清洗唐天威一党,
势必要空出一些重要职位,正是引入外援的好时机。
“那位萧大哥的武功真是强得很,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我怎么也想不出,
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弟妹,他不会真的是妳哥哥吧?”唐三藏一脸迷惑地问萧
潇,萧潇连忙摇了摇头。
“总之,动儿的朋友,就是我们唐门的朋友。”唐天文见我没有披露两人身份
的意思,只好含糊道。
他哪里知道,眼下就连我都拿不准老南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如何能和他说明白?
我还等着回去好好拷问老南一番呢!
唐天文的目光复又转到我身上:“动儿,此番宁波一行固然惊险,但我们的目
的都达成了,也算此行不虚,只是这届武林茶话会,我怕是去不得了。本来听说你
要改革茶话会,我怎么也要给你撑腰打气的……”
“有四叔、大哥他们去,也是一样。”
话虽如此,可唐天文不到场,茶话会不可避免地要减色不少,特别是在武当大
江盟等五大门派还和我僵持不下的当口,他的受伤更会动摇一些持观望态度的小门
派的信心,的确对我是一大损失。
唐天文没说话,可神色却有些不以为然。
半晌,他突然转向唐天行,沈吟道:“四弟,我倒有个想法。这几年,各大门
派都着力培养接班人,隐湖魏柔、少林木蝉木蝶、武当宫难清雾、大江盟齐小天都
是日后堪当重任的栋梁之材,他们也都担任了各门派的重要职务,所谓长江后浪推
前浪,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在各自门派的权力顶峰。但像少林空闻大师那样,四十
多岁才接任掌门之位,做事难免带着暮气,处事也因为经验不足而不够圆滑。再看
我唐门几百年的历史,每次大的发展,家主都相当年轻。”
见四弟点头称是,他接着道:“这次事变,我们可谓元气大伤,门中士气也相
当低落,而我又许下诺言,三年不入江南,我们只能固守蜀地。不若趁此机会,将
三藏和六艺他们推上前台,一来新人新气象,容易振奋士气;二来一心在川蜀经营,
困难相对小很多,毕竟那是我们的根据地;三来有动儿照应,料想其他门派也不敢
觊觎我唐门,正合适他们新人锻炼成长。反正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旁指点,估计也
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有两三年的时间,他们也该历练出来了。这样,和其他门派相
比,至少在培养接班人这一项上,我们占了先手。”
“三哥,我听你的。”唐天行眼睛眨了半天,才明白他三哥的意图,旋即表示
赞同:“说起来,三藏比三哥你年轻的时候还有魄力、有眼光,他当掌门,我第一
个支援!”
唐三藏连忙推让,唐天行一瞪眼:“三藏,这不是你个人荣耀的问题,而是事
关整个唐门兴衰的大事,你倒是和四叔说说,门里还有人比你更合适吗?”
虽然唐天行的言辞颇有献媚之意——唐门四少唐六艺正是他的儿子,听唐天文
的意思,显然是想要重用他儿子,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而唐天威遗留下来的家老之位,他也该是很眼红的——但他说的那些话却都是
大实话,唐门老老少少几百口人,再也没有比唐三藏更适合接任掌门的了。
“岳父所言极是!大哥若是能以掌门之位出席武林茶话会,小婿可就主动多了。”
我推波助澜道。
心中不由暗自钦佩起自己的老泰山来,虽然和唐天威之争他获得完胜,可他毕
竟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哥,这势必会在唐门内部引起反弹,他此时隐退,可以平息许
多人的怨气,而趁机完成唐门的权力更迭,所遭受的挑战也最小——大概没人愿意
送给他清洗自己的理由。如果我能在两三年内从外部给予唐三藏坚定支援的话,他
的掌门位置也应该坐牢固了。
唐天文和唐天行达成默契,唐三藏接任掌门之事基本上就落实了。
在唐门,有权推举掌门的一共七个人——现任掌门、两位家老和四堂堂主。
其中,家老唐泽是唐天文的死党,加上唐天文、唐天行和身为刑堂堂主的唐三
藏,就算唐天威不死,也无力阻挡唐三藏的继任。
事实上,由于唐门百草堂堂主向来是世袭的,而唐天运无子,一时没有接替他
的人选,他还得继续担任百草堂堂主之职。
唐天行则接替唐天威的家老之位,唐天文倒是退得干净利落,可他儿子成了掌
门,说是兄弟几个同退,真正吃亏的只有唐天威的另一党羽飞鱼堂堂主老二唐天风,
而预计接掌飞鱼堂的正是唐六艺。
至于鹰堂,按唐天文的意思,最好能找个异姓的高手加盟,不然,就由女儿唐
棠挂名一段时间。
“六艺相当有才华,他这样的年轻人,江湖上没有几个。”斜阳里,纱窗下,
我边品着吓煞人香,边笑着对唐天行道:“四叔生了个好儿子啊!”
