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鱼贯而入,跟在泼辣美女身后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身穿一
件对开襟的淡紫色宫装,步态从容,神情安详,杏眼桃腮,除了脸形略有些偏长
之外,倒也是个有五、六分姿色的美貌妇人。
方学渐心中一动,想起那张素签之中,荷儿母亲画的那个脸长长的丑恶女子
袁紫衣,莫不就是眼前这个妇人?但细观眼前的女子,虽然不能和自己未来的丈
母娘相提并论,但也算长得很不错的一个女子了,离“丈母娘”评价的“天下第
一心如蛇蝎貌比无盐的强盗丑婆娘”,至少在外表上还是有一定距离的。看来,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啊。
中年妇人的身后跟着四个装束一模一样的男子,有老有少,身上衣衫尽是耀
眼的金色,看上去好像都是庄丁家人一类。四人之后,走进一个满脸皱纹的佝偻
老人,手中拄着一支黝黑的铁拐杖,正是那个逼迫方学渐跳崖的小金蛇的主人。
两人一个照面,都愣了一愣,然后,那个原本垂头丧气的老头脸上突然放出
光来,挤到美貌妇人的跟前,手指方学渐,用激动的声音喊叫起来:“是他,夫
人,他知道金蛇王的下落!”
“哦,”美貌妇人扫视屋子的目光转到了方学渐的身上,启齿一笑,道:
“小兄弟,你知道金蛇王的下落?”她笑起来的时候,先是把眼睛咪起来,然后
才露齿展颜。俗话说“笑眼弯弯,钩人魂胆”,这弯弯的笑眼,倒给她平添了三
分勾人的魅力。
方学渐也咪起眼睛朝她微笑一下,装出一副很陶醉的模样,道:“这位大姐
姐,那条小金蛇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告诉这位拿铁杖的老丈了。”
美貌妇人“扑哧”一笑:“你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学好,我岁数大的都可以
做你娘了。”
“真的吗?”方学渐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使劲摇着脑袋,一本正经地道:
“我看大姐姐的岁数,最多比你身边的这个红衣姐姐大上四、五岁。”爱美是女
人的天性,虽然称赞之人是个近乎邋遢的少年,但赞语入耳,还是逗得美貌妇人
手指掩鼻,“咯咯”轻笑起来。
站在一旁的红衣少女听他如此“调戏”自己的母亲,心中早就不耐,当下
“呛啷”一声,拔出肩头的“凤语”宝剑,遥指方学渐的胸口,道:“臭小子,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快快交代!否则,本姑娘的宝剑可没长眼
睛。”柳眉倒竖,秀目圆瞪,给她明珠般光洁滑润的俊俏脸蛋平添了三分威仪。
方学渐双手抱胸,装出一副很害怕的神情,怯生生地道:“我叫方学渐,是
桐城县昭明寺主持晦觉禅师的俗家弟子,奉师父之命到安庆迎工寺公干,结果迷
了路,在山中歇了一宿,醒来之后就遇见了这位老丈。然后……然后这位老丈就
拿着那根铁拐杖追打我,我避无可避,只好从一个有瀑布的山崖上跳了下去,落
进一个很深的水潭,然后就被冲到前面那个湖里了。至于这间屋子,我来的时候
就是空无一人,我见没有上锁,就暂时进来借用了一下,谁知……刚才来了好多
蛇……”方学渐指指点点,把前后原委三言两语就道了出来,只是把最重要的全
都瞒下了。
美貌妇人向铁杖老者横了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抬起脸来,又笑了笑,道:
“小兄弟,你还真是命大,跳崖没死,刚才那么多蛇进来也没有把你咬死,看起
来,你以后的后福肯定不浅啊。”
方学渐摸摸自己的脖子,呵呵笑道:“刚才正是好险,这个吃饭家伙差点就
被那条赤练蛇咬下来了,真不知道那蛇群为什么突然像见了鬼似的,跑的一干二
净?”
美貌妇人笑颜如花,咪着的眼缝里却闪耀着一丝尖锐的寒光,紧盯他的脸,
道:“小兄弟很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可以马上再演示一次给你看看。
方学渐被她眼中的冷光看得寒气直冒,连摆双手道:“不用,千万不要,这
个危险性实在太高,不被咬死,吓也吓死了。”
铁杖老者突然走到美貌妇人的身侧,在她耳边低低地嘀咕了几句,美貌妇人
脸上的笑容登时变得更加甜蜜暧昧,向方学渐瞟了一眼,轻轻地吐出两字:“是
吗?”
方学渐心中打鼓,那美貌妇人笑得越甜他就觉得越是害怕,就像看见师娘柳
媚娘对自己笑得越妩媚,他就觉得越害怕一样。眼前的这个美貌妇人,和自己的
师娘,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难道厉害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吗?面上对你笑得越
甜,让你吃的苦头就越大?
正当方学渐心中揣测,这个拿铁拐杖的老不死会在美貌妇人面前说自己什么
坏话的时候,美貌妇人柔美的声音已经传入他的耳内:“小兄弟,据说,你武功
很不错?”
