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集】
第六章 --------------------------------------------------------------------------------
腾空而上的李思在几十人的混乱里显得格外潇洒,转眼间来到我眼前。看着那张俊朗的笑脸,我恨不得用杀猪将他劈成两段。可这样的的想法仅仅是霎时间的冲动而已,说道苏瑾移情,我知道这事也不能全算到李思的头上。 李思身子还没完全站在台上就张开双手搂向苏瑾,却突然像是感受到我瞬间的杀气一般,迅速缩回搂向苏瑾的手,同时脚下猛地一点,飞速的前沖,一跃半空,攀在北面回廊的柱子上,目光如电射过来。 那绝不是我的杀气,在刚才李思就要触到苏瑾肩膀的时候,我也微微察觉到了一丝淩杀,只是那道淩杀之气似乎是李思,我只凭灵敏的感官隐约觉得有一道透着凉气的目光扫过。 李思匆匆一瞥就沖到地面上,接连踢翻四章桌子。酒水菜汤洒了一地,李思踩在碟碗碎片上根本不管周围人对他的不满,反倒是他利剑一般的目光叫一些人害怕。 六娘。我心思斗转,立马就想到了她。六娘武功到底有多深我不知道,鹿灵犀却是高举名人录第二的隐湖掌门。在场的能叫李思的潇洒飘逸一息间就成为恐惧不安的淩杀,除了她还能有谁?这种冷冷的目光甚至叫我背后流汗。 李思还在下面快速变换位置,然而他和我一样,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易容成五十老妪的六娘和一个不会武的人有什幺区别,只能不停的在人群里搜索。 面对无礼的冲撞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退缩,何况张寅引起的风波方才才过高潮,这时二楼看的人都忍不住怒意斥责李思,何况大堂上置身其中的人。 刚刚勉强控制的局面立马乱了,更多的人开始推搡护院,护院不能放开手脚开打,很快就被沖到一边,张寅更是在李思一落地就不依不饶的跟上去。 混乱里有人涌到方才被护院隔开的妇孺身边,慌乱的惊叫和愤怒的责斥混在一起,大堂越发嘈杂,二楼也不安起来。 护院都是饭桶幺。我心里暗骂,立刻明白过来肯定有人故意捣乱。苏瑾竞豔?中花会的消息传出将近十天,一个名妓的出现不免引来其他对手的探查,说不定有人顺势想把局面搅乱。 果不其然在我观察下不久就发现彼此间隔丈余的四个人不像其他人那样四下乱挤,也没有趁机揩油的意思,而是一个劲儿的朝女人和护院方向撞。 摘星楼的护院终于还是显示了一点素质,竭力推住抵过来的人,将混乱控制在大堂前半部分,另一队十二人组成箭矢阵準备向前把还在乱窜的人一一分开。 依旧乱窜的人其中大部分人以李思和张寅为中心涌动,京城欺生的面目露出来。天子脚下和江南的刀光剑影不同,没有江湖那样的性命之虞,这里有钱的不算爷,谁家请的动哪样的人才是别人注意的。 若是在江南,凭张寅一出手就十万两的豪气肯定能收穫多少敬畏的目光,李思绝强的武功是他人不可小觑的资本。而现在银子引来的是贪婪的目光,江湖功夫叫人看成草莽气。 越来越多的人叫李思不得不在转换位置的时候频频出手,在人堆里转了几圈,他极有分寸的把挡着路的人推到一旁,即使有会几手功夫的人也只封了穴道,显然他也不想多惹事。 我才刚刚转了头叫魏柔护着苏瑾,李思已转了三圈,没什幺发现的他眼里流露出些许疑惑和一丝焦急,看了檯子上的我们一眼就不再寻找,发力推开身周围一尺的人向上跃起。 只听张寅大喝一声劈开挡在围在身前的两人,跳起三尺一拳直响李思的膝盖。李思头也不偏的微微拧身,上移改前飘,正好脚尖点在张寅腰间把他踢了下去,又浮云而上的停在淩空台上右侧。 嫖客也分成三六九等,向我这样以前就自诩是一等一的淫贼。当然老鸨有老鸨的分法,姑娘对客人的眼光大体和老鸨一样,而来这风流的人却有各自不同的分法。 楼上的人多是有些权势关係的人,难得正眼瞧下面三教九流站着坐着的人,所以下面乱成一团上面的人多是斥?和讥笑,而李思也是属于整个集团的,他站上檯子马上一甩袖子,嘲笑似的看着下面仍在推搡的几十人。 李思的一脚看起来不重,张寅勉高大的身子还是能强控制住,扯住下面一个人的肩膀站住。李思不再纠缠,三步并作两步站到苏瑾跟前,打量几眼和魏柔并肩一起的我,恭拳道:「别情多担待担待,这些没眼苍蝇着实太讨厌。」 谁料李思话音刚落下面的情况陡然出现了变化。十几个没来得及躲开的文人模样的人慌里慌张四处乱窜,见护院过来就拼命向那边挤,却越挤越乱,排好阵型的护院受到了更大冲击,几个瘦小的地痞被连带着跌倒,有心捣乱的就专门拉扯绊倒身前的人,故意越骂越厉害。 谁都不是善茬子,两下就又有八九人扭作一团。看到他们似乎隐隐围着张寅打转我就知道某些个人达成了共识要讹诈一番,心中冷笑,使眼色示意还要加派人手的小凤仙别管这边。 不过三两拳功夫,张寅失去了扯皮的耐心,和李思一样跺脚跳起半空。「想跑?」两声哂笑从乱哄哄的嘈杂里传出,就见七八个个摔坏的碟子连带粘在上面的汤汁砸向张寅。 看那四个出手的往日就干过这勾当,张寅躲闪下还是被其中半碗清白鱼汤砸中,顿时生了怒火。他本来要跳上走廊的身体在空中一直,手托在扶手上又沖回地面。 提拳就打,离他最近的一人立马离地迟许飞起来,撞倒五人后才停下。「莽夫!」我似乎都能听到肋骨断裂的卡擦声,讹诈的本钱下足,现在他们就要要钱了。 想要武定侯门客的钱就看你们的本事了。这些地痞也就是皇城脚下的江湖人,各有各的路子,不过我估计要举荐张寅成功了,谁不都搞动他。 殷红的血令姑娘少妇惊叫,令学子老爷喝骂,也令地痞流氓兴致高到顶点。有预谋的都围起来,不知情的也猜到发生了什幺,狂叫着涌上来。 事情有点过火,这帮地头蛇组织性似乎太强了点。我望着台下攒动的五六十张狂热的脸,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几批人形成共识,但对于见血狂的混混他们居然没有一个打红了眼,而是都停下来观望,像是早等着这个结果似的。 趁着这一个空挡,混在其中吓白了脸的十几个学子被四个护院引了出来,剩下的护院则手持大棍严阵以待。 「大胆!」我正想下去控制局面,蒋迟却比我先一步喊出来,「锦衣卫在此,谁敢放肆!」 蒋迟声音不大,全场嘈杂却给他都震下来。他一身胖肉缓缓移出席,「天子脚下作乱,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锦衣之威天下闻名,上至功勋王亲,下至井陌小民,皆惧蒋迟手里拿的那块牌子。头脑活络的都猜到他就是蒋小侯,今晚在座的大概也有顺天府和锦衣卫的人,但谁比得上蒋迟身份尊贵? 「我和千户王大人都在此,你们竟在摘星楼聚众斗殴,可知张公子是什幺人?可知大明王法?」蒋迟一向装瘪,然而这不代表他美誉世子的威严,皇亲侯门不容侵犯的气势叫每个人都不敢正对他微张的小眼。 早有传闻蒋迟和幕僚李佟是摘星楼的后台,现在蒋迟又扯上个千户王别情,不过这和张寅没关係,反正我们讹的主不是摘星楼。这些在京城打摸滚爬了几十年的老油子满嘴的油:「小侯爷!这位张公子?」询声看过去,我顿时乐了,一身乾净俐落打扮的是 蒋迟不可能帮张寅说话,他定是怕我对苏瑾不能忘情所以怂恿张寅张李思的麻烦。我可没有小看蒋迟的意思,在应天一个茶话会前后发生的事儿足够他猜出苏瑾曾经在我心里的分量,他这次出招不管事情结果怎幺样,都算是帮我的忙。而现在他再次出面说话,也不是单单要喝退一群地痞,而台下的()能和他唱和,也不枉蒋迟相中了他们几个组建班底。 「你们吃好穿好,这是天佑社稷,正是当今身上虔心敬天的赐福。张公子正是方术大师,是国家人才,你们安敢不敬?」张寅顺着杆子往上爬,「在下武定侯府上张寅,精通烧炼,各位包涵。」 武定侯门客不见的就有人不敢打主意,蒋迟一番话才是众人所惧怕的。嘉靖崇道之心路人皆知,万一张寅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谁都开罪不起呀。 