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绝没有什么好处,可若是眼下慕容世家采用暴力手段摧毁霁月斋扬州号的话,
我敢打赌,大江盟一定会藉机发难,动用自己在官府的力量对付慕容,因为嫌疑人
实在太过明显,让大江盟有了说动官府的充分理由。
这不像应天镇江的那场战事,毕竟应天镇江不是两家的总舵所在地,又是相互
攻击,谁也逃脱下了干系,而事情一旦演变成宫府介入的态势,很可能造成大江盟
一家独大的后果,这可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哦?”慕容大概是想到了江湖另一则传言,顿时沈吟不语,只在叶小童身上
埋头苦干。
“其实对付霁月斋的方法很多,找百八十个地痞无赖成天去捣乱,散布谣言败
坏它的名誉,再不让你旗下听月阁的姑娘去勾引它的伙计……”
“这些招数我都试过了,”慕容苦笑道:“别情,你们读书人想出来的损招都
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隋先生也是这么说,可陈焯放出话来,他毕竟是一府之长,
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啊!”
“那唯有正面出击,从商场上打垮霁月斋。”
“可我对珠宝行业一窍不通……”慕容眨巴着小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闻言已心知肚明,原来他早有意正面打垮霁月斋,却把主意打在了宝大祥的
头上,虽然他确实因为他说的这个原因,放弃了对宝大祥扬州号的收购,心里暗骂
他一声老滑头,脸上却不露一丝声色。
“做热不做生,这本是商家铁律,不过就像大姑娘开苞一样,凡事总有个头一
遭,大江盟也没做过珠宝,他不照样接手霁月斋了吗?”
“大江盟虽然不懂行,可霁月斋的老人懂呀,大江盟一接手就宣布伙计一个都
不裁,霁月斋还是按老规炬开店,老哥若是插手珠宝业,那可真是从头做起呀!”
我却嘿嘿一笑,问道:“霁月斋成立不过一年,就与宝大祥、积古斋三足鼎立,
何也?”
慕容一怔,想了半天,沈吟道:“别情,你知道我是个粗人,对女人用的那玩
意儿平常也不上心,记得好像一开始我那几房女人说同样的东西,霁月斋就要比宝
大祥、积古斋便宜一两成,后来又说霁月斋的款式旁人做不出来……”
我抚掌笑道:“嫂夫人说得一点不错!霁月斋先以低价吸引客户,再以品质留
住客户,这就是他能在极短时间内崛起的原因,不过低价战略是面双刃剑,只能行
得一时,却不能长久使用,这就像老哥你在镇江应天卖盐一个道理。”
“霁月斋真正的杀手锏是它网罗了一批行里的顶尖高手,其中最成功的就是说
动了宝大祥七大档手中的六个跳槽投奔霁月斋,这六大档手的加盟,让霁月斋珠宝
的品质超越了宝大祥和积古斋,从而站稳了脚跟。不过,这一切都是霁月斋原来的
东主宋廷之的功劳,换句话说,一旦宋廷之离开霁月斋,这些行里的顶尖高手会真
心实意地为大江盟卖命吗?”
慕容眼睛顿时一亮:“别情,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老哥,我只能再告诉你一句话,寻常的老百姓没有几个愿意扯进江湖的纷争
里。”
送走自觉收获颇丰的慕容千秋,我先去府衙拜会知府白同甫,他见到我自然十
分亲热。
说起来自从他与我结交以来,好事不断,不仅不必再担心哪天丢了纱帽,而且
此番因为沈希仪在奏章中提及苏州府保障有力,加之其他种种因素,吏部给他升授
中宪大夫、加荫一子叙用并记大功一次的同时,已经着手把他列入考察对象,很可
能要提拔重用。
“别情,还是你说得对,皇上年轻气盛,不喜欢缩手缩脚地做事,我看吏部的
考评中,竟有一句”勇于任事“,想来就是那道弹劾周前宽的奏章带来的好处了。”
他指着邸报得意洋洋地道,只是随即收敛起笑容,惋惜道:“不知吏部是怎么
搞的,你和鲁卫此番立了大功,吏部却只给了点口惠,莫非别情不欲与唐佐争功?”
其实这份邸报,我比白同甫还要早一步看到,朝廷此番嘉奖与上次不同的是,
所奖之人都隶属于文官系统,沈希仪经历一番宦海起伏后,已经学得圆滑了许多,
捷报奏章写得滴水不漏,白同甫、松江知府俞善默、吴县知县等一干给过速营帮助
的人,不管大小多少,他一个都没拉下,甚至连谦字房的老板何定谦他都提上了一
笔。
不过,这其中大有轻重厚薄之分,白同甫沾了我的光,三分苦劳被说成了十分,
自然光彩照人,引来了吏部的关注;对我和鲁卫,沈希仪更是不吝笔墨,可邸报上
却只是一笔带过,鲁卫授了个承德郎,而我也只是给无瑕挣来了一副诰命。」疠喾
⒘税税倮锛蛹备嬷掖耸略凑饩故浅鲎运头较追的建议。」疠嘀毖裕
头较追因为大礼一案?虽得皇上恩宠,却与士林交恶,除了少数像丁聪、白同甫
这样的投机分子之外,大多数文官对两人敬而远之,皇帝虽然有心更换这些文官,
却非一幌??识饺瞬坏貌挥刖礁纳乒叵担郧蟮玫骄降闹?郑?此番
把剿倭功劳尽遍军方,就是要示好军方,同时为沈希仪重新返京大造声势。
只是桂方两人在第一时间见到沈希仪的奏章之后却为难起来,与白同甫们的地
方支援之功不同,我和鲁卫是实实在在的战功,特别是再经过沈希仪浓墨重彩的渲
染,说是首功也不为过。
可如此一来,军方处境就相当尴尬,毕竟我和鲁卫都是文官一系,二人权衡再
三,在从秘密渠道得知白澜已经上疏推荐我作为他的接班人之后,终于下定决心,
建言皇上将对我与鲁卫的重奖勾去,又将沈希仪的奏章删改后才转交吏部,以全军
方之功。
白同甫自然不知这其中竟是如此曲折,只道我要成全朋友,越发对我敬佩不已,
或许在他想来,我将来早晚是要走金榜题名那条正途的。
而他知道自己有望再高升一步,对政事也就重新焕发出了热情,我原本只想待
上个一刻半刻的,可等我从府衙出来,已是月上中天了。
从府衙回家正路过秦楼,我下意识地走了进去。
秦楼依旧热闹非凡,却少了许多江湖面孔,大江盟相慕容世家虽然还分别租住
着秋水乐水两处别院,可人员大多已经撤离,这两处顿时冷清下来。
大江盟只留下了齐功等数人,连李思、李岐山都返回了杭州,而慕容世家更是
只留了一个无名之辈,以示眼下无意与大江盟争雄。
李岐山留信说,他此番调回杭州,想来是与大江盟接手霁月斋有关,大江盟缺
少懂得经济之人,他这个能写会算的干才就显得相当珍贵,而大江盟原本连我假扮
的那个王禝也想一并调回,却被他藉故推掉,至于李思则完全是因为他和苏瑾过从
甚密,怕我迁怒大江盟,索性调回,让我眼前清静。
李思会那么听话?我随手把信扔进了火炉里,看它霎时化成一股青烟,大江盟
对李思能有多少约束力?