“不好,不好,我的武功差劲得很。”方学渐连连摆手,这次说的倒是老实
话。
“哦,”美貌妇人虽然还是满面笑容,但这个笑容已经明显结了冰,声音也
是同样的寒冷,让人听在耳内,却冷到骨子深处,“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会有二
十年的内功修为,难道你是在娘肚子里开始练的武么?”
方学渐一下子愣在那里,他实在想不到这个该死的老不死告的是这个状,也
实在想不到自己情不自禁发出的一声长啸会给自己惹下这等麻烦。不过,话说回
来,那条金蛇和那只蜈蚣真的能让自己增长二十年的内功修为吗?
他还想开口解释,那个美貌妇人的一声厉喝已经传入了他的耳朵:“金威,
你跟这位小兄弟走两招!”
一位长相英俊的高大男子走到了美貌妇人的跟前,微一躬身,道:“是,夫
人!”回转身子,手指方学渐,道:“臭小子,快快从桌上下来,让金某领教领
教你的少林神功。”神情甚是嚣张。
虽然内裤中藏着一本《逍遥神功》,方学渐对什么少林神功却是一窍不通,
在名剑山庄呆了一年,学到的也只是武林中最最入门的入门功夫:十八路少林罗
汉拳。这十八路少林罗汉拳的招式都是僵尸般的直来直去,练练肌肉效果十分明
显,至于要揍人,还不如闭上眼睛,胡乱打踢一通来得更为有效。
方学渐一个打揖,陪着笑脸道:“金少侠气宇轩昂,年少有为,英俊潇洒,
一看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我这个……三脚猫的功夫,还是不要在金少侠
的面前显丑为好。”
金威虽然被他说得心中喜滋滋的,但美貌妇人有令在先,这个武还是得比,
最多等会过招的时候,自己下手轻些,让他少吃些苦头。他指着方学渐的鼻子道
:“臭小子,你还不下来,难道要金某上去请么?”
方学渐从未真正与人动过手,平生最怕的就是“打架”两字,当下脚步一缩
双手乱摇,连声道:“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
金威哪有兴趣和他迷糊,当即长臂一伸,手掌已握住他的两只脚腕,接着往
后用力一拉。方学渐骇然变色,喉咙间暴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双腿已被金威凌空
提起,接着“咚”的一声巨响,后脑重重地撞上桌面,正压在那面倒翻的铜镜上
面。鲜红的血液汩汩而出,顷刻便把铜镜染得殷红一片。
第九章 囚居(上)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方学渐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爬动,
口中“啊”的一声,惊得坐了起来。睁眼一看,面前一张皱巴巴的丑怪老脸,整
个看上去仿佛是一颗硕大的风干山核桃,漆黑的表皮上布满了一道道皱缩、扭曲
成各类奇异形状的裂痕。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告发他藏了金蛇王的铁杖老者。
铁杖老者讪讪地从他身上缩回手掌,露出一张比哭更加恐怖的笑脸:“你醒
啦。”声音干枯刺耳,比哭更加难听。
方学渐头痛欲裂,伸手一摸,后脑勺上高高鼓起,却是垫了数层纱布,用一
根细细的布带绑着,触手疼痛,却不知道自己的伤势到底如何。他心中恨恨,想
不到自己好话说尽,金威这个小白脸下手仍然如此狠毒,等自己以后练成《逍遥
神功》,一定要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上几脚。
想起《逍遥神功》,不由伸手到自己的裆部摸了一下,还好,秘籍没丢,眼
光却突然瞥见铁杖老者正缩回去的那两只乌漆麻黑的鸡爪,心中一惊,脱口道:
“你刚才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铁杖老者目光湛湛,盯着方学渐的裆部,咧开干瘪的嘴巴,露出里面硕果仅
存的三颗门牙,恐怖地笑了一下,道:“人不可貌相,小兄弟虽然年纪轻轻,想
不到本钱却是相当的充足。”
方学渐心中一愕,问道:“什么本钱?”
铁杖老者笑得更加恐怖,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像喷泉般往外翻腾:“小兄弟
还年轻啊,男人的本钱就是那根讨女人开心的东西啊。小兄弟受了这么重的伤,
可是下面的那根玩意还能一直保持如此硬挺,而且还要用裤带系住,真可算万中
挑一的好货色了。想当年,我在花街柳巷间也微有薄名,号称‘金枪不倒蛇郎
君’,但和小兄弟一比,我是自愧不如啊。”说着还不住摇头叹息,想来,定是
忆起了往昔的风流韵事,感慨良多。
方学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本钱就是男人的宝贝。可是,自己的本钱明明缩
得犹如一颗田螺那般,为什么眼前这个自称“蛇郎君”的铁杖老者,说自己受伤
之后那里仍一直保持硬挺呢?心念电转之际,突然想起被自己卷成一团藏在裤裆
里的《逍遥神功》,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这数百页的书册卷成一团,长长圆圆硬
硬的,倒是和男人的本钱有几分神似,只是,未免太粗大了些吧。
方学渐摇晃着站起身来,举目四顾,只见自己身处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四
面都是圆形的山壁,地上潮湿而阴暗,角落里长着一些苔藓和藻类,还有一朵朵
从岩缝里钻出来的不知名的伞状菌核类生物。头顶有一个圆形的天窗,离地约莫
有五丈之高,几缕醉红色的霞光斜斜地投射在山岩之上,像抹着一层触目惊心的
血。
底宽口窄,细长形状,活脱脱一个酱油瓶子,难道这里是一个关押犯人的地
牢?方学渐心中又急又惊,转头对倚岩而坐的蛇郎君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难道是一个地牢么?”