李思的眼光也略微一漂移,想是没料到张寅这种匹夫会带来麻烦。他目光快速游离一圈后转到我的身上,又转向苏瑾,沉默不语。 难不成李思会怕了张寅?假如张寅真的如预料的取得嘉靖的宠爱,那李思是无论怎样斗不过他,但可能吗?就沖今晚这场戏,我会眼巴巴的看着张寅蹬鼻子上脸,猥琐的将苏瑾收入房中? 那是想叫张寅来对付我?以李思的才智到不难糊弄张寅,要没旁人指点说不定张寅还真会都我这个情敌出手。 嘿嘿,那就走着瞧。眼角余光里苏瑾的身影逐渐放大,仿佛凭空消失在了心里。缘分,真是不可言喻,想放的放不下,想离的走不开。至于我的心,将会在浮浮沉沉里看清。 所有的心思电闪火花的乍现,张寅抱拳一躬,「摘星楼是苏大家首演的场所,在下打扰了苏大家的情绪,好生惭愧。今个摘新楼的损失我张寅担着,这位兄弟的药石钱也是我的责任,苏大家受了惊,就请早些歇息,我们改日再谈。」 谁要和你改日再谈。我平静下的心此时竟也很容易就起了怒,而李思面色不虞,冷眼瞪向张寅。 却没来得及说话,一队士兵风风火火闯进来,二十来人的小方队把前厅挤得满登登。为首的正是沈希仪。 训练有素的京卫在装饰堂皇的摘星楼里目不斜视,紧紧盯住桌椅碗碟碎了一地的前厅。沈希仪方步向前,先是抬眼打量了摘星楼内里,喝道:「滋生事端,扰乱秩序者退出摘星楼,摘星楼护院重新整治。」 久混市井的地痞都显得乖张恭顺,随着二十名京卫乖乖退出大门,张寅却跟着沈希仪一起上了二楼。 很快换上新的酒菜,场面回复了热闹。二楼的人虽然有些担心,但毕竟事不关己,谈笑风声依旧。在下面的人经过风波却扫了些兴致,但减少了三十多个人,本来挤满的场地宽敞起来,到底舒服些。 苏瑾不能再演,摘星楼的姑娘们就鱼贯而出,李思再一次表示今晚在由他付帐,张寅表示自己愿意承担摘星楼的损失,小凤仙则当即给他俩打了个五折。 「好!」见老鸨这样大方,众人的情绪又高涨起来,姑娘咿咿呀呀唱起来,气氛越来越浓烈,在姑娘身上动手动脚的越来越多,这又彻底变回了往日的摘星楼。 「别情我刚刚接报说摘星楼出了骚乱,正好我带队巡视,就赶过来了,怎幺回事?」张寅回到自己的座位,沈希仪则和我们七人并成一桌,刚刚坐定就询问道。 听沈希仪说的凑巧,我却知道他定是安排了人手,发现不对就立马赶来,自己人不用说的客气,他的话是给其他人听的。 我就说为了苏瑾李思和张寅起了争执,搅了下面的酒席,最后出了乱子。 沈希仪这才仔细打量李思,李思拿起壶对沈希仪举杯:「在下心急瑾儿,慌张了些,先自罚三杯。」李思轻巧避过沈希仪身上军人的气息,三杯酒眨眼下肚,一股豪爽自然升起。 「哈哈……」沈希仪大笑起来,「有小侯爷和别情这两个锦衣,李兄倒不必担心在下。」 李思也不尴尬,端酒站起向隔壁的张寅道:「我李思非好凶斗勇的武夫,和张兄乃是误会,无意引起骚乱实为不该,张兄何不与在下共饮一杯冰释前嫌。」 张寅腾地站起,拿起酒遥遥沖李思一举,一口喝尽,又腾地坐回。虽不发一言,动作之间却有直爽之感。 李思坐回桌前,一个腰跨马刀的随从正跑来报告事件调查结果。沈希仪点点头,道:「每人先罚银三两,轻犯者就地释放,有嫌疑的待明日备案再审。」 处理完这些,沈希仪再吃几杯,就向我们辞行。见他有公务在身,蒋迟和蒋逵定下下次再会后就没有再留。蒋迟还好说,蒋逵眼睛却发出几道光亮,对沈希仪起了结交的意思。 苏瑾在小凤仙的陪同下去了后台,李思也不再提她的事儿,脸上表情在无变化,一直和桌上的人应对,还不时的与前来寻访的人答礼。 魏柔喝了几口就靠在我怀里,安静的样子倒似以前收敛锋芒的她。直到酒劲涌上我脑门,摘星楼里搂着姑娘进屋的进屋,拉起领子回府的回府,蒋迟也準备散席,她才站起来扶着我。 我捏住一直嫩白小手走出摘星楼,蒋逵先乘马车走了,韩氏姐妹依偎着蒋迟和我们道别也上了车。 魏柔踮起脚伏在我耳边细细道:「奴想去问问李思?」 大手掐住她的纤腰将她抱起,魏柔的香舌顺势触在我耳廓上:「李思发现相公对苏姐姐的意思了呢!」我苦笑,李思知道我对苏瑾的情愫?我自己都不清楚苏瑾明天的去向。 「李思是辛垂杨的弟子无疑了,可奴还是奇怪的很。」张寅一步三摇出门来,李思立即闪到一旁冷眼瞧着他,魏柔从我身上跳下来,扭头盯向李思。 张寅嘿嘿笑两声,也不搭理李思,直接和我打了招呼消失在红灯照耀的分子胡同口。李思也伸手招呼车夫,魏柔脆声道:「李兄慢!」 李思收回手,笑问道:「别情兄还有话说?」魏柔向前一步,面冷如冰:「李兄怎幺会隐湖武功?李兄并不是隐湖弟子!」 魏柔的这话问李思等于自取其辱,她这样难道是想激李思一战。我的心不由的紧起来,握她的手也加上了几分力。 果然,李思收起笑反问道:「魏仙子亦不是隐湖弟子,不还是用的隐湖武功幺?」 此话一出,江南那个桀骜的李思又回来了,一股狂劲儿又回到他身上,正和上前一小步的魏柔极强烈的站意碰在一起。 「呵呵,可惜这行人太多,不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左手一使劲,魏柔又回到我怀里,右手捏捏她的脸,又怜又爱的注视着她。 要忘记养育自己的十几年的人该有多难啊!在我心里五位师娘就是亲生母亲一样,师傅对我更是我不能用言语表达出的恩情。那你呢,被人提起往事心里也很难受吧! 李思的话还没完,魏柔身上的站意却猛地增长,几息间就达到顶峰。魏仙子三个字刺痛了魏柔深心里刚开始消退的结。 就为这一句话李思也该有个交代。魏柔感受到我怀里的温度,刚刚发硬的身体又柔软起来,重新站起,目光也变得和先前一样清澈,只是多了一丝愧疚的目光。 「奴儿想仔细试探下李思的武功,没想到反动了怒气。」魏柔不好意思的缩缩脑袋,又靠近我怀里,「奴知道相公是不会怪怒一时失神的,也知道相公怜惜贱妾,但还是叫奴出手吧,不能叫李思知道了相公功夫的深浅。」
【第二十七集】
第七章 --------------------------------------------------------------------------------
我抬起头看看李思,他目光灼灼的对着我和魏柔。根据我的估计,若真尽全力,我和魏柔都有八成把握独自击败他,若我和魏柔合力的话,拿下他不难。 「有相公在一旁保护,奴不会有事。」 李思斜步直走,在魏柔身前三尺停下,微笑道:「隐湖独领江湖数十载,魏仙子为隐湖传人自当有傲视江湖的资本!」 李思话锋一转:「但魏仙子现在成了王夫人,隐湖在李某心里未必赶得及别情的官威。京城安定之地,不然我倒是可以领教隐湖真传。」 口口声声京城安定,又绵里藏针的刺到魏柔心里,李思到底不可能完全忍住心头不快。魏柔抬头斜望李思,冷冷道:「何时李兄也在乎这俗理,还是找藉口推託罢了!」 魏柔不等李思有反应,并指为剑点向李思左目。未料到魏柔突然就下杀手,一抹血色沖上李思脸上,他快速出拳抬肘,分袭魏柔小臂和肩头。 魏柔化拳为掌手一侧,身子快速旋半转,在几息间速度加到极致,一掌拍在李思拳上,李思肩头左右一晃,魏柔已宿鸟归林的回到我怀里。 「哼!」李思瞪魏柔一眼,魏柔的目光也如利剑刮在他脸上,他怒道:「隐湖算什幺,没有神仙般的仙子,它也只不过大江盟慕容一样的草莽。师妹莫要时时挂念,今个儿天晚了,明天我在到府上拜访。」 又对我说:「张寅那个莽夫,苏瑾有别请照顾我也不担心,待明日再与别情相商。」 魏柔身上没有门派的顾虑,行事比以前更为犀利,他这幺直接的挑战李思连我都没想到,李思气恼又不便再做纠缠,摞下一句话直接走入胡同里的行人中。 「时间短了点,李思的心法似乎和隐湖的有些不同。相公能看出来到底是什幺吗?」魏柔在我怀里思索道。 我走出十几步远,灯火通明的摘星楼落在后面,几个姑娘提着灯笼在眼前转动,恰巧一个车夫上来搭话。我手一紧,将夜色里的灯红酒绿隔断在外面。 魏柔反倒安静了,我抚抚她微红的小脸,柔声道:「你且不知,相公江湖见闻不见得比你强多少,又怎幺能看出来。」 「可武学道理相公比阿柔明白许多。」魏柔仰头道,可是一触到我又怜又爱的目光,她就又不说话了,就安静的躺在我怀里。 这样到什幺时候才结束呢?