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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剑】第三十章 金钵禅师

fu44.pw2014-11-09 15:41:19绝品邪少

  第三十章 金钵禅师

  丁少秋刚听到这里,只听有人拍着房门说道:「客官,请开门,公爷来查房
间了。」公爷来查房间,这倒是少有的事。丁少秋打开房门,果然看到店伙陪着
两个身穿蓝布衣裤,腰佩刀鞘的汉子站在门口,这两人蓝布衣衫不扣扣子,敞开
了胸襟,一副地痞模样,那像公门中人?

  丁少秋问道:「什么事?」

  店伙连忙陪笑道:「客官,这二位是公爷,来查房间的,这是例行公事,没
有什么的。」

  丁少秋退后了两步,说道:「好,他们进来查好了。」

  两个汉子举步走入,左首一个一脚踏在椅子上,半俯着身子,侧脸朝丁少秋
问道:「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看得心头不禁有气,正容道:「这椅子是坐人的,你把脚踏在上面脏
不脏?请你先把脚放下去。」

  「哈。」左首汉子似乎很出意外,口中哈了一声,轻蔑的道:「你小子居然
敢这样对我说话,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我要你把脚放下来再说话。」左手轻轻朝椅子背上搭了上去。

  左首汉子瞪着丁少秋,怒声道:「你小子居然发横发到这里来了……」话声
未落,突觉椅子一震,脚底剧烈一麻,一个人身不由已往后仰跌出去,砰然一声
,背脊着地,几乎连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仰跌出去的?

  双脚在地上一用力,上身一仰,跳了起来,一张脸胀得色如猪肝,喝道:「
好小子,是你使的促狭?」挥手一拳,迎面击去。

  丁少秋脸色一沉,喝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嘴里一直不干不净,谁是小
子?自己不小心摔了跤,诬赖别人,还敢动手。」说话声中,一伸手把对方击来
的拳头握个正着。

  左首汉子拳头被人握住,顿觉像放进炭火炉中一般,炽热如同火烧,而且对
方拳头好像铁箍般一下捏紧,自己手骨互挤,几乎快要碎裂,痛澈心肺,口中杀
猪般大叫一声,弯腰屈膝,蹲了下去,满头像黄豆大的汗水,一粒粒绽了出来。
右首汉子看出情形不对,一声不作,刷的掣出单刀,就朝丁少秋右腕砍下。

  丁少秋哼道:「你居然动起家伙来了。」右手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撮住对方
刀尖,一记「太阿倒持」,顺势朝前送去。右首汉子那有躲闪的余地,刀柄卟的
一声,不偏不倚撞在他右胸「将台穴」上,那汉子立时动弹不得。

  丁少秋左手稍稍放松了些,问道:「你想不想老子高抬贵手,放开拳头?」

  左首汉子早已痛得汗流浃背,连眼泪都流了出来,闻言连连点头道:「大…
…爷饶命,小……小的有眼无珠,请大爷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

  「好。」丁少秋问道:「你们是什么衙门出来的?」

  左首汉子张张嘴,哭丧着脸,嗫嚅道:「是……县衙门……」

  丁少秋道:「是吗?」

  手上稍微一紧,那左首汉子口中「唷」了一声,叫道:「大爷饶命,小的说
了……」

  丁少秋哼道:「说。」

  左首汉子道:「小的两人是……是从咒钵寺来的。」

  「咒钵寺?」丁少秋道:「那就不是公差了?」

  左首汉子连声道:「是、是。」

  丁少秋道:「咒钵寺为什么要来查房间?」

  左首汉子道:「因为……因为大爷你携带随身兵器入城,所以要小的两人来
看看……」

  丁少秋哦了一声,道:「原来咒钵寺还是这里的一座山头。」

  「是、是。」左首汉子连连点头道:「大爷知道就好。」

  丁少秋道:「咒钵寺听起来是一座禅院,住持是什么人?」

  右首汉子道:「是金钵禅师。」

  丁少秋左手一放,说道:「你右手从此不能再用力气,记住今天的教训,也
未尝不是好事。」右手一挥,一掌拍在右首汉子的肩上,喝道:「你持刀行凶,
足见平日狐假虎威,作恶不在少数,废你右臂,只是从此不能再持刀行凶,不碍
吃饭穿衣,你们可以去了。」

  左首汉子试一握拳,果然五指酸软无力。右首汉子听说自己有臂被废,还不
相信,再低头一试,五指伸屈自如,俯身从地上拾起单刀,刚五指一拢,握住刀
柄,陡觉整条手臂酸麻无力,那还握得比刀,铛的一声,跌落地上,心头又惊又
怒,但又不敢发作,急忙用左手拾起单刀纳入刀鞘。两人谁也不敢吭上一声,匆
匆退出房去。