蛇郎君一挑大拇指,赞道:“小兄弟真是聪明人物,一看便知这是地牢。”
方学渐心中一惊,那美貌妇人毕竟还是没有放过自己,只不知躲在夹层中的
荷儿和她的娘亲,有没有被她发现?心思微微一转,开口问道:“这里是关人的
地牢,老丈为何也在此处?难道怕我孤身寂寞,好来陪我说说话逗逗趣么?”
蛇郎君眼中一黯,突然又变得精光湛然,直盯着他的脸面,恨声道:“还不
是你这个坏小子,不把金蛇王的下落明白道出,害得我被夫人责骂一通,罚来和
你呆在一处,直到找回蛇王,才能重获自由。”
“啊,”方学渐心中一震,心想那小金蛇进了自己的肚子后,再没出来,此
刻恐怕早已变成粪便,不知排放到哪去了,不由低声问道:“如果找不回蛇王,
我们是不是真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了?”
“当然是真的,”蛇郎君瞪着一双死鱼般的灰眼,大声嚷道:“凭夫人的性
格,能让我们在这里呆一辈子已经算很不错了。小兄弟,你还是快快把金蛇王的
下落说出来吧。”
方学渐心中苦笑,就算自己现在把金蛇王的下落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当
下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蛇郎君眼角不住抽搐,灰白的眼珠突然变得一片赤红,死死地盯着他,眼中
似乎立时便会流下血来。方学渐吓了一跳,慌忙连摇双手,道:“老丈,你这是
要做什么,我这个人胆子很小,可经不住吓啊!”
蛇郎君喉结上下滚动,嘴里不住发出低沉的吼声,手中已慢慢举起那杆铁拐
杖。只一瞬之间,他便由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方学渐吃过那杆铁杖的苦头,一见之下,心中如何害怕?两腿颤抖之下,双
膝相交,发出“啪、啪”的撞击之声,在这个空旷寂静的地牢中轻轻回荡。
方学渐还待分辩几句,顶壁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抬
头,只见四尺宽的“天窗”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圆的物事。接着,一个粗哑
的男子声音飘了下来:“吃饭了。”原来已到了晚饭时间。
一只竹篮从洞口缓缓垂了下来,篮子用一根粗绳绑着,慢慢地放到地上。方
学渐松了口气,凑眼一瞧,只见篮子里放着不少东西,除了两饭两菜一汤一个大
水袋之外,居然还有一小瓶酒。看来,这个“蛇郎君”在这里的地位不低。
“吃饭啦。”方学渐把饭菜从篮里取出,摆到地上,冲一旁余怒未消的老者
叫唤。蛇郎君鼻中轻哼一声,踱步过来,盘膝坐下。此时天色已晚,兼之又在地
底,地牢之中已经非常幽暗,一丈之外的物事望过去影影绰绰,模糊难辨。
方学渐捧起水袋,喝了一口,正待开始吃饭,却见对面的蛇郎君伸手入怀,
取了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出来。他不禁心中好奇,注目观察,只见盒子微微开启,
一道极柔和的光芒从里面迸溅出来。光芒越来越盛,至完全打开的时候,盒子中
间出现了一个皎洁的光球,色作乳白,光比月华,晶莹透亮,竟然是一颗世间罕
见的夜明珠。
方学渐看的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羡慕的神情,口中喃喃道:“好美,好神
奇。”
蛇郎君心中得意,突然瞥见方学渐羡慕的神情,心中一动,道:“小兄弟,
喜欢吗?
“喜欢。”方学渐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夜明珠,他似乎能感觉得到,一圈
圈的乳色波纹正从那个小小的球体不住向四周迸发、扩散、荡漾,像一颗颗石子
投入水中。
“那我送给你,好吗?”蛇郎君的眼中闪耀着灼热的期盼。
“好……,不好。”方学渐及时醒悟,来了个悬崖勒马,登时让蛇郎君满面
的喜悦僵硬在了脸上。
他咬咬牙齿,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一脸严肃地道:“小兄弟,我蛇
郎君不是个小气的人,如果你有了我手上的这本《天魔御女神功》,再加你本身
的优厚条件,不出两年,你定然可以笑傲整个勾栏世界,夜御百女而不泄不疲,
风风光光做风月场中的一代霸主,多么风流快活的一件事啊。我用它来交换金蛇
王的下落,那可是大大便宜你了。”
方学渐还是摇了摇头。
蛇郎君的眼角猛烈地抽搐了几下,带动肥大的泪囊上下起伏,他静了片刻,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手指抖颤着从怀中取出一支金色短笛,声音低沉而沙哑:
“小兄弟,做人不可以太过分,这支短笛是我一生心血所系,我的外号也由此而
来,它的威力在那个山谷之中,你想必已经深有体会,用不同的笛声来控制蛇虫
的进退,江湖之中独我一家。我用它来和你交换,如何?”
