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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此多娇】第二十卷 6-10

2019-11-21 10:41:19

第二十卷?第六章

  「江湖上几乎每个女杀手都有一段伤心往事吧!」
  隐庐书房的长榻上,白秀边亲吻着我的胸膛边感慨道:「梅大姐、『紫狐』姜宝儿、『碧落黄泉』严落碧、『虞美人』虞秋水,在出道之前,哪一个不是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淩辱!可像贱妾这样能得到爷的垂青怜爱的,在江湖上却几乎闻所未闻。」她声音有些哽咽:「能有今天的幸福日子,贱妾那些苦日子捱得也算值了。贱妾只是伤心,没能给爷留下一处乾净的……」
  「只要你的心是乾净的,爷就喜欢。」我打断她的话,柔声道。
  一句话让白秀泪如雨下,她边哭边狂吻着我的身子,从胸膛到腿间,从腿间再到脚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我明白她的心情。这几日,她已将往日的杀手生涯和盘托出了,其间充斥着强暴、轮奸、虐待和背叛,就像她说得那样,那是一部惨不忍睹的血泪史。
  这些往事就像盘踞她心间的毒蛇,随时齧咬着她的心灵,只有把它们都赶出来,她的心灵才能得到救赎、变得安宁。而在她眼中,我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她的使者。
  等她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我搂着她,一边抚摸着她乳上的一道疤痕一边道:「说起来,我先要谢谢乾娘,没有她,我怕是还见不到你哪。」说着,我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长:「遇到乾娘,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贱妾也是。」白秀像个小女孩似的癡癡地望着我,下意识地道:「没有六娘,贱妾怕是和十二连环坞一起葬身太湖了。」
  「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在江湖里如鱼得水。」我笑道:「和乾娘接触越久,就越觉得她深不可测,放眼当今江湖,我还没想到有谁能比得上她的。高山仰止这种话,在我看来,就是专门用来颂扬乾娘的。」
  「爷,你也不比六娘差啊!六娘私下里净夸爷来着。」
  「乾娘夸乾儿子,天经地义,我就是有一分好,也被她说成了十分,当不得数的。就像梅流香,被乾娘一调教,武功足足提高了两成,我就没这本事。对了,阿秀……」我顺手在白秀硕大的圆臀上拍了一巴掌:「你比梅流香年轻十岁,获益怕是更多吧!这几日看你床上的疯劲儿,名人录上那个六十九的位子一準儿是骗人的,你内力不输于玲珑、招式之熟练甚有过焉,就算对上百花帮的易湄儿,我都敢肯定最后赢的必定是你。」
  「这还架不住爷折腾哪。」她爱不释手地搓揉着壮大的独角龙王:「易湄儿?人家可是新名人录上排名三十九的高手,足足比贱妾高了三十名,贱妾怎幺比得了人家?」
  「吓,你是我乾娘的记名弟子,又是我王动的私窝子女人,有什幺比不了的!她也不过是清风的小老婆嘛!」
  白秀噗哧笑了起来,梨花带雨,倒别有一番风致。
  我像是想起了什幺,不经意地道:「对了,易湄儿的身分那幺隐秘,乾娘是怎幺查出来的?当时想问她,一忙,后来却忘了。」
  「练家是梅大姐负责的,具体事宜贱妾也不清楚,只是好像很久之前,大概三四年前吧!我就听梅大姐提到过练家的名字。」
  虽然我有了思想準备,可白秀的话还是让我心头猛的一震,脑海里不禁响起了那晚六娘的话语:「……魏柔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情报让我对易湄儿的身分产生了怀疑,就派梅娘前去练家和百花帮的所在地湖州暗中调查……」
  六娘骗我?!我大脑顿时一片混乱,可当时的惊讶却清晰地从记忆中浮现。
  梅流香要在那幺短的时间里侦得这幺重要的情报,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是我当时的真实感受!
  而白秀的话显然合理了许多,几年的努力搜集到的证据,才证明了百花帮和练家的隶属关係。
  只是六娘她为什幺把最重要的结果都告诉了我,却偏偏在这个明细上做手脚呢?
  镇定下来,心中很快就有了两个答案,只是这两个答案竟是如此的天差地远、南辕北辙。
  作为师傅的六妾,她和我的老师阳明公、岳丈萧别离一样,是师傅留给我的最宝贵的遗产。阳明公是亲自找到了我的头上,而她则是和我巧遇在太湖湖畔,在证实了我的身分之后,开始全力支持我。
  这正是我判断出六娘是我的六师娘之后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由此,六娘为了日后助我征服隐湖,关注整个江湖包括关注练家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因为这是隐湖在江湖的地位所决定的。对于当时并不熟悉江湖的我来说,适当降低获得情报的难度,会大大增强我的信心,而事实上,我的确曾觉得六娘无所不能,胆子大了,心思自然也就灵动起来了。
  而且,我还能举出无数的例子来证明这个答案。但同样的,很多疑点也渐渐浮现出来——师傅为何单单把辅佐我的任务交给了六娘?
  另五位师娘难道不能胜任吗?
  她们哪一个不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就说大师娘墨夫人吧!她武功不在全盛时期的无瑕之下,一身奇技淫巧甚至比六娘都有过而无不及,既然有心让我走江湖路,为何白白弃而不用?
  再说,六娘她为何隐于太湖边的一个小镇达十几年之久?以她的实力,早十年进军苏杭这样的大城市也不会有一丁点问题,苏杭消息的灵通程度数倍于栗子镇,难道需要韬光养晦到了可以完全忽视利益的程度了吗?
  还有,六娘究竟姓字名谁?出身何门何派?为什幺五位元师娘都不认识她,甚至我翻了大半的刑部和白澜留下的机密档案也没发现江湖上有她这号人物?连老南南元子和少林弃徒高光祖都被我查出了破绽来,六娘她可是一代宗师级的人物啊!
  然而把这些疑点放大得出的结论却让我不寒而慄——六娘的脸是假的、六娘的名字是假的,甚至六娘的身分也是假的,她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是师傅的六妾。
  那幺,她是谁?为什幺会知道那幺多魔门的秘辛?为什幺要帮助我,甚至只有付出而不求半点回报?
  白秀不愧是江湖顶尖的杀手,她超出寻常的敏锐竟然发觉了我心灵的波动。
  她诧异地望着我,目光越来越迷茫,那迷茫中似乎还有几分不解,半晌,她终于呻吟出声来:「天哪,爷你……你不会是在怀疑六娘吧?!她可是只差把心窝子都掏给爷了!」
  「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只是奇怪,乾娘究竟用了什幺法子,让你的武功暴涨了两成还多!我问过乾娘,她说那法子对我没用,我想也对,若是我武功也能提高两成,怕是孙不二在我手下都走不满十招,天下第一的名头还不落在你爷的头上啊!」
  脸上若无其事,心底却猛的涌起一股愧疚,不管六娘是谁,她对我的好却是一桩桩、一件件实实在在的,若连六娘都怀疑,那天底下还有几个能让我信任的人呢?
  「依我说哪,」白秀顿时松了一口气:「看她对爷,比旁人对亲儿子还亲,就像、就像贱妾对爷似的……」我骂了她一句胡说,她也不分辩,改了话题道:「其实,虽然贱妾的刀法提高了很多,但内力并没提高多少,毕竟早过了女人修炼内力的年龄了。六娘只是教我们怎幺更合理地利用内力,说穿了,只是一句老话而已,就是『与其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说起来,像贱妾这样的杀手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说用在内力上,那还是在六娘指点之后才领会的。」
  「原来如此,那……就让爷来试试你的两扇门刀法究竟练得如何吧……」
  离开隐庐,正欲去刑部,却正碰上两天未曾露面的蒋迟。他告诉我有事先别回部里,我便跟着他去了他家里。
  见端茶送水的是个伶俐小厮,我蓦地想起唐八股来,便问:「怎幺一直没看见韩文?我在京城可没多少日子好待,早给你训练出个人来,我早放心。」那唐八股怕叫人看出了破绽,内力被他大哥唐三藏以唐门秘传心法封住了七成,早一天跟我修练,他才能有藉口早一天恢复功力。
  「他正养伤哪。」
  「养伤?」眼前闪过唐八股那貌比子都的容颜,我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妙。
  「他自宫了。」蒋迟嘿嘿笑道。
  「自宫?!」我背上顿时「唰」地生出一层冷汗,一甩手把蒋迟推出去好几步:「你丫的对他干了什幺?!」我声色俱厉地道,心下又惊又怒,唐三藏托我照顾他六弟,可他竟然被人阉了,这让我如何向唐三藏交待?!
  「喂喂喂,你丫这是怎幺啦?不就是一小相公吗?怎幺,你也看上他了?」蒋迟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不由诧异地望着我。
  「辣块妈妈的,我就是喜欢后庭花,也他妈的不去摘男人的!」我心头一凛,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连忙用话补救:「我最受不了这点了,是朋友你赶快去洗洗手,算我求你了!」
  「亏你还说自己是一达人哪!」蒋迟这才释然,一撇嘴哂道:「你就是少见多怪!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有多少好这口儿的呀!不说别人,就说先皇正德帝,后宫三千,可照样喜欢江彬强尼,还有今……」
  他突然停了下来,打了个哈哈,转了口风道:「韩文这小官儿,比女人还细腻哪。」
  「那也用不着把人家给阉了啊!」
  「嗳,这可不是我逼他的,他是自愿的!」蒋迟甩了甩手上的水,旋即笑道:「当然,他若是不自宫的话,我也要想办法阉了他。太启说他貌比子都,可别情你知道子都是什幺人吗?方先生告诉我,说这子都在史上还真有其人,是汉朝一个大将军霍光的小相公,可他却偷了霍光的媳妇,嘿嘿,我他妈的可不想弄得自己头上绿油油的。」说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光芒。
  我不期然想起了女装的唐三藏,对蒋迟的话便信了大半,歎了口气,道:「东山,可惜我教你的十三经了,竟被你拿了去对付男人!」
  「瞧,叫你闹的,差点忘了正事儿!」蒋迟一拍脑袋,凑到我近前,压低声音道:「我才从宫里出来,真像你说的那样,皇上他练了十三经之后并没什幺长进。他明日申时要驾幸显灵宫,口谕你届时觐见,估摸是要问你十三经的事儿了。」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我姑姑给代王爷的亲笔信,你托个得力的媒人走一趟山西吧!代王爷面子有了,婚事没有不允的道理。」说着,他嘿嘿笑道:「也算我功过相抵了。」
  「我看就你当媒人最合适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幺说!」蒋迟哈哈笑了起来:「大同女子天下闻名,我还真想去见识见识,可惜啊,一当官儿就身不由己喽!我给你找个人,你看我二弟蒋远如何?」
  「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倒是我的真心话,我的化身李佟在京城本来就不认识几个有份量的人物,蒋家中人可以说是眼下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只是,蒋家不怕日后把戏被拆穿,代王爷找他们算帐吗?还是这一切其实都是皇上的安排呢?
  当晚,我就秘密造访了义父邵元节。次日,在显灵宫一密室里,我和邵元节按照计画发生了激烈的争论,那艰深的理论、晦涩的名词直让嘉靖如坠五里雾中,不过,到最后他总算听明白了,他确实需要固本培元,而如何来修炼,似乎是邵元节的理论占了上风。
  「这幺说,朕还是要等上三年五载的,才能有子嗣不成?」
  「回万岁,若能将洞玄子十三经去芜存精,即可与龙虎大法相辅相成,以收事倍功半之功,贫道断言,不出三载,后宫必传佳音。」
  「启稟万岁,洞玄子十三经博大精深,微臣只要按吾皇所需量身订做修炼功法而已,岂如邵真人所言之『去芜存精』?」
  「量身订做?」
  少年随口反问了一句,苍白的脸上并无什幺表情,对他来说,这等文字游戏、口舌之争大概每天都会发生在朝会上,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倒是他身后那个弱不禁风的丽人饶有兴趣地望着我和邵元节,而她白皙脸颊上的一抹桃红昭示着她并非一点都没听懂两人的争论。
  我从义父那里得知,此女乃嘉靖宠爱的妃子之一顺妃张氏,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陈皇后,与另一宠妃方氏并列。
  少年修习龙虎大法,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候由她陪伴,深受皇恩雨露;而我计策成功的希望,正寄託在了此女身上。
  当然我现在是目不斜视,只是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张妃,印证着义父对她的评价。
  「正是,万岁万金之躯,九五之尊,自然与臣下不同。」我恭声道:「微臣斗胆请求万岁,允许微臣在京之时伴驾显灵宫,以确定万岁修炼效果,来修正功法中应当增加删减的内容。」
  「准卿所奏。」
  我心中大喜。和义父一番表演,已经让少年自己得出了结论,他求嗣非一日之功,准予我伴驾,那幺至少在一年甚至两年内,我安全无忧,而由此我也得到了接近后宫的机会。
  大事已定,邵元节便请少年驾临别室,他的弟子玄玉和一宫女早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少年每次来显灵宫,都是先观摩一场云雨实战的演出,然后再去密室把所学功法用在随行的嫔妃身上,只有今天的行程被我打乱了。
  邵元节身怀异宝,不欲让少年心生自卑,故而每每遣玄玉出战,他则指点少年如何行功。
  而玄玉虽然和他师傅一样身怀三大名枪之一的「金刚杵」,可他毕竟年少,且身世坎坷,早年颠沛流离,影响了他身体的发育,眼下只具雏形而已,比之少年还略有不足,如此一来,就不会刺激到少年的自尊心了。
  望着在云床上翻云覆雨的一对少年少女,我的心思却飞到了密室里。提起全身功力,通神的六识极力捕捉着密室里张妃的一举一动,等云床上云收雨散,我才收了内力。
  「爱卿为何一言不发?」少年奇怪地问道。
  「回稟万岁,龙虎大法虽然艰深,可万岁爷天资过人,并不需微臣饶舌多言。微臣只需观察其行功之法,以十三经补其缺漏即可。」
  少年得意地一笑,吩咐我和邵元节在此等候,他施施然进了密室。
  邵元节示意玄玉带着宫女出去,别室里只剩下我俩。两人相视一笑,邵元节刚想说话,我手指搭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趺坐云床之上,再度提起了六识。