  那店伙站在房门外,早已吓白了脸,这时跟在两人身后送了出去,口小说道
:「二位大爷好走。」这一阵功夫,已是傍晚时光,丁少秋取过茶壶,倒了一杯
茶喝了,就随手取起剑囊,朝外走去。

  出了客店,街上商肆此刻华灯初上,一片灯火,行人如织,比白天热闹得多
,信步走到一家酒楼门前,一排五间,十分气派,抬头看去一方朱红横匾上写着
「菡萏居大酒楼」六个金字,心想这名称倒是幽雅得很。

  举步跨进大门,中间是一道宽敞的楼梯,黄漆光可鉴人,迎面有四个大字,
高升雅座,可见楼下就不是「雅座」了。丁少秋登上楼梯,才知这楼上「雅座」
果然不同,每张桌椅都是黄漆雕刻,光亮无比,而且桌与桌之间,走道宽敞,跑
堂的伙计,一律穿着淡青夏布衣衫,看去使人有清爽之感。

  整座楼宇壁间,柱上点燃的是莲花灯,一盏盏白瓷莲花,花蕊即是灯蕊,灯
光柔和,如同白昼。想不到偏僻小县,居然有装潢得如此考究的酒楼。这原是丁
少秋上得楼来目光一瞥间的事,立时有一名伙计迎了过来,含笑问道:「贵客有
几位?」

  丁少秋道:「我只是一个人。」

  那伙计忙道:「贵客请随小的来。」他把丁少秋领到靠街的一张桌上,陪笑
道:「这张桌子靠近大街,贵客只有一个人,没人聊天,就可以看看街景,也颇
有意思。」

  丁少秋点点头,笑道:「你倒替客人设想得很周到。」

  那伙计躬躬身道:「贵客满意,就是小店的光荣。」

  丁少秋暗道:「真想不到连这家酒楼的伙计都好像经过特别训练的一般。」

  伙计沏上一壶香茗,放好筷碟,才道:「贵客要些什么?」

  丁少秋道:「随便,你要厨下做几个可口的菜来就好。」

  伙计又道:「贵客喝什么酒?」

  丁少秋随口道:「花雕。」伙计退去之后。

  丁少秋倒了一盅茶,喝了一口,才举目朝楼上四周打量了一眼。五间楼面,
约有五分之二,分隔了三间贵宾室,整座大厅,只放了三十张桌子,因此走道宽
敞,桌与桌之间,并不拥挤,自然就显得有独立之感,不妨碍邻桌了。这时已有
六七成坐头,但食客们都是些衣冠楚楚的人士,越显得这家酒楼的高尚了。

  不多一会,伙计送来酒菜,丁少秋斟了一杯,举筷吃着菜肴,果然极为可口
,手艺不输大城镇酒楼!心中却忽然想起闻九章、闻汝贤叔侄为了互争华山派掌
门,不知下文如何?接着想到闻九章带着闻汝贤、闻汝清去投靠天南庄,晋见姬
七姑,可见闻汝贤、闻汝清被自己点废的右臂,已经复原了,他们到这里来,不
知又有什么事情?

  正在思忖之际,发觉正有一个人朝自己桌子走来,抬目看去,那是一个身穿
青纱长衫的中年人,中等身材,脸上肤色黄中泛白,连眼白也微带黄色,这时离
自己桌子不过三数尺光景。丁少秋抬眼之间,也发现了在客店盘问自己的两个汉
子,他们登上楼梯,就站在那里,并没跟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丁少秋心里已
经明白,但他只作不见,举筷夹起菜肴,送入口中,慢慢吃着。

  那中年人这时已经走到桌子横头,抱抱拳道:「这位兄台……」

  丁少秋没待他说下去,就含笑点头道:「没关系,在下只是一个人,阁下只
管请坐。」

  中年人陪笑道:「兄弟那就告坐了。」移开椅子,就在横头坐下来,接着说
道:「兄弟其实是专程来拜会季大侠的。」

  直到此时丁少秋才哦了一声,目光朝中年人投去,故作诧异的道:「在下…
…和阁下素未谋面,拜会不敢,不知阁下有何见教?」他这一次抬眼,方才站在
楼梯口的两个汉子业已不见,敢情把中年人领来之后,已经下楼去了。

