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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烟波楼 作者:子龙翼德(本站ID宁夜大魔王)
2019/12/23发表于:色城 第十二卷:暗影惊魂生死契 第六章:念抉择 金陵天牢此时早已人满爲患,乱世刚刚结束,按理说却应是大赦天下之时,
可却因着吴氏的一次叛乱而弄得人心惶惶,即便是有素月当堂释过之举,可依然
避免不了各路刑狱部门立功心切,不断追查乱党馀孽,尤其是这几日宫中又是大
力戒严,虽是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已隐隐传出风声:宫中闹了刺客! 然而一衆流言蜚语却是与牢狱之中的犯人们无关了,这天牢共分三层,最明
面一层关押着的或是些犯官家属从犯,中间一层便是主犯,但第三层中,却隻关
押了一人。 「啪啪」两声掌风响起,却是打散了天牢之中的寂静,一阵细碎的脚步疾驰
而来,正朝着第三层牢狱之中最角落处的牢房奔去。 「哐当哐当…」铁门大锁悄然打开,一位体态轻盈的蒙面黑衣踏入牢房之中,
向着房中那躺倒着的人犯唤道:「大人,大人,快醒醒!」 「嗯?」面色无神的萧逸自沉睡之中缓缓醒来,望着突如其来的黑衣人,不
由惊骇莫名:「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那黑衣之人扯开面巾,却是露出一副中年妇人的模样,虽是有些老态,但身
形倒还窈窕无比,配上这身黑衣,倒是别有几分风味,黑衣妇人道:「大人勿慌,
老妇乃是摩尼教夜八荒大人座下,江湖上人唤我『花婆婆』的便是我了。」 「花婆婆?」萧逸根本未曾溷迹过江湖,又哪裏知道这等奇人异事,但既然
此人称是摩尼教夜八荒座下,那定是与自己一路的了。 「大人,八荒长老曾委托老妇照料于您,但那叶清澜太过厉害,老妇隻得隐
匿至此刻相救,还望大人勿怪。」 「不打紧,不打紧。」萧逸顿时来了精神,旋即伸出脖颈向着牢房外围看去,
果见这牢中看守皆已被她打晕过去,当即兴奋道:「快,咱们快走。」 花婆婆点了点头,牵起萧逸的手就向楼梯走去,途径二楼之时,萧逸却是忽
然一滞,倒让这黑衣妇人有些奇怪:「大人切莫分心,此地危急,当快快撤离。」 「额,花婆婆,我摩尼教中还有两位护法被关押在此,不知可否一起…」萧
逸不由想起了陆祁玉与贺若雪尚在二楼牢房,倒不是他对这两位下属如何关心,
却是因爲他此刻功力全失心中惶惶,这万一逃离此地,若没有人照料隻怕也难以
苟活,而陆祁玉向来聪颖,有她在身旁或许会好上一些。 「大人,那烟波楼衆女皆是绝代高手,救您一人实属不易,咱们还是先行撤
离,他日有机会再做救援如何?」花婆婆向着二楼牢房微微一撇,断然拒绝道。 「也罢!」萧逸当即不再勉强,遂跟着这位花婆婆的脚步向外前行,出得天
牢,却见牢外禁军重重,巡视密集,萧逸登时吓得有些腿软,隻得问道:「花、
花婆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放心,我能进来,自然能带你出去!」花婆婆轻哼一声,当即带着萧逸一
个轻移,却是晃开一路禁军,二人入得一处偏屋,却是自偏屋而入,又自那偏屋
一处扶梯之上攀至屋檐,萧逸上得屋檐,这才发现此地屋檐紧密相连,二人便沿
着屋檐而行,倒是绕过不少禁卫看守,直至那靠近宫门一处的屋檐,又扶梯而下,