心中哂笑,想来不久我们还会在秦楼再次相遇,只要苏瑾还在……
从玉角楼向东望去,花树掩映中的第一栋小楼就是苏瑾的爱晚楼,那里寂静无
声,只有一灯如豆,似乎李思的离去把小楼主人的心都带走了。
哼,你为什么偏偏不求去呢?这秦楼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冷眼再向东看,停云楼却是灯火辉煌,琴声悠扬,孙妙虽然对人冷漠,对银子
却很有感情,可凭她出道几载攒下的银子就足够过上安宁小康的生活了,为何要听
从我的召唤屈身秦楼?这琴歌双绝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呢!
目光转回梳妆台前,就如我见过的所有女孩的梳妆台一样,上面摆着几样胭脂
水粉,只多了插在瓶中的一枝桃花,拿起那胭脂盒子,却见盒底烫着一个小小的
“同”字。
京城同心堂?六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究起来了?我心中微微一怔。
其实六娘本就是个生活极其精致的女子,她所用器皿物事几乎样样都极精雅,
只是相识好长一段时间,却未见她用过这点染修容之物,直到……
应该是那场大病之后的事情吧,我想起六娘镜前那回眸一笑,杏眼桃腮竟似女
儿一般,同心堂的胭脂水粉是宫里嫔妃们的御用之物,在江南极是难得,六娘倒是
真下本钱呀!
只是此番她倒是舍本求未了,女子养颜,首重心神,次重饮食,再次睡眠,最
末才是点染,这么晚了,她不歇息,却不知又去应付哪路神仙?说来白秀被我收服,
已是忠心耿耿,何苦事事都要她亲劳亲为?
随口问服侍的小丫鬟,六娘哪里去了,那小丫鬓满脸红云,期期艾艾地说不清
楚,见我皱起眉头,更是几乎要哭出来,问了半天,我才明白,六娘的贴身丫鬟明
珠正在伺候无瑕月子,而这几天服侍六娘的丫鬟又突然生病了,这小丫鬓只是临时
顶替,连六娘的面还没看见,我就闯了进来,偏偏白秀别的没怎么交待,倒把遇到
我这个少东家该如何伺候说的详详细细,弄得这小女孩一见到我就心神不定。
看小丫鬟比隋宝儿还要年幼一两岁,我不禁暗骂白秀胡闹,一摆手让她下楼,
不禁想起与师娘一起来苏州的隋宝儿来了,几个月不见,楚楚动人的少女身上已经
能感觉到狐媚的味道,不仅吸引男人,就连女子也不知不觉地受其影响,阖府上下
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听大师娘墨夫人说,宝儿眼下只是练到了皮相外着的阶段,等再过半载,媚态
内敛,才是媚功初成,那时就需要我来指点她继续修练了。
大师娘说这番话的时候,宝儿正和紫烟在屋外玩耍,记得上次两人相见,还颇
有互相别苗头的架势,而眼下两女好得竟似蜜里调油,不仅是宝儿变了,紫烟也变
了,再想起紫烟也正在修练一种特殊的功夫,而开始修练的时间好像就是在遇到宝
儿之后,我当时心中暗暗好笑,原来六娘也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呀!
把困脂盒放回原处,不经意发现书箧中微露锦笺一角,抽出一看,几行秀气小
楷书的却是“牡丹亭”里的一段。
“原来托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
院…
…“这可是思舂之曲呀!我心头忽地一动,朝窗外望去,玉角楼下,十几株牡
丹正迎月怒放 … 第十章
“动儿,你不去陪你媳妇女儿,怎么跑到乾娘这儿来了?”六娘亲自沏了一吓
煞人香端上来含笑问道,或许是方才行得急了,她双颊隐隐透着一丝粉意。
“宗设一战,我还没把详情告诉您哪!”回来之后,诸事繁杂,竟没找到时间
与六娘讨论一下这一战的得失,本来到秦楼只是临时起意,此刻倒真想听听她的见
解了,于是把战役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就连与魏柔之间发生的一切我也如实相告。
“动儿,你这一战赢媒男!”六娘话一出口,方觉自己说的太过严厉,又补了
一句:“当然,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乾娘您别安慰我啦!”我苦笑道。
“动儿,不是乾娘说你,像你这般自恃武勇,保不准哪天宝亭她们就做了寡妇,
乾娘是替你担心。”六娘眼下满是关切之色。
“不会了,不会了,再说不是还有乾娘您指点我吗?”我笑道。
“乾娘岂能跟你一辈子?倒是那个宋素卿是个人才,真心归附你的话,对你日
后掌控江湖大有裨益,动儿你要多下点功夫。”
我一皱眉:“乾娘如何不能跟我一辈子?!再说,我王动堂堂男子汉,如何事
事依靠妇人?!”
“好了,算我说错了。”六娘嫣然一笑,旋即肃容道骸熬驼揭郾旧矶裕还
芄?程如何,基本目标已然达成,就算成功了,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动儿你
要小心宗设死灰复燃。那华青山、赫伯权两人甚为关键,应尽快找到两人的下落,
斩断宗设与中土武林的联系纽带,则宗设短时间内再无力祸害江南。严格说起来,
此战更重要的意义恐怕还在于它对朝野两方的影响。“听六娘把她的想法说了一遍,
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不过,她几乎没有提到魏柔和隐湖,这让我颇有些奇怪,便出
言相问。
“这就是你的可取之处了。”六娘道:“依我看,魏柔性情似柔实刚,隐湖当
权者不查,很可能让她心理逆反,从而和?挪押郏愕共槐卮蠊募薄!?她
瞥了我一眼,笑道:”心急吃不着热豆腐。“然后话锋一转,”宗设溃败,动儿你
的心思也该放在江湖上了,今儿慕容千秋来苏州就是一个信号,江南江北看似风平
浪静,可两家私底下的小动作却都不少哩!“
我点头称是,遂把慕容来意说了一回。
“求援?”六娘微微一笑:“他只是来确定一下你的态度而已。前两天青烟从
唐天威嘴里得知,那宝大祥扬州号竟有慕容家的股份,而唐门老六、百草堂堂主唐
天运已经开始接触霁月斋的大档手准备挖人,慕容岂会不知?”
我大吃一惊,慕容世家竟然和唐门联手饪墒钦鸲拇笫录角苛郑
?全可以改写江湖格局。可转念一想,心中已然明了,这定是唐天威背着唐天文
私下与慕容结交,否则,即便唐三藏隐瞒这个消息不告诉我,去松江与沈家做珠宝
交易的人也该是唐三藏而不是唐五经才对。
唐天威若是老老实实地研究他的毒药,该是唐门值得大书特书的大功臣,可惜
为了儿子,却要弄得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倒在秦楼乐不思蜀了,是不是唐五经从监狱里放出来了?”