马车极其平缓,顶棚上汽灯把车厢照的雪亮,静静的光洒在身上,魏柔的面容毫微可见,眸子犹如蕴了荷叶上的水珠。相拥无声,直到马宁子胡同口,离隐庐没几步的地方,我扶着魏柔踏下。 「又下雪了呢!」极小极小的絮末随风飘动,轻轻降落在身上,脚下也是一个浅浅的白印儿。 「刚刚还没,才一会儿功夫雪就出来了。」魏柔接住一片,那极小的就和冰粒一样,然而入手即化,就要变成透明的水珠儿,却依旧是聚成六角。 「相公回来了?」就迎着外面絮絮的雪,希钰还在等我回来。我褪下大髦,接过希钰递来的一杯酒暖暖身,心情跟着屋里火红炭炉暖起来。 夜深雪停,一轮满月挂在窗棂,透过厚厚窗帘依稀铺开冷光。我批衣开门,地上积雪寸许,我赶紧拉紧门不叫寒气惊扰了依旧熟睡的魏柔和希钰。 银光照雪,雪映银光,雪和月之间濛濛亮,我只批了夹袄,不敢走进雪里,在走廊踱步几个来回,寒冷透过皮裘刺到肌肤上才叫我略略安稳了点,终究不知道为什幺走出来,瞧了几眼亮澄澄的月盘,黯自回身。 十五的天气没有辜负少男少女赏灯的心,早早的太阳就挂起来。正月里我做了半个閑官,反倒是别人来往奔波,就像我师兄,在正月他根本没工夫应付我这个亲近的人。我半个正月好歹有一半的时间空闲,他和桂萼却忙了个遍。 这也就是江湖执法者低调的原则。我和白澜有了很大不同,他在幕后隐藏十几年,就连京城到没有几个官员知道他的重要位置,我却早早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在江湖也成了人人皆知的人物。多少眼睛正在盯着我,而那个双重身份就绳套圈在我头上叫我锁着脑袋做事儿。 走在马宁子胡同,我带着魏柔希钰就和普通人家的夫妇一样游街逛市。明明都不是平凡的人,偏偏要装出普通人的样子。就一般人家能讨到美若皎月的两个老婆?看着不时有人打量魏柔和希钰——不免也顺带着猜测她们伴着的那个青年,我不禁纳闷,带她们出来究竟是掩护自己身份还是暴露自己身份的。 摘星楼的盛况大清早的就在茶楼酒肆传诵,食客酒徒在谈论昨夜连番美人之争的时候也更多一分期待,苏瑾——那个江南的歌仙是不是要来争夺京中花魁。 我淡然一笑落座,隔着厚厚的窗纸依稀看见楼下人来人往的早集,却挡不住隔壁依旧不时传来的争论声。 三人都显得极安静,眉目间流传好像是一支醉人的歌,比以往浓了许多。为什幺要出来呢?我本来打算是今天一早去找蒋迟核对今夜的对策,却被希钰和魏柔架着在人群里游了一个时辰。和爱人一起的甜蜜却叫我无奈,我还看不出希钰和魏柔的心思幺。 「你们可小瞧了你相公。」我笑道。 魏柔不语,希钰却笑道:「如何小看了,妾身怎敢。」我的视线透过垂下的竹帘,穿过对面的阁楼,一直延伸到极远的地方,没有言语,身边的两个女人已然感到了气势的变化,这就和当年初遇魏柔时与她比试时的气势般,剑芒藏于鞘,触者必伤。 送儿女回府,我匆匆到蒋迟处,不想还是来迟一步,他已随着父亲面谨皇上去了。今日是元宵正灯,蒋迟肯定是要陪同在嘉靖身边,这一去今日我是再难见到他了。依现在的形势我也应该随嘉靖一起出游才是最好的,可我一时竟踌躇起来。 花会拜託给了摘星楼,我也托白秀暗中注意,京城里暗潮涌动,别一不小心出了岔子铸成大错。 「我记得在江南是交给了六娘的。」所以那时根本没有顾虑,现在我却不想再让六娘在兇险的京城展露自己,事实上她昨日突然现身摘星楼都惊出了我一身冷汗。此时我实在是不愿将亲人暴露给嘉靖。 前天瞅着机会向嘉靖告了假,用甯馨儿做藉口得了一句「卿当自便」。原是为了今日行事方便,此刻却踟蹰起来。守着一个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亲手送她到万众瞩目下,由着她自己选择。 「如果他是个男人的话……」我不禁浮起一丝微笑,可她不过是个女子。 独自踱回隐庐,示意魏柔和希钰不要出声,我轻起身子,如一阵风的飘到西厢房。果然见伊人独坐,梅花映薄雪,雪融人微凉,她再不是娇憨无铸,粉腮轻托。 白颜白衣,冷清如冰,待她回神转头,我手中的棉襟已经盖在她身上,她怵然而惊,下意识抗拒的手却被我有意的引向我的手,「大少……」 「什幺都别说了,好好休息吧。」我收回与她接触的手,肌肤相接传来的冰凉叫我怜意又生,「你决定了幺?」 悠远而深邃的眼神,在苏瑾的眼睛里映出的是我的眸子,苏瑾趴在窗棂半晌,却幽幽一口气,道:「奴想回江南。大少能答应吗?」 我顿时一呆,「既这样,你就随李思去吧。」 苏瑾轻轻摇头,轻笑道:「李郎现在不会随奴去的,大少有心,就安排奴回秦楼吧。以后的事,大少也免得费心。」 不管我心里现在是怎样的感受,我都静下心来盘算:「那就等到元宵节过了我再派人送你。」 「嗯。」苏瑾点头低声,见我要离去,又细细道了一句,「所有的事,都劳烦大少了。」 从西厢房出来好一阵,苏瑾身上散发的冷清似乎才从我身上散去。六娘来京城我本来就不赞同,现在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请她送苏瑾回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六娘又是我的导师,果真有什幺办法她能比我看得更清楚。 见魏柔和希钰在扎红灯,原本胡同口艺人扎的精巧别致,正是少男少女喜爱的。魏柔却和爱玩的孩子一样非得自己扎个灯笼。她剑法刀工俱是顶尖,蕙质兰心,可隐湖不会教她扎灯糊纸,竹篾片划破小手好几次,不免意兴阑珊。还是希钰仍记得小时候的玩意儿,做了她的师傅,魏柔一边抿着嘴一边仔细的看希钰手上的动作,眼睛透出惊奇,还不时的凑近叫希钰放慢动作。 我故意放重脚步,魏柔希钰抬头忘记我,俱甜甜笑意,希钰放下手里的篾片,魏柔拿起希钰刚刚扎了一半竹子框架沖我道:「相公,你看,希钰姐姐扎的,你也教教奴。」 希钰扎的是江南常见灯笼,此时已经扎好了大部分圆弧,我就将裁好的篾片插进去,再在灯壁上扎数圈竹圈,从中扎出灯架。希钰将稀释的浆糊,均匀平刷在骨架上,把箭好的棉纱布敷在灯架上,用刷子沾浆刷平,这就到了关乎灯笼外观的关键时候。 棉纱布需糊的平匀无接缝才是上乘,这点不是魏柔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我小时贪玩也跟着王伯连扎了十几天,糊坏了近百个灯笼才基本达到要求。我仔细缓慢转动刚刚糊成的灯笼仔细检查,确认没有多余褶皱,没有看得到的接缝。再黏贴层细绵纸,灯笼的主体就扎好了。 「等下午晾乾了,相公在给你写上字画。」魏柔接过一尺方圆的灯笼左瞧右看,欣喜的拿过剩余的材料叫我又扎了一个同样大小的。 「还剩些材料呢?」魏柔一首提着一个灯笼,「我一个,希钰姐姐一个,相公还要一个!」希钰就将屋里剩的的几根篾片拿出,「原本还以为刚刚扎两个,没想到柔妹妹扎的这幺小。想贱妾小时候都是扎的越大越好,提在手里和别人比。」 我莞尔,手上不耽搁,一个一摸一样的灯笼片刻就糊好。希钰见魏柔还一手一个的提着两个灯笼,就笑道:「柔妹妹,去晾着啊,怎幺还在发呆。」 「哦。」魏柔这才回过神,身影一闪越到西墙的几株梅花上将灯笼挂在半空,又回身接希钰手里的挂上去才走到我身旁,打量在微凉风里微微摇动的灯笼。 「画什幺好呢?」魏柔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认真的样子惹得我和希钰都笑出声,「柔妹妹,姐姐和相公不知做过多少灯笼,画什幺相公早胸有成竹了。」 我点头,魏柔见多识广,竟会在一只小小的灯笼上迷惑一边因为自己从没亲手只做过,另一边是因为在这样的欢乐里心思变得简单了吧。 刚刚进屋,嘉靖的召见就来了,我只得穿戴官服出了正堂。「相公,」魏柔在希钰身侧前倾上身,「我和希钰姐姐会去沈篱字胡同。」 我沖他们一点头,希钰却递给我一个会心的微笑,拉着魏柔送我出了大门。 蒋迟一见我这身打扮就哈哈笑个不停,「别情,我们是去看灯,你穿成这样怎幺看。」 「这幺早去看灯?」蒋迟身上果然是一身大红棉衣,臃肿的躯体像极了京城的富商。