方学渐不禁怦然心动,用笛声来控制蛇虫的进退,这可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
的啊。可是,如果自己说那条金蛇被自己吃了,不被眼前的这个疯狂老头撕成两
半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当下,压住心头冲动,淡淡地道:“多谢老丈美意,
可惜我这个人天生五音不全,这个笛子可能用不上。”
蛇郎君面上红一阵、青一阵,呼吸又渐渐粗重起来。方学渐心中惴惴,躲开
他麦芒般的目光,从地上捧起饭碗,正待偷偷开扒,眼前黑影一闪,只觉手中突
然一轻,那只饭碗已被蛇郎君夹手夺过,“噗”的一声,飞进身旁的那只篮子。
接着“乒乓”数声,地上的菜碟汤碗全被扔了进去,碗碟相碰,撞得粉碎。方学
渐手提竹筷,看得目瞪口呆。
洞口送饭之人听出里面的异响,探头一望,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吃完了。”蛇郎君语声低沉,两只毒蛇般凶狠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在
方学渐正逐渐变得惨白的脸上。
竹篮被提了上去,上面很快传来送饭人低低的咒骂之声,想来是发现了篮中
的碎碗烂碟,回去不好交差。
夜明珠依旧散发着柔和幽深的光芒,地牢中沉闷的空气却像一锅渐渐冷却下
来的液体,开始变得粘稠,甚至凝固,气氛沉重,压抑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方学渐耷拉着脑袋,像一个被推出午门,跪在行刑台上,正等着刽子手下刀
的死刑犯。牢中静得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方学渐突然站了起来,抛下手中的
竹筷,口中不经意地冒出一句:“我去方便一下。”转身朝一个墙角走去,双腿
却在不自主地轻轻颤抖。
那是一个巨大的马桶状的木质容器,大半埋在地下。方学渐揭开盖子,一股
陈年累月好不容易才积蓄起来的腥骚恶臭扑鼻猛钻,差点把他当场熏晕过去。方
学渐此刻胃中空空,欲吐无物,但肠胃里一阵阵猛烈的抽搐仍然让他真正体会到
了什么才叫惊心动魄的恶心。
他心里倒有些感激起那个老头来了,吃不成晚饭,至少用不着体会那种把刚
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的滋味。这种滋味,想想都绝不好受。
方学渐尽量别过脑袋,拼命屏住呼吸,动手解开裤带,想来个速战速决。还
没等他掏出下身的“本钱”,陡然间只觉腿间一凉,一个物体沿着大腿、膝弯,
从他的裤管里滑了下去。
他脑中一惊,猛然忆起,那是他藏在胯间的,将来要赖以出人头地的武功宝
典:《逍遥神功》。心中一急,正待探手去抓,秘籍已滑出裤管,落到了地上。
方学渐心口怦怦乱跳,顾不得已然松开的腰带,蹲下身子,只想在蛇郎君未
发现之前,把秘籍抢在手中。手指刚刚触及封皮,只听身后“嗖”的一声,地上
凭空生出一只乌黑的鸟爪,蓦伸蓦缩,已把秘籍抢了过去。
方学渐心中大急,返身欲夺,谁知腰带松开,长裤已然褪至腿间,他脚步急
错之下,登时被自己的裤子拌了一下,哎哟一声,扑翻在地。
蛇郎君一把将秘籍抓在手中,身子向后一纵,跃开两丈远近。他侧转脑袋,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将手中书册展将开来,一见封皮上的四个大字,眼睛立时瞪
得滚圆,双手颤抖,嘴唇蠕动,想似不相信眼前之物真的在自己手中一般。
痴呆片刻,这才欣喜若狂,用脚跺地,仰天大笑起来:“逍遥神功,竟然是
飘渺峰神鹫宫的逍遥神功,哈哈哈哈,有了这本神功秘籍,我蛇郎君以后重新做
人,再也用不着怕袁紫衣这个老虔婆了,我……”极度喜悦的嘶哑笑声中充满了
尖利的兴奋,听来更加刺耳,就像两块光滑的鹅卵石在互相拼命厮磨,听来让人
一阵阵的头皮发麻、牙床生酸。
狂喜的喊叫之声嘎然而止。像被一下切断了咽喉的鸡鸭,蛇郎君剧烈起伏的
身子突然停止了抖动,定定在站在那里,弯腰、驼背、昂首,手中紧握那本《逍
遥神功》,一动不动。只剩下喘气般的刺耳笑声在空旷的地牢中不住盘旋游荡,
久久才散。
方学渐从地上抬起脑袋,望着蛇郎君僵硬的委琐背影,心头隐隐泛出一丝凉
意。“老丈,老丈?”方学渐轻声呼唤,没有回应。蛇郎君的身子僵硬的犹如一
尊木偶,灰衣白发,仿佛千百年来就是一直摆放在那个位置。
方学渐蹑足走到他的面前,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丑怪无比的老脸,但一对
原本精光湛湛的眸子已变得灰暗一片,瞳孔扩张,没了生息。
蛇郎君戏剧般的死亡让方学渐心中又喜又惊,喜的是以后总算不会再有人拿
着拐杖扁担什么的赶在身后,向自己要那条金蛇王的下落,惊的是蛇郎君一死,
自己孤身一人呆在这个地牢之中,下场很可能比他更加悲惨。
正自怔怔出神的当儿,地牢的上头突然又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那是靴底
摩擦山岩发出的沙沙声响,轻得几乎让人难以觉察。方学渐心中一个激灵,彻底
惊醒过来,匆忙之间,也顾不得对死人敬不敬的,扳开蛇郎君僵直的手指,取出
那本《逍遥神功》,塞进自己的怀中,也算物归原主了。
“啊,方公子你醒了?”头顶之上,突然飘来一个女子惊喜的叫唤之声,嗓
音娇美清脆,有若黄鹂出谷,喜鹊归巢。
“你是谁?”光线的反差,让方学渐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但可以肯定一点:
这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我叫小昭,是服侍小姐起居的贴身婢女。”女子娇美的声音之中,有一丝
不易察觉的失望。
方学渐一听,变成丈二和尚,更加摸不着了头脑,仰头又问:“你家小姐是
谁?我见过么?”