  中年人抱抱拳,含笑道:「季大侠远临敝地,兄弟手下不识泰山,多有冒犯
之处,还望季大侠多多海涵。」

  「不敢当。」丁少秋望着对方说道:「在下还没请教……」

  中年人忙道:「兄弟祁士杰,是咒钵寺护法会的副总管事。」接着又补充说
道:「咒钵寺是一座大丛林,住持金钵禅师是一位有道高僧,从不过问俗务,由
居士们组成的护法会管理。」

  丁少秋道:「原来是祁副总管事,在下失敬了,方才之事,在下来前并不知
道,还当是当地的混混,出手就动刀子,在下一时愤怒,才废了他们一处穴道,
此事既经祁副总管事出面,说过也就算了,阁下不用放在心上。」

  祁士杰哦了一声,忙道:「不,不,兄弟来此,一是向季大侠深致歉意,二
来是奉朱总管事之命,想请季大侠屈驾咒钵寺一叙。」

  「朱总管事雅爱,在下自当趋访。」丁少秋含笑道:「只是今晚为时不早,
诸多不便,明日一朝再去宝寺。」

  祁士杰看他一口答应,心头十分高兴,连连点头道:「如此也好,一言为定
,明日早晨,就在敝寺恭候侠驾,兄弟先行告退。」说罢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丁少秋也跟着站起,拱手道:「恕在下不送。」回身坐下,举壶斟酒。

  伙计已端上一碗面来,说道:「这是小店最有名的鸡火汤面,面是鸡蛋面,
汤是纯鸡汤,是小的特地要厨下给贵客下的,你老吃过就知道了。」

  丁少秋含笑道:「多谢你了。」

  伙计退去之后,丁少秋吃了一筷,这面果然与众不同,鲜美无比。吃喝完毕
,取起剑囊,来到楼下柜前,说道:「掌柜,结帐。」

  掌柜慌忙站起身,陪笑道:「季大侠的帐,方才祁副总管事已经算过了,季
大侠不用再结,欢迎季大侠再来光顾。」丁少秋心知是祁士杰付的帐,也就不再
多说话,飘然出门,回到客店,店伙巴结的送来洗脸水。

  丁少秋问道:「伙计,咒钵寺如何走法?」伙计听得脸色一变,望着丁少秋
口中啊了一声。

  丁少秋立时明白,咒钵寺在此地势力极大,店伙才会如此,不敢实说,这就
不待他说话,含笑道:「事情是这样,方才我在菡萏居喝酒,遇上咒钵寺护法会
的祁副总管事,他约我去咒钵寺一叙,我因今晚时间已晚,所以答应他明天一早
再去,先问问怎么走法,你不知道就算了。」

  店伙松了口气,陪笑道:「原来如此,咒钵寺就在南门外,很好找。」

  丁少秋道:「谢谢你。」

  「不用谢。」店伙又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丁少秋道:「没什么了。」店伙躬躬身,退出房去,丁少秋过去闩上了门,
洗过脸就在桌旁一张椅子上坐下,倒了盅茶,慢慢喝着。一面留神侦听隔壁房中
,似乎毫无动静,不知闻九章叔侄后来如何,自己既然担任了华山派第二十五代
掌门人,他们叔侄之事,自己不能不管,但自己又如何管呢?

  他站起,开门出去,走到隔壁房门口,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没听到有
人答应,再用手一推,房门竟然只是虚掩着的,呀然一声,应手开启。丁少秋艺
高胆大,昂然举步走入。这是一间较大的客房,上首和左首靠壁,各有一张木床
,但此刻却半个人影也没有。心头不禁暗暗嘀咕,看来他们出去了。

  回身退出,回到自己房中,计算天时,此刻才不过初更光景,这就脱下长衫
,在床上盘膝坐好,运气行功,直到第二更时分,才起身下床,穿好长衫,一手
从青布囊中取出长剑,开门走出,回身,掩上房门,纵身掠起,跃登风火墙,倏
一长身,宛如天马行空,起落之间,已飞射出去十数丈外,一路施展轻功,掠着
民房屋脊飞行,不大工夫,已来至南门,四顾无人,点足跃上城垣,再飘然飞落
城外。

  他只是听店伙说过咒钵寺在南门外,很好找,但却不曾听清楚,夜色迷蒙,
自己到那里去找呢?心中想着,脚下略作趑趄,目光四顾之际,瞥见西首城墙上
出现了两条人影,泻落城外,立即朝前奔行而去。丁少秋心中不觉一动,暗想:
「这两人莫非也是到咒钵寺去的?」

  一念及此,就远远尾随着两人身后,跟了下去。前面两人奔行极快,不过盏
茶工夫,便已奔近一片古柏拱卫的一座寺宇前面,那两人同时探手入怀,不知取
出什么东西,随手一场,朝寺字屋檐上打去。丁少秋目光何等敏锐,凝目看去,
只见屋檐上正有一个人以收暗器的方法,把两人打出的东西接了过去,人影一闪
,便自隐去。