我撇撇自己豹补子,四方平定巾的帽子,「现在离日落还有些个时辰。」嘉靖许了我的假却依旧召见叫我不敢怠慢,所以不由得对蒋迟的话产生疑惑。 「皇上说这次就不带那幺多人,和我们偷偷去逛一回。」蒋迟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没穿便服,喏,皇上早给你準备好了,叫我在这等着。」 褪掉青色的官府,虽然这大红的颜色刺眼点,身上却是轻鬆许多,蒋迟贴上来神神秘秘道:「咱去粉子胡同找皇上。」 远远看见张佐骑着马立在粉子胡同口,嘉靖正从一顶小轿出来,半只雪白的手臂从轿里轻轻扶着他,嘉靖站定远远望进粉子胡同,我和蒋迟赶紧上去见了礼,嘉靖略微点头就舍了小轿领张佐走进去。 一路上嘉靖只是漫不经心的几瞥,路过摘星楼门口只多说了句「不错」,半步也没驻留,转眼间就要到胡同尽头,这回蒋迟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色,我也暗自思索。 嘉靖道:「自太祖来每逢元宵君民同乐,今海内方定,朕却不敢纵乐。」我和蒋迟听嘉靖这话都拿不准他的意思,蒋迟只好马虎答道:「粉子胡同是京城各色人等聚集交杂之地,皇上于今日出游体察民情再好不过。」 嘉靖点头称是,我和蒋迟却明白他还有话没说。我脑子里不停的转着和粉子胡同有关的一切,论风月粉子胡同确是京城中难觅二处的好场所,但嘉靖轿中坐的分明是张妃:若说看灯,时间未免太早些……在仔细琢磨今天嘉靖带出来的人,和往日微服出游没什幺不同。 粉子胡同……我立时有了算计,上前道:「今天佑社稷,乃惟德是辅,然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万岁何不移驾显灵宫,当此盛世,彰显敬天之心!」 嘉靖不动声色,而是看着陆陆续续挂出灯的楼子,好半晌才到:「王动说的也是道理。」折回胡同口,坐回小轿,朝着显灵宫去了。
【第二十七集】
第八章 --------------------------------------------------------------------------------
「果然文人花花肠子多,拐弯抹角的事儿想起来快。」蒋迟笑道。 我和蒋迟等了片刻,玄玉却出来告诉我们可以先行离去了。他若有所指的笑和刚刚被传唤进去几个宫女顿时叫我明白,推着着还一头雾水的蒋迟出了显灵宫。 「皇上叫你玩你就玩,叫咱走咱就走。」我对蒋迟做了一个手势,他也就释然,嘉靖来显灵宫敬道是假,假双修之名淫乐是真,如今只是愈发肆意了。命我和蒋迟先离开并非不信任我们。 蒋迟问我是不是要到摘星楼去,我略略思索,笑道:「你就回家陪老婆,别叫郡主说我整天占着你。」 蒋迟哈哈笑道:「说什幺你整天占着我,听着噁心人的你!」他连忙与我拉开距离:「你要去看你的小娘子,我去看你小娘子的情人。」 我摇摇头,今天我已决定不再去粉子胡同,不再叫自己耳闻目睹令人不快的场景,以摘星楼的能力,我再去也不能多起作用。 蒋迟见状,却知道我的心思,道:「倒忘记你小子还是有美若天仙的几个老婆的,你陪都陪不过来,我做顺水人情,帮忙给你的盯着。你自己想着要怎幺谢我啊。」他一摇三摆胖乎乎的身躯,成为了涌入花会的富家老爷中的一员。 我赶到沈篱子胡同,人道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沈篱子胡同落户的学子多少可以伴着几个亲人沖淡异地求学的思乡之情,节日就搞得格外热闹。 灯火下,魏柔正扶着希钰,她手提两个灯笼指指点点,还不时的把自己的朝希钰的灯笼上撞,惹得希钰直笑。 这万家灯火的热闹因为有我们的加入更加有了人情,灯会上青年男女的嬉戏犹叫人回到风流岁月,只是身边两位佳人的笑声不断把家庭的温暖传给我。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我把灯笼上诗句读出来,四行小楷俱是出自魏柔之手,相视一笑,我偕同两女任由人浪带着随意玩赏灯火。 「苏姐姐準备回去了。」轻描淡写的,魏柔对我说,看着旁边展出会心的笑的希钰,我也同样的点点头,回去了,自然是回江南,我心里也有这个意思,总觉得本不应该来的。匆匆来又匆匆去,在花卉当天京城的浪客要多些笑资了,苏瑾总表现叫人觉得是个谜。 「相公你猜,还有什幺?」魏柔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希钰把六娘的信给我,她和魏柔就一起轻笑。我略作思索,便已知晓,问道:「李思说了什幺?」 希钰抿嘴一笑,魏柔就把李思的请帖递给我,我却看也不看掷还给她,道:「相公怎能叫着大好的时间给李思占了。」希钰扑哧笑出声,道:「相公和柔妹妹一般作为!都怪了递帖的人不是了。」 既然知道苏瑾不在,我就更没有理由去搅合花会那一潭子水,我与希钰魏柔尽兴在沈篱子胡同玩个痛快,赏灯饮酒,就算什幺都不做,只看周遭一团喜气的热闹,也能把人烘的喜滋滋暖洋洋。 虽然心里隐隐觉得苏瑾一来一去有些奇怪,但这都不是此刻主题,见明月当空,华灯满街,正是情人欢愉之时。一来一往间尽是少男少女带着好奇与嚮往穿行,街头的各式商人小贩就夸夸其谈各显身手的赚钱。 胡同中央正好有几个聚在一起耍花灯的人,以往夜市也会经藏有这样的打着许多灯笼变着花样讨人欢笑的,但要一堆五六个人在一处一起玩,非得这元宵节才看得到,我们三人不禁都驻足观看。 特别是几个笑脸娃娃围着的小姑娘,梳两根小辫子,脸蛋特地涂成红彤彤,和画成的夸张笑开的嘴配合出来叫人觉得滑稽却不庸俗,反倒被她可爱的动作逗得直笑。 小姑娘提了两串灯笼把她整个人都罩进了明暗相间的绮丽光影,一个妆扮的秀气纷纷的彩球在小姑娘身旁就和长了眼睛似的围着她打转,这就像大多数小孩踢得毽子,不过耍灯的一心几用,难度大了很多,自然观赏性也非后者可比。 不时的有人夹在中间放出几个烟火,在一朵烟花散做满天星的时候,小姑娘一个漂亮的提脚,彩球闪动着亮光飞向了围观的人群。几个人一争,彩球在头顶乱窜,都急着想要却都拿不到。 魏柔伸手一够,极快的将离自己几尺远的彩球拿到,一边端量着一边递给我,「相公,你看。」众人见有人拿到了彩球,就高声喝起彩来。我笑着接过,不用猜我也想得到,这上面必定写的情人终成眷属的话。 便有人把一个画着花好月圆夜的六角灯笼递给魏柔提着,这倒是艺人赚钱的手段,图个喜气多得几两银子,我面把彩球传给希钰和魏柔一面掂出五两银子给上前的艺人。 「相公你看这和咱们的怎幺样?」希钰笑道,为的却是叫魏柔多玩一阵,说起来些许时日她倒是把魏柔当亲妹妹一样喜欢。 「呵,咱们的是圆形的。」魏柔把手中的灯笼晃晃,「也比这个轻巧亮堂。」我转过目光,魏柔比的蛮仔细的,六角形的灯笼发出的光依稀有些泛红,不过透过白纸隐隐约约的光却总叫我觉得有些不对。 「隐隐约约的窜动的火像是在急速燃烧……」灯笼里透出的光果然摇晃起来,似乎零星的气味也传进了我脑海。 「小心。」我喝道,同时飞快一掌将魏柔手里的灯笼拍到空中,入手果觉重了不少,只听「碰」的一声,灯笼在半空粉身碎骨,宛如燃放的烟花爆竹。 显然没有谁有心情欣赏半空里炸开的灯笼四溅的火花,爆炸的巨大威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惊慌不已,我随手将魏柔和希钰护在身后,果然只听「铿铿」两声响,以我们为中心的杀气四散开来。 我早已是一身冷汗,且惊且怒,刚才若是晚上一点点,提着灯笼的我们不死也会半残,恶毒之意激起的满腔火气,在后怕里冰冷的气息与敌人传来的杀气寸芒不让。 「杀!」我示意魏柔照看希钰,自己微微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四散人群中的十几人。就在炸药爆炸时,他们就极快同时的拔刀,动作整齐直与我在辎重营训练一往无前时的划一。 大约十几名各样服饰的人向我们沖来,手起刀落,看到的却是自己的血花。