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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狱】41-50

2018-09-02 09:17:10

第四十一章 当时四周极静,水晶杯跌落大理石地面,这一声脆响分外引人注目,任宣分 心看了一眼自己老板,发现谢移一张面孔雪白,瞪着那一对行下楼梯的璧人,他 还兀自奇怪,自家主子这是哪把药吃错了,但是立刻,他也自顾不暇了。 张以宁和他的未婚妻下了楼梯,张以宁半转过身,又走上几步台阶,做出了 一个等待的姿势,这时候,从楼梯上,又走出来一对男女。 男子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似笑非笑,一张清雅面孔,眼角眉梢俱是柔软, 长到胸前的头发松松挽起,斜斜掠过肩膀,礼服是传统燕尾服,黑白更衬得他分 外干净。手里牵着的女子,一身嫩黄色曳地鱼尾礼服,素色的头发挽在鬓边,缀 着雪白素雅的小花,眼睛也是淡色的,开阖流转间,隐约有一种妩媚锐气。 当黑发男子牵引出女子瞬间,任宣清楚的听到四周传来轻微的抽气声,如潮 水一样迅速奔腾开,嗡嗡的议论声。 他也惊了,手里的酒杯向旁边一歪,险些就重蹈了老板的覆辙。 男的是新料影帝萧羌,他是东环的董事,又是张以宁的密友,他出现在这里, 一点都不奇怪,但是,为什么安姑娘你会被他牵出来?! 任宣扶额,看向华林,结果发现华林这厮非常狡猾的背对着他,让他看不到 脸。 在心里骂了一句,也顾不得管谢移了,任宣专注看向前方,这时,萧羌牵引 着若素下到底下,张以宁向他微一颔首,萧羌含笑回礼,把若素的手交到了他的 掌心。 场中眼光立刻刷刷刷集中到了张以宁和若素身上,男人毫不以为意,牵引着 若素走了几步,向全场所有的人宣布,“这是舍妹,若素,因为自幼体弱,今日 才能踏足社交圈,还请各位多多关照。”这么一句轻描淡写,但是任宣听得一阵 头昏目眩。 ——若素居然是张以宁的妹妹!! 这个消息实在太爆炸了,险些把他炸得尸骨无存。幸好他之前已经有了先见 之明,一手握住另外一手,才没和谢移一样,来个跌碎酒杯。 不过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第一想法是明天这新闻爆张家这点事儿得多大版 面。 惊讶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任宣看着张以宁开始向来宾介绍若素,他的脑子飞 快的转动起来。思考若素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和这个事情公布之后会纷沓袭 来的那些事情——不不,现在这些都不用多想。 做事情向来很相信直觉的任宣,在此刻犹豫了一下,觉得把心机算计什么都 丢在脑后。 他只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抱住那个女孩子,吻她。 盯着那个对被介绍的人礼貌颔首,清淡浅笑的女子,心底一切算计尽都退下, 他只想抱紧她,仅此而已。 就在他思忖什么时候窜上去把人抢到手里的时候,张以宁牵起另外那个女子, 向全场微笑:“这位,是我未来打算与她共度一生的女子。” 说到这里,他特地顿了顿,转头,眼睛里写满深刻眷恋,“——朱鹤,我的 未婚妻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刹那,任宣忽然皱眉,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他 立刻判断这和他现在的目的没有任何关系,立刻甩开这个念头。看着张以宁的介 绍似乎告一段落,他急着冲过去抢若素,刚一动作,陡然觉得胳膊上一紧,有人 紧紧抓住了自己。 眼角余光一扫,他惊讶的发现,一把抓住他的是自家老板。 让他惊讶的不光是手臂上越来越大的力气,还有谢移那张随时会晕倒一般惨 白着的面孔——他的情况看上去太糟糕了,他微微张嘴,满额的细汗,鬓角隐约 有一线汗水滑落渗透到下颌,平常那种矜贵的骄傲优雅全部不见,他现在简直要 溺毙。 谢移直直看着那对未婚夫妻的方向,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抓到的某个物体, 是自己部下的手臂,他只是需要一个什么东西稳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要摔倒 ——任宣再没心没肺,谢移这个情况也不敢放着他不管,他俯身挡住大半视线, 轻轻唤了一声谢移,谢移仿佛没听见,他不死心的要再加大一点音量叫他,却看 到谢移迟钝的眨了眨眼,看向了他的方向——原来是才反应过来,任宣在心里翻 白眼。 谢移也察觉到了自己现在的异常样子有多让人注目,他朝任宣点点头,低头 定神,过了大概三分钟,再抬头时候,一头一脸的冷汗已经不流了,除了面色苍 白一点之外,已经看不出来什么痕迹。 “你去忙你的吧。”他轻声说道,声音不知为何,带了嘶哑味道。 任宣多少有些担心的看看他,谢移勉强一笑,示意他自己去干自己的。 任宣最后看了看他,谢移又点点头,他才转身从侍者手上随意拿了一杯酒, 向若素所在的方向而去。 但是前进了几步,看到左前方立在无人的餐台前取餐的一道身影,他改变主 意,拐了个弯,直接向那道身影走取,走到对方很近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双手 无赖的朝口袋里一插,油腔滑调的打了个招呼:“嗨,华总。” “……”华林一早就知道他凑过来,听到这声招呼,他小心翼翼的把餐盘放 下,沉稳转身,俊秀面容上没有丝毫破绽,对任宣微微一笑,颔首为礼,“任总。” 任宣笑着,歪头看着他一身上下无懈可击,忽然一击掌,“……你早就知道 若素的身份了。” 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毫不惊讶。 华林眯起了那双细长优雅的眸子,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任总想知道这个 的话,不如去问若素不是更快?” 任宣脸上的笑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的 是如此之快,仿佛他之前就根本没有笑过一样。 华林脸上的笑容却越发优雅,他端起旁边小桌上提供的酒品,漫漫饮了一口, 笑等他的反应。 “啊咧啊咧,华总是要我去试验若素吗?” 华林没有立刻回答,他浅笑,轻轻摇曳掌中水晶杯,审视着其中鲜红色的液 体在晶体和灯光的折射下,荡漾成瑰丽迷人到可怕程度的各种色泽,过了片刻, 他看向任宣,唇角笑容若有若无,“爱情珍贵脆弱,不试验的话,你也不知道那 是防弹玻璃还是一如这水晶杯一般一跌而碎。” 任宣也看了他片刻,忽然就邪气的笑起来,他抬手拂过自己眼角,“既然知 道那么脆弱珍贵,那就不如不试练好了,不是吗?只要小心呵护,捧在掌心,它 大可连灰尘都不落。没有人会去试验收藏的心爱元青花能不能耐住一摔而把它推 落尘埃的。” 说完,他颔首行礼,向若素的方向而去,华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丝毫不以 为忤,依旧唇角含笑。 过了片刻,阿芙蓉一身雪白西装,施施然托着一杯酒走了过来,也望向任宣 消失方向,带着硕大扳指的手搭上华林肩膀,薄唇含笑:“今次接战,觉得怎样?” “任宣是个聪明人。”华林答,晃了晃手中酒杯,端到鼻端嗅了嗅上等红酒 散发出来的特有味道,一口饮尽。 “哦。继续继续,我最爱听风月新闻。”阿芙蓉兴致勃勃。 “……我胜算不大。任宣是个值得警惕和尊敬的对手,他冷静而理智——虽 然这从他的外表不怎么看得出来。”华林泰然自若的如此说,“想了想,又补了 一句:”爱情和事业两方面都是。“ “哟,真难得听你如此高的评价一个人哪。” “我以为从不低估敌人和从不高估自己是我一贯的优点呢。” 阿芙蓉笑起来,颇有点花枝乱颤的味道:“那你打算放弃?” “怎可能?”俊美清秀的男人笑了起来,那笑容和他秀丽外形截然不符,带 着肉食动物一般浓厚的嗜血味道。 “我说,你可曾听说过因为羚羊跑得飞快,旁边又有难缠的豺狗觊觎,狮子 就不猎食的吗?”华林如此说道。 这场爱情的追逐里,若素是个挑战,任宣也是个挑战。 就是因为有任宣这样强有力的对手,这场追逐才更加吸引人和具有挑战性。 动物的世界里,获得强大美丽的雌性固然荣耀,然而打败强大的对手,再获 得雌性,更为光荣。 他会从任宣手里取得那个女子的。 在和人闲谈的间隙,看到任宣向自己走来的一刹那,若素多少还是有些慌乱 的。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态度一般,那个银发的男人忽然在距她还有两三个人的 地方停住,看着她,然后温柔的微笑。 没有责备,没有疑问,只是向每天和她一起回家的时候,一样平和柔软的微 笑。 心脏的部分陡然就抽疼起来,若素向前了一步,忽然听到耳边音乐一换,已 经换成了活泼的舞曲,场中开舞的不是张以宁和白千羽——不,她现在叫朱鹤, 而是萧羌的幼弟萧远和号称小玉女掌门的当红童星沉寒。 第四十二章 两个丁点大的孩子气派十足的下了舞池,气氛立刻活泼轻松起来, 等两个小孩可爱的跳完一支伦巴,相对舒缓的音乐响起,张以宁挽起朱鹤下了舞 池,按照礼仪,应该和若素共舞的萧羌向这边看了一眼,就优雅的向面前只到他 胸口高的沉寒躬身,邀请美丽的小公主和他一起共舞。 看到萧羌有了舞伴,若素提起裙摆,向任宣这边走来,到了他面前,刚要开 口,对面的银发男子微笑,极其优美的向她躬身行礼:“小姐,我有这个荣幸, 与您共舞一曲吗?” 那一瞬间,她清楚自己这次,终于没有选错男人。 看着他们两个滑下舞池,张以宁没有做任何阻止,他只是远远的向餐区投下 一瞥,阿芙蓉愉快的朝他举杯致意,他微微颔首,便投入到舞曲之中。 “别太过分了。”朱鹤安静的在他耳边细语。 “……帮助唯一的妹妹离开不适合她的男人,并不算过分吧?” 听到他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朱鹤没有立刻说话,过了片刻,她忽然勾唇一笑 :“算了,我现在自顾不暇,你自己斟酌吧。” 这个时候恰好是一个旋身,她裙摆飞扬,最后一句话低低飞散。 “记住,以宁,你要给她的幸福,和她自己需要的幸福,通常并不是一回事。” 第二支舞曲结束,任宣拉着若素就遁了。 闪到若素的私人休息室,任宣把门锁好,想想又觉得不是很保险,费力的拖 了一把奇重无比的椅子堵到门口,转身看向若素,对方正抬头看他,眨眨眼,想 低下头去,想想似乎不对,就又坚持着看他。 任宣把外套脱下来搭到手上,哼哼哼的笑了几声,快步走向她,走到她面前, 那个女子有些心虚的左右转移视线,被任宣一把抓住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 “妹子,有啥话想说么?”他邪笑,差点笑出邪魅气质。 若素仔细想想,然后坚定的摇摇头,“我本来想跟你说对不起,但是我想了 想,发现我没必要说。” 她确实没必要说。 她并没有想着要骗他,说真的,也没有欺骗,只不过是没有告诉她她的兄长 是谁而已。 他是和她谈恋爱,又不是张以宁。 