书房里传来同样的赞美“阳明公教的好弟子!”“唐兄生的好女儿!”,老师
和岳父互相恭维着。虽然老岳父远不如他大哥那般多才多艺,可也是江湖少有的文
武双全,和老师相见甚欢。
“他差远了!”唐天行一摆手,可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微笑却把他的心思
暴露无疑:“他今年都二十四了,且不说你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跻身十大,就说那
武当清雾,人家可是二十三岁就登上名人录了。”
“六艺今年也能上榜了。”今年的江湖虽然不如去年那么动荡,可也有十几个
人要从名人录上消失了:“六艺的武功大概和已故的五毒教何教主相差无几,估计
是在八十五位左右,比清雾刚上榜的时候还要高一些。”我随即笑道:“倒是四叔
您怕是要守不住原来二十四的位子了。”
“竟有这等事情?!”他一愣,沈吟了片刻,才道:“嗯,我前面的那些人今
年一个个倒都是没病没灾的,想超过他们大概是不可能了。至于我后面的……
莫非是老萧?是他的话,四叔服气。或者是武当清雾?听说他武功进境神速,
难道真有这么一回事?“
“老萧算一个。”老萧就是老南,连唐三藏都自认不同,遑论唐天行了:“至
于清雾,他进境的确神速,不过,究竟达到了何等境界,还要等武林茶话会的时候
问问武当的人。”
唐天行插了一句:“你倒是信心,万一武当不参加茶话会呢?”
“清雨说不参加,不等于清风说不参加;清风说不参加,不等于武当说不参加。”
我微笑道。
可唐天行半天没弄懂我话里的意思,难怪他被我那老岳父吃得死死的,还真是
榆木疙瘩脑袋。于是,我也不多加解释,又把话题转到了名人录上。
“不仅是清雾,还有清雨。武当心法相当神妙,江湖人通常在三十岁以后,内
力就停滞不前了,极少数天才可以将年限延后几年,而武当心法则有相同的作用,
清雨今年不过三十六岁,他还有潜力可挖。”
“不服老不行喽。”唐天行长叹一声:“去年就有好几个毛头小子上榜,今年
怕是更多了,再过几年,没准儿六艺那小兔崽子都要爬到我头上了。”
“这是好事嘛!”我笑道。
随口又问起了唐门其他年轻弟子的情况,可身为唐门主要战斗力鹰堂的堂主,
他对年轻一代弟子的了解远不如唐三藏,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武林茶话会和名人录是白澜治理江湖的两大法宝,在武林茶话会遭遇危机的情
况下,名人录更是不容出一点差错。
可就像老岳父说得那样,这一两年又是一个新人辈出的年代,这势必给编撰名
人录带来莫大的困难,一旦自己的情报出了差错,闹出大笑话来,可有我的好看了。
正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唐天行闲聊,老师阳明公和唐天文把臂而出,见他们脸上
洋溢着的喜色,我知道,和解雨的婚事已经顺利敲定下来了。
唐天文在老师家中养病,唐天行留下相伴。为了遵守不进入江南的诺言,唐门
原本要在江南广开药局的方案便胎死腹中,遗留下了一大票的事情要去处理,于是
唐三藏当晚便和我一道离开了余姚。
三人很快就分手了,我和萧潇走海路奔嘉兴府,而唐三藏则沿陆路去杭州。
虽然那是大江盟的地盘,可也是唐门药材的重要集散地,同时还是唐门目前投
入的最大药局的所在地。当初唐门甚至还和大江盟商讨过合资的可能,谁也没想到,
因为唐天威的缘故,事情竟变得急转直下,由潜在的盟友变成潜在的敌人了。
海上一帆风顺,可一到嘉兴府,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氛。
因为十几家江湖门派聚集在这里,街头上的江湖人明显比以往多了许多,虽然
他们穿着统一的同盟会服装,可神情却是五花八门,兴奋有之、迷惑有之、妒忌有
之、沮丧有之,街头巷尾更是不时地传来他们的争吵声,甚至有些人干脆把江湖规
矩完全抛在脑后,一言不合,在大街上就公然斗殴起来。纵然有人出面制止,也要
费好大一番力气才能把事情平息下来。显然,同盟会似乎对加盟的各门派失去了控
制。
递上一块碎银,客栈里那个一脸苦相的伙计便开始倒起了苦水:“公子,您有
所不知,这些人昨儿还好好的,可今儿就乱了营了,好像都吃了呛药似的,看谁都
不顺眼,一句话说不顺耳,就又打又骂的……”
他侧着脸凑到我近前,压低声音道:“公子,你看我这脸,就是让那帮王八羔
子打的。”