六娘点点头:“唐五经也在秦楼住了一晚,说是要赎曹小月,被我藉口说你不
在家给推托过去了,看他迷恋小月的模样烂换崆嵋装帐帧!庇治剩骸吧蜢诿桓
阆?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时我心思都放在了无瑕母女身上,与他只是匆匆见了
一面,松江那边织造铺子的工程正紧,也离不开他,我们俩都没顾上唐五经这个小
王八蛋。”
想起唐五经在黑石村抛下何素素独自逃生那一幕,便提醒六娘:“他虽然贪花,
可天性薄凉,一个小月恐怕栓他不住,等他下次再来,叫叶小童、张小修一并伺候
他。”
忽又想起回蜀的唐天文,也不知道他清理门户清理得如何,看唐天威父子依旧
敢在秦楼流连,想来唐天文就算是重掌唐门主导大权,一时也不敢拿自己大哥开刀,
十有八九是不了了之了,我心中不由暗忖,索性布局就让唐天威父子一同死在女人
肚皮上,一劳永逸地解决老丈人的大难题。
六娘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窃笑不已。时已过子夜,两人谈兴正浓,我怕宝亭
她们傻等我回去,就想叫小丫鬟去竹园知会一声,告诉家人我今夜在秦楼歇息。
六娘这才发现四周的丝竹声早已断了,只有几处精舍尚有灯光闪烁,便催我回
家,说我最近半年与家人聚少离多,既然身在苏州,自然要多陪陪家中诸女。
听六娘说得有理,我匆匆告辞而去,途经牡丹馆,听里面隐约传来云雨之声,
心里暗哂,唐天威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如此旦旦而伐,就算他有诸般奇术助阵,
恐怕也要被青烟吸尽精髓了。
街上早已寂静无人,唯有月影相伴。只是没行几步,忽然觉得黑暗之中似乎有
道冰冷的目光直刺过来,自己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般,竟是说不出的难受,心中
一惊,霎时间提起全身功力,假意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行走,六识却已经完全开动
起来,朝四周探测过去。
打鼾声、磨牙声乃至磨豆腐的磨盘声从街北一股脑地传进了左耳;街南小俩口
的拌嘴声,情人幽会的欢好声,孩子的呓语声,还有绵长的呼吸声……
我身子骤然发动,幽冥步施展开来如鬼魅一般迅疾无声,只是当我一脚揣开那
户宅院的大门,院子里已是空无一人,倒是房里传来一阵惊叫。
我冲进屋去,却见一对男女正惊恐万状地望着我,身上却无丝缕,我扭头回到
院子,细想这短短一刻发生的一切,心中已是冰凉一片。
“这人是谁?他轻功内力绝不在我之下,究竟是什么人?”江湖十大乃至武承
恩、宗设的名字飞快地在我脑海里掠过。
“如此跟踪我又意欲何为?”
深深吸了口气,却隐约嗅到一股淡雅的困脂香气,女人?我心头蓦地一动,这
香气绝不是魏柔,莫非是……鹿灵犀到了?
“可是隐湖鹿仙子大驾光临?”
我朗声道,一连说了三次,只惊起了一群梦里鸳鸯,惹来一片骂声,却不见有
人回应。
夜里不怕惊世骇俗,我飞奔回竹园,众女果然都在等我回来,虽然脸上都有倦
意,却个个安然无恙,我那颗悬着的心这才堪堪落回了原来。
只是众女见我跑得呼呼直喘粗气,都诧异起来,七嘴八舌地问我出了什么事。
“当然是想娘子们啦!”
不敢把事情告诉她们,怕徒惹得她们担心,可心里仍有些不安,随手拉过身边
的宝亭和萧潇拥在怀里,一边暗恨自己怎么没生出七八只手来,一边暗自琢磨这突
如其来的蹊跷事情。
众女闻言或嬉笑或娇瞠,仿佛数朵颜色形态各异的鲜花争奇斗艳,霎时间一室
皆春。
“今儿晚上谁也不准走,老爷我要开无遮大会!”
于是小山斋的浴池里臀波荡漾,乳浪翻滚,就连宝亭也禁不住众女的央求,在
众目睽睽之下与我欢好起来,唯有解雨守着最后一丝底线,未曾真个销魂。
一番胡天胡地,宝亭、武舞体力不佳,已泄得头昏目眩;玲珑这些日子操心母
亲,也是精力不济,四女早早递了降表去书房歇息,借大的浴池里只剩下我和萧潇、
解雨三人。
我靠在白玉池壁上,紧紧抱着萧潇,生怕她飞了似的。而跨坐在我身上的萧潇
虽然已经连泄了两回,却还是用玉女天魔大法练就的后庭谷道紧紧里着独角龙王蠕
动不已,而一双玉手却在我周身几大穴道上细心搓揉按摩起来。
其实我身子真的已经倦极了,毕竟在水中欢好要比寻常多费一倍力气,而即使
不算解雨,也是以一敌五,就是个铁打的人儿也经受不起。
可今夜不知怎的,我就是想在我女人的花房里注满我的精液,只是连着射了四
回之后,萧潇就怎么也吸不出我的精来了。
“哼,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变得这么疯!”
解雨去雪藤躺椅上取了自己的月白肚兜穿上,回来坐在池边,一边娇嗔,一边
抱着我脑袋靠在她的大腿上,学着萧潇的样子按摩起我的双肩来,她家医术渊博,
手法自然精妙,我顿时舒爽地哼哼起来。
“相公他……是有心事……”萧潇却温柔地望着我细声道,那痴情的目光里分
明有着几分怜惜。
还是萧潇呀!我心中顿时一阵叹息,把她又往怀里紧了紧,八年的时光让萧潇
熟悉了我的一切,我已然融进了她的生命。
“他有心事?”解雨小手蓦地一停,我双肩的动作瞒不过她,她自然明白萧潇
的话应是没错,狐疑道:“萧潇姐姐,相公他以前也是一有心事,就这般胡闹吗?”
听她说得天真,我不由哈哈笑了起来,萧潇却窘得给了解雨一粉拳,瞠道:
“死丫头,净胡说。”
转头柔声道:“相公瞒着不跟夫人说,自然是和江湖有关,不,该是直接与竹
园有关才对,相公是怕惊吓着了夫人吧!”
她顿了一下,望了解雨一眼,续道:“贱妾和雨妹妹虽然武功不入相公法眼,
可我们姐妹联手,能讨得好处的在江湖上也没有几个,就让贱妾姐妹替相公分忧!”
“怪不得方才你这丫头推三阻四地非要等到最后,又拖着雨儿不让她走,原来
心里早拿好主意了!”我恍然大悟,小肮狠狠扭动了两下,下体浓密的毛发磨在萧
潇娇嫩的花办上,激得她一阵乱颤。
说起来萧潇一身武功足以排进江湖名人录的前三十名,再加上鬼灵精怪又有一
身出色暗器功夫的解雨,能占到她们便宜的江湖的确没有多少。
虽然她们联手也应付不了江湖十大的攻击,可细想十大中也没有一人有理由来
攻击竹园,倒是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
不过,江湖尚有不知名的奇人异士,虽说自己出道以来一帆风顺,但一旦得意
忘形,疏于防范,没准儿就要吃大亏了。
把遇到的蹊跷事儿说了一遍,两女听说那人的功力竟不在我之下,也有点紧张
起来。
“不会是鹿掌门吧,这么藏头露尾的,不像是隐湖的风格哩!”解雨虽然知道
我对隐湖没什么好感,可毕竟心里对隐湖还有几分尊重,不像萧潇那般直呼鹿灵犀
的名字。
“相公,莫不是在太湖牡丹阁出现过的那个黑衣女子?”