任宣还真没料到是这样的一句回答。他唔了一声,抱着胳膊开始仔细想,想 了好半天,弹了个响指。 “没错,你说得对。”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道歉呢?她并没有欺骗他,而且,她一早就和他说过,自 己家世复杂,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引见家人。 今天这次不过是引见提前罢了。所以若素压根就没有任何向他道歉的理由吧。 若素认识他这件事,不可能是一个阴谋。 因为假如一开始的那场相遇就是个陷阱的话,没有人敢肯定,他就一定会去 找若素的麻烦;他找了若素的麻烦,也没有人能肯定,他会让若素进入ZS——好, 就算这一切都是个骗局,那么若素进入ZS没有任何好处——她现在也不过是普通 基层员工,她依然接触不到ZS的核心和机密。 张以宁今天的做法更加是彻底否定了这个可能。 揭明若素的身份,她在ZS内就更不可能有一点施展的空间了,张以宁的做法 就他看来,其实更接近于逼迫她做出某种决定。 因为,若素应该是在今天晚上之前也不知道张以宁要干什么,不然以她的聪 慧,会一早就选择由自己告知他真实身份。 他坐到她身边,随手把她一抱,放在自己腿上,他本来想选择日常那种双腿 分开,异常煽情的抱法,但是碍于她现在这身鱼尾摆的衣服,他只能遗憾的让她 侧坐在自己腿上。 “那就和我说点别的,嗯?”他小孩子一样拿头蹭了蹭她的颈子,若素伸手 慢慢顺着他那头如今难得打理清爽的银色头发。 有点长了,该剪了。她漫漫的想,任宣拍拍她的背,要她集中注意力,“我 说,明天去写离职报告吧。” “唔……” “你今天算是跟本城所有人明了你的身份,再在ZS待着,太扎眼了,你也知 道最近ZS和东环掐得跟乌眼鸡一般,你在我身边待着,哪边都不讨好。” 若素这层也想到了。坐在他腿上乖乖点头,这时候就觉得自己当初痛快答应 任宣加入ZS是多没脑子的一件事。 虽然任宣一句都没提到他自己,但是,今天晚上过后,她能怎么样?最多被 ZS开了,不去东环随便去找个跟东环沾亲带故的企业,日后圈子里谁都还得看在 张以宁的面子上让她三分,于她有什么损失? 真正被扯进来的是任宣。 任宣和她的关系从来没藏着掖着,公司里谁都默认,现在爆出她是张以宁妹 妹的消息,谢移怎么想,公司董事怎么想,他以后如何在公司里自处下去——其 实,就这个部分而言,她应该向任宣道歉。 在心里为自己的没脑子咬牙切齿着,她有些心虚撒娇的挨过去,拿面颊蹭了 蹭任宣,银发狐狸君很大爷的哼了几声,感觉到她的舌尖滑过了自己的颈项,然 后她细巧的牙齿咬住了他的耳垂,低声道:“对不起。” 略想了想,就知道她在就什么部分道歉,他哼笑,“没错,这个地方你确实 该道歉。” 她双手环在他颈上,小心的把头靠在他胸口,“……唔,对你影响……很大 吗?” “你觉得你选中的男人会被这种事打败吗?”任宣抓住她正在他脸颊旁边乱 啃的女子,“你也不怕啃得一嘴毛……我说,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自己摆得 平,倒是你,张以宁哪边要怎么办?” 若素沉默片刻,想了想,说:“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见他吧……” 任宣意义不明的哼笑一声,顺了顺他的背,随意打量房间一眼,发现休息室 没关严的试衣间里,隐约露出来一线素色的裙摆。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是你接下来要换的衣服?” 若素点头。 任宣银发下的眼睛色情的眯起。 “要我为您服务吗?” 若素安静的看了他片刻,挑眉一笑:“这是你的义务不是吗?爱人。” 任宣吹了声口哨——真是糟糕,他开始觉得兴奋了。 他把那件看上去几乎让人以为是白色,但是在走动或反光的时候,微微泛出 一线银绿,就像是残雪中初绽的最柔嫩新绿的礼服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把衣服放在沙发上,那个女子已经背对着他,任宣将整个手掌贴上她的脊背, 俯身,用牙齿咬住了隐藏在侧边的褶缝里,不用手指触碰就发现不了的拉链。 手指的温度,呼吸的温度,就这样漫漫浸透嫩黄色礼服的优雅纹理,然后侵 入她的肌肤。 这种并非直接接触的触感,反而更加煽惑感官。 嫩黄色礼服如水滑落。 立刻,更加奢华的丝绸,包覆了她纤细而色素浅淡的身体。 礼服从下往上的被慢慢拉起,在任宣拉上拉链的一瞬间,他亲吻上了恋人雪 白的。 然后,他忽然被电到一样猛的抬头——他几乎要跳起来! “我想起来了!”他有些失态的叫了这么一声,若素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 任宣一把抓住她,“我想起来了,你哥未婚妻的名字……” “她的名字怎么了?”好吧,白千羽说不定只是个昵称还是啥的……好吧, 其实她脑子里到刚才都是乱的,忘记去思考这个问题了==“这是八年前就宣称 去疗养,ZS上一任董事长的女儿的名字啊!” 对的,朱鹤,就是这个名字。 八年前,上任董事长去世,独生女儿没有成年,不能参与公司运作,在一片 鸡飞狗跳,混乱至极的争权夺利里,谢移以黑马的姿态杀出就此上位。 接着,那个名字被保留在董事会的席位里,却从没有出现过的女子,就这样 被遗忘了。 她从未出现,从未参与管理,当年一手缔造ZS集团,传奇家族的末裔,就这 样淡出,消失,仿佛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现在,这个女子出现,挽着ZS的死敌,东环董事长的手。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以这个身份? 联想到朱鹤出现时候,谢移怪异的异常,任宣敏锐的洞察,真正的阴谋,从 现在才刚刚开始—— ——谢移觉得自己动都没法动弹。 从看到那个女子的一瞬间开始,他全身上下就处在一种无法形容的僵硬状态, 胸膛里情感翻沸,四周的一切都慢慢淡去,歌舞升平于他都不闻不见,全是虚妄。 他眼睛里只有那道清淡身影,看着那个女子巧笑嫣然,亲热的挽着张以宁手 臂寒暄周旋——她从前只在他怀里笑的。 他眼睛眨都不眨,冷汗慢慢的淌到眼睛里,沙沙的疼,他还是舍不得,只紧 紧盯着那个女子看。 久了,周围一切全都退去,世界灰白暗淡,只有她在中央或颦或笑。 第四十三章 谢移忽然就觉得世界和时间一下子崩坏错乱,一切都回到了八年前那个节点, 渐渐有风雨充斥,脚下恍惚已不是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而是粗粝砂石。 当时是雨天,整个城市半明半暗,霓虹却异常的妖艳起来,沿海公路犹如一 条鳞甲耀眼,蜿蜒妩媚的蛇。 当时朱鹤也是这样站在他的正前方,也是这样藕荷色的衣衫。 她当时一字一顿,唤他的名字。 谢移,朱家欠你的,已经还清,你欠朱鹤的,从现在开始还。 那每一个字都满溢怨毒,诅咒一般的话语,他记得清清楚楚,不能忘怀。 谢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冷汗涔涔,内里却火一样烧灼,慢慢的一股腥甜满溢 上来,堵得心口发疼,却连叫都不敢叫,生怕一张口就有血从腔子里吐出来。 他瑟瑟的发着抖,过了片刻,神经才稳定下来,闭了闭眼,再一定神,哪里 有断崖风雨,眼前分明是繁华富贵,温柔锦绣。 只不过,那个女子倒是真的向他一步步优雅而来。 八年前,他和现在一样,无法举步,困在方寸之间,朱鹤决不肯向前一步, 现在,她却慢慢行来,风仪完美,笑容得体,哪里有当年一星半点的苍白。 她到他身前,站住,完美微笑,向他伸出手,无名指上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订 婚钻戒,而是黄金的小巧花形戒托,中央拱护着一枚极其圆润的珍珠。 “您不邀请我跳一支舞吗?谢董?”她声音清润。 谢移怔了一下,才缓过神来,他啊啊的急促的答应了一声,握住她的手。 握住朱鹤指头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头冰一样凉。 和她一起旋入舞池,谢移觉得也许朱鹤会对他说什么,要不自己会对她说什 么,但是实际上,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朱鹤则一直微笑,并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这是一曲探戈。 传自秘密约会的舞蹈与其说是情人间肢体纠缠,不如说是一场与外界的战斗。 他和他如此近,又那么远。 谢移必须要承认,朱鹤和与她久违的肢体接触,都让他心慌意乱,舞蹈中, 他踩了好几次她的脚尖。 朱鹤全不在意,只对他扬着甜美微笑,一曲终了,他茫然几乎不知道是长是 短,看着她稍微退后,提起裙摆,优雅行礼,便要退去。 谢移心里发急,一把拉住她,却在刚触上她手腕的刹那,慢慢松开了指头。 那个凝视着他,微笑着的女子,眼神冷得如同地狱里的冰。 毫无暖意,只有憎恨。 他颓然松手,女子甜笑着转身,然后在转身刹那,消去了脸上一切笑意。 谢移,朱家欠你的,朱家已还清,你欠朱鹤的,从现在开始算,终有一天会 让你偿还。 心底默念着八年前的誓言,她向张以宁走去,走到他近前,就仿佛被抽光了 所有力气一样,扑倒在他怀里。 “……怎么了?”他柔声问她,不等她回答,对周围的人歉然一笑,道了抱 歉,扶她去了休息室。到了屋里,关上门,那个伏在他手臂上的女子兀自紧紧抓 着他,张以宁无法可想,只能扶着墙慢慢移动到沙发上,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胸口有潮湿的感觉。 润入衬衫纹理中的液体,初时滚烫,随即就慢慢的冷却,到了最后,比冰还 要凉。 张以宁叹气,慢慢抚摸她的头发,也不说话,过了片刻,朱鹤开口,声音异 常的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在哭一样,“谢移和以前一样,基本没怎么变。” 张以宁心里一抽,随即化成了绵长的怜惜的疼。 从小开始,她就这样,生活的环境太过险恶,哭都不能,于是她练就一个本 事,即便泪流披面,说话的声音也能丝毫不紊——她甚至可以一边哭一边笑出声 来。 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哭泣。 说起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从来只在他面前哭。 过了半晌,她双肩忽然抖动,她猛的自他怀里抬起脸,居然是笑着的。 不是笑声,而是,她是真的在笑。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面孔,她笑得真心实意,灿若春花,孩子一般 纯真。 张以宁能感觉到,她体温慢慢升高,有了一种热病般病态的温度,抓着他手 臂的指尖慢慢用力,陷入他的身体。 张以宁看着那个在他怀里抬起头的女人,忽然觉得,自己拥抱的,是一尾因 为怨毒而分外美丽的蛇,“以宁,我非常高兴,谢移还是以前的样子,这样,让 他失去一切,才能让我开心——” 她脸上的笑容伴随着这样怨毒的话语,居然越发天真起来,她仿佛一个童稚 的孩子,无邪的怨毒着。 