  心中暗哦一声,忖道:「这两人是他们同党,屋檐上那人,可能是验看证物
,原来咒体寺戒备森严,没有他们证物,很难进得去。」

  丁少秋艺高胆大,他在远处突然吸了一口真气,双臂一划,长身惊起,疾如
夜鸟投林,划空朝咒钵寺投去,他为了不使对方监视的人发现,稍稍偏向左侧,
这一下用足了十成功力,去势如电,只一闪就已隐人寺中暗中,就算屋檐上有人
,也是由高处掠过,决难发现。

  他在屋脊陬处稍一驻足,目光凝处,就发现方才进人寺中的前面两人,就在
第二进屋脊上,一闪而没,可见他们到了第二进才飞身落地。当下立即再一吸气
,点足飞起,飞越殿脊,扑到前面两人现身之处,这下来得十分快速,但两人飞
身落地之后,就已不见踪影。

  丁少秋心中暗暗着急,偌大一座寺院,自己又到那里去找人?正在犹豫之际
,看到殿宇右首一道射门边,黑暗之中站着两个蓝布衣衫的汉子,腰挂刀鞘,静
立不动,两扇角门却虚掩着,心中不禁一动,忖道:「这两人守在门口里面可能
有什么集会,前面两人到此忽然不见,准是从这道门进去了?」

  前面两人要在此处飞身落地,就是因为这道角门有人守着,他们必须从这道
门进去。但丁少秋不是来参加集会的,用不着非从这道门进去不可,足尖一点,
身形再次掠起,越过一道风火墙,这里是一座自成院落的屋宇,屋中也有了灯光。

  丁少秋倒也不敢大意。身形一伏,一下隐人暗处,立即凝足目力看去,好在
天气燠热,斜对面中间一间宽敞的堂屋中,四扇雕花长门全都开着,连屏后的四
扇长门也全开了,前后院贯通了,自然可以引进凉风。灯光并不很亮,却很柔和
,屋中围坐着八个人,正中间的是一个狭长脸的老者,年约五旬以上,个子瘦小
,双目闪烁有神,一看就知是个心机极深的人。

  他右首是两个灰衲和尚,也都是五十左右的人,再下去则是两个身穿蓝布长
衫的人,年在四旬以上,其中一个正是在酒楼上见过的副总管事祁士杰。左首三
人,则是闻九章和闻汝贤、闻汝清三人。不,从他们坐位看去,闻汝贤坐在闻九
章之上,就可知道他在闻九章身上下毒之后,已取得了华山派掌门人的地位,颇
有意气飞扬之感。

  这时一名青衣汉子给每人面前送上一盏香茗,狭长脸老者双手捧起茶盏,含
笑道:「诸位居士请用。」说完,右手揭了下碗盖,轻轻喝了口茶。

  丁少秋心中暗道:「此人可能是护法会的朱总管事了。」在座众人也各自捧
起茶盏,喝了一口。

  狭长脸老者缓缓回过头去,朝坐在左上首的闻汝贤举了下茶盏,说道:「闻
掌门人远道光临,兄弟谨代表护法会以茶水代酒,向闻掌门人致敬。」说完,喝
了一口茶。

  闻汝贤连忙举起茶盏,说道:「不敢,在下该敬总管事才是。」掀盖喝了一
大口。

  狭长脸老者放下茶盏,狭长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望着闻汝贤说道:「闻掌门
人远来咒钵寺,不知有何指教?」

  闻汝贤听得不禁一怔,忙道:「在下和二叔只是顺道路过此地,特来拜会。」

  「哈哈。」狭长脸老者忽然大笑一声,朝闻九章抱抱拳道:「闻大侠此次前
来敝会,应该不是代理华山派掌门人的身份吧?」闻汝贤听得又是一怔。

  闻九章站起身,双手互握,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向空连拱了三拱,含笑道
:「兄弟奉命确有一件要事,要向朱总管事当面奉告。」

  就在他双手互握,向宅连拱了三拱之际,狭长脸老者和在座诸人纷纷起立,
狭长脸老者也同样双手互握,拇指相并,连拱了三拱,肃然起敬道:「原来闻大
侠竟是使者身份,兄弟失敬了。」

  这一来,闻汝贤自然十分尴尬,沉声道:「二叔怎么没跟小侄提过呢?」

  闻九章嘿然道:「这是极机密之事,愚叔岂能徇私泄密?」一面连连拍手道
:「总管事,诸位道兄,快请坐下。」

  狭长脸老者含笑道:「闻使者方才交代之事,兄弟已经办妥了。」

  闻九章抱抱拳道:「如此多谢总管事了。」

  闻汝贤听得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和二叔一同前来咒钵寺,由姓朱的总管事亲
自接待,从未听二叔和他说过什么,如何姓朱的说出二叔交代之事,他已办妥了
,这会是什么事呢?哦,莫非二叔是以「传音入密」和他说的?