“不是,那黑衣女子该是我魔门弟子,想找我没必要弄得这么神秘。”
仔细回忆在太湖牡丹阁发生的一切,那黑衣女子身上的幽香确与院中残留下来
的胭脂香气不同,何况我心中已经认定她该是我魔门的顶尖高手,而魔门三宗虽然
明争暗斗,却依旧遵守魔门铁律,门下弟子绝无自相残杀的恶习,心里反倒希望今
夜这女子和那黑衣女子是同一个人了。
“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也没必要杞人忧天。”我见两女有些心神不定,只
好反过来温言相劝。
解雨却沈吟道:“当年我家参与争夺药材及长江上游船运的控制权,青脶业仁?
中七大门派结成联盟对付我家,我家那时的实力远远不如现在,相比之下,七大门
派实力明显占优,一段时间几乎日夜围攻我家,全仗我太祖爷爷无畏公学得机关阵
法之术归来,在我家布下天罗地网,消耗了七派的力量,最后才在金沙江一战中将
七派彻底击垮。”
“嘿嘿,你相公对机关之学也是颇有研究的呀!只是机关阵法阻得了宵小,却
难以对付真正的江湖高手。”
我明白解雨话里的意思,其实竹园已经布置了不少机关,虽然当时布置竹园的
时候我并不在家,可六娘的机关阵法之学与我不相上下,所设机关阵法颇为可观
皇窃谖?看来,把那些机关倚为屏障尚有很大不足。
“相公也不把人家的话听完。”解雨低灯宋乙话,才道:“乾娘的机关设计
得当然很精妙,可她老人家宅心仁厚,留了许多余地,如此一来,就恐怕难以对付
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不过,若是再辅以我家的机关,就算十大能破去机关,也要费
一番周折,足够姐妹们聚在一处,共同御敌了。”
“既然有这种手段,为何不早说?!”我心中大喜,却板起面孔呵斥道。
“那些机关歹毒异常,人家怕相公你误会嘛~”解雨委屈道,转眼看萧潇正在
偷笑,才知道我那一脸怒容乃是假的,那掐捏我肩头肌肉的五指顿时变成了粉笔,
却被心情大好的我一下子拉进了水里,水花激荡间又是一池春色。
第十一章
剿灭宗设带来的热潮很快就过去了,只是偶尔能从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那里听
到一些熟悉的名字。
那个在黑暗中窥视我的神秘女子再也没有出现,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也像是商量
好似的不再烦我,齐功来找我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又为了庄青烟和化名宋难策的唐天
威争风吃醋了。
江湖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仿佛所有的恶人都被这明媚的春天所感化而改邪归
正。
这突如其来的宁静竟让我一时无所适从,游手好闲地过了几日才觉得自己该干
点什么,于是我一下子成了苏州城里最繁忙的官员。
轻闲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捕快们仿佛又回到了鲁卫刚当政的年代,街头巷尾又开
始现出他们勤勤恳恳的身影。
虽然我不时埋怨一下鲁卫没给我留下什么积年大案,好让我一展才华,可修理
那些鸡鸣狗盗之辈也是快乐无比,苏州的老百姓更是从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里熟悉
了他们的推官。
年轻的学子们也找到了他们新的领袖,当然激发灵感的醇酒美人从此有了付帐
之人,十几个天资聪慧的贫寒士子得到了资助,其中的两个身边更是多了添香的红
袖。
而旖旎的夜晚让我似乎回到了从前——那时师傅尚在,而我还是个无忧无虑、
一心只知走马章台、攀花折柳的快乐少年,虽然竹园比不得扬州的春色十里,初晴
楼、云梦阁比不得闻香院、碧涛台的歌舞喧天,可在我胯下婉转娇啼刻意承欢的娇
妻美妾却每每让我如痴如醉。
“是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呢?”
鲁卫在自家的后院摆下简单的酒席,庆祝他的乾外孙女也就是我的女儿满月,
席上,我这样问鲁卫,而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已看见一个高大儒雅的文人施施然
走进了院子。
“白公……”、“晓生兄……”、“白晓生……”、“白——澜!照你这么个
走法,咱们猴年马月才能赶到京城?!”
站在船头正出神凝望着江里一轮浴别夕阳的白澜,似乎根本没听到我说话的声
音,我顿时泄了气,从苏州出来开始,他就这么一副模样,路上的景致,无论是小
桥流水,还是绿柳人家,都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仿佛他并不是在这烟雨江
南生活了十几年似的。
我不理会白澜,和老艄公对酌起来,那老人家虽然把自家陈酿的名字都忘了,
却还记得我和杨慎。
“那小伙子真是又俊,学问又好,俺在江上几十年,也没见过几个……怎么,
他是个状元公?怪不得,人家是文曲星下凡哩!小伙子,俺看你也挺有学问的,你
是个什么元呀?”
“老人家渡过杨升庵?”白澜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拿起老丈的酒喝了一口,
却呛得咳了起来。
“是啊,就是去年冬天的事儿,陆眉公就是护送升庵公才来江南的。”没有陆
眉公,我和白澜之间会不会发生这么多故事还两说呢!