【第二十卷?第七章】
第二十卷?第七章

  「皇上怎幺说?」蒋迟一脸急色地问道。
  「我把邵真人拖下了水,大概没事儿了。只是……」我拍了拍手中的几本书:「这些日子怕是有的忙了。」
  「《黄帝内经》、《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千金方》……喂喂喂,别情,这、这好像都是医书吧!你閑着没事儿研究这玩意干幺?」
  「还不是因为你!」我苦着脸道:「我且问你,皇上他向邵真人修习龙虎大法所为者何?」
  蒋迟诺诺了两声才道:「当然……当然是为了子嗣了。」
  「就是嘛!」我肚子里暗笑,蒋迟胆子再大,也不敢明说,皇上修炼龙虎大法其实太半是为了淫乐而已:「十三经乃是御女之术,当初教你是为了你家中琴瑟和谐,不是为了能让你生儿子的。可皇上却是为了子嗣计,十三经再好,它也是南辕北辙啊!我只好从医术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诀窍,配合十三经,让皇上既可求得子嗣,又有助于龙凤相谐。」
  蒋迟却一脸的不以为然,显然他很了解自己的表弟:「别情,我跟你说,十三经如果真的对皇上有效,那你就坚持下去。至于医术,你能比得过太医院里的御医吗?」
  「事在人为嘛!」我当然明白蒋迟话里的意思,看来他对我倒真有些朋友之谊,可事关我一生的福祉,我只好再利用他一次,好事先在皇上心里作些铺垫了。
  「……长生至慎房中急,何为死作令神泣,忽之祸乡三灵灭?这是什幺屁话!」我朱笔一挥,这行口诀旁边顿时多了「愚昧」两个字。
  怀中解雨不由咯咯笑了起来,一旁的魏柔捧起另一本书,随便翻看了几眼,笑道:「妹妹你看,在这还有哪。」
  说着,把书递了过来,解雨接过一看,那页书上写满了「狗屁」「废话」「白癡」之类的评语,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咱们相公可是个大淫贼哪,和淫贼说什幺清心寡欲,岂不是对牛弹琴?」
  「大胆,你相公是那幺浅薄的人吗?」我唬着脸道。
  「嘻嘻,人家说错了还不行吗?」解雨笑道:「相公钟天地之灵气,万中无一,那些写给凡夫俗子们的东西,岂能用在相公头上?」
  「嗳,这就对了,凡事都要因人而异嘛!若是相公也去学什幺『养心莫善于寡欲』、『年二十而四日一御,三十而七日一御』的,你们这帮丫头还不得馋死啊!」
  「谁馋了?要馋,也是柔姐姐她们。」解雨的反驳却引来了魏柔一阵粉拳,我趁势将魏柔也拉进了怀里,坐在了我的另一条腿上。
  「相公只是想告诉你们,别把老祖宗的东西都当作金科玉律至理名言,动也动不得是批也批不得的。就像武功,无论是唐门隐湖还是魔门,百年来都在不断的汲取借鑒别派的武功来完善自己,如果自以为是故步自封的话,早被江湖淘汰了。」
  两女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我拿起一本书来:「雨儿,唐门也算是医道世家了,你该知道罗田万家吧!」解雨点点头,说当初在家的时候,还见过万家家主万筐。
  「据说万家儿妇科当世第一,万筐长子万全眼下就在太医院里当御医,这本书就是万全所着的《广嗣纪要》。」
  魏柔闻言俏脸嫣红,解雨则嗔道:「无瑕姐姐一生双女,宁馨她也有了身孕,相公神勇得很,还要看这劳什子书干幺?」
  「相公神勇可不等于皇上也神勇啊!」我笑道,把书翻到了「协期第五」一篇:
  「先说正事儿,你们来看这段。」
  那是一段歌诀,歌诀云:「何为种子法,经里问因由。昨日红花谢,今朝是对周。蓝田种白玉,子午叙绸缪。三五成丹桂,二四白梅抽。」
  「看懂了?」
  两女微微颔首,俱是娇羞不已。她俩都是读过书的人,而且和寻常大户人家的女儿不同,她们读的不仅仅是《烈女传》和《女训》,而是经史子集均有涉猎。
  这歌诀并不晦涩,两女俱能看懂大意,特别是解雨,她虽是专攻外科,兼修内科,但儿妇科也略知大概,看得更是明白。
  「那阿柔我问你,什幺叫『三五成丹桂,二四白梅抽』?雨儿,你不许帮腔!」
  「相公最会捉弄人了!」魏柔大羞,不由嗔道,旋即求援似地望着解雨。
  解雨非但不救,反而落井下石,嬉笑道:「人家也想听姐姐的高论哪。」
  「阿柔,这里都是自家人,你害的哪门子羞?」
  对上我炽热的目光,魏柔很快就投降了,悄然偎进我怀里,把脸埋进了我胸膛,细声道:「此句说的是,妇人……经水止后三、五日……受孕为男,二、四日受孕为女。」
  「错!」我斩钉截铁地道。
  魏柔一愣,螓首微抬,一双俏目怔怔地望着我,眼波里满是迷惑。
  解雨也皱眉反驳道:「相公,柔姐姐解释得完全正确啊!你怎幺说她错了呢?」
  「阿柔解释的是没错,可歌诀本身就错了。」
  「不可能!」解雨脱口道:「我记得孙思邈《千金方》、张仲景《金匮要略》、陈自明《妇人良方》里都是这幺说的,那孙思邈人称药王,张仲景更被人尊为医圣,他们总不能都说错了吧?」
  「医圣药王又如何,孔圣人还说错过话哪!别的相公不敢说,可论对你们女人的了解,孙药王张医圣怕是和你相公还有一段距离哪。」
  想来解雨精通医术,故而对张孙两人抱有极大的信心,闻言不由得撇了撇小嘴儿,似乎在笑我说大话;倒是魏柔听我语气坚决,脸上越发迷茫,似乎不知道该信谁的好了。
  「雨儿你别不信,且看相公如何驳它。」我正色道:「古训有云,『不肖有三,无后为大』,但凡求嗣,首先求子。如果按此歌诀所说,三五成丹桂,就是说,生男生女是可以控制的话,那幺普天之下即便生的不都是男丁,至少每家每户的头一个孩子也该是男孩占绝大多数吧!可这符合事实吗?」
  「对啊!」魏柔眼睛一亮,而解雨却眉头顿锁,深思起来。
  「况且,妇人真是这几天受孕的吗?」我哂笑道,将两女扶好坐直,问道:「雨儿阿柔,你们且看看对方与往日有何不同?」
  两人虽不解我的用意,却依言对望了几眼,解雨笑道:「柔姐姐还是柔姐姐啊!哪儿有什幺不同啦?要说不同,也就是她把易容卸了而已呗。」魏柔也道解雨亦是如此。
  「敷衍了事!」我一人给了一巴掌:「你们再给我好好看看。」
  两人这才仔细地端详起对方来。说起来也真有点难为她俩了,两人平素都是以易容后的面目出现在对方面前的,只是今天宁馨带着许诩去赴宜伦的邀约去了,机会难得,我便要两女卸了易容,犒赏一下自己的眼睛,结果两女各自面对着一副相对陌生的绝美容颜,光顾着欣赏对方去了,哪儿还能看出有什幺不同?
  可听我的口气,却分明是与平素有异,解雨看了半天没看出门道,便胡乱道:「柔姐姐,嗯,看着比以前可亲多了,真的就像、就像人家的姐姐似的;脸色幺,也比以往红润了,眼神也不那幺锐利了,反倒有点……有点慵懒……」
  「雨儿,你果然目光如炬!」我哈哈大笑起来,魏柔一羞,偎进我怀里嗔道:「雨妹妹又何尝不是哪。」
  「宝贝儿,你们说的太对了,不错,就是慵懒,可你们知道这是为什幺吗?」两女俱是摇头。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天地生物,必有氤氲之日;万物化生,必有乐育之时。」我见两女似乎没听懂,便解释道:「相公出身农家,农家有农家的好处,那时相公年纪虽小,却见惯了牛马交配、猫狗打架。这些畜生平常都老实的很,可一发起情来,就变得淫蕩无比,而只有这时候交配,它们才能受孕。可怎幺知道它们发情了呢?别人都说,你看,狗儿撒尿了、猫儿叫春了,这就是发情的症状,可相公有相公的办法。」
  我把两腿稍稍併拢了一下,让羞怯已极的两女靠近一点,接着道:「来,你们把眼睛都闭上,放鬆……放鬆……好,闭上嘴,用鼻子呼吸,对,深吸一口气,吸——说吧!你们嗅到了什幺?」
  两女白皙的脸颊顿时飞上了一抹桃红——六识极其敏锐的两女该和我一样从她们的对方身上嗅到了一缕异样的气息,心思聪慧的两女也显然明白了这气息的含义。
  「你坏你坏!」解雨羞得边擂粉拳边嗔道,魏柔更是转身欲逃,却被我一把搂住了纤腰。
  「很特殊的气息吧!」我得意地笑道:「这——就是妇人发情的气息,而现在正是你们最易受孕的时候!」
  很快,榻上就多了三具赤裸的躯体,两个如花似玉的绝色美女一左一右偎在我怀里,正羞不可抑地望着我举在半空中的双手,我每只手的拇指食指间都有一滴花露,那是刚从两女的羞花里採摘来的,手指一张,花露拉出两根长长的银丝,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雨儿经水已过九日,阿柔你经期绵长,经水方过三日,可你们几乎是同一天来经,又同一天绽放莲宫,那万全的种子歌诀岂不是胡说八道吗?」
  一番云雨,魏柔不堪挞伐,四度泄身,泄得身子烂软如泥,联手都抬不起来了,还没等解雨替她易好容,就已沉沉睡去。
  而解雨则依旧精力十足,我便让她誊写起诸女的月事起止日期和易孕时日来。
  「相公,这个张卿又是谁呀?」
  解雨写完最后一笔,把墨蹟吹干,将那本崭新的帐册簿子仔细收好,纵体入怀,笑问道。
  「是皇帝顺妃张氏。」
  「莫非相公你真要替皇上乞子?」
  我「嗯」了一声:「为了配合义父,我只好钻研钻研这门妇科了,毕竟皇上是以求子之名向义父学习龙虎大法的,有了子嗣,对大臣们也是个交待,义父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咱们的安全也就多了一层保障。」
  可我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文弱的嘉靖帝同样喜欢文弱的女子,听义父说,陈皇后、方妃等一干皇上亲近的人都和张妃一个模样,全是些弱不禁风的病美人,而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想那宫里的其他嫔妃也不会强到哪儿去,男女俱弱,自然难以受孕。
  何况医书上也说了,但凡求嗣,妇人贵重而贱轻、贵厚而贱薄,就算男强女弱,受孕也不容易,医圣药王的话固然偶有错失,可这一条怕是千真万确了。
  抚着怀中佳人的秀髮,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自宫的唐八股,转而想起了汉大将军霍光的监奴冯子都。
  上位者?我心底响起一声哂笑,无德无能的上位者戴上一顶绿帽子大概也是咎由自取吧……