  心中想着,一面伸手去端茶盏,目光一注,不由使他心头猛然一惊,原来他
看到自己伸出去端茶盏的双手,竟然像是涂了一层绽青一般,变得色呈碧绿,连
指甲都是绿的。这一惊之下,刚从几上端起的茶盏,就碎的一声,跌坠地上,打
得粉碎,他也失声惊叫道:「我的双手怎么会变成绿的?」

  他自己看到的只是双手,但旁人看到他,却不仅头脸变成绿色,甚至连眼睛
、头发和牙齿也变成了绿色。绿色,可爱之处,如一片芊芊嫩绿的草坪,一片绿
油油的秧田,一片柔丝的垂柳,映人眼帘就便人有充满生机,活泼自然之感;但
绿色决不可在人体上出现,不论肤色、眼睛、头发,一沾上绿色,就会显得十分
怪异,鬼气沉沉,惨绿可怕。

  闻汝贤此刻就浑身呈现了绿色,在座的人中,只有闻汝清从没见过这等情形
,脸上流露出惊怖之色,其余的人都兀坐如故,一言不发。闻汝贤眼看没人理睬
自己,只觉一阵惊惧,袭上心头,打心底起了一阵震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嘶
声道:「你们……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我……什么地方……得罪你
们了……」

  狭长脸老者沉着脸色,哼道:「闻汝贤,你欺师灭祖,忤逆犯上,还不认罪
吗?」

  闻汝贤张目道:「我没有……没有做出欺师灭祖……忤逆犯上……」

  「你还不承认?」狭长脸老者哼道:「你二叔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你在他
身上下毒,篡夺掌门职位,就是欺师灭祖,你二叔和你爹是亲兄弟,你为了篡夺
掌门职位,罔顾叔侄骨肉之情,就是忤逆犯上,本座奉命赐你极乐散,不出半个
时辰,就会骨肉尽化绿水……」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闻汝贤全身颤抖,扑的跪到地上,连连
叩头道:「我知罪了,饶了我吧……」

  狭长脸老者沉声道:「你求本座没有用的,你要求你二叔才行。」

  闻汝贤转过身,朝闻九章叩头道:「二叔,求求你老人家,小侄知错了,你
老人家就饶了小侄吧。」

  闻九章道:「你在我身上下的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有、有。」闻汝贤赶紧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双手颤巍巍送了上去。

  闻九章伸手接过问道:「汝贤,你把解药放在身上,不怕老夫搜到吗?」

  闻汝贤道:「瓶中毒药和解药各占一半,要用两粒解药,才能解去一粒毒药
,而且两种药的颜色完全一样,只有颗粒上稍稍有点大小,不把药丸倒出来仔细
比较,很难分别。」

  闻九章嘿了一声问道:「那一种是解药?」

  闻汝贤道:「颗粒较大的是解药。」

  闻九章又道:「老夫要服几粒解药,才能完全消除体内积毒?」

  闻汝贤道:「十二粒。」

  闻九章又道:「汝清呢?」

  闻汝贤道:「他只要八粒就够了。」

  闻九章拔启瓶塞,把药丸倾在掌心,仔细看去,果然每颗药丸颜色完全一样
,颗粒大小,也相差无几,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来,这就仔细的从药丸中挑
出二十粒较大的解药,分给汝清八粒,一齐吞入腹中,然后把其余的药丸纳入瓷
瓶,收入怀中。

  闻汝贤依然跪在地上,身躯仍在不住的颤抖,渐渐感到五脏六腑有如火灼一
般,又热又痛,心头更加害怕,叩头道:「二叔,你快救救小侄……」

  狭长脸老者抬手丢出一颗色呈碧绿的药丸,掷到闻汝贤面前,喝道:「吞下
去,暂时可以没事了。」

  闻汝贤慌忙拾起一口吞下,药丸入喉,立时溶化,随喉而下,内腑烧灼之感
,果然如响斯应,好了许多,在地上连叩了几个头,说道:「多谢总管事。」

  狭长脸老者冷嘿一声道:「你体内的极乐丹毒性,只是暂时抑制,由你二叔
随时督导,只要忠于本教,即可无事。」闻汝贤爬在地上,连声应「是」,这一
瞬工夫,他头脸和双手的绿色,已经由浓而淡,渐渐褪去。

