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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个姐姐当老婆》 第八卷 深渊篇 32-40

2021-10-04 09:54:25

深渊篇 第三十二节 棋局

  菲斯喘息着,「甚麽猜想?」

  「我是个了不起的人。」琼恩一本正经。

  金发少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算甚麽了不起的人,」她侧过脸,眼波盈盈地看着他,「我怎麽没看出来呢?」

  「我自己也没看出来,」琼恩老实承认,「但我知道我肯定是。」

  「你怎麽知道的?」

  「因为能让你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喜欢上啊,」琼恩半真半假的说,「所以我肯定也是更了不起的人。」

  「去,谁喜欢你了。」

  「一个叫艾弥薇·梅菲斯的女孩子。」

  「我不认识她。」

  「可是我认识她啊,」琼恩说,亲吻着她的金色秀发,有种淡淡的发香,「而且我知道她喜欢我。」

  梅菲斯微微含笑,静静地不说话。

  「我到底甚麽地方了不起,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琼恩收敛笑容,慢慢说,「可是艾弥薇,若不如此,所有的事情就无法解释。倘若我是个平庸之辈,布雷纳斯殿下何以重视?夜女士何以垂青?奥沃何以收徒?格拉兹特何以关注?你随我一路走来,所有发生的这一切,又如何解释?」

  「嗯,」梅菲斯轻轻点头,「那就先假设这点成立,然后呢?」

  「夜女士确实授予了我影火,而且确实也几次在关键时刻救了我,」琼恩慢慢说,「虽然我不知道我为甚麽能得到她这样的看重——假设我确实具备某种夜女士所欣赏地品质。所以她愿意这麽做,但为甚麽不做得更直接呢?」

  「我是阴魂城的居民,阴魂城全体都是夜女士的信徒,如果女神降下神谕,指定一位叫做兰尼斯特的巫师,要授予影火,提拔他为选民,难道会有人反对?」琼恩摇摇头,「无论夜女士做甚麽。我相信都没有人反对,至少不敢公开反对,但她并没有如此,她选择了这种秘密的方式,连我自己都被蒙在鼓里。这给我的感觉,就是她不希望她对我所做的事情,被他人知道。」

  「夜女士是执掌隐密的女神嘛。」

  「是啊,但隐密总是有理由的吧。」

  琼恩微微用力。将少女地臀部抬起,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然后缓缓进入一点,但并没有继续动作。「这是第一个猜想,」琼恩深深吐出一口气,「第二个猜想,则是夜女士显然不喜欢我的神术免疫天赋,所以她用影火改变了这点。如果顺着这个推理下去的话。夜女士也不喜欢我拥有大奥术师的天赋,或者说她不希望我走上这条路。」

  梅菲斯坐在琼恩怀中,下体交合处传来的一阵阵酥麻和空虚感。让她全身忍不住轻微颤抖,「这很容易理解,很少有神会喜欢大奥术师,」她说,「第三个呢。」

  「意志屏障。」琼恩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准备去奥灵多尔的路上,当时大家准备对付灵吸怪的心灵攻击。欧凯说我完全不用担心。」

  「记得。」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琼恩确实不怕灵吸怪的心灵攻击,也不怕读心,半点不受影响。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琼恩身上有一道恒定生效的意志屏障。

  「欧凯告诉我,说他在我身上看到了意志屏障,但不知道来历。我当时猜想是因为吸收了巴尔神力的缘故,自然也就不会跟他多说,直接含糊过去。但现在看来,恐怕是猜错了,这道意志屏障,应该是和夜女士有关。」

  莎尔执掌的诸项神职之中,便有「秘密」,她擅长发现秘密,反过来自然也擅长保守秘密。而这道意志屏障,能够阻隔各种心灵攻击和读心术,正是保守秘密的最强魔法之一。如果说它是琼恩吸收了巴尔神力的效果,只怕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巴尔是杀戮之神,在成为神祇之前是个凡人杀手,很难扯上关系,而且世界上那麽多正牌的巴尔之子,也没听说谁有意志屏障地。但如果说是莎尔的影火附带作用之一,那就完全顺理成章了。

  「当时欧凯说在我身上看到了意志屏障,神色之间有些古怪,我当时没太在意,」琼恩笑着说,一边慢慢挺腰,缓缓侵入梅菲斯体内,「现在想起来,他肯定是看出了影火,知道我替他实现了梦想。」