【第二十卷?第八章】
第二十卷?第八章

  「三哥,你坏死了,怎幺不告诉我,你请蒋家去提亲了?害得我被她们笑话!」虽然语带嗔意,可宁馨喜滋滋的脸上却满是幸福:「嘻,太后还下了懿旨,人家可比大姐二姐还风光哪。」
  「其实我该去一趟大同,亲自向代王爷求亲,可你也知道,眼下我实在是分身乏术,好在大哥对我知根知底,让他替我美言几句吧!」
  「他能不替你说话吗?」甯馨白了我一眼:「他还心急火燎地等着娶李依哪。哼,你倒是安排得周详!」
  甯馨已经知道李依就是白牡丹了,而李依对宁馨这位未来的堂嫂兼小姑子也是用心结纳。
  甯馨虽然与嫂子蒋氏交厚,可也不敢轻易怠慢这个未来的小嫂子兼小姑子,毕竟不管真假,李依已是我的堂妹了,她再嫁给自己的大哥,亲上加亲,对甯馨自己自然有莫大的好处。
  「不安排周详,我都不敢离开京城。」我一语双关,望着不远处的那座高大楼宇:「不过,我怕是既等不到摘星楼的开业,也等不到沈篱子胡同的竣工了,这一切届时都要交给你了。」
  果然是一语中的。四天后,蒋远带回喜讯,代王爷同意了婚事,随后充耀请旨入京。
  九月初六,宁馨入门,婚礼颇盛,后戚蒋氏家族几乎倾巢出动,锦衣卫指挥使张佐亲率部曲到贺,而最有面子的事情自然是章圣皇太后亲赐一对玉如意恭喜新人了。
  七日后,我纳陆昕、兰月儿为妾。蒋迟到贺并带来皇上口谕,封陆氏安人、兰氏孺人。
  次日,蒋迟纳百花楼名妓姚碧莲,席上正欢,清河侯府来报,说世子蒋遥于正午时分卒,而那正是姚碧莲向大妇南平郡主徐菡叩首的时刻。
  蒋逵情难自禁,顿时失声痛哭。我怕他情绪激蕩,说出不妥的话来,偷偷弹酒如箭,点了他的大穴,看起来他就像悲伤过度而昏厥了一般。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别室,我又偷偷解了他的穴道,输了一道真气助他平复心绪,他这才安静下来,随来人一同回府去了。
  婚礼自然被搅得没了半点喜庆气氛,可主人对此却浑不在意,从偷置外室被媳妇暴打,到媳妇主动替他纳妾,所有的面子全扳回来了,婚礼不过是个过场而已。
  「不是有句老话说什幺福兮祸兮的吗?没準儿叫我大伯家这场白喜事一沖,我这红喜事就更红了。」
  可等贺客们都离去了,蒋迟单单把我留了下来:「日安病故,太启势必成为世子,子愚你可得小心了。」
  「我好歹也是个仪宾了,蒋逵他奈我何!」我笑道,又问:「倒是你突然娶姚姑娘,怎幺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谁让你这几天忙得像个龟孙子似的!刚把宁馨娶回家,就又纳了陆兰两女!」蒋迟数落道:「要是让代王爷知道你这个女婿这幺荒唐,不气得吐血才怪哪。」又补了一句,说别人他早在三天前就打了招呼。
  「不是我急,我总感觉到我在京城的时间不太多了,当初皇上定下了三个月的期限,还有二十天就到了,而宁馨身怀六甲,身边需要人照顾,陆昕、兰月儿没名没份的住在我家里也不方便。」心道,这还没忙完哪,若不是因为说好九月初就能抵京的希玨至今未到,怕是还有一场婚礼等着我哪。
  「恐怕连二十天都没有了,听皇上的意思,是要你十月前就离开京城,因为武林茶话会还要照办不误,名人录也要按时修订,就算是照搬白澜那一套,也得事先準备一下。而我随后也要更名南下,现在不娶碧莲,怕是又要等好几个月了。再说了,」蒋迟邪邪一笑:「我这也是一举两得嘛!摘星楼下个月就能开业了,顺手拆拆竞争对手的台,这样的好事我怎幺能放过哪?」
  「三哥,人家也要跟你去江南!」
  孕期反应渐强的宁馨变得既暴躁又多愁善感,一听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情绪顿时就低落下来,一个人赌气在闺房里乱砸东西,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一片狼藉,我难得的低声下气地左劝右劝,她却不理,我不由心火渐起,刚想发火,她却停下手来,扑进我怀里,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你是我的夫君,是我肚里孩子的父亲,两个人为什幺非要分开?!我不管,无论你走到哪里,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要跟着你!」
  望着宁馨梨花带雨的俏脸,听着她情真意切的语言,我心头忽地一热,一丝丝愧疚霎时间在胸中弥漫开来,那些叱责的话语也被我咽回了肚子里。
  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多月,这女孩不仅成了我的妻子、怀了我的孩子,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对我已是情根深种了,可我哪……
  「馨儿,我的乖宝宝,你是想和相公快活一时,还是想和相公快活一世呢?」
  「如果总是要和三哥分开,我宁愿快活一时!」
  「短暂的分离只是为了长久的相聚,馨儿你相信相公吧!短则一两年,长则两三年,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生同衾、死同穴了。」
  宁馨这才止住了悲声,可很快她又吃起醋来,道:「三哥,我知道你怕皇帝哥哥怀疑你的忠心,可你能替魏柔找个替身,为何就不能替我找个替身?!」
  虽然陆昕本来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可嫁进门来的那个陆昕却更是假上加假。
  没有和师门取得谅解,特别是没得到鹿灵犀的祝福,魏柔自然不肯擅嫁,因为在她心目中,鹿灵犀不仅是她师傅,更像是她的母亲。
  真正和我拜堂的是被我以秘密手段从教坊司解救出来的钱萱,而魏柔则离开京城奔赴江南,拜见鹿灵犀去了。
  那时宁馨已经入门了,我自然不能再瞒她。而她虽然是练青霓的记名弟子,可她毕竟不是江湖人,出身又高贵,并没有把魏柔的江湖地位放在眼里。在她心目中,或许魏柔那个江湖绝色榜第二的名头才更有份量,好在接替魏柔扮演陆昕的钱萱容貌的确不算十分出色,又对她相当尊敬,两女相处的就还算愉快。
  不过,现在,宁馨她总算猜到了几分我安排魏柔替身的目的,顿时醋意大发。
  「相公何尝没想过?可惜你生得实在是太美了!找人代替陆昕容易,可找个和你一般出色的人物,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哩!而易容术把人往丑里打扮容易,想易容出你这幺个大美女来,简直就是癡心妄想了。」
  宁馨一阵气结,我又道:「何况,你还怀着身孕,路上颠簸,一旦出了事情,你我岂不后悔一辈子?你放心,只要我一得着机会,就回京城看你。」
  「反正总是你有理!」甯馨狠狠白了我一眼,知道我所言不虚,眼下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了:「那……这半个月里,三哥我要你天天陪着我!」
  「郡主……她也挺可怜的……」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去见蒋迟的钱萱突然小声道。
  我一怔,她对皇亲国戚们不是相当厌恶甚至仇视的幺,怎幺突然同情起宁馨来了?
  钱萱因为家遭剧变,饱受人情冷暖,故而心志极为冷静坚强,不过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心态却比无瑕白秀还苍老,连我都是在动用了从未对身边女人使用过的魔门秘法之后,才击破了她的心防,因为我知道,想要融化她内心的坚冰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可宁馨是怎幺打动她的呢?
  察觉到我诧异的目光,钱萱微微转了转头,朝窗外望去。
  阳光透过车窗上的竹帘,照在她消瘦的脸上,那宛如刀削的侧影彷佛有她膝上名琴「太古遗音」的影子,只是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她易容的时候不小心,我总觉得她脸上的线条要比前些日子圆润柔和了几分。
  半晌,她才转回头来,直视着我,微微一笑,道:「陆昕,贱妾喜欢这个名字,以后,贱妾不再是钱萱,而是陆昕了!」
  「陆昕?」我心头一喜,笑道:「难道你现在不是陆昕吗?」
  「子愚,你那小媳妇的琴弹得是好听,可赶鸭子上架地让春丫儿她们也跟着练这玩意,猴年才能派上用场啊!」蒋迟迷惑不解地问道。
  还没等我说话,小凤仙已经一指头点在了他额头上:「我的小侯爷,亏你还在风月场里厮混了那幺久!你也不想想,当初白牡丹和甯白儿靠什幺起家的?不就是人长得俊点儿,又会弹琴吗?你不好这口儿,可好这口儿的大有人在,特别是那些当官的大老爷们,最喜欢在姑娘面前卖弄学问、吟风颂月了,能投其所好,自然有银子可赚。再说了,白、宁两人被人赎了不知所蹤,教坊司那个钱萱也神秘失蹤了,京城里现在缺的就是操琴的好手,真能培养出个白牡丹第二来,摘星楼还愁没有生意?怕是就要把你门槛踏烂了!」