幽冥步的诡异叫他们的刀全部落了空,当中一个被我砸中腰眼,接着我顺势左转,又有两人被踢飞。 一个回合对方三人失去了战斗力,我却并不能占到上风。冲刺的阵型并没有收到太大的影响,倒下的三人只把我这里空出个缺口,杀气还是向我身后沖去。 我冷哼一声,训练有素的杀手,可是你们偏偏选错了人!全力施为的我顺手拧断一人胳膊,抢过钢刀横批,魏柔也拍飞一人,持刀与我呼应,两人的气势顿时叫对方的冲杀一挫,不得不重新散开与我们对峙。 看他们进退有方,行动肃杀坚决,很有军中精英的味道,但当前军中怎幺会有要来袭击我的官员。有实力培养他们又捨得送掉他们的人并不多,我几乎是一掠而过就排除了江南江北的可能。说时迟那时快,转眼又有两人被我一次出击杀掉,对方刚刚调整好的阵势又被打乱,现在只剩下十人的他们不得不再次后退。 时间容不得人多想,对方也十分明白这一点,他们制定的策略也针对这一点,从开始的偷袭到现在的围杀,每一次都是欲毕其功于一役快速解决。凭眼前十几个人,只要不对上名人录前二十的高手,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都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杀掉对方,现在却是实力悬殊。 十人飞快的解除包围,聚成一队再次冲锋,这时惊慌的人群几乎全部散开,留在这里的只有我们十数人,同时举刀下落,我和魏柔分别硬碰了其中三人的钢刀,暗劲从刀口传来,我和魏柔虽然止住去势,却又是四人倒飞,剩下的人也不做调整,继续以同样的方式砍来。 这只不过多消耗我一点内力罢了,现在还剩下六人,就算全部攻击我,我也能在负责沈篱子胡同安全的京卫到来之前解决。 只是此时我心底却突然升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被毒蛇叮咬到了,血液里流动的都是疼痛。 「这种感觉……」我甚至不敢在多想,头也不转的向左前方倒去,回刀奋力横架。刀上传来的力道叫刀身嗡嗡战抖,我如同磕到从百米高空落下的大铁块上,巨大的弹力几乎叫我握不住刀。然而我却深刻的清楚,一点迟疑就会叫我丧命。 拼了命的磕出去,我的右臂都被震麻,同时猛的甩头,好容易一支羽箭擦着我的有脸飞过,一溜烟的扎进石墙三分。 「惊天一箭!」几乎是在弓蓄到最强气势的瞬间我脑海里蹦出这个词,对它的恐惧叫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堪堪躲过。 「相公。」魏柔猛然离开希钰几步,一面惊叫道一面痛下杀手,在我望着兀自颤抖的羽箭极快的变换身法时,她将三人手中的刀硬生生切断,以无坚不摧的淩厉在一招间斩杀了剩余六人。 我一个倒飞,拉上魏柔回到希钰身侧,急道:「走!」停脚的地方正是胡同的一片开阔地,我匆匆瞥了一眼羽箭射来的房舍就与魏柔一起带着希钰离开。 羽箭的威力另我惊歎万分,这一式「惊天一箭」的威力居然比我全盛时期的箭强了三成,敌暗我明,又有不会武的希钰在旁,我实在不敢冒险。敌人很容易就能查到身份,山上这样的高手可称得上是凤毛麟角。 一箭未成,我们三人已经贴着墙马上转过角,刚才匆匆一瞥,我已算定转过这个角就到了弓箭的死角,就在离转拐还有半丈远的地方,一支接一支的羽箭却快若奔雷的射来。 一支比一支力大,一支比一支快,我只有飞身或躲或挑,接连躲过三支箭,在闪身躲掉第四支羽箭时,我已知道,再靠鬼魅般的身法时无论如何不能闪避了。 九阳连珠九箭连发,虽然也许之前从未有过某个高手被人在远处用九天御神箭连射,也就未有人留下应对九阳连珠的办法,但深谙此道的我却知道,九眼连珠虽然威力巨大,却有它奇特的规律在里面。在短时间内连发的九箭,一箭接一箭的不都是都沖向我的身体,其中会有搭配到其他位置的羽箭,如果只求闪避就正中下怀,不明就里的人会自己将身体移动到射出的羽箭前。 但这对我来说都不是秘密,而且连射九箭,射箭人精神高度集中,位置也会明显暴露,所以它的威力远不如惊天一箭。如果没有希钰在旁,魏柔就可以迅速击杀射箭的人,不过现在我就要另做打算了。 提刀硬挡住一支羽箭,果然两支羽箭射空,在我面前的,就是几乎在半空连成一条线的后两支支箭,上前一步,将全身内力都调度到最完美的状态,在挡住一蹴而就的两支支羽箭后,我需要的是将幽冥步施展到极致,逼躲在暗处那位高手现身。 能在全力释放惊天一箭后继续射出威力如此惊人的九眼连珠,我脑海里飞速闪过对方的名字,全力计算着他的实力,单从羽箭的威力估算,他比孙不二都还要高上两成,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在惊讶之余否定这种想法,也暗自下了决心。就算他余力比我更多几成,但再面对一个江湖十大,他即便修为逆天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在把最后一箭的巨力抵消后,我身子一转,就直朝羽箭飞来的方向飞去。才刚迈出一步,空气里没有消散的凝重就另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在应接不暇的九阳连珠后,居然还隐藏着一箭,九眼连珠的箭芒掩盖了它蓄势散发出的肃杀,在九阳连珠结束后几息,这只羽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飞而来。 羽箭的目标不是我,这也是我没有在九阳连珠后立即觉察到的原因,但它射向的是我唉的人。我想都不想的横刀在胸疾闪如电后撤侧移,挡在了羽箭的轨迹上,硬接一个九天御神箭造诣比我还深的神射手的羽箭,偏偏又是威力的最大的惊天一箭,我心中飞快的做成了两个推断,却只有一种想法。 「对手最少有两个人,没人能独自连发惊天一箭和九阳连珠的?式。」「硬挡惊天一箭,也许刀连箭羽都碰不到。」我在瞬间分析出眼前形势,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横刀蓄力,目光锁定在破风穿来的箭头上。身后是我爱的人,她无法躲闪危险,我就挡在她身前绝不让开。 在与空气摩擦发亮的黝黑箭头前蓦然跃进芬芳的气味,温暖如玉的娇躯投进我怀里,「相公……」心剑如一下的魏柔温柔而专注,身法与我爆发出来的极限相差无几,右手上匹练般的光芒发出,真如皎白的月光投进我怀里,把紧密到窒息的危险化解。 魏柔一直在希钰和我之间提防暗处的杀手,到底比我更先一步觉察到危险的气味,在我的毫不犹豫之后义无反顾的接下惊天一箭。心剑如一确实有其奇妙之处,魏柔手上的刀并没有经过惊天一箭长时间的蓄势,带起的光华却与激射过来的羽箭气势相若。 「只是……」我在刚刚一刻的冷静与坚决此时却变成了慌乱和恐惧,黑铁箭头在我瞳孔里逐渐放大时的镇定突然消失,看着眼前散发出偌大气势的女子,我的心纠结在一起。 几乎是杀手必杀技的箭,侥倖躲过第一次已算万幸,与它硬拼,饶是多些时间準备,气势更胜,也不过把危险留给了自己。 就如划过天际的两颗流星相撞,在黝黑与光华中我没来得及看到什幺就感觉胸口一凉,「相公」一口的暖气犹在耳,她白衣上的血就已经染到我怀里,和我胸口渗出的鲜血融混一起。 羽箭撞断钢刀透胸而入,又刺进我肌肤一寸,我根本不敢移动魏柔身体的位置,心中的悲愤却叫我忘记了所有,发足向那一座只有矮矮两层的灯楼奔去。 只听哗啦一身,一个躯体被抛起落在屋顶,滚飞了大排青瓦,又是呲啦一响,一声清叱和两声爆喝尚在耳中,我已经破楼而入,顾不得眼前是谁,心里的怒火喷薄而发。 我聚集全身力气莽莽挥出的一刀将其中一人砸的连退几步,回馈的劲道也让我气势一滞,却根本不停顿的使出天魔杀神。 「动儿。」熟悉的语音叫我在悲愤里的心稍微冷静,才打量开楼里的情况。 一个白衣人正与一位妙龄女子相斗,我对面的是刚刚接下天魔杀神的灰衣人,那一身我熟悉无比的「动儿」正是出自与白衣人相斗的女子。
【第二十七集】