  闻九章沉声道:「你起来。」

  闻汝贤又在地上叩了两个头,说道:「多谢二叔。」才行站起,现在他当然
不敢再坐在二叔的上首了,低垂着头,走到下首,与汝清并排坐下。

  闻九章直到此时,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徐徐说道:「朱总管事,老师父
最近如何?」

  坐在右上首的灰衲僧人连忙双手合十,欠身道:「回使者,家师身体一向很
硬朗,只是已有三十多年不问尘事,整日闭关静坐,前次盛庄主捎来姬圣姑的亲
笔函。他老人家看了之后,只念了两声阿弥陀佛,没有一点表示,贫衲曾向他老
人家请示,家师只说了句「不可再沾红尘」,就瞑目不语,看来任凭谁也无法说
服他老人家呢。」

  丁少秋心中暗道:「他们口中的老师父,很可能就是金钵禅师了。」

  闻九章微微一笑道:「圣母早就料到老师父不肯重作出岫之云,但昔年本教
一败涂地,全坏在少林、武功两派手里,因此希望老师父能够助赐一臂,雪耻图
强,重光本教,一举消灭少林寺,藉以配合圣母江南行动,互作呼应,江湖大势
,就定了十之八九,二位大师是老师父的衣钵传人,事成之后,圣母自当以少林
寺作为酬劳,所以要二位大师多多奉劝老师父,成此不世之功。」

  丁少秋暗道:「原来闻九章是作说客来的。」

  两个灰衲僧人一齐合十欠身道:「不知圣姑有何指示,贫衲师兄弟就算赴汤
蹈火,也一定会完成任务。」

  闻九章忽然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伸手和右上首的灰衲僧人紧紧握住了手。
丁少秋定睛看去,只觉闻九章嘴皮微动,似是正在和灰衲僧人以「传音入密」说
话,接着那灰衲僧人也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作答,两人握着的手,才行放
开。

  丁少秋目光锐利,这一瞬间他依稀看到灰衲僧人从闻九章掌心接过一件很小
的东西,又迅快的纳入大袖之中。心中暗道:「闻九章交给他的东西,一定和两
人「传音入密」说的话有关了。」

  「哦,听那灰衲僧人的口气,金钵禅师不肯再出江湖,姬七姑派闻九章前来
,许以重利,那么交给灰袖僧人的东西,莫非想害死金钵禅师不成?自己等他们
散会之后,不妨跟踪这两个灰衲僧人,看他们有何行动?」

  只听狭长脸老者说道:「闻使者住在客店,诸多不便,不如搬到本寺宾馆来
住的好。」

  闻九章颔首道:「总管事盛情可感,只是今晚时间不早,兄弟还是回去的好
,且待明天一早再搬不迟。」说话之间,大家送着闻九章父子叔侄三人走出之后
,那狭长脸老者和祁士杰等二入朝西首院落行去,只有两个灰衲僧人送走闻九章
,依然回了进来。

  两人在室中坐下,方才坐在上首那个灰衲僧人抬目道:「了悟、了因,你们
进来。」只听右厢有人恭声应「是」,接着走出两个身穿嫩黄僧衣的和尚,朝两
人合十一礼,同声道:「弟子了悟、了因叩见二位大师。」这两人都已四十开外
,一望而知武功不弱。

  丁少秋看到两人,忽然想起来时自己前面的两道人影,后来只当是闻九章,
但闻九章父子叔侄共有三人,前面人影却只有两道,后来只顾注意他们谈话内容
,没有兼去想他,原来却是两个和尚。只见坐在左首一个抬了下手道:「你们不
用多礼,少林寺里可有什么消息?」这话听得丁少秋不由一怔,这两个黄衣和尚
竟然会是少林寺的僧侣。

  那个叫了悟的道:「回大师,少林寺接到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的报告,江南
武林联手抗拒天南庄,请求少林寺支援,方丈大师已派罗汉堂首席长老知远大师
率同十八名护法弟子赶去江南。」

  左首灰衲僧人忽然起身道:「了悟,你随我来。」举步朝左首房中走去。

  了悟赶紧应了声「是」,跟着走出。丁少秋心知灰衲僧人要了悟进去,必有
重要之事交代,因此迅即一吸真气,悄无声息飘落地上,闪到左首房间窗下,隐
好身形,悄悄凑着眼睛朝里看去。

  天气燠热,外面花格子窗虽然关着,但里面的纸窗却并未拉拢,两人进去之
后,屋中就点起灯光,只见灰衲僧人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大拇指大的瓷瓶,交到了
悟手中,嘴皮微动,似以「传音入密」交代他什么。