  恶魔欧凯的梦想,就是能够推倒女神啊。

  「那他不是很嫉妒,」梅菲斯咬着嘴唇,「你现在知道了,是不是也很得意啊。」

  「得意?」

  「对啊,夜女士可是女神呢,你尝到了一位女神的滋味,这还不够让你得意吗?如果她的信徒们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有一半人都会崇拜你,把你视为偶像的。」

  「那另外一半呢?」

  「来杀你。」少女恶狠狠地说。

  琼恩笑了起来,慢慢推进到梅菲斯体内的最深处,小腹已经贴上她的雪臀,「嫉妒了?」他问。

  「你和别的女人上床,还在我面前炫耀,我为甚麽不能嫉妒。」

  「可是你没必要嫉妒的,」琼恩逗她,「你的滋味比她美妙多了。」

  「她是女神呢,我怎麽比得上。」

  「我又不是那只恶魔,」琼恩说,「女神不女神,对我来说有甚麽区别。在我心里,你比她胜过百倍。」

  「如果听到你这麽说,夜女士会生气地,」梅菲斯轻声笑着,「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被这样贬低呢。」

  「她是女神,不是女人。」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听到情人的赞美,梅菲斯也不例外。听琼恩这麽一说,原本心底的一点醋意也早就淡去,其实相处这麽久,她对琼恩自然已经了解很深。也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但听他这样说,依旧还是心里甜丝丝的。

  「原来影火还有这种附带作用,」她主动把话题转回来,「幸亏如此,否则那些灵吸怪还真难对付。」

  「是啊。」

  其实有一点,琼恩还是没有跟梅菲斯完全说实话:意志屏障对于他而言的最大作用,并不是对付灵吸怪的心灵攻击,而是对抗「记忆编织」。

  琼恩被阴魂城中某位不知名的附魔师暗地下手。中了「记忆编织」法术,虚拟了一段追随田伯光学艺的记忆,后来被消除了。他一直认为是自己正好凝成了真名,所以破解了记忆编织,运气不错——现在回想起来,「好运气」这种东西,是和自己压根就无缘的,自己能够如此顺利地凝成真名。就是因为吸收了菲娅的神力,本来就有莎尔在暗中推动;而给自己下记忆编织的附魔师,也不可能不知道这法术会被真名破解,以琼恩的进步速度,凝成真名是迟早的事情,他理当另有应对之策才对。

  很显然,在这件事情上,莎尔和那位附魔师以琼恩为角力点。进行了一次较量。结果应该是莎尔成功保护了琼恩,凭借着能够抵御各种精神法术的「意志屏障」,阻隔了「记忆编织」。

  这件事情琼恩暂时不想告诉梅菲斯。因为牵涉太复杂,一旦要解释,势必提及田伯光,甚至自己是穿越者这个事实。虽说这其实也未必就是甚麽大不了的事情,如今身边的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夸张。神子丶选民丶龙女,至少也是个前神子魅魔,穿越者算甚麽。但他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让梅菲斯知道。便先略过。

  「奇怪啊,我以前看奇幻小说,各种强悍的模板都是套在主角头上——为甚麽轮到我了,这些模板全都套到配角身上去了,身边的一个个都是怪物……」

  先不用暗自抱怨,这样一条条推算下来的话,琼恩脑海中其实已经有了些明悟,虽然不清晰,但至少已经有了大致轮廓。

  很显然,在阴魂城中,巫师牧师两派对立,而布雷纳斯王子是巫师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牧师一派以大王子瑞瓦兰为代表,真正的后台则是夜女士莎尔。这两派人马都对琼恩非常重视,布雷纳斯王子明显对琼恩颇为照顾,多有提携;莎尔则亲自圣者降临,让琼恩获得了影火。换了别人,能被这麽重视,只怕要立刻感激涕零地扑到地上去,然而对于琼恩来说,他只是在头疼自己到底哪一点值得这样看重。

  总之,琼恩似乎成了双方都愿意拉拢的目标——或者说投注的对象。琼恩不信他们做这些都是无私奉献,肯定有其目的。

  但到底是甚麽目的呢?