张以宁觉得背脊发冷,但是却又无可抑制的觉得怜惜,他看着朱鹤,微笑, 抚摸着她的头发、肩背,最后捧起她的脸,碎碎的轻吻。 落在脸上的吻饱含着柔软的爱意和温暖的安抚,朱鹤象只被雨打湿,终于逃 到主人怀里的猫一样,就着张以宁捧住自己面孔的指头微微磨蹭,眼睛闭起来, 忽然问他一个问题:“你爱我吗?以宁。” “爱。”他答。怎么会不爱呢?从一开始就喜欢她,爱她,然后十年漫漫, 就这样守护她,步步行来。 这个世界上,他肯为之舍弃自己的幸福的,一个是她,一个是和他血脉相连, 唯一的亲人若素。 仅仅只有她们而已。 “那么,如果我不是朱鹤,我不是ZS唯一的继承人,你还会爱我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仔细的想,最后得出的结论,让他自己都苦笑, “不……不会的,因为如果你不是朱鹤,我们就没办法在我还愿意真心爱人的时 候相遇,只要再晚一年,你遇到的就是利欲熏心的张以宁,他会更爱权力和金钱, 而不是爱你。” 听了他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朱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和刚才那种让人看了 不寒而栗的笑不同,是真正的甜美,在他怀里蹭动了一下,她有若撒娇的猫, “……只有你不肯骗我呢,不管这答案残酷与否,只有你,从不曾骗我。” 说完这句,停顿一下,她低低唤他:“以宁……” “嗯?” “我爱你。” “……我知道,”他终于也笑起来,朱鹤也笑,抬起头,脸上泪痕犹湿,那 双一向清冷寡淡的眼睛却柔软了起来。 她一生干练潇洒,从容淡定,只在人前,这样痛哭失声,狼狈不堪,愚蠢失 态,只在张以宁面前。 因为他不在乎她到底什么样子,关于她的一切,好的坏的,全部都张开双臂, 温柔的接纳。 只有他。 如果说掉入深渊,在无法救回她的时候,肯陪自己堕落的,只有张以宁。 手指底下的肌肤温度已然回复,知道她已然从陈年旧事和那刻骨仇恨中重新 站了起来,张以宁拍拍她,让她靠在沙发上歇息一会儿,自己起身去叫化妆师过 来补妆,顺便出去照顾一下宾客。 朱鹤点头,说等补好妆就出去和他一起招呼宾客,张以宁在她唇边偷了一个 吻,转身走出,刚回到大厅,就看到一个醒目的银发男人拖着自家妹妹以赶飞机 的气势一路碰碰作响的向他走过来。 哎呀呀,他在酒杯后眯起眼睛,脸上已经挂上全然人畜无害,温和又纯良的 笑容——只是对面那个银发男人显然不怎么买账,看他笑得春光灿烂,立刻也对 他龇牙一笑,牙齿雪白,寒意森森。 看着张以宁出来,立刻就有人跃跃欲试,要上前攀谈,哪知斜刺里杀出来一 个任宣,第六感敏锐一点的,立刻闪开,生怕自己扫了台风尾,被当成炮灰,没 那么敏锐的,还没等到张以宁跟前,就被任宣超了过去。 于是两个男人相对而立,一个笑得象要咬人,一个笑得像是等着咬,一时之 间蔚为奇观。 其实这样一直下去也蛮不错,张以宁悠闲的想着,但是扫了一眼在任宣身后 已经开始扶额的妹妹。决定身为兄长的人还是不要让妹妹太难做的好。 他主动向任宣伸出手,“您好,初次见面,任总对吧?” “……希望这次见面能让您满意,张先生。”没用任何官面上的称呼,任宣 礼貌的回握了他的手,松开之后,自然无比的牵住了若素,把她向前轻轻一带, 让她以一种若即若离,暧昧十足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距离靠在自己身边。 “……”张以宁扫了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妹妹,优雅的比了个手势,“任 总不介意去安静一些的地方聊聊吧?” “当然不介意。”任宣微笑,牵起若素,跟着他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偏厅。 为自己取了一杯葡萄酒,为若素取了一杯苏打水,张以宁看向任宣,对着服 务生手里的托盘比了个手势,问他要哪样,任宣回了一句请随意,张以宁为他拿 了一杯白兰地。 白兰地干邑入口的味道,醇厚又清爽,任宣抿了一口,决定把话题的主动权 握在自己手里。 第四十四章 他开口:“若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在我身边帮了我很大的忙。” “……舍妹笨手笨脚,还希望没有给任总添麻烦。” “怎么会?没人比我更知道她蕙质兰心……”说到这里,任宣本就充满一种 慵懒性感的声音越发刻意宛转,简直显现出一种色情感来,他握紧若素的手,让 她更加靠近自己,“没有人比我知道,她哪里最好。” 若素脸立刻就绿了。 话说,任宣现在演绎的就是何谓找死这两个字的最佳范本吧…… “看起来任总还是很栽培舍妹的,肯这么提携后辈,任总真是大度,还烦请 以后对舍妹严厉一些,多锤炼她,好让她能尽快独当一面。”张以宁什么样的人? 这样一个小小挑衅他哪里看在眼里,四两拨千斤一句话带过去。 啧啧,居然没生气,暗地里耸了一下肩,任宣看到不能达成目的,立刻决定 偃旗息鼓,和他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 张以宁不动声色,在看到他起身时候,忽然淡淡笑开,对他说:“啊,忽然 想起来,还希望任总帮忙给谢董带句话。” “……”任宣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好吧,不知要带句什么?只要张先生 吩咐,在下能做的,都愿意效劳。” 他轻轻巧巧就把一句客套话说出了带火药味,张以宁也不以为意,摇着手里 的杯子想一想,笑道:“就帮我带这句吧,‘一别八年,希望故人……未来无恙 ’。” 把这句话含在嘴里仔细咀嚼来去,细细品味其中的微妙含义,想了片刻,他 才对张以宁一笑,“自然带到。”语罢,拉着若素转身离开。 眼看着他们要走出偏厅,张以宁忽然扬声一唤:“若素。” 若素立刻转身,看向自己的兄长。 张以宁起身向她走去,俯身在她颊边轻轻一吻。 “生日快乐。” 若素一愣,随即对他微笑,礼貌颔首,“谢谢……哥哥。”说完,她抬头深 深看了张以宁一眼,把手臂搭上任宣的臂弯,昂首挺胸,走去。 他们走出偏厅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他们和人打了招呼,就告辞出去, 若素一路上都保持着张家小姐该有的淡定优雅高贵从容,到了车里,任宣刚跨进 驾驶座,就感觉到从副驾驶的位置传来一股大力,若素看起来纤细,实际却非常 有力的指头绞上了他的颈子,把他按在了车座上。 他头撞到车门上,一声闷响。 他还没来得开车内灯,靠着前排仪表盘上微弱的灯光,覆盖在他上方女子的 容颜,非常明确,已经因为愤怒而些微的扭曲了。 “你今天真是给我长面子啊,任宣。”她一字一顿,扼住他颈子的指头用力 到微微发白。 “啊咧,你能这么觉得我真是觉得很开心——咳!”即便被她掐住了脖子, 任宣依然吊儿郎当的笑着。 若素被他气得一窒,但是也知道再用力下去很容易出狐狸命,松手,素色的 眸子阴霾的盯着他,光洁的下巴向他轻轻一点,“向我解释。” 是命令句,她不是希望,而是要求对方的解释。 “张以宁讨厌我。”虽然若素放开了钳制,但是任宣却依然仰靠在座位上, 他甚至于还悠闲的把两只手交叠到了脑后,轻轻松松的丢出这一句,若素一窒, 没说话。 “你不否认?”抛个媚眼给她。 若素冷冷一笑:“我的美德里不包括粉饰太平。” “非常好非常好,我就是喜欢你这点。”银发的男人轻轻的,慢慢的笑了起 来,细长眼睛高深莫测的眯起。 “既然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了,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在他面前装得特别恭敬不 是么?啧啧,面对自己讨厌的人,对方太恭敬的话,会产生一种这个人不仅讨厌, 还奴颜卑骨的错觉,只会更讨厌而已。” “……”她承认他说得对。 “反过来说,你觉得张以宁会因为我今天对他恭恭敬敬就喜欢我吗?”任宣 嗤笑,若素想了想,诚实而又困难的摇摇头,任宣点头,“那就对了,那么说不 定今天还能留给他一个我是个为了他妹妹不顾一切的愣头青的印象,你得承认, 这说不定比你哥哥对我原本的印象要可爱上不止一星半点。” 任宣就是有这样本事,无论前途多糟糕晦暗,和他在一起,听他说话,明明 轻描淡写十分不靠谱,但是就是让人不会担心,总觉得和他在一起的话,什么都 能做成,再怎么苦难也支撑的过去。 他看若素面色稍霁,戳戳她,“我说,你觉得……张以宁为什么讨厌我—— 不许说我一看就很不靠谱这种理由。” “……”默默的把“你一看很不靠谱”这句话吞回去,若素想了很久,摇头, 答:“不知道。” “唔……”任宣摸下巴,“我觉得他调查过我。” “——!”被这句话彻底的惊了一惊,若素只觉得眼前发黑! 对,这就说得通为什么张以宁会在之前面都没有见过,就隐约表露出对任宣 的不满,也能说通今天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此起彼伏的汹涌厌恶。 因为,任宣是个M ,被这个社会的道德所不容的,被人用放荡淫乱这样的有 色眼镜看待的M.而任宣之前频繁换调教师的行为,只会更加增强这个印象。 “嘛,这也没办法,毕竟我也太招摇了。”他无所谓的耸肩,“不过我觉得, 他应该不知道你的性取向才对。” 听了这句,若素一愣,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对的,如果知道任宣的底细, 那么自己的也很容易被顺藤摸瓜抄个底儿掉,但是实际上,张以宁的态度现在回 想起来,似乎都透着一种她年少无知,被任宣老谋深算上手的味道。 如果说,张以宁知道了她的性取向,应该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打包丢到太平洋 某个鸟不生蛋的岛上,先关上十年败火才对。所以,张以宁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底 细。 也许是张以宁出于对她的尊重,没有调查她,不过这个圈子的保密性,尤其 是S &M 俱乐部的严密资料保全,帮了她的忙也说不定。 这么说起来,其实更该担心的人是她,但是她在和任宣对话的时候,完全没 有想到自己,只是想着张以宁握住了任宣这个把柄,会怎么对他。 张以宁除了对她和朱鹤,对朋友之外,完全是个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没 有任何顾及。 她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为任宣万分担心,独独忘记了担心自己。 看她愣神,任宣稍一思索,就知道她脑子里七七八八在转什么,不禁厚颜无 耻的得意起来,“啧啧,因为太爱我把自己的事儿都忘记想了对吧?” “……”是抽丫一耳光好呢还是把丫按在车座上爆踹好呢?若素看着银色头 发底下笑得越发得意的脸,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 任宣笑吟吟的看了她片刻,忽然就神态庄重严谨起来,他起身,俯身,在她 嘴唇上轻轻一吻。 “不用担心。” “……啊?”她眨眼,对面的男人笑得温和又从容。 “若素,我不会放弃你的,也不会让你为难,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去选择,要 兄长,还是要丈夫。” 江山美人,他还都就全要了,怎么的吧!咬我啊! 就在这时,馆邸周围忽然爆出大大烟花,任宣得意洋洋在心里要对老天比出 的那个中指,差点崴了,两个人一起探头向窗外看去,发现烟花里有大大的桃心, 还有蜡烛,正在若素迷惑就算庆祝订婚吧,放双桃心就OK了,为什么还要放蜡烛 的时候,任宣却了然于胸的看了看表,勾勾手指,让她看过来。 若素转头,任宣的吻覆盖过来。 仅仅只是唇和唇的接触,任宣对她说,生日快乐。若素。 她一愣,抓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现在已经是她的生日了。 就在这时,当天空中二十二根蜡烛烟花此地辉明,在蜡烛们的正中,爆出了 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形状的烟花,居然还看得出来是她喜欢吃的巧克力蛋糕,装 饰的有水果,红的是西瓜,橙的是桔子,还有葡萄和香蕉,旁边是一个大大的笑 脸。 蛋糕上写着:生日快乐。 那是她的兄长,苦心为她庆祝的,二十二岁的生日。 任宣和她一起看着那个慢慢消失了的大蛋糕,他脸色在烟花中明灭不定,片 刻之后,才笑着对她说,你看,你哥哥多么爱你。 嗯,她点头。 所以,若素,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这么爱你的男人,除了我,只有他。 一向吊儿郎当的男人这时候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此说道,然后,轻轻的, 在她耳边重申了自己的诺言:若素,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去选择,要兄长,还是要 丈夫。 听了这句,若素也笑,伸手揽住他的颈子,吻上他的嘴唇。 “我本来就两个都要,一个都不打算舍弃。” 他和他,本来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性,没有任何一个,她都痛不欲生。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的报纸想都不用想,从财经版到娱乐版,铺天盖地都是张家那点事儿, 就连本来八竿子扯不到一起去的体育版,都借一位代言东环旗下运动品牌的运动 健将之口,委婉的八了八昨晚上那场轰动本城的订婚兼爱妹生日partty里里外外 不得不说的故事。 而且基本没有悬念,这波热潮至少得延续到五月去。 按照任宣的说法是,这就是所谓的省广告费啊…… 结果29号谢移把他找上去的时候,他喋喋不休的跟谢移宣传了一下正面的, 适当的桃色新闻可以帮助ZS免费提升知名度和关注度,言下之意就是老大您也跟 个明星啥的爆爆绯闻如何?属下我觉得非常好==+谢移淡定的压根就没听丫废 话,把秘书摞到他面前的报纸一张一张仔细翻完,重新堆好,敲敲桌面,“报纸 你都看了吧。” 任宣点头如捣蒜。 “那你有没有发现所有报道里面的共通点?” 知道谢移现在是跟他说正事,任宣少不得也只能先把嬉皮笑脸收一收,斜着 坐上谢移的办公桌,笑道:“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共通点的话,就是这么多八卦报 纸杂志,偏偏没有一个对若素和朱鹤那可疑至极的来历说三道四。” 这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所有的媒体都对这两个陡然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的女人一致缄默,仿佛若素根 本不是私生女,从出生开始就是张小姐,活跃在社交界,而朱鹤一开始就是张家 预定的儿媳,不曾改变。 更神奇的是,他昨天把若素东拖西拽,又甩下萧羌和他跳了第一支舞,明显 就是大有暧昧,内里肯定有猫腻的,这帮人居然也来了个选择性失明,就当这段 不存在,提都不提,真让他无比惊讶。 这实在是非常值得玩味:向来以八卦呱噪著称的本城媒体,在可以大做文章 的张家的风流韵事上,忽然一致的失声了。 这代表着什么呢? 很简单,张以宁早在发布这个partty之前,就已经跟媒体通过了气,达成了 一致利害关系。 啧啧,这么说起来,真是不简单的男人啊。 想到这里,任宣看向谢移,ZS现在的主人正支手撑着下颌,沉思什么,他想 了想,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跟他说了张以宁要他带的话,果不其然的,看到谢移 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森冷的微笑。 他本以为谢移会反唇相讥,却没料到听了这样挑衅一句话,谢移只安静的微 笑。 谢移本就是十分俊美的容貌,这样一笑,陡然就加了十分凶戾,美貌中就带 起一种近于妖娆的凶艳起来。 任宣看得饶有兴趣,挠挠下巴,谢移开了口,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带的那 句话一般,“现在股价是多少?” “稳定控制在23,7 元左右百分之三的波动区间。看盘子的表现,近期恐怕 有庄家要做空。争夺区间在24元左右。” “东环这回铁了心要冲着ZS来了,没得说,我们也就奉陪了。任宣,你这几 日要盯牢股份流向,明白?” “Yes ,sir ~”任宣不正经的并起食指中指两根指头,在额头旁边挥了挥。 谢移笑,但是明显没有任何笑意,丢给他两分表格,分别是东环和ZS的董事 会构成明细,“看看吧,内有玄机。” 流通在市面上的ZS股份,共占总股份的40%,除去机构持有,以及ZS自家在 操作的股份之外,被散户持有的股份,大概只有总股份的15%。 而董事会的格局分配是这样的,目前ZS第一大股东是谢移,他手里握有的ZS 股份,占到23%左右,第二大股东按照辈分算,是朱鹤的堂叔祖,手里有10%的 股份,但是这其中的拥有效力的普通股只有2 %,剩下8 %都是只有固定取息权, 而没有参与公司决策权的优先股而已。 第三大股东就是朱鹤,她手里有9 %的股份,她之下是朱家几个持有6 %到 5 %不等优先股的朱家旁系——可以列席董事会的,非朱氏后代不可,而拥有绝 对支配权的,则非朱氏嫡系不可。 ZS这个百年巨人,就是以这样严苛的条件,保护着自己的财产,不让他们因 为族系的开枝散叶而被分薄,最后失去对ZS的绝对控制力,这一点,从董事会列 席和股票分配就可以看得出来:除了朱氏嫡系,其他支系里有能力的可以参与到 管理公司,但是,他们手里的股份决定了他们虽然也是朱氏的子孙,但是不被允 许拥有任何决议权。 而谢移则是打在这根古老契约上,唯一的钉子。 百年来,他是唯一一个异姓董事,更不要说他现在实际上是ZS的支配者。 所以当年他上位的时候,他的手段,他的血统,都有太多的猜测。 这些念头在任宣脑子里转了一转,他继续聚精会神的往下看,董事会看完, 接下来,持有足以列席董事会股份的人,却让任宣一惊。 那是个他几乎天天会在报纸网络看到,无比熟悉的名字,而这个持有相当股 份的人,赫赫然名列在东环的董事会内。 ——新料影帝,当红巨星,萧羌。 “怎么会有他……”任宣喃喃自语。 谢移冷冷一笑,“因为他之前都是作为朱鹤的未婚夫身份而存在的,他入赘 到朱家,朱家给他的报酬就是家族的股份。这是很久之前,上一代董事长和萧羌 的父亲订下的约定。” 似乎并不愿意多提和朱鹤相关的话题,说完这一句,谢移话锋一转,“不过 不用太担心他,他获得股份的时候签署了合同的,如果他要转让股份,他必须优 先向最大股东转让,这笔股份落不到张以宁手里。” 任宣点点头,“那主要该关心的部分,就是市面上的散股。” “这部分你看着就好,也不是很用担心,毕竟这部分股份价格太高,且不要 说之前东环吞下那么多企业,现在现金流紧张,就算以它最盛时候,以它的现金 流也不可能收购这部分股份。” 任宣继续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我觉得目前的监控方向,应该主要放在东 环恶意操作ZS的股份上。” 谢移赞许的点点头。 任宣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昨天晚上朱鹤和张以宁订婚的消息刚一传出,那班董事会的老家伙就连夜给 他打电话,要求紧急召开董事会,他强行把时间定在了下午,就是想和任宣讨论 一下。 他在心里冷笑,那群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东西要说什么,他清楚得很。 八年前他能让他们闭嘴,那么现在一样可以! 任宣看看他,估摸着正式谈话告一段落了,就重新把二皮脸挂上,笑眯眯的 靠过去,说,主子,有个事儿想和你通报一声。 谢移抬头看他,也不说话,过了片刻,忽然一笑,把手里的签字笔一丢,向 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唇角微勾,“安若素辞职的事吧?” 一大早来,若素就跟人事部递交了辞职申请,任宣脑子里飞快一转,琢磨不 透谢移话里话外什么意思,也不说别的,就问他行不行。 谢移似笑非笑,说他已经让人事部驳回辞职申请了,不过若素故意旷工不来 上班,他就不介意了。 说完这句,他轻飘飘又加了一句,“其实呢,我认为安秘书这个时候离职, 不是很明智,毕竟一掀开她是张以宁的妹妹,她就立刻离职,怕是董事会那帮死 脑筋会觉得事有蹊跷哟~~” “哎,有就有嘛,大不了把我蹬了也不错。”任宣也笑眯眯的,话说得轻轻 松松,开玩笑似的。 谢移一笑,两个人都不再提这个话茬,谢移把面前的文件拢一拢,就带着任 宣,去开董事会。 董事会大概从下午五点开到了晚上十一点,开会期间手机收走,任宣逮不到 机会机会让若素先回家,结果开完会,他夺路而逃,杀到自己办公室,绕过外面 值夜班监控的一班宅男之后,自己的办公室里,一点点微弱的笔记本光芒,还在 闪动。 正是若素。 他快步走了过去,若素从笔记本后面抬起头,看着他,轻轻一笑,关机起身, 迎向他,两个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向电梯。 深夜的电梯空荡荡的,若素拉着他的手,低低说了一句,“我不辞职了。” 任宣多聪明的人,听了这句略想了想,冷笑,“HR来找你麻烦了?” “唔,赔偿金什么的我不在乎,但是,HR告诉我,我现在离职,会影响到你 未来的前途。HR说,我现在离职,加上和你的关系”她慢慢的这么说着。 “我在ZS还有什么大前途?最了不得做个CEO ,当个两代交替之间的过渡首 相,恭迎下一任太子爷上位。”他不屑的嗤笑,感觉到手上的力度慢慢加重。 第四十六章 “我不要。”若素说话的速度越发的缓慢下来,“凭什么我就要 离开你身边?我们堂堂正正,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凭什么就会这样?” 呃……其实见不得人的事我们还是干了的不少的……但是任宣决定把这句话 省起来。 