  了语接过瓷瓶,立即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贴身藏好,一面恭声道:「弟子
知道,弟子会小心的。」灰衲僧人点点头,就熄去灯火,回了出去。

  了悟躬身道:「二位大师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左首灰衲僧人道:「没有了,你们去罢。」

  两个穿鹅黄僧衲的和尚躬身一礼,说道:「弟子告退。」退出院落,立即长
身掠起,纵跃而去。

  丁少秋正待离去,忽听坐在右首的灰衲僧人说道:「二师兄,方才闻使者带
来的一尊和上次盛庄主捎来的不一样吗?」

  丁少秋心中一动,暗道:「他说的是闻九章和左首灰衲僧人握手时递过去的
东西了。」这就隐伏不动,仔细听了下去。

  只见左首灰衲僧人笑道:「上次盛庄主捎来的散功散,愚兄已交给了悟,至
于闻使者带来的,乃是忘忧丹,给老鬼下在饮食之中,服后神志受人控制,武功
丝毫不减,正好助咱们一举击破少林寺,咱们师兄弟以后就正式成为少林寺开山
大师了,哈哈。」

  丁少秋听得心头猛一惊,暗道:「姬七姑果然毒辣得很,一面利用忘忧丹控
制金钵大师,要他领头去攻打少林寺,一面又利用少林寺内奸,在全寺僧侣的饮
食中暗下散功散,让他们无力反抗,藉以达到她消灭少林寺的阴谋。这两件事,
既然给自己遇上了,就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接着又想到姬七姑何以要利用这里的住持金钵禅师去对付少林寺呢?莫非金
钵禅师有一身极高武功?一念及此,不觉兴起自己何不去看看这位老禅师的念头
,当下就悄悄退出,长身掠起,朝后进投去。

  咒钵寺一共只有三进殿宇,那两个灰衲僧人住在第二进的左首,护法会总管
事和两名副总管事住在第二进的右首,以此推算,金钵禅师应该住在第三进了。
那知落到第三进,中间是一间宽广的膳堂,左首是厨房,右首是香火和尚的住处
和柴房,一目了然,别无房舍。

  丁少秋正在犹豫之际,忽然闻到天风送来的一阵淡淡清香,使人有俗虑顿烃
之感。抬目看去,原来右首屋宇尽头有一道短垣,中间是一个圆洞门,两扇黑漆
木门,紧紧闭着。丁少秋心中一动,飞身掠起,登上短垣,只见一条用青石板铺
成的道路,不知通向何处?他艺高胆大,毫不思索的飞身落地,循着石板路行去。

  目光转动,原来这是咒钵寺的后园,占地极广,四周围以短垣,走了不过百
步之遥,就看到一个约有百亩方广的池塘,种植了一片荷花,荷叶亭亭如苹,洁
白的莲花,散发出清雅的微香。石板路是循着池塘绕去,来至一座土阜似的小山
之下,山上修篁千竿,山下有一间茅屋,正好面对池塘,这时柴门深掩,不闻一
点声息。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地方倒是幽静得很。」就在此时,突听一个苍老声音
传了过来:「小施主既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一谈?」话声是从茅屋中传出来的
,听他口气,应该是金钵禅师了。

  丁少秋心中一喜,连忙拱手道:「在下正想求见老禅师呢。」随着话声,举
步走近柴门,用手一推,柴门呀然开启,他目光凝注,虽在黑夜,也看得极为清
楚,茅屋中地方不大,而且也可以「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因为除了中间一
个蒲团,就什么也没有了。

  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白发披肩,白发垂腹的老和尚,身上穿一件月白僧衣,
也已快要变成灰黄色了。但在黑暗之中,他双目宛如两点明亮的星星,望着丁少
秋双手合十,蔼然笑道:「老衲深感抱歉,小施主光临,这里连一把椅子也没有
,小施主如不嫌弃,就请席地而坐吧。」

  丁少秋看他慈眉善目,一脸俱是仁慈之气,心知是位有道高僧,不觉肃然起
敬,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弟子冒昧求见,恭敬不如从命。」说完,果然就
在右首盘膝席地坐下。

  白发老僧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相见即有缘,何来冒昧?小施主神采照人
,劝力已差臻上乘,但年龄似乎仅届弱冠,可否取下面具让僧老瞧瞧?」

  差臻上乘,尚未完全臻于上乘境界,年龄仅届弱冠,这两句话,他对丁少秋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却已完全看出来了。丁少秋心中暗暗惊异,忙道:「老禅师
法眼,弟子敬佩之至。」双手缓缓从脸上揭下面具。