  梅菲斯没有再继续问,因为琼恩已经开始在她体内运动,先是柔缓,然后速度渐渐加快,让她已经再也无法保持清醒意识。「从布雷纳斯殿下的态度来看,那个给我下记忆编织的附魔师,十有八九是他一边的,」琼恩默自思忖着,一边动作渐渐加快,「也就是说,巫师派系给我洗脑,构建虚假记忆,教了我内功和采玉诀——这名字肯定都是假的,但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的……」

  倘若没有「田伯光」传授的「内功」,以琼恩地天资,学习魔法的难度势必高上几倍;倘若没有「田伯光」传授的「采玉诀」,吸收神力,迅速提升,琼恩绝不可能以十五岁的年纪踏入高阶巫师的行列。甚至此后地种种安排,也都存了明显历练的心思。如果说琼恩现在能有十分的成就,那至少有八分,其实都是被「催化」出来的。

  虽然被人记忆编织是件很不爽的事情,但从结果来说,琼恩实实在在是蒙受了莫大的恩惠,得了一大堆好处。从这点来说,琼恩虽然已经大致明白,却也没甚麽恼怒,何况和布雷纳斯等人打交道,一向也算关系融洽,颇具好感,从内心深处,琼恩还是隐隐把自己列为巫师这一派的,他不喜欢牧师。

  巫师派系在他身上动手脚,用非常隐蔽的手段来培养他,甚至连他自己都瞒着;同样的,莎尔用的手段更加隐秘,倘若不是诸般机缘凑巧。琼恩还真想不到那位无论哪方面都似乎只是平平地侍女菲娅居然就是国度内位阶最高的神祇之一。就像是各有秘密打算,不愿公开,而琼恩则就是双方暗中冲突的角力点。

  这就像是一个棋局,棋手双方是阴魂城的两大派系,而琼恩是棋盘上关键的一枚棋子。如果说从时间顺序上来看,应该是巫师派系先下手,通过记忆编织,安排他进巫师学院,一直把后面的路全部铺好;而在琼恩终于崭露头角后。他开始引起了牧师派系的注意,最终莎尔亲自出手,打破了记忆编织,赐予影火,很大程度上是阻止了巫师派系对琼恩的继续操纵。

  「这局棋,夜女士下手晚了一步,」琼恩默忖着,「但也未必不是后发制人。」

  至于为甚麽都暗中行事。连琼恩本人都瞒着,想必有很多原因,但重要的一点是:阴魂城两大派系虽然对立,却还没到公开决裂地程度,总体上说还是一家,正在为恢复耐瑟瑞尔帝国的大业而努力,只是暗中搞点小动作互相拆台罢了。对此琼恩也完全理解,并不奇怪。

  这样一来。细节虽然还不清楚,大的局面轮廓却是已经看明白了。但将来的路到底怎麽走,如何选择。这便又是令人头疼的大麻烦了,要知道,无论哪一边,琼恩可都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一边整理思路。一边享受着怀中少女的美妙玉体,把大致的想法说给她听,有些地方则含糊过去。梅菲斯彷佛根本就没有再听他说甚麽。她的意识和灵魂被炽热的欲焰灼烧,彷佛一叶浮萍在波涛中浮浮沉沉丶起起落落,最终被完全吞没。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柔软洁净的床上,偏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睡中的脸,带着些许的孩子气。她看了半响,慢慢将嘴唇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印了一下。

  这一吻很轻,但琼恩立刻被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定了定神,才注意到梅菲斯。「你醒了,」他柔声说,「再睡会。」

  「已经睡很久了,」梅菲斯说,「我精神好多了。」

  琼恩看了看房间里的魔法沙漏,发现两人已经睡了将近十个小时,确实是很久了。他也不急着起床,将少女揽入怀中,「让我抱抱。」

  只是梅菲斯稍稍一动弹,便发现下体一阵酸痛,感觉全身都像是要散了架似地,不由得连眉头都轻皱起来,「都是你,」她娇嗔,「那麽凶干嘛。」

  「弄疼了?」琼恩小心将她抱在怀中,亲吻她的额头,「对不起,艾弥薇。」

  「你一点都不心疼我,」少女半真半假的撒娇,「明知道我现在虚弱,还故意欺负我。」

  「是你自己想要的呀。」

  「我哪里说想要。」

  「你没说,但我知道你想要,」琼恩亲她的嘴唇,「不然你会甘心麽。」

  梅菲斯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他怀里。「你先回去吧,」琼恩轻声说,「我去找欣布,让她先送你回物质界。」

  「不干,」少女在他怀里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事情完了我就回去,听话。」

  「不听,我走了,把你留给莎珞克麽。」

  「别孩子气,你在这里会很危险的。」

  「我现在没事了,只要不和人动手就行,」梅菲斯说,「昨天是太累了,不光是制。休息一晚好多了。」

  琼恩叹了口气,「好吧,」他说,「那我们该起床了,决斗大赛差不多也得报名了。」

  「再抱我一会。」

  琼恩将她抱在怀中,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不管是布雷纳斯也好,夜女士也好,既然他们看重你,培养你,那麽至少在你变得足够强大之前,他们是不会直接冲突的,最多只是暗中交手,」梅菲斯慢慢开口说,「所以你暂时是不用担心的。」