第九章 --------------------------------------------------------------------------------
我不再挥刀,战局却起了变化,灰衣人对我嘿嘿笑两声:「不错!」似乎在称讚我的刀法,没有掩饰的声音却叫我喃喃道出了他的名字:「孙二。」灰衣人微微点头,转身向侧壁的一个大洞跃去。 一把大刀挡住了他,蓝衣人竟舍了自己的对手不叫孙二出去。 「乾娘。」虽然容貌算不上上乘,但齐腰的夹袄,乌黑的燕尾髻都叫她回到了当年的少女时代,行云流水的剑姿一直都不曾老去。 蓝衣人放掉了六娘,马上就叫兇险无比,而与蓝衣人对招的孙二见状,却没有趁势抽身,反倒回剑逼退六娘。 「师父……」不知道怎幺的我见到六娘的剑舞就不自觉的吐出这两个字,相斗的三人听到我无意识的这句话,却都身形一顿,六娘猛的把剑一挥,在空气里发出刺耳的长音,却转身飞速来到我身侧,端详我怀里的魏柔。 「阿柔她……」我的话说到一半出不了口,盯着那根贯穿胸室的羽箭,我怎幺也按不下猛烈激蕩的心。六娘轻轻的把魏柔反过来,一言不发。 「唉。」蓝衣人一声长歎,对我来说却将他的身份确认无疑,果然是大江盟齐放,果然他也是魔门中人,果然…… 手中的钢刀发出高亢的啸声,这把劣质的武器能饮到江湖第五高手的血,也由不得要发出兴奋的呜鸣。 「不是老二!」孙二一边挡在我前进的脚步前一边道,「老二只想把你们逼退。」 六娘的目光也剑一般的射来,齐放仍是一声长歎,道:「师兄别在追了,事已至此,我自会有交代。」 魏柔的呼吸若有若无,六娘刚输了一道内力给她,听齐放这样说,看看侧壁上的大洞,目光里的淩厉却不减丝毫。 孙二道:「只不过……那人也太毒了……」话语里满是无奈,胡同里脚步声渐渐多起来,孙二继续说道:「动儿做了教主,既然这样,李师弟的事就由动儿主张,至于剑……就物归原主,神教教主。」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六娘一直在给魏柔输内力,目光一时淩厉一时温柔,但此地不可久留,她跃出窗外,眨眼却又回来,手中提了一个人。 「我也不想耽搁。」她把手中的人一扬,我才看清正是昏迷不醒的李思,半边肩膀全是鲜血,「既然如此……」她说到这停下,把李思随手扔出去,却又在离手瞬间一掌打在他胸口,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花。 齐放带着李思和孙二在京卫进来前躲藏起来,我却一面安抚满面泪水的希钰一面心烦意乱的应付问话的士兵。 六娘抱着魏柔,我护着希钰离开沈篱子胡同,一路上除了希钰的一两声啜泣就再听不见一点声音,到了隐庐六娘也随我一起进屋,希钰在送上两杯暖酒后依偎在我身侧,我轻声安慰的话没说几句,她就含着泪摇摇头:「跟着相公贱妾没有什幺害怕的,只是柔妹妹……」她的泪便不听使唤的直往下掉。 见了一位陌生的少女抱着魏柔,希钰虽不认得她就是六娘,但仍明白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做,把酒壶放在热水里烫好,她就不再打扰我们。 六娘一直在查看魏柔的伤势,许久才歎了口气,缓缓迈步,我只能跟在她身后。 六娘径直走打开了隐庐的第二间密室,这间密室虽然不如囚禁易湄儿的密室刻意装饰过,但在我点燃六盏玻璃罩子灯后,在如同白昼的明亮下依旧可见此处的精緻。 「动儿你等等。」六娘把魏柔放在床上开口说道,就离开了密室。我坐在床头看魏柔苍白的脸,她的呼吸总算平稳下来,我略微试探,一缕细微的内力在她体内游走,只是昏迷不醒。 我是个半吊子,这是应当立即请最好的大夫来,但不清楚六娘的想法,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从我见到的我推测出至少有两个人使用的九天御神箭,其中就有齐放,从孙不二的话来看,射中魏柔的箭是另一个已经脱离的人放出的,而且齐放阻止了孙不二的追击。 可六娘怎幺会出现在那?还有其他的事,短时间内我不能理顺他们,我一边仔细听着魏柔的呼吸声一变忐忑不安的望着密室的小门,六娘开门的背影尚映在我心里没有散去。 两件至关重要的事叫我练就的泰山崩于面不改色的心七上八下,但我知道忧虑焦急于事无补,我只能拼命叫自己冷静。 「我不会看着她从眼边溜走!」驱散不良情绪,这个声音在心里回蕩,我极快的思考今晚的事,暂不管齐放与孙不二的来历去向,只从六娘刚刚对魏柔疼爱的眼神,在沉默中蕴含的感情,我知道她的身份不再是秘密,儘管这个秘密只是我俩表面上伪装出的。 现在就连这一层我们小心翼翼维持的伪装也到了不得不卸去的时候,我依旧爱她,可她是否能像往日爱我,不管这爱里面是什幺,在转换了身份与立场,她是否还能爱我。 只用了片刻,六娘就又回到密室,衣襟没有变化,只是那张我只在茶话会上见过的脸使我情不自禁的抽了口凉气。 本想用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慢慢揭开这个迷,但事情就是这幺突然,我想开口,却发现不知道她的称呼。 是那个高高在上冰肌玉骨的隐湖主人鹿灵犀,还是朝夕相处如师如友的乾娘。我只在喉咙噎了几息:「鹿姑娘,你终于来了。」 「鹿姑娘……」变成了鹿灵犀的六娘在听到这个称呼后一愣,很快无声笑起来,「是吗?我的确要来找你,现在却是为了我託付给你的人,把一切都给你,你也决定爱她一生一世的人!」鹿灵犀说道后面,眼睛里闪现出动人的亮光,那责问的意思更像是对我心里的敲打。 即便她把责问的意思降到了最低,我还是惭愧的低下了眼。是啊,当魏柔抛开所有投进我的怀抱的时候,我就决心用我的所有来呵护这个可爱的少女,可是,她现在竟因为我而奄奄一息…… 一起话头就说到沉重的事,在看到我愣愣的没有一句应对时,鹿灵犀的手却抚在了我头上,这一刻她仿佛又变回了玉角楼里六娘:「都是凑巧,你幺不应该去沈篱子胡同赏灯,我也不应该约在那里。」 「无需自责,无论你和柔儿哪一个受到损伤,对方的心里都一定不会好受。」鹿灵犀竟说出安慰我的话,「当务之急,还是去看看柔儿。」 与我贴身而坐,依稀闻到鹿灵犀身上的清香,原本应该轻鬆一点的心因为魏柔的伤势变得焦急。虽然医术非我所精,但我也能看出魏柔暂时性命无虞,身体却受到了十分大的损伤。 血已经被止住,贯穿胸室的羽箭被六娘在马车上拔出,那血淋淋的画面现在还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只是一般箭头,也没有淬毒。」鹿灵犀把那只羽箭递给我。 的确只是一般的箭,使用的刀也是随处可见,可我根本不再需要从这方面下手,因为兇手很明了,就是齐放以及逃走的那个人。 不过就在我心慌意乱应付询问时,六娘熟悉的眼神却叫我没有说出真凶,魏柔的伤势也不等我细细说明,匆匆回到隐庐,才仔细思考这些事的我不仅怒火满膛,疑惑也不由得生出。 「江湖事,自由江湖规矩解决最好。我的心和动儿的心一样痛,可是不能被愤怒沖昏了头。」鹿灵犀的用的是我陌生的声音,但语气却是那样熟悉,我下意识的就以为她是六娘,辩解的话不禁弱了几分:「我不管什幺规矩,伤了我的家人,我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这算不上反驳,只是我表明心迹的话罢了。 鹿灵犀歎了一口气,没有应对我的话,但我同样在她眼中发现了一丝恨意,她低头把魏柔脱下来的衣襟卷好,专注心神的再仔细检查了一遍,把伤口包扎好,在给魏柔喂了几粒丸药,才对我柔声说道:「柔儿暂时没有事,我们先出去。」 一个时辰前我还觉得美好万分的月色现在却叫我觉得清冷寂寞,特别是我亲近无比的人现在成了有些难以抓摸的另一个人。 「我刚刚也想了很多。」鹿灵犀变回了原来的身份,说话的习惯和语气虽然大多还和六娘一般,但毕竟添了些不同,「动儿你会明白我所作所为吗?」 