花婆婆一掌一拍,却是将那屋中床铺推开,萧逸顿时眼冒金光,原来那床铺底下
竟是别有洞天。 二人沿着床底密道而行,一路畅通,至那密道尽头,却是掀盖而起,却是不
知到了何处院中,二人自院中枯井鑽出,想来也是出了宫门很远了。 「多谢相救!」萧逸当即一拜。 花婆婆向他望了一眼,微微点头道:「寿春城大战之时,我身在外地未能赶
来,可怜两位教主先后惨死,而大人你也落得如此下场。」 「是啊,当初要是有婆婆在,那烟波楼的婊子们定是讨不到好处的。」萧逸
虽是不知她有何意图,但也隻能顺着她所言拍马一番。 花婆婆向他望了一眼,旋即问道:「大人,我听闻过您的事迹,您是否此刻
已经吸纳了摩尼五念之中的『怒、欲、贪、恨』四念?」 萧逸自拜在夜八荒门下以来,倒是对这摩尼五念之说提及较少,那时苍生妒
尚在南方苟延残喘,他却是将此事放在一边,着力配合着夜八荒施展『镇魂』大
阵,后又杀父断情,企图入魔来战慕竹,倒是一时间将这一茬给忘了,听闻这花
婆婆提及,当即兴奋道:「莫非。莫非此法可以…」 「不错,这摩尼五念乃是我摩尼教可比肩『六合长春』之术的神奇法门,五
位护法各执一念,便能生生不息,念力不绝,若是将五念合爲一体,便可固本扩
原,有那起死回生之效,届时不但你修爲尽复,很有可能你那流失殆尽的『逆龙
血脉』也将恢复。」 「当、当真!」萧逸眼中顿时重现狂热之色,若是能恢复「血脉」,且不说
他是否能找烟波楼一雪前耻,但至少自己便可立于不死之地,萧逸一念至此,立
刻问道:「花婆婆,还请助我!」 花婆婆微微点头道:「这些时日除了设计营救你之外,我已将吴越的尸骸收
捡,你跟我来!」 *** *** *** 二人朝着金陵南城一路疾行,却是并未如萧逸所想一般去那乱葬孤坟之地,
而是在那南郊城外的一处院落之中,二人步入院中,推开那废旧柴门,顿时一阵
恶心的腐臭传出,令萧逸几欲作呕。 「呕…」萧逸作势回头,却被那花婆婆拦住,劝戒道:「那便是吴越的尸身,
他曾经凭借六合长春功反噬吸纳了苍生妒的修爲与妒气,想必这妒念便存在于此,
你既然能从贪狼与怒雷震的尸身之中吸取恶念,想来此事不难。」 萧逸这才稍稍定下神来,望着屋中破旧桌面上躺倒着的一具腐尸,心中不断
鼓气,瑟瑟发抖的向着尸身试探前行,直至靠近,这才见得此刻吴越尸身已然尽
数腐蚀,已经瞧不出一丝完好肌肤,此时距寿春一战已近月馀,那吴越死于恨他
入骨的琴桦之手,不抛尸荒野便已不错,又岂会在乎他尸身腐化一说,好在曾经
贪狼与怒雷震二人即便已是尸骨累累也能让他获取恶念,萧逸便也沉下心来,伸
出一手,稍稍在那尸身之上张开,心中回忆起曾经吸纳恶念之时的情形,忽然,
掌心窜动,不多时已是生出一股澹绿色气息。 「对,就是这样,尽心吸纳这股妒念,唤醒您心中其馀恶念,融彙一体,方
能恢复血脉。」花婆婆在旁指引,语态之中带着些许焦急。 萧逸不疑有他,隻是尽其所能的吸纳这股恶念,妒念入体,渐渐将他体内原
先的念意唤醒,自那早已平静无风的气海之处游荡,起初时还隻几丝微末之气,
可随着妒意吸收,五股念力骤然壮大,各自在那气海之中膨胀,不过几息之间,
已然成长爲五道气柱。 「啊!」萧逸突然咆哮一声,隻觉浑身气力源源不断,那消失已久的功法修
爲尽皆回归,心中大喜,当即双掌一推,却是将那院落护栏震得粉碎,可见其掌
力雄厚。 「不错!」身后传来一声莫名的赞誉,一时间却令萧逸心中一紧,当即回头,
却见身后并无旁人,却隻有那位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花婆婆。 「婆婆?」萧逸面露不解之色,可不知怎的,望着花婆婆那副略显沧桑的面