小昭“扑哧”一笑,道:“你当然见过,你受了伤,还是她帮你包的伤口,
从安徽迎工山到江西天清山,一路之上给你饮水喂食换洗伤口,嘻嘻,可都是我
们大小姐亲劳啊。”
方学渐口中“啊”的一声,心思飞转之下,登时明白了几分。如果小昭没说
谎的话,自己莫不是昏迷了八、九天之久?而那个小姐,多半就是在山谷小屋中
和自己相遇的红衣美女,凭她那种急燥的泼辣性子,能屈尊服侍自己八、九天,
那简直是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昭探头又道:“方公子,我现在下来给你换洗伤口,金创药每日一换,对
伤口的早日复原很有好处。”说话之时,一根粗索绑着一只精致的小提篮,已从
洞口慢慢垂将下来,想来篮中必是装着药石、纱布之类。
方学渐心中一慌,如果被这女子发现蛇郎君已死,回去之后报告给那个“心
如蛇蝎的强盗丑婆娘”袁紫衣的话,自己的魂魄恐怕还来得及赶上蛇郎君,一来
大家在黄泉路上有个伴,二来也免得他在阎王爷的面前胡乱诬告,把乐极生悲脑
溢血,说成被我诬陷暗害死。唉,没办法,谁叫现在的官们,昏着呢!
方学渐抱起蛇郎君的尸身,疾步奔向墙角,那里有一张草席席地铺着。人还
未到,双手一送,尸身斜斜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十分对称的钝角抛物线,正好
落到那张破草席上,而且还是令人满意的面壁而躺。
反应迅速,动作优美,干净利索,大功告成!方学渐拍着身上的衣服,在心
里向自己狠狠地竖了竖大拇指。掸去身上死人的晦气,回转头颅,只见一个纤巧
轻盈的身子正从洞口飘落下来,旋转飞舞的淡青色衣裙就像一朵飘逸不定的流
云。
真是人间处处有芳草啊,能把一件粗布青衣舞出如此出尘风姿,这个小昭绝
非庸脂俗粉。他心中暗暗猜测,果然,当那个女子提起地上的竹篮,袅袅婷婷地
朝他走过来时,方学渐的呼吸似乎都为之一窒。浅笑嫣嫣,粉颊微露两个迷人梨
涡,修眉端鼻,双目含羞,好一个秀美绝伦的绝色女子。
第十章 偷窥
珠光柔和,如水如雾。小昭晶莹的肌肤光洁胜雪,润美如玉,翘首静静而
立,仿佛是另一粒散发着柔和光亮的夜明珠,眼波流动,连幽暗阴森的地牢都不
禁为之一亮。
方学渐望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秀丽如春日远山之上,一场缤纷而下的花瓣
雨般的少女,心中深深感叹老天爷造物之神奇,裁秀黛以画眉,点柔水以启唇,
冰肌、玉肤、媚骨,集合天地间的所有灵气,才能化出一个如此的绝色。方学渐
目光凝滞,一时之间,竟瞧得有些痴了。
“方公子?”小昭娇怯怯的柔美嗓音之中,带着三分好奇,七分羞涩。
“哦,”方学渐被她一唤,如梦初醒,脱口道:“你真好看。”
小昭清丽的小脸之上登时飞来两朵红云,原本粉腻腻的脸颊上蒸出一抹鲜丽
的胭脂,显得格外妩媚动人。她娇羞地低下头:“小昭有什么好看,我家小姐才
真的好看。”声音轻柔,若有若无。
俗语有言:灯下观玉,月下看美。地牢之中,夜明珠晶莹幽深的光芒柔如月
华,水一样地流上小昭秀丽无双的容颜,更衬得她美艳不可方物。方学渐心口怦
怦乱跳,竟然有些难以自持起来,回想在山谷小屋初见泼辣美女的情形,一袭红
衣热辣有劲,比之眼前小昭的温婉可人,姿色虽然不输,但似乎少了些女子该有
的温柔淑静。
“方公子,我们,该换药了。”小昭抬起头来,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半路之
上碰到方学渐热辣的目光,旋又低下头去。
方学渐答应一声,从小昭的脸上艰难地拉回目光,环顾牢室四周,想找一个
适合换药的地方。
“方公子,你躺在那里就行了。”小昭从袖中伸出一根纤秀的手指,细如春
葱,莹白如玉,指向墙角处的另一张草席。
方学渐走到草席之前,突然转过身来,感激地道:“这就多劳姑娘了。”
小昭微微一愣,脸色一白后又是微微一红,柔声道:“公子客气了,这是奴
婢应该做的。奴婢是下人,当不起‘姑娘’二字,公子以后还是叫我小昭吧。”
“小昭,小昭,”方学渐趴到草席之上,口中反复玩味,突然笑起来,道:
“昭是青春和美好的意思,你这个名字,倒也丝毫不俗。”
小昭将那粒夜明珠放在他的身前,抿嘴笑了一下,道:“公子解的好字,人
活百年,昭华易逝,小昭不俗,老昭却是硬俗的。”
方学渐听她说得认真,歪过脖子,还想开个玩笑,突觉腰上一沉,一股柔软
滑腻之极的触感直刺他的脑门神经,身上仿佛被一道轻微的电流击中,激灵灵一
个打颤,透心舒服。正是小昭跨坐在了他的腰上,丰盈圆润的臀部弹性十足。