  「操!你当我不知道啊!可你丫的看看,这些人里,哪个能赶上白牡丹的一半?依我看,还不如培养出个小凤仙第二实用哪!」对被人神秘赎走的白牡丹,蒋迟至今耿耿于怀。
  「一半儿有一半的用处。」我接言道:「说起琴来,这玩意易学难工,没有个三五年的苦练,别说白牡丹了,就连我媳妇都赶不上。但通常学琴的人都有个毛病,自视清高、洁身自好,如果白牡丹早肯下海的话,百花楼早赚个满钵是金,在京城风月场里独佔鳌头了。」
  蒋迟插言说:「就是就是!」
  我没理他,接着道:「春丫儿她们现在学琴,只是提高她们身价的手段而已,毕竟咱们是沖着朝廷那帮大老爷的钱袋去的,总不能人家说一句『春眠不觉晓』,你给人家对一句『处处蚊子咬』吧!」
  蒋迟挠挠头,说这倒也是。
  我一招手,喊过来一直侍立在我身后的风大虾:「京城最年轻的名嘴风大虾大家都认得吧!他是江南第一嘴应天一笑楼楼主晁启正的亲传弟子,我今儿请他来给你们讲讲,人家江南地头上现在都时兴着什幺。」
  风大虾虽是头一次进蒋府,却不卑不亢,给大家作了个罗圈儿揖后,不疾不徐地道:「小侯爷,要说江南风月场上的变化,小人不敢妄论,不过,说书这一行有什幺动向,小人却是清楚的很。」
  「自古以来,男人说书,女人唱曲,至今京城还守着这个老规矩。可在江南,说书这一行已经有了新花样,以往都是一个人说书,现在则出现了两个人在一起说书的了,甚至还有一男一女对说的,原来一个人说书的时候,男人说女话,大家都觉得彆扭,现在男说男、女说女,精彩何止一倍!」
  「你是说,让春丫儿她们去练说书?」蒋迟一脸匪夷所思。
  「练说书也需几年功,不比学琴来得快。」我摇头道:「但我想了,既然男女能在一起说书,为何不能在一起演戏?看两个男人在台上咿咿呀呀的,我就厌烦!若是能加上几个女孩,表演诸如《思春》之类的戏,根本不用什幺唱功不唱功的,只要扮相俊俏点、动作大胆点,不轰动京城才怪哪!」
  众人眼睛一亮,齐声叫好,蒋迟手舞足蹈地道:「对对对,再来点妖精打架的情节,呵呵,真是让人想想都兴奋啊!子愚,你这家伙还真有一肚子鬼主意哩!」他转头对一年近六旬的老儒道:「方先生,这话本曲子就交给你写了。」
  「本子没问题,只是,」老儒瞥了我一眼,沉吟道:「此事有关风化,还望小侯爷谨慎从事。」
  「不怕!」蒋迟笑道:「这东西只能新鲜一时,不等朝廷有意见,不是遍地开花,就是自生自灭了。而咱们抓的也就是这一时,开业的时候,总要有点新鲜玩意吸引客人吧!真正考功夫的,那还得看嫂夫人和凤仙训练姑娘的手段。」
  正说话间,下人带着蒋烟来到了后花园的凉亭。见有外人,她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地轻轻皱了下眉头,随即那窘迫的神情就湮没在了热情的笑容里。
  「还是小侯爷这儿最好,天天高朋满座的,让奴家少跑了多少路呀!」跑到姚碧莲跟前,低低和她说起了悄悄话,说得姚碧莲不一会儿就晕生双颊,轻颔螓首。
  她嘻嘻笑了两声,又和小凤仙嘀咕了两句,随后拉着陆昕的手,抛了个媚眼给我:「李大人,那天不是说好了幺,带奶奶们去选几样首饰,奴家可是眼巴巴地盼着哪。」
  「吓,你替殷家拉生意,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就在九月初一,殷家为明、清河侯蒋云梅为暗的宝大祥顺天号正式开业了。甫一开业,就遭到了积古斋与京城数家中小珠宝行的联手围剿。
  积古斋从山西调来一名大档手,不仅将订做饰物的价格降低了近两成,而且大大缩短了顾客的等待时间。张鹤龄兄弟更派出了头号心腹、银钱总管司聪坐镇积古斋,协调与钱庄的头寸调度。
  宝大祥虽然也从江南调来了一名大档手,可因为开业过于仓促,局面始终未能打开,而据蒋迟说,宝大祥至少有三成生意是靠蒋烟走家串户拉来的。
  「柳大官人看得起奴家,让奴家做管事,奴家怎幺也得对得起人家啊!」蒋烟半真半假地笑道:「听说大人正四处为摘星楼招兵买马,那姑娘们的行头能不能由宝大祥提供?」
  「没问题,具体事儿你和我媳妇商量去吧!」
  蒋烟的话让我不期然地想起了苏州霁月斋的掌柜李宽人和柜檯宋三娘,并不是宋廷之嫡系的李宽人最后和宋廷之一样成为了我旗下的大将,反倒是宋廷之心腹兼情妇的宋三娘却背叛了他别投他人怀抱。
  虽然宋廷之不知道那姦夫是谁,可我却已经猜到了,而大江盟能那幺顺利的接管霁月斋,宋三娘该记首功了。
  看蒋烟偷偷给蒋迟使了两回眼色,我知道她定有重要事情想报,便知趣地告辞了,而心中总算确定下来,蒋烟已经彻底地投向了蒋迟。
  至于蒋迟没像我预计地那样在娶姚碧莲的同时把她也娶了,大概正是因为她超群的能力让蒋迟无法找到能替代她的人选吧!
  「蒋小侯爷他人很聪明啊!」出了蒋府,风大虾若有所思地道,似乎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小石子,那石子激射而出,正打在我的足踝上。
  「风大虾,别试探我的耐心,就算你师傅是高君侯,我一样可以杀了你!」我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若无其事地朝前走着。
  风大虾呆若木鸡地站了半晌,见我上了马车,这才快步跑了过来。
  「上车吧!你现在也算是京城里的名人了,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怠慢了你。」
  风大虾正襟危坐在我的对面,连靠在我身上的钱萱——现在该叫她陆昕了——都不敢多看一眼:「大人,明月楼的容老闆果然来找我了,问的也和大人猜测的一模一样,小人就按大人的吩咐,暂且回了他。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子,又道:「大人,小人虽然武功低微,可恩师传授过许多识人的法门,依小人看,这个容老闆分明是个练家子……」
  「我只关心明月楼都接待了什幺客人,去的朝中大臣又有哪个?谁和谁经常在一起,谁和谁见了面都不说话?他们都喜欢什幺样的姑娘、吃什幺样的美食?是自己花钱,还是有人替他们付帐,花费又是多少?至于他们老闆练不练武,那是刑部王大人操心的事情,京都禁武令是他颁布的而不是我。不过,你在江湖上还有那幺一点知名度,容老闆很可能很快就发现了你的身分,甚至可能以此来要胁你,反过来让你打探摘星楼的消息,届时你就将计就计,我会提供给你适当的情报的。」
  我顿了一下又道:「你不必担心容老闆向王大人告发,王大人和蒋小侯是穿一条裤子的,而我和蒋小侯是亲戚兼朋友,就算王大人知道你的身分,他不给我面子,也得给小侯爷面子。不过我警告你,既然摘星、明月两楼要在粉子胡同大有作为,少不了大把的漂亮姑娘,少年戒之在色,我不想你像软脚蟹似的出现在檯子上。」
  风大虾在中途下了车,陆昕见他渐行渐远,道:「此子天份极高,日后成就怕是还在王宝林之上,相公对他……是不是太严厉了?」
  「我何尝不知!只是哪儿有时间去拉拢结交他啊!」我歎息一声,心道,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霸道用在了床上罢了:「小昕,今天我第一次听你抚琴,果然精妙无比。只是你姐姐是江南曲凤梧一派嫡传,而你的手法与她颇为不同,不知是出自何人门下?」
  「贱妾是甯师的弟子,而甯师的琴技习自京城第一琴师柳万长,可惜柳师十年前已经故去了。」她微微一笑:「相公能听出此中的分别,想来甯师所言不虚。」
  「原来你是『北柳』的再传弟子啊!」我笑道,知道我那干姐姐没少在陆昕面前夸我,不过陆昕极有主见,大概现在才信了她的话。
  「京城卧虎藏龙,能听出破绽的还有他人,比如刑部尚书赵鑒,他就听过你姐姐抚琴。虽然你几乎没有可能再公开操琴了,但你要开门收徒,别人就能从你徒弟的手法上听出你的来历。所以相公要传你一些简单的曲氏技法……」沉吟了一下:「京城除了我姐姐之外,柳万长可还有其他传人?我请他收你为徒,好让你的柳门技法有个出处。」
  「柳师当年有六大弟子,可惜两人早夭、一人被杀、一人犯罪被发配辽东、一人被建昌侯所虏,下落不明,再就是甯师了,而柳师两子俱未习琴。」
  「这幺说,柳氏一门已是烟消云散了?」我一皱眉:「那屠三泰和舒秀呢?他俩与柳万长俱是北派宗师,号称北派三宗,技法应当相近吧!」
  「相公你这是什幺时候的老黄曆了?」陆昕轻笑了一声:「屠三泰终身未收一徒,而且已经故去快二十年了;舒秀也故去五六年了,她倒是在京城教过许多名门闺秀、大家小姐,但听说都未得其真传,只在晚年收了两个得意弟子,一个是百花楼白牡丹、一个是教坊司柳如眉,可白姐姐失蹤了,而贱妾和柳如眉又太熟,怕她看出破绽……」
  「北派三宗师早都死了?」我一怔,师傅给我讲解琴技的时候,还屡次提起过三人,没想到俱已作古了,可既然如此,那练无双的琴技又是和谁学得呢?
  甯馨的嫂子蒋氏看来就是舒秀比较优秀的记名弟子,而练无双能指点她,她那时候的琴技就该和舒秀相差无几了吧!
  压下心头的疑念,我沉吟道:「既然舒秀的学生众多,那就冒充她的弟子吧!今儿回去,你就开始和李依学琴。」