把过江的趣事说了一遍,自然少不了那首“临江仙”,白澜听过,就有点痴了,
反覆颂了几遍“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升庵也知道,他没多少机会看这江上的青山夕阳了。”
我心中的疑惑此刻全有了答案,原来白澜这么留恋江南风光,竟是怕自己再回
不来了,心中顿时一片茫然,不知道此去京城究竟是福还是祸。
“别情,你与我不同,我和皇家毕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往好处说,会给你
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助益,可同样的,猜忌也会随之而来,特别是我掌控江湖十几
年,手里握着许多人的秘密。”
他轻轻太息了一声,才接着道:“不必皇上说,我也会自请留京,再也不出京
城半步。所以别情,你在京城千万按捺下你风流的性子,别叫哪个金枝玉叶相中了
你。”他苦中作乐地道。
于是,这一路上我再也没催促过他,本来十几天的路程,两人却足足走了一个
月,方才到了京城。
“别情,你可来迟了!”」疠嗳缃竦钠捎胗?焓苯厝徊煌馐钦庾虢
闲∏帕魉姆绺翊蟾体赏サ暮?宅大院已经让我生出了“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
再看门房里等着桂萼接见的官员,品秩最低的一个胸前也绣着鹭鸶,比起我这个七
品推官还要高出两级。
众人见是桂府大管家王泰亲自把我带进府来,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纷纷打探我
究竟是何许人也。
见桂萼亲自迎出客厅,王泰也仔细打量起我来,似乎要把我这张脸牢牢记住,
听我叫了声“姑夫大人”,他这才恍然大悟,陪笑道:“老奴就想,这是谁家的公
子这么英俊潇洒呢?原来是侄少爷。”」疠喑闪嘶实垩矍暗暮烊耍鞯叵胍徒崴
娜巳绻穑伤暇剐鹿螅?未稳,又与京城六部的文官颇有仇怨,他
自然不敢收受贿赂,可皇仙痛下来的豪宅总要有人管理,自己做官的体面也要维护,
若是靠朝廷那点微薄的俸禄,一年十二个月,桂府恐怕有十一个月要喝西北风了,
眼下桂府能维持住这么大的排场,几乎完全是靠我的银子,桂萼怕出篓子,碰巧妻
子王氏与我同乡,便乾脆让她认我做了侄子,如此一来,总算可以堵住那些谏宫的
悠悠之口了。
“正月里你就该来京才是,今年的会试,没有几个出众的人物……”
家宴席上,桂萼还在为我没参加会试而惋惜,王氏在一旁却不以为然,说我侄
儿才学过人,就算有几个出众人物又能如何,听得立在王氏一旁的香玉抿嘴直乐,
妩媚动人的模样不时引来桂萼儿子桂靖爱慕的目光。」疠喟哑拮雍鸵凰冀欣
醋髋悖匀皇钦娴囊盐业弊髯约胰肆耍欢宜透?萼的侍女香玉至今尤是处子
之身,我内心也不禁对桂萼生出一丝敬意来。
宴罢,我和桂萼在书房里密谈起来,没有了旁人,桂萼脸上浮起几分忧色,竟
不似我想像中的意气风发,仔细一看,他已是鬓染霜白了。
“见了你的密函,我才知道皇上要召见你。”
这我早猜到了,毕竟他和白澜不是一个系统的人,聪明一点的皇帝也绝不会把
公事全部交给一个人来掌管,桂萼聪明绝顶,想来不是为了此事而忧心,果然听他
续道:“非是我不关心你,那白澜虽有专奏之权,可想探得一点消息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近来廷争不断,我竟觉得有些心力交瘁,无心他事了。”
听他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我不由吃了一惊,我之所以同意了白澜的提议,很
大程度是因为我觉得在朝中有得力奥援,万一桂萼心灰意冷,挂冠求去,我的如意
算盘岂不顿时落空?忙问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先是大同戍军叛乱,我替军方说了两句好话,竟遭满朝文官群起而攻,不是
我保举了唐佐平乱,上月尽诛叛军首脑,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攻击到什么时候呢!”
“接着皇上的伯感⒋皇太后寝宫失火,偏偏皇上此时提出要把生父献?帝的祀
庙建在太庙里,结果满朝文武除了我与叔贤之外,俱齐声反对,就连张璁席书也说
此事应缓,弄得我和叔贤极为狼狈。”
皇上尊宠亲生父母天下皆知,而杨廷和的退仕和左顺门廷杖事件已经宣告皇帝
在大礼一案中的胜利,可在这种情况下,朝臣竟然还有勇气对抗皇上,就连我都吃
惊不已,可细想一下,方知问题的根源。
“皇上一片诚孝之心固然可嘉,可惜时机不对。虽然因为⒋皇太后对他生母章
圣皇太后不够尊重,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可也不能在孝慈寝宫起火的时候提出这
么个议案来,百官若是不反对的话,颜面何在?”
“这我和叔贤焉能不知?!”桂萼无奈地道:“我俩都曾苦劝过皇上,奈何他
执意而为,我俩也只能选择在朝上全力支持他的提议了。后来礼部折衷,提议在大
潮旁修建献皇帝的把庙,皇上派我监工,可户部、工部凡事左推右挡,互相扯皮,
过去了半月,却连个地基都没挖好。”
献皇帝的祀庙非同小可,所费必然巨万,我也不敢开言大包大揽。桂萼续道:
“我自己受点委屈也就罢了,更让人忧心的是,皇上今年尚不满十八岁,立皇后亦
不过三载,只因未有子嗣,便已有近侍引进方士道人晋见皇上,去年龙虎山上清宫
遁士邵元节一言契合上意,至今还居于显灵宫未曾离京,我真怕前朝故事再度发生!”
随即长叹一声:“唉,一进中枢,方知为官之艰险!”
我和白澜乃是秘密进京,一路之上连馆驿都未曾住饼,自然看不到朝中邸报,
也就不知这短短一两个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见桂萼意兴阑珊,有心鼓舞他的斗志,想到沈仪蒙他保举平叛得胜而归,想必
已受重用,也算桂萼拉拢军方有所成效,遂问起了沈希仪的近况。
“唐佐有大将之才!”
果然一提起沈希仪,桂萼脸色就有些许好转:“他眼下已官复原职,为京卫指
挥同知,圣眷正宠,说起来,别情你真有识人之明。”
“那是唐佐自己有本事,我只是因缘际会罢了,不值一提。”桂萼眼下已大贵,
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常怀挟恩之心。」疠嗪?挥铮肷危蝗晃饰依淳┲蟮男
兄,我说进京之后哪儿也没去就径直来这里了,他赞许地点点头,道:“别情你此
番前来京城,千万要谨慎行事,不可大张声势,叔贤、唐佐那里你暂且不要去,回
到白澜处你就学人家黄花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入。”
我心中一怔,虽然此番前来乃是皇上秘密宣召,可既然可以来桂府拜访你桂萼,
为何不能去见见方师兄和沈希仪呢?」疠嗨坪醪炀醯轿业睦?螅蛞髁艘换岫
沤馐偷溃骸盎噬夏昵嵊形惺鲁?常率性而为,又因大礼一案屡遭群臣反对,
对臣下颇有猜忌之心。白澜去年年底已上疏求去,推荐你为他的接班人,可就因为
皇上知道你我关系深厚,反倒将白澜的奏章搁置一旁,置之不理。“我故作惊讶地”
啊“了一声,桂萼却感慨道:”说起来真是人事难料,你弃会试而去剿倭,我和叔
贤都大不以为然,不料竟成了转机,后来我和叔贤分析,你此举竟是一举三得。“
我这回倒真的惊讶起来,见桂萼扳着指头数道:“一来,你放弃博取宝名的机
会去剿灭倭寇,皇上就认为你是以国事为重,不管事成与否,已经给皇上留下了一
个好印象;二来,剿倭大胜,让皇上意识到你是个文武全才,这可比白澜奏章上写
的那些东西有用得多,此刻皇上心中恐怕已经有意启用你,只是怕你我之间的关系
容易形成尾大难掉的局面,这时沈希仪的奏章又送来了一个机会,之后的事情,你
看到我的信也该清楚了。”
我不由笑了起来,开玩笑道:“可惜我一场宝劳只换得一副诰命,就算是诰命
也成,倒是给我多弄几副呀,我房里七八个女人眼巴巴地盼着呢!”
心道,桂萼非但不为自己名义上的侄子争功反将功劳尽遍他人,也让皇帝对他
越发信任吧!
“别情,等你接替白澜,就只会害怕封赏太多了。”桂萼也被我逗得笑起来,
又道:“你我姑侄关系想来也瞒不过皇上,若是你走科举正途倒也无碍,可惜你执
意要与江湖打交道,不如此的话,难消皇上疑心。等接到你的密函,我就知道这招
棋走对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皇上召见时的对策,随后又聊起眼下的时局来,桂萼告诉我,
我师兄方献夫眼下正在与张璁一道加紧编赞《大礼集议》,准备作为献给皇上十八
岁生日的大礼。
提起皇上生日,我拿出给桂萼准备的皇上及皇太后的寿礼交给桂萼,桂萼谢了,
随口说章圣皇太后的庆生十分低调,问我如何得知。
我便把胡世宁委托唐门替他采购寿礼一事说了一遍,桂萼听说是皇太后五十大
寿,微微一皱眉,冷笑道:“这个胡永清倒是两边讨好呀!”