电梯到了停车场,他们向自己的车走去,若素低低问:“会让你难办吗?” 任宣认真的想了想,说,会,无论你走还是不走,我都会满难办。 若素点点头,认真的和他说,既然怎么都会难办,那么,我不要离开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渡过难关,牵手前行。 回到家里,若素去遛狗,任宣给谢移打了个电话,说,OK,若素不辞职,但 是,在你和张以宁的恩怨了断之前,我要和若素去澳门,不掺和你们的事儿。 说完这句,还没等对面的谢移有任何反应,他立刻钉上一句,说这件事儿上 我不接受任何讨价还价,你自己掂对,是我对你比较有利用价值,还是若素张家 私生小姐这个身份对你比较有利用价值。 谢移在电话那边沉默良久,扬声而笑,说我全听你的还不成?你说啥是啥成 吧? 5 月1 日,若素和任宣契约达成一周年的当天,董事会发出调令,任命任宣 负责澳门保险公司全部事宜,常住澳门,监察部事宜暂时由谢移和华林共管。 就这个任命,任宣私底下和谢移含蓄的提过,怕是不妥当,谢移只笑着拍拍 他的肩,说我自己晓得分寸。 说完这个想法,任宣其实就觉得自己多嘴欠抽的,听了谢移的回答,心里只 想冷笑。 这就是高级商业间谍的境况,明明是立功回来,结果自家主子也防备提防他。 不过对于他而言,要他因为这个就对自家情敌有任何同情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幸灾乐祸得很爽而已。 于是,他们表面上离开了这个金融战场的中心——仅仅只是表面而已。 澳门这边的情况已经上了轨道,任宣过来所谓常驻,也就是个公费度假。 因为大概要在澳门待一年,若素毫不犹豫的带上了自家三条女王,一家五口 奔向了澳门。 这其中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小插曲,爆出若素是张以宁的妹妹之后,若素再去 S &M 俱乐部的时候,就被老板诚惶诚恐的请了出去,说咱这庙小供不起大神仙, 安小姐您被开除了…… 于是任宣暗地里笑开了花暂时脱离了一堆烂事儿,正所谓饱暖思啥啥,到了 澳门当天晚上任宣就很欢乐的扑腾上了安姑娘的床——于是,空行换段到了第二 天早上的时候,任宣两行小眼泪的躺在床上,看着神清气爽靠在床头喝茶看报吃 早餐的安姑娘,心里不甘的咬着小手绢:话说空行换段那么长一截引人遐想的段 子,到底是怎么切换成S &M 风格的呢……这真是个谜啊…… 算了,反正自己也享受到了==到澳门的前一个礼拜,两个人都按照一天三 顿饭加宵夜的照着应酬。 一直到第八天头上,看着行程表上最后一个列明是由澳门岛上大佬晚餐邀约, 两个人都扶墙松了口气——丫的终于到头了,再不到头这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薛家的晚餐安排的是一顿家宴,薛无垢薛大小姐做出,两三个陪客,五六个 人一顿家常饭,吃得大家都很舒心。 薛家是澳门岛上大户人家,家规森严,膳食一道,犹存古风,四道望菜碟一 上,任宣看着薛无垢挨样夹了点,放下筷子,便知道席终了,也放下了筷子。 薛无垢年纪比任宣还要大几岁,但是保养的极其得体,看上去雍容富态,她 笑看任宣,笑道:“任总最近在澳门的生意越做越大,让人羡慕。” 听了这句,任宣一笑,“哪是我的生意,是ZS的生意大,我仗着公司名头响 亮而已,大家看在ZS的面子上,让在下也能在圈子里混口饭吃而已。” 薛无垢抿嘴一笑,施施然起身:“任总,饭后运动运动消消食,要不要和我 来一杆?” 任宣觉得薛无垢似乎饶有深意,就爽快的答应了,一行人移到馆邸里一幢精 致小楼,到了一楼偏厅,打一局斯诺克。 若素做裁判,薛无垢说应该尊重客人,就让他先开球。 任宣在台球一道上,属于刚能把规则弄明白那种,一看薛无垢拿杆的架势, 就知道是高手,心里明白自己今天毫无疑问是必输,输多输少而已,就大大方方 开球,果不其然让薛无垢一杆清台。 薛无垢笑着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盘,任宣摇头,对方笑着说,那就来说说正事 吧。 任宣心领神会。 陪客知道自己任务已了,告辞离开,三个人到了休息的偏厅坐下,薛无垢单 刀直入,想要购买ZS在澳门发行的短期MBS 债券。 薛无垢提出的吞吐量非常惊人。 她希望购买8 亿港元的短期MBS 债券。 ——这几乎是澳门总MBS 债券发行量票面额的全额,然而这样大手笔的购买, 让利的成分非常大,甚至有可能达到票面额的一倍左右。 任宣掂量了一下,随即笑开,“您要买,我们当然求之不得,这笔金额这么 大,我可要仔细让利,让你不高兴了我可担待不起哟。” 一句话说得薛无垢喜笑颜开,宾主尽欢。 任宣喝了酒,回程的路是若素开车,从薛家到他们租住的公寓并不远,远离 繁华地带的缘故,车并不多,若素一边开车一边思考什么,任宣懒洋洋看她一眼, 若素回看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我总觉得,这事不是很对。” “如果你不这么想的话,你就不用当我秘书了。”任宣早把西装外套丢到一 边,衬衫半敞,懒洋洋的一勾唇角,仿佛一只吃饱喝足,正慵懒舔着自家毛皮的 银色狐狸,“来,说说看,你觉得哪里不对。” “唔,我觉得她这根时候提出这个要求很突兀。” “哦,哪里突兀?” “首先,8 亿港币不是个小数字,即便是薛家,要拿出这样大一笔现金流来, 也是需要相当调度,贮备很久的,而薛家是经营地产和赌场为主,如果他们有心 涉足金融业,以薛家在澳门岛上的实力和地位,而且还有这样的现金流,他们为 什么不和澳门保险公司直接合作?如果是他们提出来的合作,大概轮不到ZS中标。 这个时候,这个现金流,让人觉得很不正常。” 任宣鼓掌:“说得对,那么,你继续猜,薛家这时候拿出钱来,是要干吗?” 若素非常认真的想着,在把车开到公寓下的停车场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 说道:“……是不是……” “嗯?”任宣继续似笑非笑的看她。 “我想得可能比较片面,但是是不是和澳门保险公司即将上市有关。” “猜得没错。”任宣打了个响指,长腿一迈,跨出车厢,“不过对自己不够 有自信,要扣五分,罚你回家吻我。” 笑着这么说,看她出来,两人一起走入电梯。 “这么说吧,澳门保险公司即将上市,根据合同协议,将稀释出百分之四十 的股份,原股份中,ZS承诺至少持有百分之十,这一部分需要折算成ZS的票面额, 大概是百分之四的ZS股份,而因为投资产生的股份,占到剩余股份的百分之十五, 也就是说,ZS将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剩余的百分之三十五由澳门保险公司 和他的母公司大新银行共同持有,根据股权分割,ZS是名义上的第一股东。而实 际上,ZS本公司会把这支股票纳入操作范围,也就是说,大概会长期持有百分之 十到十五的股份,也算是实际上的最大股东,我想,薛家是想用购买债券,来获 得发行股份的优先认购权。” “……那你要做这笔生意吗?” 若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电梯门无声滑开,任宣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唇 间含笑。 “为什么不呢?若素,我告诉你我的一个做事秘诀:那就是我非常喜欢和当 地人做生意。一,与强有力的本地人做生意,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会尽最大可 能的使用他的权力,你会发现,你至少省一半的力气,另外一个好处嘛……他们 会因为强大而目中无人,让我在暗地里抱走本该属于他们的财富。” 任宣慢慢的说着,最后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歌咏一般。 一瞬间,银发的男人身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近乎于妖异一般的魅力。 若素抬眼看他,邪魅一笑,推进屋,扑倒。 到了澳门之后的第八天,任宣就很欢乐的被扑腾上了安姑娘的床——于是, 空行换段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任宣继续两行小眼泪的躺在床上,看着神清气 爽靠在床头喝茶看报吃早餐的安姑娘,心里不甘的咬着小手绢:话说自己咋又被 空行换段了…… 自己到底嘛时候啃得到她啊OTZ 总之,经过了相当相当艰苦卓绝的讨价还价,最后薛家以8 亿港币购入票面 额12亿的MBS 债券,同时澳门保险公司向薛家提供原始股价百分之十的澳门银行 的股份,成为第三大股东。 薛无垢提出了一个附带要求,就是要若素来负责这笔交易。 她在签字的时候笑着说,不是冲着我和Ann 是旧识,肯定还要再杀你一个点 数下来,狠狠剥掉你一层皮。 这份合同是任宣亲自经手的,他敢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想了想,接下来 事情不多,自己可以全程跟着,再说,也总得让若素亲手经历一些大案子,这桩 功劳算在若素门下,回了本城,谁都会说张家原来还出了个这么能干的小姐。 于是,他爽快的答应了。 第四十七章 所谓生活这东西,就总是能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斜刺里要么戳你的笑点, 要么戳你一刀。 任宣这倒霉催的孩子,就在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情况下,被实实在在的在软肋 上戳了一刀。 总体来说,任宣虽然看起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是他本人其实是颇软硬不 吃这么一主。虽然对于察言观色有一种本能一般的敏锐,但是对于挑衅自己看不 顺眼的人,他更是有着超越本能的爱。 这种性格搭上他那看上去吊儿郎当的脸,自然是恨的人恨得牙痒,爱的人爱 得不得了。 澳门保险公司这样的合资公司,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成员协调。 自古以来,投资方员工和被投资方员工处得来的就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怨 偶。 ZS对澳门保险公司采取的是派遣财务小组监控情况这样的方式,任宣驻扎过 来,就从这点入手,二个月内,他减少了百分之三十四的不必要费用,软硬兼施 逼迫澳门保险公司在员工方面做出了变相清裁。 他手段并不算强硬,已经把各种反对声浪压到了最低,但是,暗地里滋生的 不满还是如同潮水一般慢慢蔓延开来。 事件的□是一桩公司内部的八卦丑闻。 