容,萧逸双眼一阵眩晕,抬手揉了揉眼,却见那位花婆婆双眼竟并非如先前一般
惺忪皱褶,反倒是眼中柔嫩灵动,完全不似妇人仪容,萧逸当即大骇,退后几步
道:「你,你不是…」 「动手!」「花婆婆」大喝一声,却是掩面一扯,将面上假皮撕扯下来,露
出一副灵韵十足的娇俏容顔,而她的周身,不多时已环绕出一柄黑色短刃,却不
正是那烟波楼中最爲年轻的琴桦。而便在琴桦一声喝令之时,这看似荒郊无人的
院落之处却是涌出三道身影,毫无预兆的便向萧逸冲来。 「你,你们…」萧逸自然识得眼前四人,他心中最大的仇怨便是那将他一次
次梦想击碎的烟波楼,这世上除了烟波楼主叶清澜外,便是这四位神女叫他忌惮,
如今她们却是早早伏在此处,不辩缘由的向着自己扑来。萧逸纵然是刚刚恢复修
爲,却又哪裏是烟波楼四女的对手,这边稍稍避过一记紫衣剑,那边惊雪的长枪
便已刺来,萧逸退无可避之下,腹下已是中了一枪,可这几女却似是并未痛下杀
手一般,各自招式虽是狠辣但却并非对着自己要害,萧逸虽是招架不住,但却未
如他所料想一般一命呜呼。 「呀!」萧逸脑后一痛,当即大吼一声,此刻他双臂被一剑一枪架在脑后不
得动弹,双脚却被琴桦以飞绳箍住,而素月却是跃至他身后以古琴架在他耳膜之
处,素指一挥,登时令萧逸头痛欲裂,疯狂吼叫起来。 四女无视着萧逸的怒吼,仍然牢牢抓住萧逸,目光却是不由得一齐向天上望
去,一身白衣仙裙的慕竹自天而降,正落在萧逸身前。 「叶清澜!叶清澜!」萧逸双眼死死的盯着慕竹,恨不得生食其肉一般怒吼: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慕竹并未理睬他的挣扎,自怀中掏出一隻玉瓶,一隻细针,缓步向着萧逸走
来。 「你…」萧逸双目赤红,脑中彷佛已是看到慕竹以那细针刺入自己臂膀,将
自己的鲜血吸出导入那玉瓶之中,萧逸当即醒悟过来:「你,你要吸我的血!」 慕竹稍稍一愣,倒是不知这萧逸如何识得自己想法,但此刻却是不再多言,
当即走上前来,将那细针轻轻一捻,便已将针尖对准萧逸。 「她…她们费了这许多功夫,便是要来吸我的血,是了,她们要我的血,要
我这『逆龙血脉』的血!」萧逸脑中飞快运转,一时间却已想明白其中关键,心
头怒火一激,即便是横死当场也不愿让她们得逞,萧逸当即怒吼一声,竟不知哪
裏来的气力,浑身一震,那架在他身侧的琴枫与惊雪各自震开几步,还未反应过
来,萧逸便右手一挥,却是向着那存放许久的吴越干尸一甩,体内恶念登时急速
运转,一阵澹绿光晕却是向着吴越尸身返还而去。 「不好!」叶清澜最先发觉异样,当即瞬步一掌,却是打断了萧逸的作爲,
然而那澹绿光晕却仍是覆盖在吴越尸身之上,就此消散不见,而反观萧逸,却是
嘴角含血,面上竟是露出了些许笑容:「哈哈,哈哈哈,你们要得到的,我偏不
让你们得到。」 「找死!」惊雪闻言一怒,当即不顾所以一枪勐刺,然而枪至萧逸胸口却被
一隻素手强行拉住,素月向那又是惊惧又是嗤笑的萧逸望了一眼,复又对着惊雪
摇头道:「他已将妒念传回,没有了『逆龙血脉』,一旦身死,便再也回不来了。」 「怎么会这样?」琴桦向着小姐不解问道,原来昨日她们齐力炼制「回天蛊」
失败之后,慕竹却是想出了以「摩尼五念」这一法子,于是一行人在天牢押回陆
祁玉与贺若雪二人盘问,这才得知这摩尼五念已有四念存于萧逸体内,而另一念,
琴枫却是知道仍在吴越尸身之上。于是衆女便想出了这条欲扬先抑之计,先让萧
逸集齐五念回复血脉,再将其全身血脉抽出,灌注于萧啓体中,如此一来,凭借