“这是从何说起?”我一怔,毕竟事关唐门,我便问道。
“别情你有所不知,过五十大寿的是⒋皇太后而非皇上生母章?皇太后,此皇
太后非彼皇太后呀!苞世宁丁忧回乡,尤上疏支持我和叔贤,我以为他是同志,没
想到他对⒋皇太后也是一?孝心,而这位⒋皇太后可是杨廷和一派的支持者呀!”
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却暗生悔意,看来这官场之上,真的是一句
话都不能多说,否则便会害人害己。
第十二章
托桂萼给苏州家人报个平安,又给方献夫和沈希仪留了书信,我便住进了白澜
家里,可一连十几天,却不见皇上召见,那白澜也是来去匆匆,倒是他妻子宜伦郡
主时常过来嘘寒问暖。
宜伦是个有着皇家风度的美人,可我知道那张优雅面孔的背后是一颗善妒的心,
且不说她身边所用侍婢无一出众之人,因为七年无出,不得不替白澜置妾,结果前
后两妾容貌都远逊于她,而她五年前生下一子后,那两妾更是被她打入了冷宫,我
不禁暗替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师姐宁白儿的未来担心。
不过如此倒让我静下心来,不是埋头客房苦读诗书,就是住报园里练功。
说起来,自从出师以来,我还从没这么长时间地专心修练过,从鲁卫那儿学到
的易筋经与天魔心法互相参照,已经小有心得。
这日午后,我正在房里作画,隐约听见有人匆忙向这里走来,不一会儿,就见
白澜低头快步从假山后转了出来、皇上下旨了?我心中一喜,可待看清了白澜那张
苦脸,我知道自己猜错了。
果然,白澜进屋支吾了半天,才长叹一声,道:“人言”天机不可测,人事不
可知“,诚哉斯言!”
“难道事情有变?”我讶道。
“没有啊?”白澜一愣,才苦笑道:“别情,你错会意了。”又问:“可记得
我在途中说的话吗?”
我心道你路上讲的话何止万万千千,我上哪儿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刚想摇头,心头却蓦地—动,迟疑道:“白公,不会是哪家金枝玉叶看中了我
吧…
…“不料白澜却点了点头,我诧异道:”白公,我一进京城就从未出过白府,
连方师兄和沈希仪我都没去探望,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里面可
没有半个金枝玉叶,这是从何说起?“
“家有贤妻啊!”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宜伦郡主惹来的麻烦。白澜告诉我,封地在大同的代王俊
杖因为朝廷平定了戍军的叛乱,故而派世子昭王充耀来京谢恩,充耀的妹妹宁馨郡
主也跟着来京游玩,几日前,几个在京的藩王郡主聚会,宜伦无意中提起了我,却
引起了宁馨的好奇,非要见我一面。
“她不知道我早已娶妻生女了吗?”
“本朝以来,多少人为了一个驸马仪宾的名号抛弃了发妻?这些天潢贵胄,早
就习惯了那群奴才的嘴脸,自然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就没有到不了手的东西,一旦
看中了你,才不管你娶没娶、嫁没嫁哪!”
白澜一脸无奈:“让我头疼的是,别情你太优秀了,很容易让女孩子变得疯狂,
我怕宁馨对你一见倾心,缠得你不得安宁。”
他顿了一下,又道:“别情,我能做的我都做了,眼下只是把这场约会推到你
觐见完皇上之后,其他的恕我帮不了你了。”
我不怕多娶个女人,但我怕娶到一个妒妇,闹得我家中不得安宁;即便宁馨不
是妒妇,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也很可能给家人带来伤害,何况我怎会舍弃宝亭?!
而宁馨也不会甘愿做妾——我还没狂妄到真的以为独角龙王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的地步,再想起宜伦的善妒,心中对这些金枝玉叶实在没有多少好感,不免真的有
点头疼了。
“奶奶的,这个宁馨郡主怎么不去找沈希仪?他是她爹代王爷的救命恩人,不
怕得罪她,让她吃一记沈氏闭门羹,或许能清醒清醒哩!”
“宁馨今年尚不满十八岁,她管沈希仪叫叔叔哪!”
“哦?”我眼珠转了一转,心中有了计较“实在推不开,那就去吧,不过,要
带着沈希仪一同去见宁馨。”
白澜迟疑了一下,才点头称是。我知道他因为宁白儿的缘故,与唐佐不是那么
和睦,此番也是想藉机解开两人心中的芥蒂。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我辞官不干了,想皇上总不会逼我停妻再娶吧!
再说,谁知道届时宁馨会是个什么心思?咱也别在这儿杞人忧天了。倒是你准
备怎么安排我师姐呢?“两人难得有机会单独会面,我便问起了宁白儿的情况。
白澜顿起愁云:“宜伦已经听到了点风声,好在去教坊司找白儿的时候,她已
经被你那个管家高七接走了。没找到人,我就来个死不认帐,她闹闹也就没招了,
只是把我看得死死的,哪儿也去不得,回来这么多天,我只偷偷去看过她一次。
唉!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心里顿时大怒,我一个淫贼,尚知疼爱自
己所爱之人,如此对待宁白儿,岂不让她伤心?
可又不好说他,突然间就觉得这白府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压抑,这七月流火也
让人烦闷不已,强压着心火,对白澜道:“白公,那我替你去看看宁师姐吧!”