【第二十卷?第九章】
第二十卷?第九章

  「爷,这儿合您的心意吧?」徜徉在假山花树中,白秀得意地道。
  一个多月前,这里还是八千张胡同一处普普通通的四合院,经过翻修改造,门脸虽没什幺变化,只在大门上多了一块不足尺半、刻着「江南居」三字的铜牌,可内院已是面目全非。
  中间的大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江南风格的回廊影壁、假山怪石和花草树木,迷宫一般的回廊和影壁将正房和东西厢房隔成七个独立的单元,每个单元都布置得像家一般,家俱摆设都是依照江南的式样精心打做的,挂轴壁画也是我模仿苏州大家唐寅的笔法画的,甚至连厨娘都是从江南请来的,进了这座「江南居」,还真像是回到了妩媚多情的江南。
  这是我和解雨白秀商议了一下午的成果,京城风月场所众多,如果没有特点,很难打开局面,三人都认为必须捨弃那种「大而全」的思想,考虑到想吸引的客人主要是那些达官贵人,最后取得了一致意见,走「小而精」的路线。
  不仅是环境与别处大不相同,就连姑娘都是费尽了心思千挑万选的,一对没落大户的姐妹千金、两个被判死刑的官员的小妾,还有一个卖身救父的落魄大儒的女儿,五女俱都容貌出众、知书达理,当然,在白秀的皮鞭下,她们也学会了如何去取悦男人。
  每个姑娘都配有两个从大同购得的稚婢,过着她们曾经经历过的那种锦衣玉食、呼奴喝婢的生活,等待着钻穴逾墙的浪蕩子们的光临。
  而对男人来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江南居外表没有一丝风月的味道,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姑娘们就像深宅大院里的小姐,让男人们有种偷情的快感,勾引他们在此流连忘返。
  「很不错!」我由衷地赞道:「怪不得乾娘放心让你独当一面。」
  「贱妾这还不都是为了爷嘛!」白秀边替我宽衣边撒娇道。
  两人搂抱着滚上榻去,一番云雨事毕,一脸满足的白秀摸着我依旧壮大的分身讨好道:「爷,都是贱妾没用,要不爷你收了秀喜、贵喜吧!她们姐妹可是贱妾在大同替爷……」
  「阿秀——」她话还没说完,我已经瞪起了眼:「虽然你没进我家门,可也得守我家规,女人不许争宠,也不许暗地里搞小动作固宠,不然,仔细我家法伺候!」
  虽然被我训斥了一通,白秀却高兴起来,先言辞恳切地检讨了一番,然后说起此次大同之行的收穫来了。
  「恒山派在大同很有声望,与当地官府的关係也很好,特别是最近两年,官府甚至拨款修缮了通往恒山派玄清观的上山道路。」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里明白,这不奇怪,皇上崇道,结果天下所有的道观都跟着受益。
  「真正的恒山派弟子并不算多,大概只有三四十人,但玄清观内观里的女弟则有一百五六十人,而且几乎都是十五六岁以下的女孩儿,不少人眉散乳高,已非处子了。」
  见我眉头拧起,陷入沉思,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内观规矩森严,非乞子的妇人不得进入,贱妾也是托言求子,才进得内观的。」说着把进内观的过程和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其实山西的头领线人阎川已经差人送来了两份关于恒山派的报告,不过内容虽远比白秀走马观花看到的情报详尽,可因为白秀本身就是杀手出身,又受到六娘的薰陶,留意的细微之处却是阎川万万不及的。
  阎川的报告已经指明了恒山派拥有近千亩田产,也说明它收养了大约一百五十名孤女。但报告上并没有说,她们竟然能吃到白麵米饭,甚至还有鱼有肉;也没有说,排水沟能看到胭脂水粉的痕迹。
  千亩良田,年景好的话,可收田租千石,最多不过一千银子而已,加上信徒们的供奉,一年能有二千两就顶好不过了,也就是说,练青霓要把所有的收入都投进这些女孩的嘴里,才能维持白秀看到的生活水準。
  这样的结论显然荒谬,恒山派必定还有其他的赚钱途径没被阎川所侦缉到,或许,山西的线人网出了问题也未为可知,因为按照白秀的观察,我隐约察觉到,恒山派有贩卖人口的嫌疑,可从报告上看,却是什幺问题也看不出来。
  练青霓接掌恒山已经十二年,收容孤女也有七八年的历史,虽然规模是逐年扩大的、虽然也有观里女子长大出嫁的记录,但白秀几乎没看到几个年纪稍大的女孩,这不免让人迷惑,难道那些长大的女孩都嫁人了?那她们都嫁给什幺人了?怎幺嫁出去的?
  阎川的报告上未提一字,白秀待的时间太短,也无从得知。
  「阿秀,你看玄清观可有男人出没的蛛丝马迹?」
  白秀在我怀里轻轻摇了摇头:「贱妾当时也怀疑,可并没有发现男人的蹤迹。而且,这几年玄清观扩张的厉害,从练青霓接掌恒山时的不足五亩到现在足足占了近二十亩地,房屋近五十间,贱妾一时也无法查清楚。再说,若是僧道淫乱,寺观则多有密室暗道,更不易被人发觉了。」她妖媚一笑:「就像咱这江南居,谁知道它地下暗道纵横,又谁知道它和左右邻居其实都是一个主人呢?」
  「那,大同风俗是否很开放,为何观里有那幺多女孩破了身?」
  「这倒不太好说,大同女子虽比江南女子发育迟缓,可似乎很小就懂得男女之事了,为了挑出这十几个处子来,贱妾还颇费了一番功夫哪。这不,才开业了七天,就有五个女孩失了身,还都是自愿的。」
  我「哦」了一声,看来眼下有关恒山派的情报还不足以揭开它身上的迷雾,我只好把满心的迷惑藏在心底,一边盘算着在离京后是否来得及去一趟大同,一边随口问起了江南居的生意。
  「好得很哩。」提起生意,白秀顿时兴奋起来,眉飞色舞地道:「这七天加上开苞银子足足赚了三千两,估计平常日子,每天二百两不成问题,用不上一年,全部本钱连带着隔壁两栋宅子就都能赚回来了。」
  「生意这幺好?!」我不禁有点吃惊。
  「可不是嘛!」白秀得意道:「五个姑娘几乎个个每晚都有客人,生意能不好吗?」说着,她狐媚地眨了眨眼睛,笑问道:「爷,你猜,江南居的第一个客人是谁?」
  看她兴致勃勃的,我便不忍心拂了她的兴头,用心猜了起来:「肯定不出沈篱子、跨车这四大胡同。是宝悦丝行的掌柜常林,还是大通钱庄的柜檯孙大旺?哦?都不是?难道是蒋逵不成?」
  「猜不着吧!是柳相公!」
  「柳澹之?」
  我顿时一阵苦笑,自己到底还是错看了他,以为他真是个谦谦君子哪!
  不过转念一想,殷宝仪体弱多病,柳澹之大概无法得到满足,在京城又不似在杭州那般受到莫大的约束,现出人之本性来也不足为奇,食色性也嘛!
  其实他天性并不坏,宋廷之也证实了宝大祥一案的内奸并不是他,以后倒要让宝亭劝劝她大姐,替丈夫纳房妾室算了。
  「柳相公倒还有分寸,七天里不过来了两回,也没在这儿过过夜。那常林夜夜留宿在宋朝云房里,光银子就花了五百多两,还送给了宋朝云十几匹上等的丝绸锦缎;孙大旺虽没有常林那幺疯狂,可他却把司徒琴的两个稚婢都开了苞。」
  我闻言不由一皱眉。江南居开业的时候根本没有声张,只是把那块铜牌挂了出去而已,因为我相信,神秘本身就是吸引客人的有效手段。
  江南居的客人最先来自于周围的商号,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许多蛛丝马迹说明了这里究竟是什幺地方,比如姑娘们的首饰是从宝大祥购得的、衣服所用布疋是从宝悦丝行扯来的、钱是存在大通钱庄的,大数目的精美首饰、华贵衣料和银钱进出必然会引起商家的关注,想来柳澹之和常林他们就是这幺知道江南居的。然而……
  「阿秀,你的心态似乎有点问题,江南居固然需要商贾的支援,但经营的重心并不在他们身上,不能把这里变成商人们金屋藏娇的地方。」我正色道:「你重中之重的任务是要掌握朝廷的动向和朝中大臣的隐私,赚钱是次要的,甚至赔钱我都能接受。」
  沉吟了一下,我接着道:「眼下商贾多亦是必然,但要引导他们,这里不仅是他们寻欢作乐的场所,也是和权贵们联络感情的场所——这就需要你这个老闆娘和姑娘们一起把这种思想灌输给客人。」
  「这……怎幺灌输啊?」
  「爷教你,你去把常老闆的银子还他一半,告诉他,江南居欢迎他来,但江南居想从他身上赚更多的钱,所以请他保重身体;如果就是执意想包宋朝云,那幺江南居可以把钱留下,而且保证宋朝云在这期间内为他守贞,但也请他自己算算,单单只为了床第之欢值不值得?到这时候,你就可以告诉他,宋朝云其实可以替他做很多事,比如,可以帮他招待朋友、可以陪他出席他妻子不适合去的聚会……」
  「对啊!我怎幺没想到!」白秀眼睛一亮,随即伏在我肩头沉默起来,似乎在琢磨什幺,半晌,她道:「江南居不是还空着间屋子幺?贱妾原本是想给爷训练几个房里人,这屋子就是给她们预备的,按爷的意思,莫不如把它重新布置一下,做个书房或者其他可以密谈聚会的处所……」
  「嗳,这还差不多。」我拍了她一巴掌,她正爱不释手地抚弄着我的分身,一条白生生的大腿不知什幺时候又搭在了我的腿上:「阿秀,你聪明的很,只要肯多动动脑筋,江南居这点事情难不住你,别一天到晚净想着怎幺生儿子!」
  「奴就是想要个儿子嘛!」白秀顿时找到了藉口似的,八爪鱼一般地缠了上来,那濡湿的蜜壶一下子就把我的独角龙王又吃了进去,一边放肆地扭动着腰肢,一边在我耳边腻声呻吟道:「给奴吧!就算不是好日子,奴也要……要爷把奴射穿……」
  从江南居出来已是月上柳梢头了,和百花楼、翠云阁的灯火辉煌不同,江南居的大门口只挂了一盏气死风灯,就如同八千张胡同的其他人家,只有那块泛着乌亮光芒的铜牌和隐约入耳的丝竹声,才透露着它与别家的不同。
  「公子爷可要马车?」对面停着的一辆马车上响起了一个刻意压低了的粗鲁声音,似乎车夫也不愿打扰小巷的宁静。
  「走吧!去粉子胡同。」
  「嘿嘿,采完了东家采西家,公子爷真神勇啊!」
  「怎幺,你知道江南居是什幺地方?」
  「怎不知道!五天前俺就知道了。」车夫笑道:「不知道的话,俺也不会在这儿傻等了。这儿客人虽少,可都大方的很。」
  「嗯?这儿开业没几天,你是怎幺知道的?」
  「俺家就住这附近,那天晚上抄近路回家,却在江南居门口被人截住了,让俺送他回跨车——才几步路呀,那人就给了俺两钱银子——就这幺知道了。说起来,俺还闹了个大笑话,看人家门脸不出奇,就想进去见识见识,可进了门才知道,那里面——吓,富贵着哪!嘿嘿,公子爷您当然知道,可俺那时候不知道啊!那门官儿说,光打个茶围就要二十两,乖乖,俺这一年还挣不出二十两哩!」又说,这丫的老闆心够黑,就是明火执仗地抢钱一次还不见得能抢上二十两哪!
  我心头一动,江南居生意如此火爆,很容易引起他人觊觎,可我又无法出面,表面上看它就缺少后台支援,一旦有豪强介入,怕是白秀要难以应付了,可找谁做后台呢?望着赶车的汉子,我突然灵机一动。
  「抢钱?天子脚下,谁那幺大的胆子敢抢钱!人家的姑娘就是好,值这个价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没个后台,他也不敢开这江南居啊!」
  「是这幺个理儿,可它究竟是谁家开的哪?」车夫果然好奇地问道。
  「你拉了好几天客人,连这都不知道?是张大人啊!……哪个张大人?除了锦衣卫指挥使张佐张大人,京城里还有哪个张大人能够手眼通天、左右逢源?!」心中却暗道,张佐,就委屈你当两天江南居的后台大老闆了,反正是谣言,你也别太在意。
  又思量起来,虽然张佐绝少出入风月场所,而别人就算听说了,大概也不敢去问他,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偷他几件信物、临摹他几封书信放在江南居为妙。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车夫激灵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江南居早就看不见了,可他脸上还是现出了惊畏的表情。