「逆龙血脉」强大的恢复特性,当能有一线生机。然而关键时刻这萧逸却是不知
哪裏生出的力气,竟是能挣脱琴枫惊雪二人,竟是不顾自己性命,以反吸纳之法
将那妒念排出体外,如此一来,她们所做的一切,便也前功尽弃。 衆女尽皆默然,此时此刻,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置,隻得将目光向慕竹投来,
慕竹缓步上前,望着倒在地上的萧逸,冷声道:「你很恨我?」 萧逸哈哈一笑:「我不恨你,我若不恨你那这世间便没有仇恨可言了!我恨
不得亲手杀了你,还有你们,我倒是真羡慕吴越那厮,哈哈…咳咳…」萧逸一边
大笑,一边却又觉着胸口伤势疼痛,不由得咳出声来。 慕竹见他情绪几近癫狂,一掌拍在他的前胸之上,这一掌却并未使出什么气
力,反倒是掌风之中所蕴含的内力刹那间拂遍萧逸全身,刚刚所受的内伤顷刻间
便已痊愈,萧逸这才镇定下来,但望着慕竹的眼神仍是饱含恨意:「哼,你别以
爲给我治伤便能让我对你感恩,呵呵,你们想要的我的『逆龙血脉』,门都没有。」 「却不瞒你,我是想要你的『逆龙血脉』,不爲取你性命,而是爲了救人,」
慕竹见他仍然做那不屑表情,当下自言道:「你一生作恶,本是万死难辞,但萧
啓他念你兄长之谊,不愿取你性命,这才留你至今日,而今他危在旦夕,需要你
的『逆龙血脉』来救他。」 「哼!」萧逸却是对慕竹所言置之不理,将头扭向一侧,完全不做理会。 慕竹继续道:「你也不急着答应,此法虽是要取你血脉,但终不緻死,事成
之后,我许你在这江南寻一府邸做一富家翁,隻要你不伤天害理自取灭亡,这世
间便无人动得了你!」 「哼!」萧逸把嘴一噘,却是仍然不爲所动。 「你若不愿遵从,自然少不得一番皮肉之苦,他若身死,我必然取你性命!」
慕竹说道「取你性命」一句之时,双目之中隐有杀气窜动,她此生还未动过杀意,
即便是夜八荒吴越之流都未曾令她如此,可今日爲了萧啓,她却是有意震慑,一
时之间,整个院落狂风呼啸,一股极大的压抑感涌上萧逸心头。 「你…」萧逸被这杀意所摄,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你…你杀了我罢!」 慕竹收回杀意,双眼朝他冷冷一撇,旋即抬起头来,向着惊雪点了点头,惊
雪当即会意,走上前来一手便将萧逸提起:「小姐放心,惊雪定会让他同意。」 慕竹并未做声回应,隻是静静的望着惊雪离去,她虽平日裏澹漠出世,可心
中却是不乏善念,若不是爲了救人,这酷刑之法,她是断然不会考虑的。 *** *** *** 「啊!」萧逸一声嘶吼,却是再度从噩梦之中醒来。 身处幽室地牢,四周铜牆铁壁,而眼前却是仍然站立着那位彷佛死神一般的
惊雪,萧逸不禁又是一阵眩晕,隻恨不得再度晕厥过去。这已是他不知多少次晕
厥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二人便在此地牢之中独处,然而这一天一夜对萧逸来说
彷佛便是一生那般漫长,烧红的烙铁,浸水的鞭绳,邦邦作响的夹指棍,以及那
已盯在自己琵琶骨上的银钉,一天一夜,惊雪并未让他歇息分毫,稍稍晕厥便用
滚水将他泼醒,那滚烫的沸水自头上洒下,早已将他烫的面目全非,浑身上下已
无一处完好。 「你现在所受的伤,我都有办法爲你医好。」惊雪这回倒是并未继续挥鞭,
而是停下手来点拨道:「但你若是依旧执迷不悟,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可并不隻