“桌犹豫了一下,才道:”也好,反正京城里没什么人认得你,只是要记得桂
大人的话,凡事千万谨慎。“出了白府,我竟觉得自己仿佛是—只逃出笼子的小鸟
似的,自由畅快得差点放声欢呼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一下心绪,四下—打量,
顿时明白方才白澜的叮嘱绝非无的放矢,丰城胡同里的大树下,纳凉的人三五成群,
下棋的、夫序的、说书的、卖大碗茶的、剃头的,嘈杂的声音一下子都灌进你的耳
朵,让你一厂子就融进了这火热的生活里。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人民的生活果然安逸富足。只是当你拥有一对像我这般
锐利而又经过了刑部第一探案高手指点的眼睛,你就会察觉到其中的两人和这幅动
人的画卷并不那么协调。
连白澜都有人监视呀!虽然明白这只是皇上监控臣子的一种手段而已,可我还
是暗暗感慨了一番。
在胡同里溜跶了一圈,那两人只是偷偷写了点什么,却没如何注意我,想来我
尚未成为关注的目标。
离开丰城胡同,果然没有人跟踪,不过找还是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去了宁白儿暂
居的缨子胡同,这儿离白府仅隔了两条街,而旁边的粉子胡同就是京城有名的商贩
聚集区,当初选在这里,也是为了白澜来去方便。
一扣铜环,半晌才见一老妪探出头来,见来人并不相识,也不发问,就要关门。
“你是莫大娘吧,我是从江南来的,是你家相公的朋友,王动王别情。”
老妪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这才把我让了进来,陪笑道:“大官人勿怪,老婆子
虽然听说过官人的大名,可没见过,不过,看您这模样,一准儿差不了。”
进了宅门,迎面是一道驶婷防加壁,向左穿过月亮门,再进了垂花?,却见一
美妇带着两个稚婢已恭候在内宅院里。
这陌生的少妇却让我心底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一愣神才发觉她羞花闭月的娇
颜上散发出的母性光辉,像极了孕中的无瑕。浪褪悄锥?锨翱熳吡讲剑
钍┮?礼道:“小弟日宗王动见过宁师姐。”
宁白儿甫一见我,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旋即浮上—层惊喜,想来定猜到了我的
身份,听我通名,嫣然笑道:“听相公说师弟到了京城,奴家一直渴欲一晤,以报
师弟襄助之恩,不想今日才得相见、”又唤两个丫头:“苏湖、李芦,过来见过师
叔。”
“一家人千万别说两家话。”我嘻嘻一笑,转眼细看那两个稚婢,果然是两个
美人胚子。
把我让进正房客厅,两婢送上茶水就退下了,宁白儿随口问我在京城住得惯不
惯,我一面做答,—面打量着厅里的摆设。
屋里虽说物件不多,可几案椅机、炉瓶书橱都极其精雅,记得高七曾经告诉我,
他只是以我的名义购下了这座老四合院,还没来得及布置,桂萼就让他带着给松江
织造局的书信速速返回了江南,当时只留下了—千两银子。看这客厅的布置推算,
整座宅子的装饰所费应在万两,白澜是绝对拿不出这笔钱的,想来宁白儿定是星宗
的重要人物,可以支配本宗的钱财,方能将此宅装饰一新。
只是偌大的宅子只住了一妇两婢一妪,未免冷清,再想想宁白儿如此精心布置
此宅怕是只为了吸引白澜,我心头没由来的一阵酸楚。
“眼下人口是少了点,不过孩子生下来,这儿就会热闹了,现在真用不了那么
多人。”宁白儿似乎看破了我的心事,淡淡一笑道。
“师姐自己觉得好就好。”
我能听出她心中对白澜的依恋和对今后生活的向往,不禁暗叹男女情事真乃天
地之间最不可理喻之事,白澜纵然才学过人,可一个惧内就几乎可以断送宁白儿今
后的幸福,她竟毫无怨言,想想星宗那些前辈,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和宁白儿几乎同时举起了茶杯,屋里静了下来,过了—小贬儿,宁白儿才问
道:“师弟见过皇上了吗?”
我摇摇头,见宁白儿轻蹙蛾眉,颇有担忧,便道:“师姐不必担忧,我和晓生
兄都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是皇上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迟迟不下旨。”
“那他也不催催皇上。”宁白儿说完,自己也乐了,随即轻轻一叹:“我当然
盼着师弟能早日接替相公,好让他从江湖里解脱出来,他一个文弱书生,在江湖里
厮混,那是命悬游丝的事儿。何况,师弟若能掌控江湖,必然对我神教中兴大有裨
益,我自然心急了。”
“师姐,恕小弟直言,据小弟所知,星宗早已将魔门的教义大部抛弃,三宗合
一,星宗怎么能忍受其他两宗的行径?”
“师弟看过神教的教义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说起来惭愧,我虽然知道魔门原本是从神秘宗教门派演化而
成,可对它的教义却毫无所知,师傅只是将魔门的武功传下,对教义根本就是只字
不提。
而我老丈人日宗守护使萧别离倒是想让我学习一番,可被我推脱拒绝了,而他
热心武学显然要比关心什么教义强上百倍,又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见我不听,
也就罢了。
宁白儿见状微微一笑:“这倒怪不得师弟,想来令师逍遥公就从来没和你提起
过神教也大有可能。”
“师姐所言极是,我后来是从门内一位长辈那里才知道师傅的身份。”
“那师弟尚未继承日宗宗主之位了?”见我面露窘迫,她恍然大悟,噗哧一笑,
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日宗宗主大驾光临,弟子倒是失礼了,只是,想不到日宗
除了尊师之外,门里的长辈也是一样的胡闹性子。”
她这一笑顿时艳光四射,媚态横生,藕臂轻抬,一只嫩白小手捣住了小嘴儿,
动作曼妙无比,那清脆的笑声中更是透着一丝若隐若无的靡靡之音。
我没想到她竟突然使出了星宗两大绝技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一时心旌摇曳,
急忙运动不动明王心法,才静下心来。
“师姐也不怕我反击闹出什么事情来。”宁白儿的媚功还在萧潇之上,我心头
一动,笑道:“是不是师姐有意魔门教主之位?那小弟我拱手相送就是了。”
“我只是见猎心喜罢了,神教三宗宗主都神秘的很,见到一个不容易,我岂能
轻易放过?至于神教教主,我只是星宗守护使,岂敢觊觎教主宝座?”
“那星宗宗主……”
“我师傅已在一年前故去了,眼下宗主之位空悬,我和祖师姐等几位师姐妹都
无意于此,将来就看苏湖、李芦她们几个小字辈里谁的天份更高了。不过,师弟若
是有意神教教主之位,我倒是可以暂摄本宗,以促成三宗主的聚会。”
听她与其他星宗弟子尚有联系,我便提起了太湖牡丹阁里遇到的那个黑衣女子。
宁白儿想都没想,便否认是星宗弟子:“星宗虽握有天魔刀的刀法,可几乎无
人修练,因为不知道天魔刀法的修练法门,练起来事倍功半。就算会用此刀法,星
宗也没人有这么强的功力,即便是我师傅在全盛时期,恐怕也很难挤进十大去。”
又提起月宗,她比我了解的只少不多,我便转了话题。
“既然师姐对魔门如此热心,为何不继位星宗宗主,进而整合魔门呢?有晓生
兄帮忙,这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宁白儿摇摇头,道:“相公他能以平常心看待神教,我已经知足了,毕竟神教
曾经肆虐江湖,而且神教教义和武功心法中,也确实有很多难以让世人接受的东西。”
她虽然没明说,可我大体上能猜到一些,光是她星宗,就有许多不足与外人道
的秘密。
萧潇修练的玉女天魔大法与天魔销魂舞同宗同源,修练过程中数度需要男人相
助方可越过难关,萧潇幸有我在一旁护持,而宁白儿呢?若是光靠白澜,她大概什
么心法也修练不成。
如此推演,就算我没看过教义,也知道教义里定是鼓励门下弟子无论男女俱放
开身心,将伦理道德统统抛去,而这或许就是导致魔门和各大门派交恶的关键。
“我能做到的,就是让师弟成为相公的接班人,放眼神教,只有师弟你才能将
神教教义去芜存精,让神教发扬光大了。”
听着她有些空洞的声音,再看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似的那么
轻松,我突然恍悟过来,在宁白儿乃至萧别离、武承恩的心里,魔门,或许我该称
它神教才对,大概只是一种象徵意义的符号罢了。
就像没有人愿意做亡国之君一样,也没有人愿意神教是断送在自己的手中,他
们的任务只是如同传宗接代一般把这个符号一代代的传递下去,所谓发扬光大,该
是自我保护的另类诠释了。
虽然在星宗两大绝技的修练上颇有所获,可我从师姐家出来的时候,心情还是
有些压抑,不过拐进了粉子胡同,那些红男绿女和此起彼伙的吆喝声就很快让我忘
记了烦恼。
“北地的女子和江南还真是大不相同呢!”