「我……」鹿灵犀的问话我无法回答,在我心里除了我的家人,我爱的人,其余的什幺我一概不在意,我所做的事也都是为了保护他们,让他们在这个混乱的江湖里更安全更幸福。可要换做鹿灵犀的立场,我不能肯定她眼中的我,以及她眼中我和六娘的情愫。 但我没有犹豫,「我不熟悉鹿掌门,但我把我的乾娘当作家人,我也讨厌隐湖加给人的东西,为阿柔能卸下重担到我身边高兴,得到她的爱是人生的幸福,我的每一个家人都是我生命最重要的部分。」 鹿灵犀听到魏柔,不免再歎一口气:「柔儿的伤……恐怕会很麻烦。」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避开我的话,可她说的的确也是我一直担心的,「动儿你接触心剑如一的时间太短,不能全明白其中的秘密,就连柔儿也未必能完全弄懂。」 「羽箭上贯注的力道被刀削弱了一部分,但心剑如一凝聚的内力却被它射乱,心脉更是直接遭到重创……」鹿灵犀即使不说我也知道,假使被箭射中的是我,即便我能康复,恐怕也要养半年的伤,而且武功肯定要大打折扣。 心剑如一的秘法我也从魏柔那知道了不少,但肯定不能和鹿灵犀相比,而且听鹿灵犀刚刚的话,还有其他的意思在里面。 「她的伤……还是等过几日我们一起确定再说吧。」鹿灵犀突然停了话,我心里却猛地一沉,这就是说魏柔的伤很重,而她不想妄下结论吗? 箭幸运的没有射中心脏,伤虽重,并不是不能康复,我担心的正是留下的暗伤,箭上的暗劲震断筋脉,不死也会去半条命。所幸魏柔是已是我的妻子,并不在要为隐湖所累。 但一想到这里,我又不免自责,对齐放的恨也再次爆发,但我没有再说什幺,反而是六娘的态度叫我不明白。 「这一次,也许真的是我错了。」鹿灵犀歎道,这时我和她已经走出了胡同口,周围的行人也多起来,她突然转过头目光炯炯,「动儿,我们去京中的秦楼看看。」 在摘星楼最高的房室里,鹿灵犀坐在我对面,当她为我沏上一杯京城并不多见的吓煞人香,自己也轻轻品一口,一脸微笑的望着我时,我仿佛回到了玉角楼里,熟悉的气息告诉我一切都还和原先一样,我也就明白了刚刚她请人準备这些事物的意味。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叫人不易察觉的悄然变化,它总有被觉察的一天,我不允许自己犯下错误,遗恨终生,茶香入口时我也把满口清香融进记忆。 当鹿灵犀换上这熟悉的笑容,我很容易就在笑容里找到了忧色,还有些许的低落,从遇到少女打扮的她到现在,我和她的交流时时出现沉默,这是身份转变造成的?还是有更多的缘由。 「我是在担心柔儿的伤。」同样熟悉我的她也发觉了我的疑惑,解释了一句,却起身立在窗边继续了沉默。 「阿柔的伤。」六娘的睿智一直以来几乎叫我忽视了她会有烦恼,知道在镇江她的临阵脱逃我在渐渐想起不论怎幺样的智慧,也终究不能埋没她女人的天性,而作为鹿灵犀的身份,我更是从来不能设想她的角度。 现在想起来,魏柔的伤不仅仅是另我心痛,鹿灵犀的心里也一定遭受了和我一样的打击,兴许魏柔正是她的希望所在,所以在对敌齐放时我就感到了她手中剑的淩厉。 换上少女妆扮的鹿灵犀没有茶话会上的神圣与高高在上,而六娘的气息也仍留在她身上,特别是推开的窗户送进一股寒风,她秀丽的几缕长髮随风飘扬时,我的心里升起的那种亲切,还有针扎一样的疼痛。 毕竟你我身上都背负了太多。我歎道,走近鹿灵犀正好看到了窗外的一轮明月,静静的皎白的,就如我身边的女子一般。 师父的苍老的面容再次出现在我眼前,从第一次遇见师傅老人家到我甫入江湖,再到江湖执法者,最后魏柔的血染在我怀里,她暖暖的那声「相公」,鹿灵犀飘逸的剑舞……就在瞬间全部闪现,望着明月的我被冷风轻轻吹拂,侧过脸却发现原来鹿灵犀也和我一样,眼睛里早蒙上了一层雾。 见我侧过了身,一道晶莹的泪痕突然出现在她脸上。 难道人生必定会有所遗憾,当年风流倜傥的师傅在花丛中如鱼得水,五位师娘对他也是情深意重,本来潇洒快活一生的他偏偏遇上鹿灵犀。而我在人生得意时却不得不肩负皇命在我没有追求的江湖里小心翼翼,差点叫自己至爱的人丧命,更是要忍受令人窒息的煎熬,在苦难的深渊边与家人一般的鹿灵犀徘徊。 所有一切在我眼前浮现,从我遇上师父的那一刻,我就注定要面对她,而鹿灵犀呢,是否在成为隐湖弟子时就注定要面对师父,就注定会面对如此的我和她自己。 命运是冰冷无情的,就像冰冷的刀剑不会看懂人的泪水。可我拿起刀剑并不是为了令人敬畏的鲜血,那一道泪痕悬在下巴晶莹的泪珠几乎叫我放弃了所有,就连对两人关係的恐慌,对失去的可能的恐惧都瞬间无形。
【第二十七集】
第十章 --------------------------------------------------------------------------------
感情的十字上谁都会犹豫彷徨,女人的心尤其柔弱。「你看万家灯火。」鹿灵犀决然不顾滑落脸颊的清泪,指向窗外。窗外朦胧的月色里亮起无数星星点点的灯光,元宵灯会的热闹还未散尽,比其他房舍稍高的摘星楼也是挂满花灯,还能听到偶尔几声喧闹。 「江湖催人老,动儿,想必你也深有感受。」鹿灵犀的话有眼泪的声音,她仿佛没有特意克制自己,就想平日里六娘与我合计局面一样,随意而亲昵。换上了一种感情的她好似没有觉察到身份和情绪,因为就算是六娘,也不可能会轻易流露出悲伤。 「京城远比江南繁华,不仅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鹿灵犀的话有些不着边际,「秦楼人来人往,不论姑娘还是客人都尽笑言欢,从来不缺少生意。离开了秦楼的客人,也许就永远不能走进来。昨天把屋里的油灯点燃,或许还看不到灯芯烧完。」 一入江湖催人老,我近距离凝望着刚留下的泪痕,当再有一滴眼泪从睫毛上滑落时,我使劲抱住了鹿灵犀的肩膀,没有做任何想法,我的心和她一样痛。 我怎幺会让六娘再次回到只有规则没有亲情的地方,怎幺会叫她在冰冷中苍老。当我用力的抱住她的肩膀,就像害怕她突然化羽而去一头扎进夜色里,我脑海里仍旧不断浮现出师父的面孔。 似乎从我见到师父时他就已经很苍老,十七年的岁月只叫他添了白髮,就到他去世时他也仍是那幺一副精神,后来我才明白了那是心死如灰。 鹿灵犀会不会像师父一样的苍老,或者更贴切些,像她的师父尹雨浓一样在隐湖孤独的死去。当我想到这个人正是亲密无间的六娘,想见她的睿智,独特的魅力都将随浩渺的太湖水飘蕩,我就再也不能强作镇定。 变回鹿灵犀的六娘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表示,连目光都没有转一转,仍在视窗远远观望明月下的夜色,「师父当年也是如此凝望着浩浩太湖吧。」 她对我的无动于衷叫我陷入一阵慌乱,我怀里抱着的仿佛不是暖玉生香的女子,而是一柄装饰华美的入鞘的宝剑,漠然的态度另我无所适从。 「隐湖自有隐湖的行事準则,我亦有我的处世方式,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只为了我和我的家人,江湖规矩,大明律法,在我面前都是空话。」我慢慢说道,「所谓江湖正义不过是利益的遮羞布,我王动不需要遮遮掩掩。」我儘量说的委婉,生怕会刺激到她。在她还是六娘的时候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实话。 「隐湖的準则,江湖的正义。」鹿灵犀觉察到了双肩上强有力的手臂,挣脱出来,「动儿你知道江湖里没有人敢袭击你,就算你在茶话会上动手用武力抢走了柔儿,江湖十大门派有谁敢阻拦,隐湖上下谁敢下追杀你的命令?」 鹿灵犀的反问像是在嘲讽,她的目光却沉静如水,语气渐渐柔和,「你已经远离那个朝不保夕的江湖,不再是刀光剑影下的亡命之徒,不是可以任人宰割,随意草菅的江湖人。」说着她竟然反过来轻轻拥住了我,细语如春,「也只有你们师门敢于培养青出于蓝的传人。」 「江湖人,江湖苦。以武犯忌,李道真天纵奇才,最后死无全尸,我师父郁郁而终。慕容世家大江盟盛极一时,孙不二苍龙劲举世无双,难脱横死非命。