我早看到他脸上的几道血廪子,原本以为是老板打的,没想到却是同盟会下的
手。
“是宁波的消息传过来了吧!”萧潇小声道。
我微微点了点头,听那伙计接着道:“原来还有个管事的,叫赵清扬,还是个
什么长老,就住在咱们客栈,可现在连他说话都没用了。听说,是杭州府那个大江
盟的盟主死了……”
“什么?!”我顿时大吃一惊,我千算万算,也算不出齐放会翘辫子啊!萧潇
更是惊讶地叫出声来。
“放你妈的罗圈屁!”旁边一桌突然站起一个大汉,两步蹿到伙计近前,一拎
他的脖颈子,啪啪就是两巴掌:“娘希皮!敢咒齐盟主,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那伙计还想分辩,又被那汉子两巴掌把话扇了回去。
“这么说,齐盟主无恙?”
“废话!”那汉子朝我一瞪眼:“齐盟主是何等人物,岂能说死就死!”
“可这街面上怎么乱成了这副模样?”
“他老人家受伤……”话刚说了一半,却被随后跟过来的同伴所阻。
后来的年轻人狐疑地打量了我和萧潇一番,待目光落在我腰间,发现我带着兵
器,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他将手搭上剑把,厉声问道:“朋友面生的很,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见他蓝袍胸口绣着的大江明月图上的船帆一共两叶,我知道他只是个同盟会的
小头目,可他的态度却是相当跋扈了。
说来也不奇怪,在江南,同盟会全无敌手,盟中弟子行事张扬在所难免,何况
我又易了容,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
不过,没有了约束,日久天长,或许这些自诩为侠义道的精英们就会变得和江
北慕容集团旗下的黑道一样任意妄为,或者叫作胡作非为了。
见我没回答他的话,反倒是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那年轻人沈不住气,“沧啷”
一声拔出剑来,指着我喝道:“大胆狂徒,你打探我同盟会的消息,莫非是慕
容狗贼的探子?!”
听到“慕容”二字,正在客栈用餐的十几个同盟会弟子“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各自举刀挥剑,把我和萧潇团团围住。
有个老成一点的汉子刚想问问我的出身来历,却被几个不怀好意地盯着萧潇窈
窕身材直咽口水的家伙给打断了。
“我刚才就听见他在打探齐盟主的消息,还说齐盟主已经死了,造谣惑众,不
是慕容狗贼的细作才怪哪!”
“一群白痴!”
就在我双眉一挑,准备给那几个下三滥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人群外突然传来
一声不屑的嘲讽。
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高大汉子旁若无人地施施然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极其
嚣张,看上去根本没把屋里的众人放在眼中。
他泰然自若地落了座,大声唤起了伙计:“四个馒头、一斤酱牛肉、两斤女儿
红,拿手的下酒菜再给大爷上八样!”说着,解下腰间的兵器,“啪”的一声,扔
在了桌子上。
宗亮?!
我眼珠顿时一缩,他不守在宁波,跑到嘉兴作甚?再说,他的做派怎么和三天
前判若两人?看他桌上的兵器,并不是铁剑门的招牌兵器——四尺铁剑,反倒是一
把装饰名贵、充满了西域风味的弯刀,我心头蓦地一动,莫非铁剑门生了变故不成?
见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几个同盟会弟子就想冲上前去教训他一番,却被认出宗
亮的同伴的惊呼吓得收回了脚步,一时进退不得,煞是尴尬。
“算你小子有眼光。”宗亮看了喊出他名字的年轻人一眼,一挥手:“老子今
天心情不好,你们赶快从我眼前消失,不然的话,仔细你们的脑袋!”
在宗亮的淫威之下,众人竟敢怒而不敢言,对峙片刻,见宗亮脸色渐沈,一个
个灰溜溜地溜出了客栈。
众人散去,露出我和萧潇,宗亮瞥了我俩一眼,便转过头去。只是他刚端起茶
壶,手就蓦地停了下来,凝眉沈思良久,突然转过头来,一道如雷似电的目光猛然
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