两人身体相触,虽然隔着几层薄薄的衣衫,但对方的体温和肌肤的触感透衣
而来,自是各有一番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公子,我要开始拆封上药了,会有些痛,你要忍着。”她的声音微微有些
发颤,既像羞涩的告白,又像动情的激荡,传入耳内,让人不禁情思起伏,心弦
摇曳。
“小昭,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方学渐鼻中轻哼一声,咬紧牙关,强忍着
从脑后不住传来的一阵阵刺痛。
“她叫龙红灵,怎么,想让我当红娘,给你们搭搭线?”好不容易揭下伤口
处的纱布,小昭圆润如玉的额头之上已是细汗泠泠。
“呵呵,不敢,你家小姐看上去好凶。”
小昭提起手背,在额上触碰了几下,抹去汗水,轻笑道:“小姐看上去凶,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心软。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儿,只要对她多说几句软
话,她肯定会对你很好的。”
“哦,”方学渐本想转头过来,却被小昭及时发觉,一把按住:“小姐是吃
软不吃硬的性儿,不知道小昭是什么性儿?”
小昭系好最后的布条,跳起身来,嘻嘻一笑,道:“不告诉你,自己猜。”
方学渐翻身坐起,望着小昭调皮的动人笑颜,竟依稀有三分荷儿娇憨的媚
态,心口一颤,道:“小昭,谢谢你。”心情激荡之下,话语之中都带了三分缠
绵的情意。
小昭脸儿一红,低下头去,手指不住地揉捏自己的衣角,低声道:“我要走
了。”
方学渐从地上拣起竹篮,递到她的手上,柔声道:“小昭,我想求你一件
事。”
小昭的粉脸更红,身子微微颤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什么事?”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再加天气炎热,身上发馊,都快变成一条臭咸鱼
了,我想……我想……”“我想”之后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但是话语入耳,人
人都听得出来他想说的是什么。
小昭瞟了他一眼,沉思片刻,道:“这件事情我不能做主,等我禀告小姐才
好。”
方学渐长身一揖,道:“我性有洁癖,这件事情就拜托小昭姐姐了。”心中
却想,不管如何,先离开地牢这个酱油瓶子再说,至于以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
算一步了。
小昭慌忙还了一礼,急声道:“公子何必多礼,我回去之后一定为公子多加
游说,小姐耳软,经不得好话厮磨,公子在这里多熬一日,成与不成,明日晚上
便知分晓。”
方学渐还想称谢,小昭已伸手握住粗索,几个旋转之下,身子袅袅上升,又
化作了一片飘逸的青色流云,向洞口腾浮而去。
方学渐赶上两步,抬眼望去,只见小昭飞舞着的青色长裙之下,露出两条雪
白、圆润的修长玉腿。天色昏暗,一眼望去,如一朵圣洁的雪莲花,在墨黑色的
淤泥塘中傲然盛开,白得耀眼,也亮得耀眼。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牢房之中方学渐翘首凝望,口中喃喃,
不觉瞧得痴了。
送走小昭,方学渐一屁股坐倒在地,喜滋滋地掏出怀中的《逍遥神功》,仔
细抚摩柔韧的封皮,不禁叹一口气。虽只相隔数日,其间经历颇多,既有差之毫
厘的生离,也有谬以千里的死别,此刻还能静下心来认真研习,已算幸事一件。
移过夜明珠,翻到书册第二页,映入眼帘的只寥寥十余字,分成三列,分别
是:凌波微步、舞风飘雪剑法和玉女心经。方学渐心中失望之极,单看这三项绝
技的名号便知是给女子量身定做的。
回想与荷儿相遇的那天,她在湖上施展的便是其中之一的凌波微步,身子轻
盈地浮于水面,直如风吹杨柳,袅袅婷婷,煞是好看。自己一个七尺男儿,就算
硬是学了这功夫,也绝对学不来她那般好看的忸怩作态,唉,罢了罢了,只当南
柯一梦。自己还算好,没多大损失,蛇郎君却是死的冤了。
想到蛇郎君,方学渐猛然忆起他在晚饭时向自己展示的那几样宝贝,热血上
涌,心口怦怦乱跳,原本低落的情绪再次高涨起来。起身走到蛇郎君身前,双手
合十,口中不停念颂着从小背熟了的《往生咒》,蹲下身子,探手入怀,把那金
色短笛和《天魔御女神功》取了出来。
回到原地坐下,先把金色短笛握在掌中把玩了一会,几次想试吹一下,都怕