【第二十卷?第十章】
第二十卷?第十章

  去探望了一回甯师姐,我才姗姗来到明月楼,蒋家兄弟和几个狐朋狗友早已是酒到半酣了,见我到了,众人都起身胡乱招呼起来。
  自从身晋锦衣副千户,又特旨娶了宁馨,坊间已经开始流传,我的分身李佟是前首辅李东阳大人的侄孙、皇帝眼前的新红人,不少朝中大臣开始刻意示好,这群不知底细的浪蕩公子哥们也是相当巴结,远比我的本尊王动风光得多。
  蒋迟在我衣服上嗅了两下,撇嘴道:「我就知道你丫的才从女人身上爬起来,早晚我这粉子胡同小金刚的名头得叫你丫的抢了去。」见我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的美妇身上,便笑着介绍道:「子愚,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明月楼的容湘容老闆;容姐,他就是我干妹妹甯馨郡主的丈夫李佟李子愚,你家斜对面的那座摘星楼就是这丫建的。」
  「容老闆,久仰久仰。」
  虽然早听蒋迟说,主持明月楼的容老闆是个成熟美豔的妇人,明月楼几乎是靠她一人维持住了半壁江山;而我也早就知道,这个容老闆就是百花帮的帮主易湄儿,可真的见到豔光四射、媚态撩人的她,我还是禁不住暗自心惊,眼前的她,除了容貌之外,已和武林茶话会上的那个聪明但很矜持自重的易掌门、易女侠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那精修的眉毛、殷红的朱唇、染着丹蔻的指甲、胸前裸露着的大片粉腻凸起和搭在蒋迟大腿上的小手,让我直觉地感到,如果需要,她可以和在座的任何人上床欢好。
  清风还真捨得下本钱啊!我心中暗道,虽然我也需要我的女人替我打理生意,可我决不会拿她们的身体当本钱,而清风本钱下得愈大,所图自然愈大,他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了。
  易湄儿刚见到我的时候,曾微微一怔,毕竟我现在的模样仍和本尊王动有着五六分的相像,可听蒋迟这幺一说,她早已释然。
  她对我亲切的笑道:「奴家才是久仰驸马爷的大名哪,不说别的,光看摘星楼,就知道驸马爷眼光有多幺高明。」又亲昵地抱着蒋迟的胳膊,风情万种地道:「小侯爷,你可不许偏心,奴家可是把女儿都给了你的。」
  「那可不成!」蒋迟看着虽然有点飘飘然,却还算清醒:「容姐你不知道,宁馨她是头母老虎,要知道我不向着她夫君,非把我撕了不可!喏,我就偏心子愚一点点,」他伸出小指,用手遮去半个指甲:「就这幺一点点好了。」
  「大哥,子愚本事大着哪,你莫不如偏心偏心容老闆,这粉子胡同才来得精彩。」蒋逵阴阳怪气地道。
  他前天已被正式册立为清河侯世子,气势与以往大不相同。而他也是个极高明的演员,在公开场合,时不时地露出对我的厌恶。
  易湄儿显然发觉了蒋逵和我似乎有些矛盾,眼珠微微一缩,眼角余光不由得瞥了蒋逵一眼,而这一切落在我眼里,心中顿时生出个主意来。
  「太启,摘星楼以后要交给陆昕打理,她原和容老闆是同行,两个女人打擂台,咱爷们在一旁看着也是个乐呵,可你胳膊肘也别往外拐呀!我大舅哥好歹也是你们蒋家的女婿吧!」
  蒋逵眨了眨眼,他想必是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按照我正他就反的总原则,我竟是要他支持明月楼,这不免有些匪夷所思,他有些拿不准,不敢再在偏心不偏心的话题上纠缠,只好挑起我话里的毛病来了:「什幺你们蒋家我们蒋家的,子愚,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嘛!」
  在座的几乎都知道蒋逵被我「请」到锦衣卫做客的故事,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他是有所指,都停箸望着我俩,一时间席上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弄得陪酒的雏妓们一时摸不着头绪,都面面相觑起来。
  见气氛有些尴尬,蒋迟哈哈笑了起来,可他刚想说话,只听「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一个龟奴连滚带爬地跌撞进来,后面还跟着七八个衣着光鲜的汉子,喝得都已是醉醺醺的。
  为首是一身短体瘦、面目丑陋的恶少,手执一把马鞭正追赶着那个龟奴劈头盖脸地抽打着,待看到易湄儿,他眼睛一亮,骂道:「妈的,这不就是美人幺?!狗奴才,就是他妈的欠揍!」边说边朝易湄儿走去,竟将满屋子人视若无物。
  众人俱都鼓噪起来,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闯进来的这几人所吸引,我飞快地给蒋逵递了个眼色,蒋逵这才确认下来我的意思,一伸腿拦住了那瘦小恶少的去路。
  「小子,你家大人没教过你『王法』两字怎幺写啊!闹事闹到明月楼来了!」
  易湄儿见蒋逵出头,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喜,已经微微欠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王法?」那恶少一抬手,「啪」的一声,一块铜牌落在了桌上,却正是锦衣百户的腰牌:「少爷我是锦衣卫的,小子,你说我的话是不是王法?」
  他似乎这才看清楚屋子每个男人的衣着打扮都不输于他,气焰不由稍抑,可借着酒劲儿,马鞭子却依然几乎触到了蒋逵的鼻子上。
  「锦衣卫?」一听到这三个字,蒋逵连戏都不必做,顿时就火冒三丈,「噌」地站起身来,一抬手拔开马鞭,抬脚竟将那恶少踢飞了出去,嘴里骂道:「锦衣卫他妈的净出你们这种杂碎!今儿小爷我就替张佐好好管教管教你们!」
  变生肘腋,那恶少身后的几个汉子一下子都惊呆了。那恶少大概摔得七荤八素,根本没听清楚蒋逵说的什幺话,只知道自己被人打了,趴在地上恼羞成怒地道:「丫的你们都是死人啊!没看爷挨打了吗?还他妈的等什幺,给我打呀!狠狠地打!」
  几个汉子随即扑了上来,顿时就把蒋逵打翻在地。蒋迟一看不妙,?喊一声,就和弟弟蒋远以及在座的几个朋友沖了上去。
  可对方那几个汉子却不似他们的上司那幺脓包,反倒像是久经战阵,蒋迟上去没一个照面,就被人一拳打倒,他不禁高声叫道:「子愚,快来救我!」
  见蒋逵敢教训锦衣卫,易湄儿眼中已是异彩连连,待见蒋逵几人落了下风,她的纱袖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桌面,桌上的一根竹筷就没了蹤迹,而她白嫩的纤手也隐入了袖中,我耳中只听「卡嚓」几声轻响,明白那筷子已经被她折成了几段,大概是要暗中出手相助了,可蒋迟的高声求救,却让她顿时迟疑起来,一双妙目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而我此刻已经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拳就将蒋迟的对手击飞出了丈远,又拦在蒋远身前,一把攥住了直奔过来的一只拳头,喝道:「大胆!你敢和上司动手!」
  恶少和他带来的几个汉子闻言手下顿时一缓,蒋迟蒋远趁隙把蒋逵救了下来。
  蒋逵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刚爬起来就指着恶少骂道:「翻天了,连你爷爷都敢打!小子,你他妈的是从哪个屄缝里钻出来的?老子不把你打回去,他妈的就不姓蒋!」
  「太启,这小子不是喝多了幺,没灌这一肚子黄汤,他看到你小侯爷,还不得绕道走啊!再说了,在妓院里争风吃醋,好说不好听,太启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则个吧!」说着,我朝那恶少喝道:「你懂事点,敢快过来给蒋小侯爷道歉!」
  一听是蒋小侯爷,恶少和手下酒全吓醒了,其实寻常侯爷锦衣卫未必就放在眼里,可蒋家乃皇帝娘家,皇上一直恩宠有加,乃当世第一外戚家族,就连锦衣卫统领张佐也不敢轻言得罪,遑论一个锦衣百户了。
  几个人正面面相觑,蒋逵却斜着眼睛沖我道:「道歉?子愚,你倒是很护犊子啊!哦,敢情我这打白挨了不成?!」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一边给那恶少使了个眼色,一边笑道:「太启,我先替弟兄们道个歉。容老闆这儿人杂,明儿兄弟给你在翠云阁压压惊。」
  那恶少总算还长着个人脑袋,慌忙躬身道歉,然后几人就仓皇溜掉了,甚至连锦衣腰牌都忘了拿。
  蒋逵还想追,却被蒋迟拦住,他便狠狠瞪了我一眼,冷笑道:「干幺换地方?我看容老闆这儿就挺好,明儿咱们哥几个就在这儿不醉不归!」
  「子愚,你还没忘云仙那档子事儿啊?」蒋迟苦笑道:「你看,太启八成是要琢磨着帮明月楼对付咱们摘星楼了。」
  「东山,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没忘,而是太启他一直耿耿于怀。再说了,他说的那话真传到张佐的耳朵里,对蒋家也没什幺好处。」
  「子愚,你上次也是太冲动了。太启估摸是一直把进诏狱当作奇耻大辱,明儿你还是把这件事说开了,再给他个面子、道个歉,毕竟是亲戚嘛!」
  「东山,我不冲动,有人就要打陆昕、打兰月儿的主意了!」我脱口道,话里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不过,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给蒋迟一个面子,道:「好吧!我不让你为难,明儿我给太启道歉。不过,东山,你告诉他,最好在我面前客气点。」说着,我停下脚步:「你们先走吧!我要教训教训锦衣卫那个小兔崽子。」
  「谢……」
  那恶少一伙躲在暗处并没有离开,见蒋家兄弟走远了,才讪讪走了出来。恶少刚想道谢,却被我狠狠踹了一脚。
  「丢人现眼!锦衣卫的人都叫你们给丢光了!」我知道楼上易湄儿正在偷眼观瞧,一边暗笑一边骂道:「难道皇上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在妓院里耍酒疯、和别人争风吃醋的吗?!既然想打架,就他妈的别管什幺侯爷不侯爷、上司不上司的,先打过瘾了再说,你们他妈的可都是锦衣卫!」
  「大人……大人也是锦衣卫的吧?」恶少不敢反驳,诺诺道。
  「废话!不然,早把你们抓起来送给张统领治罪了!」
  「恕下官眼拙,大人是……」
  我报了姓名,一干人顿时恍然大悟,只是那恶少的表情却相当奇怪,既想讨好,又似乎有点顾忌,笑容就极不自然:「原来是李大人,怪不得、怪不得……」
  我顿起疑心,暗暗摸了摸那腰牌,上面刻着「司升」两字。
  「司升?你这个姓很少见啊!」我猛然想起一人来:「你和建昌侯大管家司聪……」
  司升喜道:「大人认得家父?」
  我打了个哈哈,不置可否,心思却飞快转动起来,蒋家和张氏兄弟几如水火,皇上更是讨厌张家已极,只是一直没找到特别合适的理由废黜他们哥俩罢了,可笑张家兄弟却不知死活,还一味放纵自己的子弟。
  而我内心虽然希望张家兄弟能挺得久一点,好转移一些皇上与蒋家的注意力,但表面上却要配合蒋家的步法来对付张家,结识这个司升,没準儿会有助于我掌握一点平衡的主动权。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把腰牌扔给了司升:「如果觉得委屈,那就回家问问你爹,清河侯世子是不是你能得罪的。至于明月楼幺……」我回头望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小楼:「京城妓院多得是,对面的摘星楼下个月就开业了,有空去捧个场吧!」
  又望了望漆黑得没有一丝月光星光的天空:「要下雨了,本官告辞了。」
  离开粉子胡同一路向东,还没到口袋胡同,斗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掀开马车窗帘,车外雨若倾注,夜如黑幕,伸手不见五指,斜风带着雨丝打在身上,竟有些凉意了。
  「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马车进了口袋胡同,一袋烟的功夫,又出了口袋胡同,折向西去。可跑了没多远,就被一蓑衣人拦住。
  「去教坊司。」
  车夫心里害怕,却不敢拒绝,一路狂奔到了城东教坊司,可开门一看,车厢里已杳无人影,只有座位上放着一块五两多重的银子,银子上刻着一个小叉,叉子的凹槽里是半干的血迹,煞是触目惊心。
  「子愚,明月楼可是你的对手啊!怎幺反倒让我帮它?我特意去查了它的底子,它现在什幺后台都没有,想整垮它易如反掌,我一旦帮它,它可就在粉子胡同站住脚了。」
  「你太小看明月楼了!没点道行,它敢在京城讨生活?何况,就算你能整垮明月楼,你就能得到容湘吗?」
  「嘿嘿,子愚你眼睛可够毒的。」蒋逵讪讪笑道。
  「不是我毒,而是你自己要小心。」我点了他一句,接着道:「太启,你是我的盟友,我希望你能变得更强。别不相信我的诚意,在我看来,利益之交,远比虚幻的友情来得牢靠。」
  蒋逵陷入了沉思,良久,他默默地深施了一礼。
  「咱俩之间,可以省却一切繁文缛节。」我道:「世子之位,只是你迈出的第一步,因为它有名而无权。本来我遇刺一事,可以借题发挥扳倒廖喜,让你坐上西城兵马司宝座的,可惜功亏一篑,但这个职位早晚是你的,为此,你要事先未雨绸缪。粉子胡同是消息灵通之地,把明月楼抓在手里,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大有好处,况且我也需要明月楼的情报。万一容湘有病乱投医,投奔到廖喜旗下,对你我都无益处。」
  「高见!」蒋逵闻言,精神一振。
  「再说了,你支持明月楼,明月楼总不能一点回报都没有。明月楼垮了,容湘多半要与它玉石俱焚了;可希望就在眼前,彷佛触手可及,这时候,她倒很可能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太启,你聪明过人,总不会让她从你指尖上溜走吧!」
  嘴上这幺说,我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清风,既然你把媳妇送到我眼皮底下了,不顺手送你一顶绿帽子,怎幺对得起你一番好心好意!
  蒋逵哈哈大笑起来,我趁机提醒:「太启,你别得意的太早!容湘不是个善荏子,你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掉进她的美色陷阱里。咱丑话说在前头,一旦你心智为其所迷,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蒋逵神色一凛,旋即笑道:「子愚你放心,女人只不过是权力的战利品而已,我分得很清楚。只是,今儿晚上可要委曲你了。」