六月和七月,以末位淘汰和合约到期不再续签为理由离职的员工自愿或不自 愿离职的员工达二十七人之多,结果在八月一号当天,所有的澳门保险公司的员 工都收到了一封群发的邮件,里面是主管人事的副总和一位人事中层女性管理人 员在办公司的不伦照片——一石激起千层浪,任宣当机立断,向总部的公关危机 处理应对部门求助,立刻致电薛家,请求帮助,在公司上下下达钳口令,全面压 制这个事件外泄,同时,他立刻将照片中涉及的两人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内,一个 小时后,他走入澳门保险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等他出来之后,在下班之前,所 有的员工收到了第二份邮件:两名当事人均引咎辞职——拜他的断然所赐,这件 事情看起来就这么结束了,谁也没有想到,真正的恶果是在一个礼拜之后,就在 澳门保险公司即将上市的前一天突然爆发的。 那天若素要提前回去带狗狗打疫苗,晚上任宣有个不得不去的晚宴,她先开 车回去,任宣搭了一个高管的车去赴宴。 晚上九点多钟,把狗狗带回来,若素在厨房里开始熬银耳莲子羹,熬着熬着, 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不舒服的感觉。 抬头看钟,已经快要十点,按照道理,一般来说,这么晚了还不能回来,任 宣都会打电话给她,怎么到现在连个动静都没有? 心里一慌,手底下就不够干净,冰糖糊了锅底,一锅羹全进了下水道。 一个多小时心血泡汤,若素干脆坐在沙发上,把肥嘟嘟的月饼捞在怀里,手 里捞着自己手机,咬着嘴唇盘算,到底要不要给任宣打电话:如果这时候晚宴上 正商量什么合作协议之类的,或者任宣被拉到声色场所去,她这通电话打过去, 会让任宣为难的。 但是……若素手指按着胸口,那种无法形容的不愉快的感觉酝酿到现在,已 经变成了一种近似于恶心的郁结感。 还是打一个电话过去吧。 这么想着,她抓起手机,刚要拨号,忽然轰的一声响,她手里的手机一下子 炸开了某大热漫画里人气第一男配角鬼哭神嚎嗷的一嗓子——正是任宣给她设定 的专属手机来电,若素毫无心理准备,被炸得险些把手机丢出去,手忙脚乱的接 起来,对方是澳门保险公司和任宣出去的那个高管,对方气急败坏的跟她说,任 宣出事了,立刻到镜湖医院来! 若素脑袋嗡的一声就空了,她抓着手里的手机,刹那间思考不能。 任宣出事了,他在医院。 每个字他都听得分明,但是组合在一起就让她觉得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努力的转动着已经空白了的脑筋,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逻辑来,正苦苦思 索的时候,忽然手上传来湿润温暖的触感,低头,月饼小心的舔着她的指头,感 觉到她的视线,侧头看她,小小的呜了一声。 小狗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了她苍白无色的脸。 她立刻镇定下来,迅速低头亲了一口月饼,拍拍糯米糕的头,嘱咐它看好家, 抓起包,带足现金和信用卡,飞奔出去——她没有开车,招手打了辆出租,报了 医院名称,才感觉到手里的手机还在微微震动,她骤然想起来刚才听了那一句她 就慌了,手机都没挂断,立刻接到耳边,喂了一声,正在对面大声喊什么的对方 才算松了口气。 若素连声道歉,正要问任宣所在病室什么的,对方叹气,说我来门口接你吧。 若素想想也对,深夜的医院本来就没多少人,镜湖医院又不小,怕是很容易 迷路,就感激的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到了医院,对方在一路疾行的时候,把事情原委和她说了,原来今晚快十点 的时候,晚宴结束,任宣婉拒了继续消遣的邀请,一行人在酒店门口分手,任宣 和自己这边的几个人走向停车场的时候,一个角落里有人低低唤了一声任宣,任 宣回头刹那,就看到四个人朝他冲过来!立刻扭打起来! 任宣基本上属于很难和人掐到需要动用到肉体暴力的,他看到人冲过来楞了 一下,就这一瞬间的功夫,他已被刺伤倒地。 那四个人中跑了二个,被闻讯赶来的保安和任宣的随员按住了两个,现在应 该正在警察局接受审讯,不过这些若素都暂时不关心,她走得飞快,在对方说完 了之后,问了一句,“那任总现在的情况呢?” 澳门保险公司的高管难得的犹豫了一下,他低声说道:“……我想,安小姐 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听了这句,若素心里猛的一抽,胸口处有什么隐隐涌动崩溃,几欲决堤,但 是她忍耐住,尝试了一下,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重症监护病房,确定自己能正常 说出话来,才低低问道:“……怎么说?” 她的男人现在就在那里面吧? 生死未卜…… 越靠近那里,心跳就越发急促,她甚至怀疑,当她踏入其间的时候,心脏会 从腔子里面一下跳出来。 “……有点难以说明,你看到了……就清楚了。”一边说着,高管一边坦然 的——越过了重症监护病房。 “……”不是该进去吗?若素压下了肚子里的疑问,心里忽然又一抽,莫非 现在还在手术? 于是,她顺从的任凭对方带她走到顶层,最终在一间表示着尊贵套房之前的 VIP 病房前站住。 若素看了一眼对方,对方点点头,她带了稍许疑惑的推开门——里面是完全 看不出任何病房样子的清爽空间,能让人心神安稳的柔和黄色空间,处处透着一 种和它一天6000元诊疗费相称的淡雅柔和。 然后,拐过外面的会客室,进到里面的卧室,在这个完全没有病房感的空间 里,坐着一个完全没有病房感的男人。 任宣躺在床上,一只脚高高吊起,正聚精会神的打PSP ,从那隐隐约约传过 来的声音里,听得出来,似乎是……三国无双,而且应该正在用魏国的某个紫色 细长茄子,那神经质的三段哈哈哈听得若素头上青筋一抖。 她抬头看向身旁的高管,对方无辜的一摊手:我已经让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了 …… 似乎一关通了,银毛狐狸得意抬头,终于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朝这边一看, 笑眯眯的挥挥爪子,啪嗒啪嗒的拍着身边的位子,仿佛她平常召唤豆沙包似的连 声叫着若素过来过来嘛~~高管淡定的看了一眼已经话都说不出来的若素,低低 说了一句,“我在电话里说过了,任总运气非常好,大概也就被戳了个七八厘米 长,一厘米宽深的口子,他身上最严重的伤,是自己把自己绊倒,左脚摔了个骨 裂……” 若素这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老娘可以上去戳他两刀吗? 虽然这听起来异常惨烈的事情被任宣彻底搞成了一个笑话,若素还是申请了 陪护,去医院附设的超市买了菜回来,站在厨房里,若素觉得自己需要思考一些 什么来制止自己想要拎刀把任宣砍了的冲动。 唔,医院的菜不新鲜,明天要提早去市场买回来;任宣需要补充钙质,要煲 补钙的汤;得晚上回家一趟,带上换洗衣服,把三只狗狗暂时寄养到宠物商店… … 一连串的事情想下来,她把切洗好的菜放入电磁炉,等沸了之后就可以拔下 来任它自己维持温度焖煮,早上起来任宣就能喝到鸡汤…… 话说她为什么要给害她虚惊一场的男人做这些啊。 第四十八章 愤愤不平的在倒掉鸡汤和继续墩之间犹豫着,她忽然就听到卧室 里任宣慵懒而好听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来:“Girl,来我身边好吗,我想碰你。” 任宣的要求直白而没有任何掩饰,但是那样的声音里微妙的祈求,让若素心 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一动。 刹那间,所有的怨怼都抛之脑后,她只想到他身边去,在他耳边抱怨,他让 她担心受怕。 任宣穿着医院提供的病号服,那种蓝白的颜色穿在他身上,陡然就有了一种 随意的感觉,他招手,让若素到他身边来,伸手剥去她的衬衫,又脱掉她的裙子, 把她脱得干干净净,然后,把头埋到了她怀里。 似乎只有肌肤和肌肤这种最直接的接触,才能让他安心,不再恐惧。 其实现在自己和他这样子满诡异的……一个□的女人和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男 人,在医院的豪华套间中相拥——无论是鬼片还是三级片都是个不错的开头。 若素悠闲的想着;借由人体与人体这种直接的接触,她到刚才为止还一直残 存着的不安和轻微的愤怒,也得到了安抚,她终于平静下来。 银发男人的声音震动着她柔嫩的肌肤。 “……被一刀扎过来的时候,最开始并不疼,就是凉,摔到地上的时候,也 不觉得疼,就象空壳子摔到地上似的,被抬上车才开始疼,鲜血涌出来,然后我 很怕。我怕就这样死了怎么办……死了就看不到你了……” “……你活得挺精神的,真的。”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任宣活得比她精神得 多。“刚才听人说,这边的情况已经连夜汇报谢董了,他明天早上应该会赶回来, 我觉得如果你还保持这么精神的状态,他会想宰掉你的……真的。” 把任宣银呼呼的脑袋提起来,掀开被子的一边躺进去,若素拍拍他的头, “Boy ,撒娇要有个限度,好吗?” 任宣难得乖巧的听话,伏在她的怀里,过了片刻,他今天确实也折腾得狠了, 就此慢慢睡去。 这个男人睡去了,床头灯微微的一点暖黄,若素蜷在被子里看他。 他这个时候看起来,就象抱着自己的尾巴,睡得很舒服的银色狐狸一般。 哎,不会让你被别人捕到剥了皮的。 她慢慢闭上眼睛,在医院楼外她不知道的地方,接她出来的高管,正悄然无 声的挂断了一个电话。 “任宣被刺伤了。”把外形精致如一款项链的概念手机还给它的主人,张以 宁淡淡的说,“那边有人打电话过来,根据初步审讯结果,是上个礼拜任宣解雇 的两名管理人员挟私报复,对方并没有想着要杀人,所以没有使用枪支,他们只 是想制造一个丑闻,因为澳门保险公司的股票明天上市。” 说完这句,他想起来什么一样,转身,对身后坐在沙发上,浅笑温柔的把手 机收好的萧羌和正在喝茶的未婚妻轻轻一笑:“开始吧。” 那是非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此,揭开了金融战场上不见鲜血,然而却惨 烈得无法形容的战争。 站在自己寓所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维多利亚港仿佛群星坠地一般的夜景, 张以宁顿了顿,淡淡道:“明天我要飞一趟澳门,朱鹤,帮我安排一下吧。” “……”听了这一句,那个清淡瘦削的女子一双眼珠略略扫向他所在的方向, 张以宁知道朱鹤在看他,却没有转头的意思,朱鹤沉吟了一下,应了一声好。 张以宁在她重新低下头仔细品茶的时候转了过来,似乎对她说又似乎没对她 说,只低低的道了一句,“……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散出,没有人接话,仿佛他根本没有说过一样。 新料影帝释然撑身而起,姿态优雅,漆黑长发缓缓滑落雪白衣衫,有若一匹 散开的漆黑丝束。 “那就开始吧。我也很想看看,在我之后,被誉为金融界天才的男人的实力。 希望他的腿伤不至于影响到他和我交手。” 他平和微笑,毫无烟火气息,回眸之间,眼色寂若琉璃,张以宁却知道,他 从小的挚友,少见的认真了。 真是不幸。他心里想着,任宣,ZS,谢移,真是不幸。 