笛声拿捏不准,引了蛇虫过来却赶不走。搬起砖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是聪明人都
会尽量避免的。
将短笛收入怀中,方学渐拿起了那本被蛇郎君吹得天花乱坠的《天魔御女神
功》。揭开首页,上面写着一句偈语:人之初,性本恶;天失道,魔昌兴。他半
懂不懂,只隐约觉得和《逍遥神功》首页上写的“天下无道,唯我逍遥;神功出
世,顿悟天道。”似有相似,又似不同。
翻到第二页,却是篇数百字的简介,上面自然尽是吹嘘这本书如何如何了得
的文字。据说笔者穷尽下半生,查阅了《洞玄子》、《素女经》、《皇帝内经》
和《玉房秘要》等无数典籍资料,且融合笔者上半生无数次的床第交欢经验,苦
心孤意,潜心打造,才写出了这本当世独一无二的御女实战经典。
方学渐信手翻了几页,只见书中到处是“口吮津液”、“紧抵花心”、“九
浅一深”的文字注释,而且每隔一页都配着一幅细致的男女欢爱图,招式千奇百
怪,闻所未闻,什么“猛虎下山”、“隔岸取火”、“倒挂金钟”,词意形象,
惹人遐思。
方学渐毕竟是个雏儿,男女之事懂得极少,一见之下登时如获至宝,好似铁
粉遇到磁石一般,如饥似渴,定定而视,再难移动眼球。待看到曲折高潮之处,
更是猛拍大腿,直呼经典。
翻过三十几页,方学渐手指触处,突然觉得下面几页有些异样,显得格外厚
些,心中好奇,不待看完本页,连翻两张,书册中突然滑出一张淡黄色的纸来。
纸片对折,在空中一个转折,轻轻巧巧地躺到地上。
方学渐拣了起来,展开一看,双眼突然瞪大,放出极喜悦的光来,手指颤
抖,喉头不住上下起伏,猛地滚翻在地,哈哈大笑起来:“我发财了,我方学渐
终于发财了……”
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脸上眼泪鼻涕横流,滚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在
哭还是在笑,抱着那张山西省四通钱庄二万两的银票,迷迷糊糊中,似飘荡在云
端深处,脑中莫名兴奋,仿佛睡熟过去,却又感觉非常清醒。
接下来的一整天,地牢中的节目竟是出奇的丰富多彩。从中午被喊起来吃饭
到日落西山,吃过晚饭,短短两个时辰中,方学渐一共撞了六十四次墙,轻度、
半轻度的都有,自杀最终都没有成功;三百六十度的连滚翻进行了五十七次,和
打架打输了的泼妇有一拼;各种张牙舞爪的超夸张动作难以统计具体数字,据考
证,频率之高、难度之大、姿势之奇,连好称天下第一好动的猴子都望尘莫及。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公公拄着拐杖,一步一瘸地从山那头下去,方学渐这才从
极度的兴奋中稍稍恢复了过来。脸上的肌肉因为长时间停留在傻笑模型,所以在
回到很俊很酷的模型时,不可避免地经受了一次高强度的严峻考验,疼得他龇牙
咧嘴。
天上的月色很美,天上的星星很亮,小昭的眼睛却更美更亮,她就用这双又
美又亮的眼睛瞪着刚从洞口爬出来的方学渐,瞪得他心里直发毛。小昭突然宛尔
一笑,道:“方公子,你确实应该洗澡了。”
方学渐露出一脸的无辜,身子每动一下,衣衫上的灰尘就瑟瑟而下,仿佛在
下着一场春雨。小昭也没有多问,只道了声“跟我来”,身子微微一福,在前带
路。
天清山又叫三清山,因玉京、玉虚、玉华三座主峰“如三清列坐其巅”而得
名。全山数十座大小山峰,盘踞围绕,姿态万千,妙趣横生,神龙山庄便是座落
在最富传奇色彩的神女峰上。
据传,玉帝打算把三清山变成内陆中海,把当地百姓变成人鱼用于嬉乐,这
个秘密被一个勇敢的山女听到,为了保百姓平安,她毅然泄露了天机。玉帝恼羞
成怒,伸指一点,山女化身变石,成了守望峰顶的一条人鱼。
小昭指点着周围月色下的山水,两人沿着一条窄窄的山道蜿蜒而下。转过一
片竹林,便看到了建在山腰之上的神龙山庄,高墙灰瓦,屋宇层层,暗夜寂静,
一眼望去,像潜伏着无数的猛兽。
远处一、两声不知名的兽吼遥遥传来,更衬得此地气氛诡异,方学渐心中害
怕,打个寒噤,赶紧几步,几乎要贴到小昭身上。
绕着围墙走了许久,两人才从西侧一个虚掩的小角门闪了进去。借着星月朦
胧的光照,两人沿着一条弯弯的鹅卵石小道默默前行。一路之上,花草的馨香扑
鼻而来,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一片清凉。
小径弯弯曲曲,每走十余步,便有一座假山挡道;每一座挡道的假山,又都
将小径一分为二。假山越多,小径就越多,走到后来,方学渐已经连东南西北都
搞不清楚了。他愈看愈糊涂,愈想愈心惊,这些小径和假山,莫不是藏着什么玄
机吧?