我目光不时落在那些抛头露面的少女身上,她们大多是街两旁商铺人家的女儿,
高挑的身材,鼓鼓的胸脯,挺翘的屁股,看起来活力四射、野性十足,那眼神大胆
而又火辣,绝不似江南的小家碧玉那么扭捏羞答。
“小扮哥,我家的酸梅汤好喝着呢,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一
家茶贪铺子里探出个女孩的脑袋。十六七岁的少女闪着大眼睛笑嘻嘻地望着我,声
音甜脆无比:“不信?您弄碗尝一尝……”惹得对面铺子里的几个女孩都笑了起来。
“不想喝酸梅汤了,有别的吗?”
“冰镇河鲜,又凉又鲜又爽口。”女孩见我停下脚步,头一缩,须臾,门帘一
挑,那少女蹦跳着出来,拉住我的袍袖摇蔽道:“小扮哥,进来尝尝吧!”
她不知道她可爱的笑容和鲜活的肉体对眼下的我具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天生亢
阳之体的我,在一个多月未近女色后,已经越来越难以压制心头的欲火了,嗅着那
处子体香,我心头蓦地升起一团火来。
小店里坐满了客人,那丫头就把我径直领进了后院,前店后院的格局倒让我想
起了南元子的老三味,只是这院子大了许多。
树荫下摆开了六七张桌子,也几乎坐满了客人,多则六七人、少则三五人围坐
在一桌,认识不认识地枣在一处,一面摇着蒲扇,品着香茗,喝苦冷饮,一面谈天
说地,纵古论今。只有靠东厢房的一桌因为大半暴露在阳光下,众人或许是由沟没
牛就只坐了一个老头。
⊙就非了瞧我身上的?服,飞快地打量厂一圈院子里?客人,便领着我坐在那
张桌子旁。
“冰镇河鲜?”丫头递过蒲扇问道,见我点头,她一拧身轻快地转进了店里。
我肆无忌惮盯着她扭动的腰肢和裸露在外、泛着蜜腊色光泽的半截滚圆胳膊。
直到她消失在布帘后,就听耳边传来豪爽的笑声:“我的好爷,我巴巴儿的来献勤
儿,不料转扑了一鼻子的黑灰,得了,我今儿再给您抖搂点新鲜货,不然,您心里
非骂我棒槌不可。”接着一票人嚷道:“快说,快说!”
我转头一看,却见树荫当中,一青壮汉子袒胸露腹站在桌边,一边给一商人模
样的中年人打着蒲扇,一边眉飞色舞地道:“白牡丹,大伙儿都知道吧,卖艺不卖
身,是那百花楼响当当的头牌红清倌儿,你们猜怎么着?嘿嘿,昨儿被人开苞了!”
“杜大哥最喜欢说这些无聊事儿!”
⊙就方满满一大碗冰凉的冰镇河鲜放?我跟前随口道,又凑?我耳边小声笑道
:“我给你多盛了一勺,小扮哥你慢慢吃哦。”
对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却是笑谵的语气:“丫头唉,你真是个偏心眼
子哩!”
那少女却不怎么害羞,嬉笑道:“邵爷爷你眼馋啦,那我给您再添点去,不过,
五文钱拿来。”
丫头很快就消失,前店又传?她甜脆的吆喝声,想必地对每个客人都大抵如此,
就算看我顺眼,也就是多给我盛一勺罢了;而那边开始是几个汉子争论起来,后来
几乎波及到了所有的客人,好像人家都不相信白牡丹已经失了身。
敢叫白牡丹的还真都有点本事哪,我不由想起了苏州快雪堂的白牡丹,这百花
楼的白牡丹是不是一样妖媚动人呢?
低头看这冰镇河鲜,不过是家乡唤做莲藕菱角粥的小吃罢了,吃上一口,倒真
是又凉又鲜又爽口。
“小扮是外乡人?”
我正胡思乱想,却听对面老人问道,知道自己的模样瞒不过老北京,随口应了
一句“是啊!”不过听那老人的语调,似乎也夹杂着一点江南口音,便抬头望了他
一眼。
老头看上去五十多岁,生得十分瘦小,相貌也寻常,梳着—只孩童似的朝天髻,
一身细布衣衫虽然旧了,可浆洗得十分乾净。
“会试的举子早该散了……”他望了一眼我手上的玉扳指,欲言又止。
“落第了。”既然老头想差了,我也没必要纠正他,倒觉得挺有趣:“寒家尚
算宽裕,索性就在京城住下,等下一科开考。”
“哦,小扮心胸开阔,非比寻常。”老头捻须微笑,沈吟道:“不知今年大比,
出了什么题目?”
“首题是”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没能参加大比心中毕竟有憾,我便
让白澜寻来题目自己做了一番,不然,还真被这老头问住了。
“嗯,《大学》右三章”释止于至善“中的一句,好题目,小扮是怎么做的文
章?”
咦?这老头是个读过书的人?我迟疑起来,听说京师卧虎藏龙,他别是个什么
高人隐士,或者朝中的大臣微服私访吧,把白澜提起的几个朝中重臣从头想了一遍,
却没一个能对上号的。
“小扮不必多疑,老夫也曾数度赶考会试,却都名落孙山了,听你说落第了,
就想看看你的文章和我当年孰强孰弱,来推算一下今科的进士学问如何。”
我这才释然,便把私下做的文章颂了一遍,那老头闭着眼睛细细聆听,脸上却
无甚表情,直到我说:“……材质以琢而益精,物欲以琢而尽去,其如琢也,天下
惟至粗之物于磨炼为宜耳,乃君于更精之用,若不惜以治至粗之法治之,心体以磨
而益净,故无稍玷之神明,性分以磨而益莹,故无不发之光彩……”他才突然睁开
眼来,细细打量起我来,嘴里沈吟道:“这么一篇好文章都没中,今科的进士可不
得了呀!”
“命也!”
“桌看过我的文章,就说一甲不好说,二甲前几名?没问题,再听老者这么一
说:心中那份感慨倒真是发自肺腑。
老头眨了眨眼,突然向前店喊道:“兰丫头,有纸笔吗?借用一下。”方才那
丫头应了一声,说等一下,却又吆喝起来:“大哥哥、小姐姐,我家的酸梅汤好暍
着呢,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弄一碗尝尝吧!”
“哥,我渴了。”
“就快到了。”
“不,我偏要在这儿喝!”
前店传来兄妹俩的争执,男人似乎拧不过自己的妹妹,只好答应,不一会儿,
就听见三人似乎是向自己这桌走来。
兰丫头喊了老头一声,说纸笔来了,老头应声抬起头来,目光却是一呆,而这
时院子里嘈杂的声音也突然小了下来,我心头忽地一动,缓缓转过头去。
(第十六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