这些…」 「啊!」萧逸依旧沉浸在浑身痛楚之中,隻觉生不如死,面对惊雪的危言恫
吓,若是以往他必是跪地求饶答应下来,可不知怎的,昨日见了慕竹那般清高模
样,今日又受此酷刑,萧逸始终咽不下心中恶气,当即吼叫道:「有本事杀了我,
杀了我!」 「活着不好吗?」惊雪突然语声冰冷,心中却是忆起了昔日面临千军凌辱的
场面,那时她也是一心求死,可如今神志清醒,感念着姐妹之间的互相照料,倒
是对寻死之事看得开了,一念至此却是自嘲笑道:「好死总不如赖活着罢。」 萧逸突然没来由的笑出声来:「死?你知道我死了多少次?南宫迷离将我扔
下乱神井我便死了,孤峰当胸一圈几近洞穿我心我又死了,寿春城中与慕竹一战,
若不是夜八荒相救我也是难逃一死,夜孤山巅慕竹引双龙血脉碰撞,至此刻我可
谓是生不如死,死有什么可怕,我早已是将死之人,可若是我死可换来你们的痛
苦,哈哈,那也值了!」萧逸又是一阵狂笑,突然他双眼一横,一阵凶光浮于眼
前,喉间一动,双唇狠狠一抿。「啊!」萧逸又是痛得大叫起来,却见惊雪已是
快他一步以掌力扼在他双唇之侧,应是让他收回了咬舌之势,惊雪左手一挥,却
是自桌案上取来一团布帛,朝着萧逸嘴中狠狠一塞,并以那布帛两端细线爲眼绕
过萧逸耳带,直将这布帛裹在萧逸口中。 「想死,还没那么容易。」惊雪怒骂一声,右手已是取出那浸水的长鞭,朝
着萧逸身上狠狠一挥。 「呜呜,呜呜!」萧逸双唇根本合不拢来,浑身又是动弹不得,隻得使上全
身力气嚎叫出声,却是痛苦无比。 「你若有悔意,便隻需点头,先前承诺依旧有效。」惊雪一边说着软话,一
边又是将那鞭绳挥舞。「啪」的一声,几乎抽进血肉之中。 「呜呜,呜呜…」 *** *** *** 庭院深深,秋风寂寥,叶清澜双目无神的坐在房中,时而望着床头依然昏睡
不醒的萧啓,时而又望着外头缓缓飘落的柳絮,心头辗转难安,却是有些坐立不
定。 「还剩三日,他便要死了。」叶清澜心中有些着急,自那日炼蛊失败,萧啓
的情况便越来越糟,本就气若游丝的丹田已不像先前一般能容纳自己的真气,今
日输气吸收得更加少了。 「小姐,是惊雪无能!」惊雪跪在地上,语态之中却也带着深深自责。 「不怪你,我也没想到以前那个养尊处优的二皇子,如今变得这般偏执。」
叶清澜歎了口气,她着实未想到,萧逸竟是在牢中熬了过来,一连三日,惊雪不
眠不休的审着他,酷刑无数,疲敝之下的精神折磨,惊雪几乎想尽了办法,可萧
逸依旧熬了过来。 「他入过魔,且不说心性大有改变,便是这体质,也较常人强韧许多,而且
依我猜测,他整日与『欲恨』两位魔门妖女鬼溷,这两道恶念吸收最多,故而脾
性之中更多『欲恨』之念,这才变得如此冥顽不灵。」 叶清澜微微点头,心中也已认可惊雪所说缘故,但眼下情势不容乐观,她也
有些无计可施起来。 二人正自愁眉不展,却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嘈杂,慕竹闻声而望,却是见着府
中下人们纷纷向着府门围去,当下问道:「何事如此喧哗?」 「回小姐,好像是有人把烟波府堵住了!」琴枫的声音自房门外传来,她一
直守在房门之外,从未远离。 「去看看!」叶清澜稍稍站起,与惊雪一同向着府外走去。 「李大人,我说过了,天子偶感风寒,尚在烟波府静养,不宜见客!」素月
言语已是略带威压之气,直说的她身前百官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素月小姐,我等也不想令你爲难,隻是天子已是修养近十日,这区区风寒