“公子,前面便是西雨楼,小姐和我的住处。”小昭回头嫣然一笑。
方学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见十丈开外,透过假山树影,一座
精致小楼宛然在目。房内红烛高烧,将佳人的倩影投到窗纸之上,清晰得直如画
上去一般。
忧郁自恋的月亮王子,扇动他寂寞的羽翅,越过重重山峦,飞过层层林荫,
在小楼之前,光滑如镜的松木台阶上,吻下了无数斑驳凌乱的唇印。
小昭秀美的纤足踩着这些唇印,走上台阶,就着门上木格,轻轻敲了两下,
唤道:“小姐,方公子来了。”烛火摇曳之中,窗上来回逡巡的婀娜倩影停了下
来。
“吱呀”一声,如水的月色和如火的烛光,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剧烈相撞,迸
溅出了血般的绚丽,直刺得方学渐一阵头旋心悸,睁不开眼。一个绝色少女俏生
生立在门前,明眸皓齿,笑靥如花,一身鲜艳的红衣下,一具曲线美妙的玉体凹
凸起伏,热力四射,正是神龙山庄的大小姐龙红灵。
红扑扑的小脸,粉腻腻的嫩肤,在沉静冷冽的月色下,竟显得格外的娇艳欲
滴,散发着一种别样的诱惑力。一双丹凤美目清澈如水,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让人一望之下,不由怦然心动。
龙红灵脸带惊喜,跨前半步,看着方学渐,道:“你……你伤好了吗?”清
脆悦耳的嗓音之中,竟微微有些发颤。
一股怡人香风扑鼻而来,方学渐顿时脑中清爽,避开她火辣辣的目光,长身
一揖,道:“小姐,你好。学渐之伤已无大碍了。”
“那好那好,看你这一身脏的,还是先进去洗洗吧,我让小昭来服侍你。”
龙红灵和她母亲一样,笑之前都是先把眼睛眯起来。丹凤大眼眯起之后,弯成一
轮新月形状,配上整齐秀美的长长睫毛,好看得简直无法形容。
方学渐虽然没有被迷得忘了自己的姓氏,但目光凝滞,看得几乎连呼吸都停
顿了。在接触较多的三个女子之中,初荷的目光最是纯真;小昭生就一副楚楚动
人的杏眼,略带凄婉之意,温柔如水,让人不由心生疼惜;龙红灵热情似火,一
双明亮的丹凤美目之中,仿佛永远有一股不知疲倦的电流朝外喷吐,让人不敢轻
易逼视。
“我?”小昭吃惊地望着龙红灵。她现在笑起来的样子,好像一头得了什么
便宜的小狐狸啊。
“当然是你,这几天,你不是常常抱怨白天太长,总盼着早些天黑,好给某
人换洗伤口。”龙红灵脸上的可恶表情更加显著,让小昭敏感的心灵绷得好紧,
生出一股被她往火坑里推的不安预感。
“我哪有?这都是……”小昭还待张嘴辩解几句,却已被龙红灵一把推进房
去。
小昭心中惊慌,脚步踉跄着退了几步,身子还未站稳,又被一个倒退过来的
高大物事撞了一下。顿时立足不定,仰天倒下之前双手乱抓,抱住了那物事的腰
身,“啊”的一声惊叫,跌翻在地。
耳中突然听见“吱呀”一声,趁倒地前的当儿,小昭奋力扭过头颅,朝房门
方向望了一眼,只见两只红木门扇正在迅速合拢,门缝中间露出一张女子的娇丽
面容,冲她鬼鬼一笑,又吐了吐粉嫩的舌头,正是小姐龙红灵。
背脊刚一触地,小昭又是一声尖叫,却是抱着的物事倒翻下来,正好压在她
的身上。唇上一热,已被那个物事吻了个正着,嘴唇所触之处绵厚柔湿,还喷着
一股让她心慌意乱的烫人鼻息,不消多说,正是本文处男主角在吃美女的豆腐。
两人躺在地上,身子纠缠,肌肤紧贴,四唇相接,鼻息互闻,竟是好一会儿
才分将开来。小昭“嘤”的一声,缩回抱着男子腰身的双臂,身子轻轻颤抖,粉
嫩的颈子扭转一旁,面红耳赤,羞不可抑。
方学渐全身热血翻腾,心口也是怦怦乱跳,舔舔嘴唇,余香犹在。他望着身
下娇羞无限的绝色女子,烛火照耀之下,耳后的那一抹残红尤为醉人,一时间意
乱情迷起来,凑嘴上去,轻轻印下一吻。
小昭一颗处子芳心活蹦乱颤,鼻中哼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面上更是红得如要
滴出血来。缓缓转头过来,四目甫一相触,俱是身子一颤,像两块相反电极的磁
石相遇,定定而视,再难割舍。
小楼之外,龙红灵静静地立在长窗之下,从一个破开的小孔中朝房内偷偷张
望,看见屋中两人情意绵绵的亲热之状,脸色阵红阵白,握紧袖中小拳,也不知
是喜、是怒、是嫉、还是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