少林武当清净修身,却在江湖里染了满身灰尘……所谓侠之大者,谁能像阳明公流传百世,就和武承恩,或是与动儿你相比,少林掌门,慕容家主,隐湖主人……只能算太湖水中的月影,随波摇动。」鹿灵犀继续指着窗外远处的灯火说道:「江湖里没有万家灯火,有的是你来我往点灯的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头低在我胸膛拥着我的手臂,我不由自主抬起手要环抱住她,不想一滴清泪正好落在手背,鹿灵犀温柔的言语带着泪,我竟然没有注意到她拙劣的掩盖。 「所以动儿你能明白我阻止你指认齐放,劝你用江湖规矩了结事情的原因了吗?」化身为鹿灵犀的六娘抬起脸庞,秀目里的泪光仍在,却目不转晴的凝视我,见我微微点头才又有一串泪珠滚落。 江湖白道黑道各自为战,名门正派与小会小帮交错林立,就如魏柔与我的初遇,两种迥然不同的理念,但在与江湖无光的人看来,江湖人就是草莽,随时会带来危险,各级官员都只管伸手要钱,朝廷剿灭我们似乎根本不需要理由。 江南江北鏖战,双方损伤巨百,官府也只由得自生自灭,二十年前快活帮一战,连带线人死亡上千,如何见有人出来伸张正义,为枉送的人命讨个公道。作为新一任的江湖执法者,我如何不懂得其中的意味,可对于我来说,他们的命加起来也比不上我家人的一缕头髮,我正是为了警告威慑他们才壮大自己的实力。 可是在与鹿灵犀乌黑的眼眸对视,我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信念却摇动了几分,不忍看到那行泪滴下。 正因为背负太多,才会克制情感,因此更加痛苦。六娘,鹿灵犀,她们都有疼爱魏柔的理由,但一旦变回了隐湖小筑的主人,她不得不重新站在江湖里,以隐湖的準则处理问题。 她心里的愤怒和难过与我没有什幺差别吧,只不过突然把她从李六娘拉回鹿灵犀,她的愤怒与难过都只能交给凄冷的月光。 她的心也一定和我一样战战兢兢,在两人的关係里迟早会有一天,就好像等待命运的判决,儘管我想更多的把命运握在自己手心。 那一行清泪还有内心的不甘与委屈,或者还有一丝对情愫的迷惘。我不知道要有如何大的勇气才能叫六娘或是鹿灵犀把悲伤写在脸上,我只明白一件事,流在脸庞的泪水总比咽在心里的眼泪好。 那就要我把你手里的命运线接过来,我轻轻关上窗户,重新在亮堂的暖室注视这个我熟悉的陌生人,我不再把她当作六娘亦不认为她是隐湖小筑的主人时,我才发现,她也只不过正好比我肩膀高一点,也只能正好把头靠在我肩窝。 不过我什幺都没做,不到万不得已,我会尊重她的选择,我只需要引导她的感觉,叫命运宣判结局。 有太多的疑惑,我不急于在心情激蕩下问出口,因为我还期待着六娘一如既往的指点。 从摘星楼出来已是淩晨时分,转换了身份的六娘只静静坐着,脸上泪痕依稀可见,对我的话亦不再有反应,就连马车行驶进了马宁子胡同,我扶着她回到隐庐,由我亲手放下帷帐后,她也只谈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默默无言。 我先回到房里,没有睡踏实的希钰一下就抓紧我的手,却是柔声安慰道:「贱妾服侍相公。」说着就要下地伺候我睡下,我轻轻摆手,轻抚着她额头按住她的肩,自己除去衣衫,到底在怀里她还是安稳睡着。 我总觉得一闭眼就光陆怪离的,惊天一箭,九阳连珠,魏柔唤我的声音,一身少女打扮的鹿灵犀……纷乱的景象使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来到密室,放不下魏柔的伤,我很早就来到密室。 左胸的白纱缠的很仔细,上好的伤药甚至没有多让一丝血留在纱布上,我小心的输入一道内力探察,发觉她体内空空蕩蕩,细若游丝在週边维持回转的内力似乎是鹿灵犀昨晚输入的。不敢有丝毫大意,我打消继续察看的念头。铁锁转动,鹿灵犀也持着一个小包进来。 之所以还称她为鹿灵犀,因为不仅换了装束的她神态上突然年轻了十年,六娘的风味犹存,但陌生的距离感却让我不自觉认为她是鹿灵犀。 我和她都没用做好面对鹿灵犀的準备,但她确是我最亲近的六娘。我让出身,「柔儿的伤还要等六娘再做确定。」 「嗯。」她只是轻轻应道,但一开口,我就知道昨晚那个会迎着夜风在月光下流泪的鹿灵犀已经走了,现在她的话语又如往昔的亲切。 看来经过半晚的时间她已经平静下来,我与她存在了两年的默契使我们不约而同选择以彼此都不会受到刺激的方式相处。既不是乾娘也不是鹿灵犀,就好像我在栗子镇初遇的李六娘。 把伤口重新处理一遍,六娘示意我扶起魏柔,她再次贴着魏柔的背输入内力,大约过了一刻钟才长出一口气,点头不语。 严重的外伤会极大损害健康,能在透穿胸室的羽箭下保住魏柔的命我就要对上天感恩戴德,魏柔的身体虽然虚弱,但只要花时间,等箭伤康复并不是问题,六娘的沉吟恐怕另有原因。 才不过一刻钟我就发现六娘的额角有细汗渗出,她瞟了我一眼:「伤口位于紫宫穴与天池穴之间,五脏六腑没有直接创伤,柔儿的内力及时护住了心脉。」 我之前的检查也得出的是同样结论,但听六娘继续说道:「不过要治癒却有相当大的麻烦。」她迟疑一阵,却没有再说。 说到这我也能隐约明白,魔门心法里也有鲜为人知内力运行筋络,如果受创,轻则功力打折,重则武功一生半废。但仅仅经络受阻,在有我和六娘两大高手的护理下,给予充足的时间,治癒内伤不是难事,六娘所言应该和隐湖独特的心剑如一功法有关。 心剑如一集中一点突破有很强的威力,内力在体内急速运行,消耗也比平时大,是以魏柔中箭后血液比以往更急的流出,但具体会出现什幺情况我也说不清楚,只得能六娘下结论。 正要再等六娘说话,挂在墙上的铃铛突然摇动,希钰通知我有人造访,应该是调差刺杀的人到了。 昨晚沈篱子胡同的刺杀行动乃是极度恶劣的危害事件,不仅人数众多,下手狠毒迅捷,还用到了炸药,京城的治安竟然出了这幺大的篓子,在我看到客厅步调整齐的锦衣卫兵马司顺天府京卫的来人时,我就能想像昨夜各部门是怎幺紧急协调磋商。 为首的却是刑部我的上司黄良,他先对我表示一番慰问,然后取出文书记录事件经过。其他一干人等或小声交流几句,或凝神聆听,但十余人等俱是面色凝重,我将齐放和孙不二的名字舍去后详细的说明了遇袭的经过,六娘也成了看灯的普通少女,最后在得到必将兇手缉拿归案的保证后送走了他们。 害怕甯馨儿担心却更不敢去探望她,匆匆写好一封信告诉她不用担心,六娘暂时有事不能回去照应她,送信的事就只能交给蒋迟跑一趟。 蒋迟也是满脸不虞,见到我也骂骂咧咧的:「他妈的,真不把我们当回事!别情,不叫这帮孙子五马分尸就对不起你我项上的人头。」他显然从我遇袭看到了自己的危险,「你说能有谁,江湖里能伤弟妹的人……就是叫廖喜把小子把兵马司的弓箭手全调来,也别想在你手上讨便宜吧!」他没必要再示好与我,激烈的反应也是为他自己的安全着想。 我恨不得马上请旨领兵去灭了大江盟,但六娘的劝说终究叫我克制了冲动,与蒋迟也不敢太明说:「善用弓箭的高手江湖少见,一时之间没有足够资料。」 「你是说……朝中有人?那江湖里名人录上我也没看见有叫穿云箭神射弓的,茶话会也没见有用弓箭的人,但军中的神射手谁肯干杀人放火的事?」蒋迟的心思飞快转了几转,「也说不定,有些死忠还是什幺事都能做的。」他少有的认真思考,又对我说道:「大的门派也有钱养一批杀手,总之先逮几个杀鸡儆猴。」 看他渐渐靠近了正题,我只能暗自无奈,以我和他的行事理念倒真可借此大刀阔斧的压制江湖,但我心里腾得窜出了很多不安。以往无论我做什幺,我身后的六娘总在鼓励支持我,别人怎幺看待我所作所为压根不必考虑。 现在不由自主的想到转变为鹿灵犀的她会怎幺看我的行为,会不会因为我的执意远离我,所以我不得不收敛怒气,再做定夺。 (《江山如此多娇》到此已经没有续文,只能期盼泥人续写完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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