  白发老僧双目乍睁,朝丁少秋脸上一阵端详,低诵佛号,说道:「善哉,善
哉,小施主光风霁月,人间祥麟,只是杀孽较重,如能上体天心,长存与人为善
之心,寿世寿人,功德无量。」

  丁少秋合掌道:「老禅师教诲,弟子自当谨记。」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
道:「不知老禅师法号可是上金下钵吗?」

  白发老僧蔼然笑道:「金钵,这是老僧昔年的法号,已经有三四十年不曾有
人提起了,小施主如何会知道的?」

  丁少秋略作沉默,说道:「弟子也是今晚才听说的,所以必须找到老禅师…
…」说到这里,不觉停了下来。

  金钵禅师自然看得出他欲言又止的情形,点头道:「小施主只管明说。」

  丁少秋就把今天自己路经此地,在客店中有人冒称官差查房,及在酒楼上遇
见咒钵寺护法会副总管事祁士杰,邀约自己前来咒钵寺,自己答应他明日清晨前
来,但因不明咒钵寺来历,只好夤夜前来查证一番!以及今晚在寺中看到的情形
,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弟子深知这帮人行事毒辣,不择手段,所以今晚
一定要找到老禅师才好。」

  金钵弹师听得轻轻叹息一声道:「他们还成立了什么护法会,唉,小施主看
到的五人,都是老衲的孽徒,大弟子朱天寿、二弟子无垢、三弟子清净、四弟子
祁士杰、五弟子冯家帧,唉,他们居然勾结七师妹,又想造反……」丁少秋肃然
相对,还没开口。

  金钵禅师续道:「七师妹,她就是姬七姑,小施主听了一定会感到惊奇吧,
其实小施主也已知道,咒钵禅寺,供奉的就是白莲宗,也就是世俗所称白莲教…
…」丁少秋依然没有作声。

  金钵禅师续道:「白莲宗是佛门支派之一,其实并非邪教,被人目为邪教,
是被教中有些人做法偏差,出了问题。例如被武林公认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
,所收门徒,也一样会有良萎不齐,出了一个败坏门风的徒弟,就能说少林、武
当不是名门正派吗?老衲数十年来,闭门思过,早已没有嗅念,所以七师妹一再
相邀,都被老衲婉拒了,没想到他竟然利用老衲五个孽徒,成立护法会,若非小
施主见告,老衲当真还被蒙在鼓里……」

  丁少秋愤然道:「弟子真想不到老禅师的令徒竟然丧心病狂要在老禅师饮食
中暗下毒药,差幸弟子身边带有太乙解毒丹,为了预防令徒下毒,老禅师……」

  「阿弥陀佛。」金钵禅师摇了下手,蔼然笑道:「小施主不用替老袖耽心,
四十年来老衲早已心如明镜,一尘不染,区区毒物,也未必能蒙蔽老衲一寸灵台。」
说到这里,目光注视着丁少秋,问道:「小施主身怀崆峒太乙丹,莫非会是乙清
道友再传门人?」

  丁少秋听他提到乙清老道长,忙道:「老禅师莫非认识乙清老道长,他老人
家正是弟子的记名师父。」

  金钵禅师忽然呵呵一笑道:「难怪小施主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就,原来竟
是乙清道友的记名弟子,四十年前老衲若非途遇乙清道友,蒙他点化,老衲那能
大澈大悟?」

  口气一顿,又道:「今晚小施主能找来此地,足见有缘,老衲方外之人,无
以为赠,想送小施主四名喁语,由我之口,人你之耳,小施主务必牢牢记住,也
许稍有稗益。」说完嘴皮微动,改以「传音入密」说了四句似偶非偶,似诀非诀
的话。

  丁少秋勤练乾天真气,听他说的四句谒语,极似练功口诀,和自己练的「乾
天真气」极相近似,自是用心谣听,牢记在心,一面合掌道:「多谢老禅师指点。」

  金钵禅师微微一笑道:「小施主内功已有八九成火候,只要稍加留意,自可
阴极阳生,时候已晚,小施主可以请回了。」

  他这句「阴极阳生」,听得了少秋心中蓦地一动,暗道:「莫非老禅师传自
己的四句谒语,竟是破解姬七姑「阴极掌」的口诀?再待开口,只见金钵禅师已
垂帘入定,不言不动。一时不敢惊动,就站起身,双手合掌低低的说了声道:「
弟子告辞了。」举步退出,轻轻关上柴扉,循着原路回到第三进,然后长身掠起
,一连几个起落,出了咒钵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