在接获任宣遇刺消息的同时,谢移就立刻向媒体要求缄默,但是,从来都以 一手遮天的形势操控着媒体的ZS,这次似乎遭遇到了远比它还要强大的对手,媒 体对ZS的要求置若罔闻,除了几家直接由ZS控制的报纸和杂志,就连每年和ZS有 高达二千万港币广告投入的《大公报》,都在自己的政经版头版头条发布了这个 消息。 和八卦小报那种只追求惊悚的标题党不一样,《大公报》对这件事的报道采 取了一种看似公正,实则微妙的态度,在这样具备公信力的本城第一大报纸上, 以“澳门保险公司因裁员爆发暴力事件,ZS高层入院”这类的标题,远比那些什 么“惊爆桃色绯闻,ZS副总被刺”之类的消息,更加能煽惑不安。 坐在飞机上,看着手里厚厚一叠报纸,谢移清楚的看到这一张张对ZS不利的 报纸后面,那个名叫张以宁,任何时候都笑得一脸温雅的男人的身影。 他咬着牙笑起来。 张以宁算什么?就敢以这样的复仇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现在站在他对面的是朱鹤,另当别论,他欠那个女子的,他会还,但是 张以宁凭什么?他凭什么可以以复仇者的样子站在他的对面? 如果说八年前,他是凶手,那张以宁就是帮凶,朱鹤可以,他凭什么来复仇? ZS本来就是朱鹤的,还给她没关系,但是,凭什么要给张以宁? 笑意在他脸上不受控制的森寒冷酷,谢移那张俊美的容颜上慢慢泛起一层诡 异的苍白。 那并不是因为惊恐或者不安而发白,而是一种接近于亢奋的紧绷所形成,几 乎带着金属光泽的苍白。 既然你要玩,那么,我奉陪。 谢移在飞赴澳门之前,已经做了工作安排,他暂时将监察部交给华林,自己 到澳门这边来主持工作,这样也有利于新上市的股票价格稳定,九点钟左右,他 先去了一趟公司,这个时候正是早班的员工上班,晚班的员工下班的时间,刻意 选在这个时候,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执行总裁过来亲自坐镇了,谢移很清楚, 这样的一趟会让多少人安心。 留下自己的团队和谢移的秘书们交接,九点半,谢移到了拘押伤害任宣的嫌 疑犯的警察局,简短的了解了一下情况,离开,向镜湖医院而去。 他抵达的时候,巡房的医生刚刚离开,任宣正在吃早餐,看到他来,若素点 头致意后收拾好盘子,就避嫌的离开,谢移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忽然自失一笑。 怪不得之前觉得她有点眼熟,因为她是张以宁的妹妹,长得和他有一点相似 吧? 他和任宣君臣相得,何况任宣现在还病着,他比了个手势让任宣继续吃,任 宣当然老实不客气,就着人家坐月子才吃的红姜猪脚,一边喝着口蘑猪肝粥。 谢移把笔记本打开,随着开机音乐悦耳的响起,谢移点开软件,满屏蹦起红 绿蓝三色K 线。 “开始了,看好。”谢移没有任何感情的开口。 ——北京时间上午十点钟,本城股市交易开始——也许是受到今早爆发出的 丑闻的影响,ZS旗下上市银行的股票被大量抛售,其中作为ZS集团最大金融实体 的富华银行本来一直固定在23-24元左右的股价,在开盘三十分钟之内,从开盘 价24.2元跌落到22.9元,跌幅巨大,而澳门保险公司的股票,刚一开盘交易,即 刻看跌,一小时后跌停。 如果说最开始的抛盘,股民们还能当作庄家做空而保持一定程度的冷静,那 么,当抛盘持续到一个小时之后,本就因为金融危机而处在决堤边缘的信心,也 随之雪崩——开盘三个小时,疯狂的抛售下,富华银行股价跌停。 这意味着,在刚才的那一个小时内,ZS损失了高达十数亿港币的资产。 这足以让一个富有经验的金融家脸色发青的消息,却丝毫没有动摇到电脑屏 幕前,两个ZS的最高决策者。 “你有什么看法。”谢移脸色从容,声音淡定。 任宣慢条斯理的把快空了的粥碗举起来,仰天刮了刮,全部倒到嘴里,才哼 笑一声:“挺有趣的。” 他拿筷子的一头虚虚点了点屏幕,“仔细看交易量就知道,表面上机构抛盘 抛得轰轰烈烈,散户跟着惶恐大量抛出,实际上,抛出去的股份都被一些所谓的 ‘下游散户’不易察觉的吞掉了,市场流通量并没有改变,切,这把戏拿破仑时 代伦敦就有人玩过了。” “不过你要承认,这个把戏很好用。”谢移淡淡一笑,“我走之前已经命令 全力护盘,但是结果仍然让股票价格跌落了。” 第四十九章 “……因为手段确实很高明。”任宣抓过鼠标,点开软件,看着K 线随着他 的指令波动,下方滚过的数字,看完之后,他点点头,再度重申:“手段真的很 高明。” 谢移向后一点点伸展身体,靠在沙发上,冷笑:“当然不错了,你看看他现 在名誉理财顾问是谁?” 任宣想想,敲打键盘,搜索出了这个神秘的名誉理财顾问,不可置信的看了 片刻那个名字,转头看谢移:“东环疯了么?让萧羌一个拍电影的当理财顾问?” “拍电影的?”谢移嗤之以鼻,“北美最年轻精算师头衔保有者就是他啊, 我和他同学了十几年,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模拟金融战也好,实际小额操作 也好,我从没赢过他。” “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长项啊。”听他说到这里,任宣轻轻笑出来,他稍 微向后一点靠在靠枕上,银色头发下细长的眼睛笑吟吟的眯起,“跟实际上操盘 相比,你更适合在背后操纵阴谋,主上,没有道理伯乐要和千里马跑得一样快。” “……”谢移没说话,看他一眼,任宣笑起来,把笔记本阖上,推到他面前。 “你觉得这次抛盘是萧羌直接操作的?”他话题一转,语气平和,谢移点头。 任宣也点头,“然后你说你从来没赢过他?” 谢移继续点头。 任宣颇无所谓的微笑,“那这次就赢一次看看吧。”修长的指头轻轻弹了一 下笔记本光滑的外壳,ZS的最高层领导之一在一头银发下笑弯了一双眼睛。 “相信我,并不很难。” “我会赢他的。” 不是骄傲不是自信,只是平铺直叙。 任宣看着谢移的眼睛,淡淡的笑道,挑眉,侧头,略长的发丝滑落肩膀,带 出一种落拓潇洒。 谢移看了他片刻,也陡然笑起来。 “好,我会的,我相信你,任宣。”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谢移离开是中午的事了,他前脚走,若素后脚回来,买了一大包菜,一一塞 进冰箱,才取出保温饭盒,里面是煲的猪皮汤和鲫鱼豆腐,生炒青菜,取出来摆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翠绿雪白,分外诱人食欲。 若素做得一手好菜,任宣正好相反,在厨艺上的造诣直趋负数,取出筷子兴 致勃勃的夹菜,任宣觉得说不定自己是早被这女人收服了胃,再收服了心。 看着他在餐桌上横扫八方,若素很开心,任宣吃着吃着,忽然迸出来一句话, “等我腿好了,我们结婚吧。” 若素一愣,随即笑起来,“有在餐桌上求婚的吗?” “啊咧,民以食为天,再说了,圣人都说过,饮食,男,女之大欲也,这再 正经神圣不过了。” 他一边说一边吃,看得若素非常开心。 那个有着淡色眼睛和淡色头发的女子支手撑着下颌,笑道,好。 没什么好犹豫的,也没什么好矜持的,她爱这个男人,想和他在一起,想人 生就这样一路和他慢慢行走。 任宣点头,把所有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满足的摊在床上打饱嗝,若素去收 拾洗漱,出来的时候,看到任宣捧着电脑,对着软件,研究今天的股市。 她靠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 任宣干脆把头靠在她肩膀上,给她指点K 线图,然后嗤笑出声,“我今天上 午和谢移放了大话,说一定要打败萧羌给他看。” “……萧大哥很厉害的。”若素毫不犹豫的长他人威风,灭任宣锐气。 “他是很厉害。”任宣轻轻点着网页页面上那个玉冠白衣,广袖缓带,为新 剧做宣传的清雅男人,低笑,“不世出的金融天才,二十世纪的梅耶?鲍尔,人 人都这么说他,所以,我要打败他。” 虽然他也被称为金融界的天才,但是,任宣自己很清楚,他和萧羌那种真正 的天生英才无法比较,他只是努力,比任何人都努力,所以,他才能获得现在的 一切。 目前的形势,ZS现金流还算充足,但是丑闻缠身,东环则现金流岌岌可危, 那么,就在这种勉强算是公平的情况下,来决一死战吧。 看看到底是天才赢,还是努力家赢好了。 盯着电脑上那张清雅几如玉树,风流蕴藉的男子侧面,任宣银发下漆黑的眼 睛,色泽慢慢更加沉郁起来。 属于雄性的原始本能,在他身体里开始慢慢沸腾。 金融,是提供雄性们搏斗撕杀,没有硝烟的战场。 懒洋洋的任宣,仿佛一只皮毛光滑美丽的宠物狐狸,但是当他一旦进入认真 状态,那种食肉动物所特有的强大压迫感,会让他具备一种危险而尖锐的魅力。 若素必须要承认,自己抵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这个时候的任宣,有让人发狂的性感。 会想要征服他,让这个危险而强大的男人匍匐在自己脚下,呻吟哭泣,痉挛 着高潮。 若素慢慢眯起淡色眼睛,微微舔了一下嘴唇:她必须要承认,她也开始兴奋 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绷紧,微妙的温度从肌肤之下的虚无之处蔓生开 来。 下意识的靠近他,本来正专心盯着电脑的任宣忽然把床上电脑桌向旁边一推, 移到了床外的架子上,一声轻响让若素抬头,随即后脑上有温和的力道压下来, 任宣的面孔从下往上的看她,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她的下唇。 唔……一股猪皮汤味。若素淡定的想。然后抓住他给了他个深吻,随即抓起 一边的薄荷口香糖赛了他一嘴,看任宣委屈的左边嚼嚼右边嚼嚼,又用门牙嚼嚼, 最后把口香糖吐掉,眨眨亮闪闪的眼,若素看看他,吻了过去。 若素非常喜欢亲吻。 若素喜欢被吻也喜欢吻人,华林曾笑话过她,说她身上唯一不象5 分S 的地 方就是喜欢接吻。 她当时的回答是,接吻让她有一种吞噬对方的感觉。 深入口腔,卷起舌尖,尽量深入到咽喉的深度,让她仿佛觉得自己就可以这 样,吞噬对方,把他从里到外都啃噬的干干净净。 若素自己非常清楚,面对任宣,偶尔她会有非常狂暴的念头。 想把这个男人关在笼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看见他。 看到他笑的样子,会想就在这时候咬断他的喉咙,让那样只对她一个人的温 柔微笑,就此永远停留。 残暴嗜血的念头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底,只不过她的异常明显。 所以要小心控制,因为无论如何,还是会微笑,会亲吻她,会问她晚饭后去 哪里一起遛狗的任宣最好。 跨骑在他身上,抓着他的领子,强迫他半抬起头被自己亲吻,若素从他的下 颌啃咬过去,咬开他的纽扣,在他颈子上留下鲜明痕迹,沿着他的胸膛一路下滑, 她买了送给他的那套米色睡衣沿着身体两侧曲线敞开,青年男子特有的精干肌理 白皙而柔韧,穿透乳尖的白金环,安静伏在胸口,静谧色情。 任宣被刺中的是左腹,因为伤口不深,针都不用缝,也没有用绷带,只是用 可以加快伤口愈合的即贴形伤口胶覆盖上了而已,乍看过去,和肤色几乎一样的 伤口胶很不容易被发现。 