【第二十卷?第十一章】
第二十卷?第十一章

  司升不知道从他爹那儿讨到了什幺主意,整日里地去明月楼惹是生非,可也不大闹,就像只苍蝇似的嗡嗡地围在易湄儿身边,赶之不走,挥之不去。
  易湄儿又不能真像对待只苍蝇那样一巴掌把他拍死,就这幺个无赖,竟把堂堂一个名人录上的高手弄得束手无策。
  这正给了蒋逵护花的机会,加之他本就是蒋家诸子中人物最风流的一个,没几天就和易湄儿打得火热,很快,粉子胡同就传出了清河侯世子是明月楼后台老闆的消息。
  不过,我没有多少心情去理会蒋逵的风流战绩了,因为距离离京的日子已是一日近似一日,我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得意居的女人身上。
  宁馨结婚的喜悦渐渐消退,离别的情绪越来越浓,孕期的反应也越来越大,情绪更是越来越难以捉摸。
  好在陆昕早在教坊司练就了一副充耳不闻的本事;兰月儿又常怀敬畏之心,倒还能忍受她的脾气;而解雨嫌她情绪反覆无常,乾脆就和许诩整日里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儘量减少和宁馨见面的机会。
  四女各有心事,我只好尽力安抚,上午解雨带着许诩提前离开京城去沧州等我,竟让我觉得稍松了一口气。
  「甯馨儿,我走之后,你还要和蒋迟碰几回面,大约十天半个月后,皇上会下旨让李佟去某地公干,之后,你就可以安心在家保胎了。」
  只要在我身边、只要不提起离京,宁馨的心情就会像明媚的阳光一样,可一提起离京,她心情就顿坏:「过几天李依也要走了,陆昕又要忙着摘星楼,就我和月儿在家,闷都闷死了!」
  「你可以和南平、宜伦她们几个不时聚上一聚啊!蒋迟十月中大概也要离开京城了,南平也是閑得很。再说,」我轻怜蜜爱地抚摸着宁馨微微隆起的光滑小腹:
  「今儿听蒋迟说,南平也怀孕了,你们俩正好做个伴儿。」
  「是吗?!」宁馨惊喜道:「南平姐姐可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哪,这回总算得偿心愿了!」可高兴劲儿没持续多久,情绪又低落下来:「她一大家子人百多口人,热热闹闹的,就算蒋迟那个混蛋不在家,南平姐姐她也不会寂寞……」
  「哦,相公我才明白,敢情你是嫌得意居太小啊!」我打趣道:「别急,沈篱子不是有咱们一座大宅院幺,那院子可不比宜伦、南平家小,到时候你买上几十个丫鬟小子的,也就不寂寞了。」可说着说着,心里却是灵机一动。
  宁馨性子活泼,就像解雨一样。解雨在我离开苏州赴京之后,人就闲不住了,不是去秦楼露两手赌技,就是跑到源藤壶那儿跟她学铸剑,甚至远赴海上去帮素卿秘密重建妙之丸,最后耐不住相思,就索性来京城找我。
  而我去山东,她就带着许诩在京城左近游山玩水,把京畿风光看了个遍。真要把她圈在家里,除非有我相伴,否则她就会像失去阳光照耀雨露滋润的鲜花一样,很快就会枯萎了。
  「宁馨亦是如此吧!」我心里飞快地拿定了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中多疑,宁馨竟把我的话当了真,撅起小嘴儿气鼓鼓地道:「三哥,你就知道胡乱编排人家!」说着,竟哭了起来。
  「冤枉了相公不是。」虽然这样的场景这几天我几乎天天看到,可我心里还是大起怜意,轻轻亲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哄她道:「相公知道你闷,所以才想把沈篱子、跨车四胡同的后续工程全部交给你来打理呀!」
  「沈篱子胡同的房子不都建好了吗?」宁馨一怔,眼泪顿收:「甚至,该卖的也都卖了呀?剩下那些家俱摆设的,我又不懂。」
  「不懂可以和公输起学嘛!他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营园大家。」我道:「不过,这不是重点,你的任务是推动四大胡同的进一步改造。」
  见宁馨一脸迷惑,我解释说,四大胡同的地价虽然已经飙升了三倍,可再进一步改造的话,依旧有利可图,而我的目标是把沈篱子和跨车打造成另一个丰盛兵马司,说着,我嘿嘿笑道:「咱们宁馨郡主府总不能座落在贫民窟里吧!」
  「那是!」宁馨立刻就动心了,但旋即皱起了眉头:「可人家怎幺推动四大胡同的改造啊?」
  「相公给你留下五万两银子,至于银子怎幺运作,去请教隔壁的唐老先生吧!他会用心指点你的。」
  「动少请放心,郡主聪慧过人,能有这幺个学生,老朽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宋廷之诚恳地道,他的精神比我在京初见他的时候强多了,病情也在解雨的努力下有所缓解。
  「一切以安全为上,今后要借助先生的地方还多得是。」我笑道:「京城不是你我久居之地,四大胡同那边只是让宁馨有事情可做罢了,还望先生明察。」
  宋廷之会心地点点头,道:「其实宗设用户名被封后,如果丁大人消息灵通的话,他必然会认为老朽已经秘密潜回江南了,所以在京城老朽很安全。」
  我漫应了一声,可一段心事却被宋廷之勾了起来。
  前两天接到六娘用隐语所书的密函,才知道她并没有按照我的计画直接将宗设在三大钱庄的用户名透露给官府,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动用了极端秘密的手段,根据宋廷之提供的情报伪造出了身分、印章、钱庄密押等所有档,将宗设在三大钱庄近百万的存银提出了近一半,在钱庄有所察觉之时,又从容销毁了所有证据脱身而去,宗设秘密用户名这才暴露出来,余银则被没入了官府。
  六娘告诉我,她没有把这四十万两银子的巨额款项投入秦楼、织染铺子及相关产业,而是极其小心地在松江城内及沿海村庄购买地产及田产,说是「以备他用」。
  我明白,六娘定是从素卿重建妙之丸一事上悟到了什幺,遂开始配合我的计画。而由于我刻意隐瞒了一些情报,特别是没有和她提到过我和邵元节、蒋逵之间的同盟关係,她或许认为我在京城的境况很不乐观,进而觉得单单动用秦楼的资金来营造后路不仅力有不逮,时间上恐怕也不允许,她这才铤而走险。
  幸运的是她成功了,不然的话,我怕是连人都要悔死、肠子都要悔青了。
  「最难消受……」
  心里正百感交集,却听宋廷之关切地问道:「动少可是有什幺难心事?」
  「啊!我只是有点担心甯馨的安全,毕竟她剑下曾有倭寇伏法,所以想请韩兄多多照拂她了。」
  「怎幺,担心甯馨的安全?」蒋迟奇怪地望着我:「你丫不是挺聪明的幺,怎幺突然变笨了?让她住我二伯家呀!她当初进京,不就住在那儿的嘛!我就不信,有谁敢去长宁侯府生事!」
  我心里一阵苦笑,这是我在两个月前就想到的方案,可现在早被我否决了,我怕形成了一种惯例,只要我一离京,宁馨就被变相地软禁在长宁侯府里,届时她想离开京城就会变得困难重重。
  「住在得意居一样没人敢生事,我是怕粉子胡同遇刺的故事再度重演。」
  「是这样啊!」蒋迟并没多想,随口道:「那我乾脆先把韩文借你用段时间,反正我随后也要离京了,又不能带他一同上路,他那两把刷子,在京城还凑合,在江湖上就是一白给的。」
  我心中顿喜,唐八股的武功不在韩征之下,在京城的确少有对手,有他护卫,甯馨自然安全多了,可脸上却大不以为然道:「去去去,别把那龙阳君往我身边塞。」
  「咦,韩文现在不就是一太监嘛!难道甯馨她没用过太监?!」
  「这话说的也是。」我顺水推舟道,只是想起唐八股,我心头却流过一丝莫名的恐惧。这个少年从心理上已经完全变成了女人,而从他隐约透露出来的资讯,我知道唐家有着令人窒息的可怕传统,落在唐八股身上的这种恶毒诅咒在唐家绝非仅有,我现在只能祈祷上苍,日后解雨给我生的最好都是女儿。
  「说起来,宫里的太监还真没一个能比得上韩文的。」蒋迟一边感慨,一边无聊地左顾右盼,狭长的甬道里空蕩蕩的再没有旁人,在夕阳掩映下,那宫墙看起来越发朱红如血。
  「那你怎幺不把他献给皇上?」
  我将了他一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副淫靡的场景——粗若儿臂的龙凤蜡烛、摇动的床榻和掀开杏黄床幔的小手,那姣美得如同妇人似的少年也如妇人似的小解,随后床榻又摇动了起来。
  蒋迟讪笑了两声,刚想说话,宫门「吱扭」一声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都是熟悉的面孔,正是皇上秘密驾幸显灵宫的全班人马。
  「爱卿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吧?」
  「万岁明鑒。」
  我提起六识,细查着车厢内两人的心跳与呼吸,少年心跳之速几乎是我的三倍,与七月初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变化,可少女却比平素尤快了两分,我心跳也不禁快了起来,饶是时近十月,天气已凉,可手心却微微沁出汗来。
  「爱卿此去江南,除了办好武林茶话会外,沿途之上,要替朕留意各地雨水多寡、收成好坏、米价高低,明春回京之时,朕要听你奏报。」
  「臣遵旨。」我恭敬地道,心头却是一凛,这差事可着实不好干啊!
  皇上要我留意的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地方官吏要如实上报给朝廷的,但在官场浸淫久了,我知道天下十三布政使司没有一个藩司、三百多州府没有一个知府知州当真每一项都如实上报的。
  在贪官手里,光一个雨水多寡就能变出无数花样,雨多成涝、雨少则旱,无论旱涝,朝廷都要拨款赈灾、减免税粮,而实际上百姓的税粮并没少交一粒,朝廷拨款也不是用来修缮水利,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贪官自己的腰包里。
  至于清官……这朝廷上下还有清官吗?
  我若如实上报,自然对皇上对朝廷有利,但有朝一日皇上想除掉我的话,他只要透露出我身负的这项使命,则朝中遍是我的敌人;可若隐瞒不报,更是欺君之罪,何况蒋迟很可能也得到了相同的圣命。
  「爱卿好自为之,勿负朕望。」
  「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万岁知遇之恩!」
  少年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后和蒋迟唠起了家常。这半个月来,他开始重修十三经,几乎每隔两日就要在显灵宫召见我来讲解示範,反倒是蒋迟近来不曾伴驾,于是少年便问起他三个舅舅的近况来。
  蒋迟事无?细都一一道来,什幺大伯蒋云松心痛长子病故,越发放浪形骸;什幺二伯蒋云竹两个小妾争宠,打得头破血流;自己的老爹一心想长生不老,天天炼丹不辍,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他口才甚好,少年听得津津有味,车厢里不时传出他的笑声。只是蒋迟说到他妻子徐菡已有身孕,少年的情绪似乎低落下来,只「噢」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蒋迟额头顿时现出汗来,目光不由得转向我,一脸哀求的模样。
  我明知道这时说话,一旦说错,后患无穷,可看张佐正在马车另一侧警惕地巡视着四周的状况,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幺事情,石家四兄弟更是目不斜视,也只有我能帮他一把,心底沉吟片刻,轻声笑道:「小侯爷,你还真是孔圣人的忠实弟子哪。」
  蒋迟虽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可知道我这是在救他出窘境,乖巧地配合道:「此话怎讲?」
  「圣人说,『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父之端』,在下记得小侯爷的生日还没过,算算正是二十而冠的岁数吧!」
  蒋迟顿时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明白我这话其实是说给皇上听的,皇上今年不过十八,按孔圣人的说法,他现在没子嗣正常的很,而等他过了二十,离现在正好三年,与邵元节「三年内必有子嗣」的判断完全相吻合。
  「王动,你言必称孔孟,帽子倒是大得很啊!」少年道,言辞虽厉,可语气却相当轻鬆,显然是笑谑之语,我和蒋迟知道他心情好转过来,不由相视一笑。
  到了显灵宫,马车方停,少年便跳下来,径直朝大德显灵殿走去。
  少女跟着怯怯下了马车,站定紧了紧大氅,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也不知是因为天凉如水亦或是晚霞如火的缘故,她白嫩精緻的双颊一片嫣红。
  「别情,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说吧!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
  「什幺星星月亮的我都不要!东山,你少说两句话就全有了!你知不知道,我小衣都被冷汗打透了,再来这幺两次,小命都得交待给你。」我苦笑道:「少说两句憋不死你吧?」
  「是、是!」蒋迟讪讪笑道:「其实,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坏事了,当时大脑就一片空白,看你都不是你了,就是一根儿救命稻草。」
  「你什幺时候也变回救命稻草啊?」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不过,不等蒋迟回答,我已然换了话题:「其实,今儿这事儿简单的很,你不欲欺君罔上,那就乾脆什幺都不说,反正皇上又没问你。等郡主觐见太后的时候,让她告诉太后,不就结了?」
  「得了,你这也是馊主意,我姑姑盼孙子的心比皇上还急哪!」蒋迟脸色好看了些:「连皇后都被她老人家说了好几次了,可这能怨……」
  见皇上和张妃已走出了大殿,蒋迟连忙收了口,却轻轻歎了句无头无尾的诗来:「谁知盘中餐,它粒粒皆辛苦啊!」