  「你都听见了?我还以为你当时已经甚麽都听不到了呢。」

  「你小看我了呢,」少女有些得意,「只要我听过的东西,就算当时没注意。没记住,事后只要回想,基本也都能够回忆起来的。」

  「真厉害,」琼恩笑着低头亲了她一口,「是啊,就像你说的,所以暂时也不用考虑这个,考虑了也没用,时候还早。」

  「不仅仅是因为时候未到。」梅菲斯说,她看起来有些迟疑,「还有一点,你未必就一定要在这双方之间选择其一。或者说,就算你是棋子,这盘棋也未必就只有两个棋手。」

  「我知道,」琼恩说,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少女微微低下眼睛,不敢看他,「对不起。」

  琼恩轻轻摇头,「是我对不起你,」他说,「本来就是我的事,是我把你卷进来的。当日在沙漠。我遇到你……现在想起来常常很矛盾,既不想失去你,又觉得不该那样对你……」

  「我愿意的。」少女说,深碧色的眸子里是坚定的微笑,「我愿意的,琼恩,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爱你。」

  琼恩低头吻上她的樱唇,舌尖轻轻地勾引缠绕着,过了良久才慢慢分开。「我会认真做选择地,艾弥薇,」琼恩说,「而且我也未必就一定是枚棋子。」

  「我相信你,」梅菲斯说,「我相信你会变成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

  「我会的,」琼恩说,转移了话题,「而且要说起来,插手这局棋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成天想着推倒女神的狗仔队丶我那位爱洗澡的死胖子老师丶还有个遇到数字六就犯强迫症的大恶魔……情形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我都几乎要以为我是创世神转世了。」

  梅菲斯笑了起来,「两位创世神都是女士呢,你是想当月女士,还是夜女士?」

  「唔,对啊,那就算了吧。」

  「其实你已经猜到一点了对不对,」梅菲斯柔声说,「和那枚印章有关,对不对?」

  琼恩轻轻点头,「只是我直觉有些怀疑,具体的还半点说不准,」他说,「只能先拿到那印章再说。」

  「嗯,可惜我现在帮不了你。」

  「别说这话,傻丫头,」琼恩抚摸着她的秀发,「你在我身边,那就甚麽都好了。」

  梅菲斯的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其实,琼恩,」她说,「虽然具体的细节我们分析不出,但有些东西,还是可以猜测的。」

  「唔?比如甚麽?」

  「比如说,如果夜女士真的想要拉拢你的话,那麽她能用甚麽做筹码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从目前的迹象上来看,这局棋最早下手的是以布雷纳斯为代表的巫师派系,他们已经在琼恩身上做了大量的投入,而且也确实成功培养起琼恩对他们的好感。不论是说知恩图报,或者说身为巫师对牧师的本能歧视,或者说上辈子带来的无神论倾向,或者说在个人的私交上,琼恩都明显地偏向巫师一系。莎尔插手棋局时已经晚了一步,虽然给了琼恩影火,却又不让他运用,只能在关键时刻保命,同时又剥夺了他的神术免疫能力,甚至剥夺了他成为大奥术师地天赋——现在他连耐瑟卷轴都看不懂了。

  「只威逼,不利诱,那是愚者所为,尤其是在有强劲竞争对手的前提下,」梅菲斯说,「夜女士肯定是智者,所以她必定是能拿出甚麽,让你投向她的怀抱的。」

  「我只想投入你的怀抱。」

  「去,说正事呢。」

  琼恩笑笑,也认真起来,梅菲斯说得自然半点没错,但如今这种局面下,夜女士还能拿出甚麽足够的筹码来引诱琼恩投靠呢?