手指慢慢抚摸过去,若素忽然轻轻一笑,“……我有点想揭开它,把手指插 进去,让伤口撕开得更大呢……” 这样的话,就可以伸手去抚摸他的内脏了吧? 任宣比了个随意的手势,吻了一下她白皙细腻的指头。 一切随你,你是我的主宰。仅此而已。 双手扶上若素的肩膀,慢慢滑落,从脊背上抚摸而过,最后交握在她腰肢之 上,男人舔了一下的嘴唇,语气谦卑,“我想碰你。” 若素凝视他,看了片刻,唇角一弯,“可以。” 扶住女子纤细的腰肢,黑色的裙摆被他修长的指头慢慢卷起,顺着脚踝,指 头爬行而上。 纤瘦的脚踝、笔直的小腿,细腻滑润的大腿内侧,任宣的指头消失在了黑色 的裙摆下,他顿住,抬头看她。 若素的面孔上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是深深的,深深的凝视着他。 任宣低笑起来,他勾勾手指,让若素靠近他,若素弯下身体,他慢慢的咬开 她衣服上的纽扣,肉色的胸衣边缘从凌乱的衬衫缝隙里露了出来。 任宣舔了舔嘴唇,无耻的笑开,“……亲爱的,我喜欢你穿这种前开式胸衣。” 咬开扣带的时候,嘴唇和牙齿都无法避免的碰触到肌肤,能感觉到肌肤出于 反射性的微微战栗。 没有伸手脱去她的衬衫,衣衫凌乱间,隐约能窥见因为缺乏色素而颜色白皙 得几乎惊人的肌肤,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奢华色气。 第五十章亲吻,舔舐,轻轻的咬,舌尖上皮肤的触感是非常微妙的,微微的 咸着,但是那种柔润温暖,和女性肌肤特有的细腻,让任宣觉得自己含着的是一 块温玉。 因为空调的缘故而二十五度恒温的室内,若素的皮肤有种温凉感觉,但是她 的身体内部却灼热得让任宣觉得自己可能会被烫伤。 不知什么时候,若素的指头扣上他的肩膀,痉挛一样深深陷了下去。 有汗水从她额头上滴落,落到任宣的脸上。 色素浅淡的头发从上而下垂下来,有若一张细密的网,把他和她都笼罩其中。 这一小片空间里,阳光浅淡,他和她眼里只有彼此。 浅色的眼睛凝视着任宣,然后那个女子颤抖着,慢慢闭上了眼眸。 这是这个女人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示弱。 微微颤抖着,弯折出一种类似于天鹅一般优雅弧度的颈项,表示着,她正在 和她的本能抗衡。 她的本能是掠夺征服,而此时,她愿意为他,打开肉体,接纳他的侵略。 这已经是安若素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胸口的位置滚烫起来,任宣细碎的吻她,胸口,颈子,长发,面孔,手指柔 软的深入。 就在这时,被若素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听到音乐, 若素僵了一下,迅速伸手抓过手机,放在耳边,就听到了张以宁温雅从容的声音, “阿素,你现在在哪里?我已经到了澳门了。” 任宣也停下了动作,他安静的抬头看她,没有说话,驯良一如被驯服的狐狸。 若素定了定神,她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了一个想法,对电话一头报出了自己在 镜湖医院的具体位置,说自己在照顾任宣,走不开。顺口又问了一句他,是不是 一个人,在张以宁答是一个人之后,她就让张以宁直接过来找她。 电话挂断,她随手抛到一边,还在有汗水滴下来的面孔上,慢慢绽起一线决 绝一般的笑容。 她俯下身体,慢慢对任宣的面孔吐出一口气,“继续吧。” 即便她没有说,但是差不多也能从寥寥听到的对话里猜出来人是谁,任宣偏 头,似笑非笑,“我觉得这时候你应该从我身上跳下去,把衣服弄好才对,姑娘。” “不,我只希望你继续。”她微笑,挑高了一边的眉毛,某种压迫感慢慢流 渗而出,“还是说,你要拒绝你的主人的要求。” 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盯着她,头脑里转着这样的念头。,任宣其实想过一会儿张以宁到了看到这 副情景,自己到底能不能活过今晚,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他的爱人说希望继续,那么他就给她。 有的时候他的真的怀疑,如果这个女人用这样傲慢而命令的姿态,对他说, 任宣,一起去死吧这样的话,他大概会真的毫不犹豫,和她一起去死。 因为这实在非常美好。 他低头,在她左胸的位置虔诚一吻。 抬起手,他拍拍若素的背,低声说道:“起来一点,我想舔你。” 于是,张以宁就看到了眼前可以用淫靡来形容的画面。 在他推门进来的一瞬间,任宣其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抬头,看看他的表情。 持续着自己的动作,过了十几秒,他听到了张以宁从容的声音淡定响起, “抱歉,打扰了。” 感觉到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越发用力了一点,他随即听到若素的声音传来。 她的声音有金属一线尖锐,但是平静得和张以宁不相上下:“兄长,非常抱 歉,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和任宣一样,他是受虐狂,我是施虐狂,这个样子是我 自愿的,让您失望了。” 任宣在听到的一瞬间,觉得如果自己是张以宁的话,他肯定会冲过来扭断跪 在自己心爱妹妹双腿之间的男人,但是张以宁没有。 东环的主人仅仅是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还是过一会儿再来吧。” 说完这句,任宣听到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然后,他抬起头,若素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为什么不继续,他看着淡色长发笼 罩下,那个女子苍白片的脸庞,拍拍她的脸,微笑:“别忍着了,对你而言太痛 苦了。” 听到他这么说,若素一愣,漂亮的浅色眼睛后闪现出了一丝温柔又复杂的感 情,她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忽然脸色一边,捂住嘴,立刻从他身上跳下去,闯进 洗手间。 门是关上的,但是门背后,那个吐得稀里哗啦的女人的声音,任宣却听得清 清楚楚。 靠在床上,看着自己吊起来那只打了石膏的脚,他苦笑。 真是太糟糕了。 吐完了一轮又一轮,连胃液都呕出来,趴在马桶盖上,若素看着洁白雪亮的 地砖上映出来的自己的倒影,没有什么力气的苦笑出来。 这次,伤害了任宣吧,同时也伤害了自己的兄长——虽然是两个意义上的, 但是,却是不争的事实。 已经不想再做张以宁眼里的乖孩子了。 不是厌倦啊这样的情绪,而是,她已经长大,不管真正的她在张以宁眼里是 好是坏,她都应该以真正的自己去面对他了——好吧,她承认,她选的这个告知 的时机和方式过于惊悚了,但是,她就是一个施虐狂,她和爱人的相处方式就是 这样,用再华美的辞藻来形容装饰,都掩盖不了之下的腥气。 真正的她就是如此,没得什么好说。 而对任宣……她略略闭了一下眼睛,心底泛起苦涩。 作为恋人而言,她对任宣做了最失礼的事情。 但是没有办法。 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忍耐着属于雄性的入侵,但是,依然非常恶心。 触感,温度,气息,无论哪一样,即便是出自自己深爱的恋人的身上,依然 让她无法控制的觉得恶心,最后她夺路而逃,呕吐了个稀里哗啦。 没办法呢…… 她喃喃自语,慢慢爬起来,洗了把脸,把凌乱的衣着和头发整理好,走出去, 对着坐在床上的男人虚弱一笑。 任宣眼神复杂的看她一眼,忽然伸出手,她乖乖走过去,任宣碰了碰她被冷 水沾湿的面孔,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个一向吊儿郎当的男人,柔和温柔的对她说:“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她几乎泪下。 就这样转身出门,张以宁站在离门略远的地方,午后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 上,有一种奇妙的辽远,看到她出来,张以宁温和一笑。 向她伸出手,微笑:“要出去走一走吗?” 略微迟疑了一下,她点点头,挽上了他左边的臂弯。 两个人慢慢步出了医院,没什么目的,就是闲散的走着,若素知道自己应该 提心吊胆,但是不知怎的,即便几秒之后,她极有可能面对来自于兄长狂风骤雨 一般的愤怒,但是她却莫名其妙的并不慌张。 大概是因为任宣吧,那个出门前温柔的亲吻,让她感觉,自己现在虚虚空握 着的那只左手,其实正被任宣坚定的握着。 ——这个想象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于是心情就这么安定下来,接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不再畏惧。 慢慢不知道走出了多远,看她面色苍白似乎有点累,张以宁停在一个街心花 园,自己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饮料,伸手递给她一罐热奶茶,若素道了谢,打 开用两手捧着,小口小口的喝,张以宁低头看她,忽然轻轻笑出来。 她一点都没变呢。这个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七岁那年,她只有现在一半高,躲在母亲的裙子后面, 怎么叫都不肯出来,只露出小半张清秀的面孔,怯怯的看他。 他母亲在他二三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他并不反对父亲再娶,当父亲犹豫着告 诉他,他还有个妹妹的时候,寂寞怕了的少年,并没有愤怒,而是迫不及待的想 去看看自己的妹妹。 妹妹啊,比他小了七岁,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里除了父亲之外,和他血缘最 密切的人,合该是被他用双手紧紧守护的人,不知道,什么样子呢。 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可爱的调皮的甚至胖墩墩的,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 却是一个仿佛月光凝结而成一般的孩子。 淡色的头发,淡色的眼睛,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纤细的手脚,他的妹妹,他 理所当然要为之守护一生的女子。 当那个羞怯的孩子终于肯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在心里立誓,他将一生守护 自己唯一的妹妹,让她一生长乐无忧。 捏着咖啡的罐子,张以宁看着面前这个在他眼里和之前一般无二的女子,低 声轻轻问道:“若素,你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