还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我等百官隻想探望一二,隻需稍稍确认下陛下安好,我
等便立即散去。」这吏部尚书李仁举倒不是奸邪之辈,隻是他如今身爲百官之首,
自然便被推到这风口浪尖,经曆得吴越作乱之事,朝中百官虽是迎回萧啓,但心
中却也对这烟波楼戒备重重,如今南明一统,据传闻天子还要娶内相爲后,烟波
楼衆女本就各个不凡,如此大权在握之下,岂能不遭人忌惮,如今天子有恙,宫
中太医却是全然不知,百官心下不免生出被烟波楼挟持之言论,故而聚集起来,
以探望之名前来寻衅。 「朝中事物一切运转正常,天子小疾,又何须百官探视,再过几日便可痊愈,
诸位还是退下吧。」素月倒是镇定自如,应对有度。 「哼,运转正常?」李仁举身后言官却是冷哼一声:「运转自如也不过是你
们烟波楼在那把持朝政吧,你烟波楼虽是于国有功,但你无名无分有何资格处理
国事,若是陛下安好,隻需他一道旨意,我等定当尊你号令,可若是你们将陛下
挟持,就算是内相出面,我等也是不服。」 「是,不服!」这言官话语凿凿,倒是煽动得身后群臣各自激涌,彷佛将烟
波楼视爲奸佞一般,素月微微皱眉,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正要出言训斥,可她身
后琴桦却是早已按捺不住,当即吼道:「你们怎的如此忘恩负义,若是不服,便
来上前问问我的飞刃如何?」 「桦儿!」叶清澜正巧见得此一幕,当即出声喝止,琴桦这才觉着自己失言,
当即向后退了一步。 那言官见慕竹出面并未有逞凶之意,随即更是胆大起来:「内相来了,正好,
我等今日特来探望天子,还望内相应允,切莫向这位婢女一般以武力恫吓。」 叶清澜冷笑一声,哪裏听不出此人言语疏狂,白袖一挥,却是将那人一袖扇
起,直落在数步之外的街道之上。 「你!」群臣当即一片恐慌,纷纷后退,他们自然知道烟波楼人武艺高强,
可心中却是觉着烟波楼会有所忌惮不会动武,如今见得慕竹此举,当下叱责道:
「难道内相当真要以武相迫?」 慕竹却是懒得理会这些冷言冷语,隻是朝着那李仁举望了一眼,澹然道:
「陛下病情特殊,不便见客,若是有疑,可请念公主前来探视。」 *** *** *** 「萧啓!」萧念勐地扑至床头,不断摇动着萧啓那已有些发冷的手臂,萧啓
依旧未曾醒来,而萧念,已是泪如雨下,嚎哭出声。 「爲什么?爲什么会这样?」萧念勐地回头,有些失了理智的向着身后的叶
清澜吼道。 「念儿,不得无礼。」素月当即喝止,慕竹却是双眼一闭,任由着萧念责问。 素月一边安抚萧念,一边向她解释着庞青行刺一事,萧念一边簌簌直哭,一
边却是认真聆听,待听到慕竹这段时日耗损真气爲萧啓续命之时不由得生出愧疚
之色,当听到如今尚有一线生机之时,萧念不由得站起身来:「还有什么办法?」 慕竹与惊雪尽皆默然,连素月亦是不知该如何向这位念公主讲述,萧念着急
道:「素月姐姐,慕竹小姐,还请你们一定要救救啓儿,他,如今大明离不开他,
百姓离不开他啊!」 「那解法便在你二皇兄萧逸身上,但他却冥顽不灵,不知死活。」琴桦在旁
冷声言道,却是让萧念微微一愕:「二皇兄?」 「嗯。」素月点了点头,这才向她说起这些时日裏萧逸的所作所爲。 「即便如此,我也要去见他,我来劝说他。」萧念虽是对萧逸作爲亦是不耻,
但无论如何,事关萧啓性命,萧念便想做最后的努力。 叶清澜微微摇头:「没有用的,他当日弑父入魔,早已灭绝人性,你想用兄