【第二十卷?第十二章】
第二十卷?第十二章

  蒋迟知道我离京在即,也不拖我去走马章台了,将皇上护送回宫,我说要回隐庐再叮嘱下人一番,两人便在马宁子胡同分手。
  甫一进大门,就见院子当中肃立两人,见我进来,齐齐迎了上来,前面一个正是昨儿才一同喝过饯行酒的沈希仪,只是他全不似昨日那般神采飞扬,反是脸色阴沉的可怕。
  「唐佐,出什幺事了?」我一下子想起早该到京城却一直迟迟未到的希玨和她嫂子,心顿时「喀登」一声:「希玨,她……」
  目光瞥向沈希仪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他眉目清秀却是一脸木讷,颇有风霜之色,虽然穿着一袭花白长衫,脑袋上还顶着一头乌髮,可我一眼就认出他来,竟是少林木蝉,心中更是惊讶,强忍着才没叫出声来。
  「希玨她们傍晚到了,可……可希玨她一只脚废了,永远都走不了路了!」沈希仪悲愤地道。
  我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里,又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
  或许是因为沈希仪的表情太过于严肃而让我不由自主地往最坏的方向想,听到希玨至少还活着,我心里竟暗自庆倖起来——脚没了?没了就没了吧!人不是还活着吗?
  随后,我才意识到,他们竟然遇袭了!
  「唐佐,人在比什幺都重要!带我去看看希玨吧!」边往外疾走边问道:「嫂子和我侄女没事儿吧?」
  沈希仪点点头:「希玨就是为了保护她们受的伤。」又道:「还多亏了少林寺的师父,不然,她们三个怕都要被害了,可怜我手下二十精兵,回来的只有七个!」
  木蝉谦逊了一句,道:「木蝶师弟也受了箭伤,师傅就让小僧护送沈夫人和沈小姐来京。」
  「宗设!」我心头猛的一震,已经大致猜到了究竟是谁攻击了希玨一行。
  当初写信给鲁卫,请他帮忙从他师门里找个人来暗中护卫希玨一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过我没想到,少林派出的竟是戒律院首座木蝶。
  木蝶乃是少林新一代弟子中仅次于木蝉的第二高手,据说有着不输于名人录前三十位的实力;而沈希仪派去接他妻女和妹妹的二十名军校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军中精锐,竟然死的死、伤的伤,对手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沈希仪在军中政界并没有多少敌人,政界的敌人就算要对付他,也极少有人会先对妇孺下手;打劫的强盗见到官兵大多也都躲得远远的,真正与沈希仪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是宗设。
  朝廷极力宣传的剿倭英雄是沈希仪,坊间流行的故事主角也是沈希仪,我的事蹟只有少数人才真正了解。沈希仪又是剿倭营的主将,宗设把国仇家恨通通算到他的头上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我没想到宗设这幺快就展开了报复行动。他进不了京城,只好拿沈希仪的妻女出气,只是他大概没想到暗中还有高人保护,以致功亏一篑。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沈府。
  三人进了内院,沈希仪方指了东厢房一下,我便施展幽冥步沖了进去。
  「哥哥——」
  半倚在榻上的希玨似乎刚刚梳洗完毕,一个丫鬟正替她梳着那乌亮鑒人、几抵纤腰的一头长髮。
  她虽然消瘦了许多,却不见我想像中的戚容,反倒很沉静从容,只是见我闯了进来,她眼睛才倏地一亮,脸上顿时绽出一朵花来,惊喜地唤了一声,身子一蹁下了短榻,可她的脚真是吃不住劲儿了,一个踉跄,就向一旁跌了过去。
  「希玨!」我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她的身子,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嘴唇一下子噙住了她的樱唇用力地啜吸起来,彷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她藏在心底的恐惧和忧伤吸出来化解掉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那丫鬟惊叫一声,两人这才分开,再看屋里已是空无一人,只有门帘不住地晃动。
  「希玨,你受苦了。」
  我爱怜地抚去她眼角的泪水,把她抱回榻上,脱去她的绣鞋,褪去香袜,两瓣腴美的莲钩便落入了手中,只是一瓣温软如玉,另一瓣则略显苍灰,触手微有凉意,再看足踝,一道铜钱大小的疤痕赫然入目。
  「奴不苦。」女人家身体最隐秘的部分被情郎抱在怀里,希玨已是羞不可抑,只是她的一双妙目却不肯离开我片刻:「哥哥,奴这是高兴,真的。」
  她虔诚的目光和脸上散发出来的异样光彩让我知道,她真的并不在意自己的一只脚已经废了、将来很难再独立行走了。虽然我心头一松,不用担心她沉迷在自怨自艾里,可她的心境怎幺会如此奇怪?
  「哥哥你知道吗?奴前个丈夫结婚两年就死了,其实之前奴还曾许了个娃娃亲,只是那家的儿子很早就死了。别人不说,可奴知道,奴大概是克夫的命,找了个相面的也是这幺说。遇上哥哥,奴心里又欢喜又害怕,哥哥和大哥去打倭寇,奴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直等到听到哥哥的喜讯,奴这才睡上了安稳觉。」
  说着,她拉着我的手放在她腰间,隔着衣服,隐约能感觉到她比以前瘦了:「四月里的时候,奴比现在还瘦哪,哥哥送的那副链子都没法戴了。」
  「别胡思乱想,也别信那些无良相士的胡言乱语!」听女人宛宛倾诉一段衷肠,我心中对她说不出的爱怜,用力把她搂在怀里:「就算你克夫,相公也是逆天的命,不怕克!」
  「奴知道哥哥……相公命硬。」头一回听我自称相公,希玨又羞又喜,忍不住换了称呼:「相面的也说,只要丈夫命硬就无妨,只是奴怕是要短寿了。其实能和相公过上一年半载的,奴也就心满意足了,可奴总有些癡想,若能过上五年十年的、二十载三十载的,直过到奴和相公都七老八十了、都成了老爷爷老奶奶了,那该有多好啊!」
  「在淮安遇刺受伤那会儿,奴真是万念俱灰,想一定是相公的命太硬了,奴就是心里想着相公都承受不起了,如何还能嫁给相公?可后来听木蝉大师说,我面相原本的确是疾厄宫克夫相,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遭遇一场上苍安排的劫难,身为金器所伤,且永不复原。奴足踝所受一箭,正暗和破解之法。奴虽然废了一只脚,可换来了和相公厮守一世,奴岂能不高兴呢?」
  等从希玨房里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我许下诺言,一俟我回到京师,就立刻迎娶她;而希玨得偿心愿,也是道不尽的相思,说不尽的情话。
  不是顾念着她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她这幺个已知男女情事滋味的少妇怕早就全面沦陷了。
  複与沈希仪、木蝉一起检讨那场遇袭战,我才大体弄清楚了事件的经过。
  在出了淮安府沭阳县约百里,快进到山东地界的一段坡路上,被宗设余党打了伏击,头一轮弓箭就射死了九名军校,第二轮又射死了三人,希玨就是被这一轮弓箭中的流矢射断了脚筋。
  不是木蝶冒死攻击那些弓箭手,车队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而宗设看来武功也是一直没恢复,发觉木蝶实力强悍,也不得不撤退了。
  「不是因为倭寇的箭头上抹着毒药,沈小姐的足筋或许还能接上,可现在,怕是再好的金疮药也没用了。」
  「是我害了希玨!」沈希仪已从暴怒中清醒过来,痛心疾首地道。
  木蝉自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我知道,当初在无名岛上,沈希仪曾有意拖延时间,放走了一部倭寇,本意是穷寇勿追,没想到除恶不尽,反受其害。
  他罕见地失去冷静,不光是因为妹妹受伤致残的缘故,更多是因为他的内疚。不过听到我已和希玨订下佳期,他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自从宁馨郡主遇刺以来,京城防卫愈加森严,宗设恐怕也不敢在京城生事。所以,我在京城安全无忧,倒是宗设杀我不成,很可能将目标转向你,你行走江湖要小心了。」
  「唐佐,宗设就交给我了,不把这厮挫骨扬灰,我怎幺对得起希玨!只是京中防卫万不可鬆懈,剿倭营不单单是打垮了宗设集团,还触动了许多汉人的利益,其中不少是能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不可不防啊!」
  「大人对江湖人有成见。」在回隐庐的路上一直默默无语的木蝉进了书房之后,第一句话就直刺我心底的隐私。
  「没那事儿!」我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不待木蝉说话,我又道:「别叫什幺『大人』的,听着彆扭。我和老鲁是朋友,和你木蝉也是熟人,我没叫你木蝉大师,也没叫你木蝉长老吧?」
  「那,动少,」木蝉不再坚持,微微一笑,旋即双手合十,深施一礼,正色道:
  「动少援手之德,敝寺上下铭感五内,贫僧谢过了!」
  「少林不也救了我的女人吗?」我笑道:「别谢来谢去的了,大家都是朋友嘛!你帮我、我帮你,理所应当。何况,你死活要跟我回隐庐,恐怕不光是为了说句谢谢,也不是为了听我道谢吧!」
  「动少明鑒。」木蝉道:「恩师月初接到动少密函,要求敝寺提供高光祖的全部资料,恩师本就欲让贫僧秘密赴京以解动少之惑,正巧夫人遇险,木蝶师弟求助,贫僧便有了进京的藉口。」
  「果然!」我沉声道:「那就请你替我解惑吧!」
  我从书橱中抽出一本册子递给木蝉,道:「高光祖十岁入少林寺,被上代方丈宝慧大师录为关门弟子,法号空见,十八岁开始修习达摩十八杖,二十二岁开始修习金刚伏魔神通,二十六岁与同门对练中误伤了左眼,二十九岁被逐出师门,后投入十二连环坞。我没说错吧?」
  木蝉点点头。
  「或许是为尊者讳的缘故,我在苏州的时候,老鲁并没有告诉我,那个伤了高光祖的同门就是尊师空闻大师,这是后来我在刑部看到的资料,不知道这资料是否準确?」
  「準确无误。」
  我突然转了话题:「我记得你修炼的是七十二宗绝技里的枯禅心法和佛门狮子吼吧!虽然不如尊师精通七十二宗绝技中的三项那幺惊人,但因为枯禅心法和狮子吼都是名列前五的绝技,有人已经把你和尊师并称为少林百年来罕有的天才。那幺贵寺是如何评价高光祖的哪?」
  「空见师叔的天资在敝寺五十年来可排名前五。」
  「那也该称为天才了,可问题出来了。那场比武在十四年前,令师正值壮年,武功正在颠峰,又是佛法精深的有道高僧,面对武功比自己差了至少两成的天才师弟,他怎幺可能误伤他?就算是真刀真枪,空闻大师怕是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伤了小师弟吧!如果真是误伤,以令师的性格,十有八九要躲进藏经阁内疚一辈子,岂能在七年后接掌少林?!难道他那时候就看出来高光祖有狼子野心?」
  「那只是一桩苦肉计而已。」木蝉缓缓道。
  听木蝉证实了我的猜想,我心中竟然紧张起来——高光祖身上的秘密,不仅牵扯到十二连环坞的覆灭之谜,而且联繫着大江盟、排帮、铁剑门甚至隐湖,真正是牵一发而动江湖啊!
  「当年快活帮与十二连环坞一战震动江湖,快活帮的实力不在敝寺之下,十二连环坞竟能一战而灭之,江湖上谁也说不清楚它真正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但正邪不两立,敝寺还是在两年后联手武当及几家白道同道,派出精兵强将进剿十二连环坞,结果它避而不战,在太湖里和白道捉起了迷藏,并在白道撤退之际,趁白道警惕性下降,打了白道一个措手不及,敝寺和武当都损失了一名长老。」
  「师祖明白,没有确切的情报,想在太湖里剿灭十二连环坞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于是就想出了这条苦肉计,準备派人打入十二连环坞,空见师叔揣摩到了师祖的心事,遂毛遂自荐,欲去十二连环坞卧底。」
  「师祖却犹豫不决,一来空见师叔自幼受苦、嫉恶如仇,怕他面对十二连环坞的恶人露了破绽,二来他修练金刚伏魔神通正到了关键时刻,需要高手护持,故而无法离寺,但空见师叔一番说辞打动了师祖。」
  「于是,在一场同门对练中,恩师伤了空见师叔的左眼,因为眼睛对修练金刚伏魔神通来说重要无比,他左眼受伤后,功力大损,而且无望练成神功,于是变得自暴自弃、屡犯寺规,遂被逐出了师门。」
  「且慢!高光祖的左眼真的被刺瞎了吗?」
  「动少你真是不放过一处疑点啊!」木蝉的苦笑显得很无奈:「空见师叔的眼睛并没有受损,受伤的乃是他的弟弟高光宗。」
  「弟弟?」
  「对。空见师叔入寺五年后,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据说是怕高家绝后,他弟弟并没有入寺剃髮为僧,却在少室山下的一处村庄落了户,此事敝寺极少有人知晓。高光宗不仅酷似其兄,而且同样是个习武的天才,空见师叔本来传他少林入门功法是为他强身健体,可见他进境神速,忍不住将敝寺武功私下偷传,只是空见师叔深知七十二宗绝技对师门的重要性,才没把金刚伏魔神通和达摩十八杖倾囊相授。」
  「高光宗无意中知晓空见师叔的计画,便以死相逼,要替其兄受那一剑,空见师叔拧不过他,便稟告了师祖,师祖于是修改了计画,由空见师叔兄弟俩一起来实施这出苦肉计。」
  「咦,这幺秘密的计画,高光宗竟能无意中得知?」我哂笑道:「怕是宝慧大师心疼自己的弟子,才有意透露给他的吧!」
  木蝉也不分辩,接着道:「为了让高光宗更逼真地扮演空见师叔,师祖秘传了他达摩十八杖,并把计画推迟了一年。由于空见师叔给高光宗打下了深厚的武学基础,一年后,他的达摩十八杖已有小成,于是和恩师一起演了一出双簧戏。之后,高光宗留在了寺内,开始胡作非为;而空见师叔则隐居起来,修练金刚伏魔神通。三年后,神通初具,卧底计画正式执行。」
  「这就对了。」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眼前交替现出高光祖和宗亮的胖脸来,很多纠缠在我心头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顿时迎刃而解,只是新的疑惑又浮了出来。
  「在太湖被辛仙子斩杀的该是弟弟高光宗吧!而哥哥高光祖却化身成了铁剑门宗亮。这个死老鲁,他骗得我好苦啊!」我一直怀疑高光祖和宗亮之间的关係,但因为不知道高光宗的存在,鲁卫又信誓旦旦地告诉我,高光祖的左眼确实被刺瞎了,这才让我放弃了联想。
  「鲁师叔至今还不知道,而贫僧也是半月前才得知其中原委。至于空见师叔化身宗亮,敝寺是在去年的武林茶话会上才知晓的。」木蝉尴尬地道。
  「那你还一口一个空见师叔叫得那幺亲热?!且不说他化身宗亮莫名其妙,光是他在十二连环坞的所作所为,岂是一句简单的『卧底需要』所能解释得了的!」想起春水剑派的灭门和无瑕所遭受的侮辱,虽然我知道那晚遇到的该是已经死翘翘的高光宗,可我内心还是压抑不住地怒火中烧。
  「许多事情都是高光宗所为,空见师叔并不知晓,而且在十二连环坞覆灭之前,他还是心向师门的,许多重要情报,包括十二连环坞的宗旨、与快活帮一战时的许多内幕、几桩刑部追索甚急的惊天大案的线索等等,都是他提供的。只是其弟高光宗死后,他才与师门到了几乎决裂的地步,因为他认为弟弟的死,敝寺负有责任,因为他不相信敝寺事先并没有得到大江盟攻击十二连环坞的情报。」
  「少林有什幺责任?依我看,少林失职的很,有这幺个内应,竟然还让十二连环坞逍遥了那幺多年,早灭了它,高光宗的小命不就保住了吗?」
  「空见师叔虽然传来很多重要情报,但却没有十二连环坞的动向,敝寺也是无能为力。」虽然这话等于告诉我,少林早对高光祖兄弟失去了控制能力,用间用到了这种地步实在是丢人的很,可我的那顶帽子实在太重了,木蝉不得不替自己师门辩解。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揭破他的身分?」
  「因为空见师叔手里握有师祖的几封书信,证明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敝寺。这本是为了他日后重归少林能有个凭证,可现在却被他用来和敝寺讨价还价,他保证不做对师门不利的事情,也不再强求重归师门,但要敝寺保密他的身分。」
  我顿时恍然大悟,一个少林弃徒的所作所为与少林并没有多大关係,可高光祖若能证明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都出自师门授意的话,那少林千载声誉将毁于一旦,这是少林无法承受的,如果我没有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少林大概会装聋作哑,直到高光祖离开人世,但我一封密函让空闻明白,这秘密很可能瞒不下去了。
  不过,单单多我一个知道这秘密和整个江湖都知晓,其结局天差地远,而从我维护少林的举动来看,我和少林之间并非没有达成交易的可能,只要我的出价在一个可以接受的範围内,它大概很愿意为保守这个秘密付出代价,而探知我的要求,才是木蝉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回到口袋胡同的得意居,宁馨带着陆昕、兰月儿正翘首以盼。我把波谲云诡的江湖抛在脑后,与三女抵死缠绵。
  清晨,我吻别尚在熟睡的娇妻美妾,踏着晨露,一人一马一剑出了京城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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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预告
  王动秘入江湖,率先造访少林,与其达成一系列秘密协定。少林公开支持王动续办武林茶话会,更暗中密遣高手支援王动。
  唐天威死、唐天运降,唐门内乱平息,重伤的唐天文承担起内乱责任,将掌门之位传于唐三藏,王动遂获唐门暗中全力支持。
  在鲁卫的帮助下,王动重建了南直隶、浙江两省的线人网,并安抚大江盟与慕容世家,希冀安然通过接掌江湖的第一个考验。
  王动重回竹园,大慰众女相思。之后解雨、武舞相继入门,更添竹园喜色。只是,有一丝疑云总缠绕在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