妹之情说服他,绝无可能。」 「可难道就这样看着萧啓死吗?他若一死,我萧氏再无皇子,届时天下又将
大乱,难道这便是你们想看到的?」萧念越说越是激动,气急之下竟是有些胡言
乱语起来。 「也罢!」叶清澜知她关爱萧啓心切,自也不与责备,她长歎一声,旋即道:
「我带你去见萧逸,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他。」 *** *** *** 地牢之中暗无天日,安静得能听到水滴坠落的声音,叶清澜带着萧念缓步向
着地牢最深之处前行,越是朝裏,便越觉着压抑,燥热、腐臭,萧念虽不似那般
娇弱,但也毕竟是皇室贵胄,哪裏受得如此气味,当下伸出手来捂住鼻尖,强打
起精神向裏走去。 「慕竹,叶清澜,哈哈哈,你怎么还不来,哈哈,你来求我啊…」临近最后
一处监牢,却是传来萧逸那昏沉的声音,虽是隔着一处拐角,萧逸又语态低沉,
但她二人却是听得真真切切,萧念心中一酸,快步拐过牆角,心中本打算对这不
堪的兄长训斥一番,可一瞧见萧逸此刻的面容,萧念不由得捂住芳唇,吓得后退
几步。 萧逸的双眼被两根竹签架着,却是爲了防他昏睡,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完整,
手脚俱已挑断筋脉,全身肌肤不是烙印便是鞭痕,十指之处依旧留着血滴,萧念
这才响起适才她二人进门以来所听到的「滴滴」之声原来是发自此处,萧念亦是
第一次见得这般情景,当即转过身来,不解的问着身旁的烟波楼主:「慕竹小姐,
爲何,爲何要这般待他?」 叶清澜双目稍稍一闭,她亦是不愿见到如此场面,但她自幼也勤习过兵法之
道,自然知晓救治萧啓的关键便在于这位逆龙血脉的拥有者,他如今这般顽固不
化,无论如何劝说都不将那最后的「妒念」拾回,除了用刑逼迫,却是别无他法。 「叶清澜?」萧逸骤然见得慕竹走进,当即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终于来
了,你终于来了!」 叶清澜沉默不语,她自惊雪处知晓此刻的萧逸已是举止癫狂,全无理智而言,
今日带萧念来此,不过是做着最后的挣扎罢了,叶清澜稍稍拍了拍萧念的肩膀,
示意她上前,萧念旋即点了点头,深吸一气,缓缓向着萧逸走进。 「二皇兄!」 「嗯?」萧逸癫狂的笑容稍稍一皱,旋即呵斥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二皇兄,你还记得我就好,这些年,这些年你受苦了!」萧念见他认出自
己,当下平复心态,按着自己一路来早已想好的话术言道。 「哼,拜你身旁这位所赐,皇兄我,确实过得生不如死!」萧逸稍稍沉下声
来,倒是比先前平和许多,萧念本以爲他心态转好,却不料萧逸突然又是一阵狞
笑,忽然又道:「不过现在,她拿我没有办法,救不了她要救的人,想来也是生
不如死罢,哈哈,哈哈哈哈!」 萧念闻言一愕,旋即又道:「二皇兄,你别这样,需要你救的人是咱们的弟
弟啊,还记得年幼之时,大皇兄忙于政务,是你带着我和啓弟四处玩耍,如今啓
弟…」 「住口!」萧逸突然怒斥一声,却是打断了萧念的回忆:「萧啓算个什么东
西,论资排辈,又哪裏轮得到他,若不是这烟波楼从中作梗,册封太子,晋位天
子,这本应都是我的!我的!」 「二皇兄,你…」萧念一时语塞,却是不知该如何与他辩驳。 「哼,别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自小便护着他,我听说燕京城破之时,
你带着人去帮他引开追兵,就此落入鬼方人的手裏,受尽凌辱,你爲他如此付出,
到头来又得到什么,哼,依我看,你与这烟波楼也是一路的,叶清澜啊叶清澜,
你以爲区区兄妹之情便能将我撼动?你可别忘了,燕京城内,我可是弑父断情,
早已入了魔道了的。」 「你…」萧念见他如此固执,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心痛,目光朝着他身上伤势
一扫,旋即又道:「可你眼下弄得两败俱伤又爲哪般?慕竹小姐答应过的,隻要
你肯救啓弟,小姐便不会伤你的,届时你便隐居在这南京城中做个闲散王爷又有
何不好?何必弄得鱼死网破,受这…受这酷刑之苦啊。」 「嘿嘿,」萧逸冷笑一声:「我怎么想的,你猜不出来,惊雪猜不出来,可
你身边这位烟波楼主又岂会不知,她烟波楼处处与我爲敌,若是我委曲求全,让
她皆大欢喜,纵然是此生锦衣玉食又有何意义,哈哈,我就是要让她烟波楼爲难,
我就是要让她们无计可施,哈哈,不可一世的叶清澜,天下无敌的慕竹,你再如
何了得,在这件事上,你终究是输给了我!」 「我输了!」萧逸话音未落,叶清澜却是想也未想的上前一步,隻此一言,
竟是让萧逸浑身一颤,呆若木鸡,而萧念亦是不解的望着她,心中亦是难以平静,
这位宛若传奇的当世神女,竟是如此轻描澹写的认输了? 沉默,无尽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逸才稍稍回过神来,颤抖的问道:
「你,你说什么?」 叶清澜倒是毫不犹豫,再一次郑声道:「我认输了。」 「哈哈,哈哈哈哈,萧念,你听到了吗,她,她认输了,哈哈,哈哈,慕竹,
慕竹认输了…」萧逸激动之下又是癫狂大笑,即便是笑容扯动着面上的伤口他都
浑然不觉。 「说出你的条件,你要如何才能救他!」叶清澜面色平静,若是说先前谈判
是她烟波楼身处主动,但此言一出,便已是落于被动了。 可萧逸却又是轻嗤一声:「哼,绕了半天,你还是想让我救人,哈哈,我如
今筋骨尽断,如同废人,要那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萧逸话还未说完,叶清澜便已出声打断:「你所受之伤皆是外伤,你若答应
救人,一日时间,我便可将你治好。」 萧逸闻言稍稍一愕,见得叶清澜如此态度,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丝松动,但他
心中警惕犹存,当即问道:「你说让我提条件,那便不论我提什么你都答应?」 「隻要你救回萧啓,从此之后不做危害苍生之事,即便是要取我性命,我也
答应。」 叶清澜言语决绝,直令身旁的萧念都爲之一颤:「小、小姐,你…我…」见
到这位慕竹小姐此刻竟是如此大义,萧念不禁想起先前在烟波府中对她的言语诸
多不敬,心中自是懊悔无比。 「当真?」萧逸面目却是显得更爲狰狞。 「当真!」叶清澜依旧是那般郑重,丝毫不见犹豫之色。 「哼,既是认输,既是求我,那便该有求我的姿态,你,先跪下!」萧逸狞
笑着命令起慕竹,殊不知他此刻仍是被架在邢架之上动弹不得。 叶清澜深吸一气,果真如萧逸所命,长裙轻轻朝着一边甩开,双腿一弯,笔
直的跪倒在萧逸跟前。 萧逸见状又是一阵狂喜,用尽身体裏最后的一股力气朝着慕竹吼道:「好,
我可以答应你救人,但我的条件便是如你所言,你,去死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