  通常来说,神祇能够给予凡人的最高利益和荣耀就是「选民」的资格,一旦成为神祇选民,便能长生不死,而且衰老速度也极其缓慢,欣布都已经活了差不多六百岁,依旧还只如二三十岁的女子一般,便是摆在面前的例子。此外选民能够运用神力,领导信徒,以神祇代言人的身份行走凡间,地位显赫,可谓是所有人的梦想。琼恩现在已经有影火,只要莎尔开启权限,顺水推舟,他应该就能成为夜女士的选民,不算甚麽难事。

  选民,这确实是非常够分量的筹码了,只是要说压倒一切,却也未必。选民的意义,第一在于长生,第二在于力量,而这两者并不是只有莎尔才能给。很显然那些阴魂王子们不是莎尔的选民,但他们却个个都活了上千岁,而且看起来还都年轻得很,布雷纳斯王子如果走在大街上,不表明身份,保证被人当作年轻正太,谁想到他其实是个活了近两千年的老妖怪,说明他们肯定也掌握了某种长生不死青春永驻的方法。至于说力量,谁会认为欣布就能胜过布雷纳斯?而且真论起来,力量其实还是自己锻炼来的更可靠,万一哪天神祇改了主意,收回神力,那选民立刻就要无语了——萨马斯特就曾经是选民,后来被收回了神力,但这家伙足够强悍,凭借一己之力依旧胜过选民,甚至能和神祇对阵,就是很好的例子。

  更何况,难道只有莎尔才能给予选民身份麽?插手这副棋局的,已经未必只有她一位神祇,便是格拉兹特这种大恶魔,固然有数字六强迫症和男女通吃等诸般恶劣爱好,但力量却是实实在在的,他要像神祇一样,广泛赐予信徒神术那是办不到,但单独把一个人类变成近似选民的存在,也未尝就不行的,只看他愿不愿意罢了。

  然而除了选民,莎尔还能开出甚麽更有吸引力的条件呢?

深渊篇 第三十三节 风暴

  难道她还能让我成为神祇不成?」琼恩笑起来。

  能比选民更高的,似乎也就只有神祇了。如前所述,所谓神祇,就是坐在神位上的人,换句话说,只要你能坐上神位,那麽你就是神祇,哪怕三秒钟前你还是个标准大废柴。

  当然,这只是在理论上可能而已,历史上能由凡人封神的,纵然不是绝世强者,总也不会是废物。便如琼恩在阿格拉隆见到的那位巫妖之神维沙伦,虽然只是最低阶的神祇(通常把他们这种称为半神),而且一出场就上了大当,被人围攻,摧毁了化身,看起来灰头土脸,狼狈得很,但他以前作为凡人时,那也是红袍巫师会的领袖人物之一,和老巫妖萨扎斯坦争权落败,最后才在风暴之神塔洛斯的帮助下封神。

  在历史上,凡人成为神祇的先例虽然不多,却也有二十来个左右,梅菲斯的父亲巴尔,就曾经是个凡人杀手。去掉历史太过久远,记载不详的;去掉经历太过传奇,令人觉得难以当真的;去掉动荡年代那种万年不遇的大混乱局面,可以忽略不计的;相对而言最普遍最可行的办法,就是由高等神提携。

  巫妖之神维沙伦能够封神,是风暴之神塔洛斯帮忙的;巫师之神阿祖斯(Azuth)能够封神,是魔法女神密斯拉相助的;战略女神殷红骑士能封神,是战神坦帕斯看中的——风暴之神丶魔法女神丶战神都是高等神,地位和夜女士莎尔相当——这些都是近千年内发生的事情。有据可查,前车可鉴。以琼恩目前而论,绝世强者自然是谈不上,但也不用妄自菲薄,何况他还年轻,将来的前途未可限量。倘若莎尔当真愿意援手,提携一把,那麽成为神祇也未必不可能。

  然而问题在于,这种提携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即便是高等神,也不可能凭空造出一个神位来,让他看中的凡人坐上。维沙伦以前是个邪恶巫妖,后来是个邪神,行踪向来诡秘,具体如何封神的,过程大家都不清楚,可以先忽略;阿祖斯和殷红骑士的事迹则都是光明正大。人人皆知:他们原本都是出类拔萃的凡人,分别被神祇看中,赐予神职——阿祖斯被魔法女神赐予「巫师」神职,殷红骑士则被战神赐予「战略」神职,从而成为神祇。

  由此可见,高等神提拔凡人成为神祇,除了其他各方面的限制和要求之外,最关键的一点。是神祗分离或转移某些神职,让渡给看中的凡人。如果打个粗略地比方,这就类似于一个公司老板想要提拔某些手下。他便得从自己手中的权力里划分出一些,设计几个「某某部门经理」之类的位置,然后把手下提拔上去,从此就也是公司高层之一了。换句话说,提携凡人为神祇。是以削弱高等神自身为代价的。

  当然,世界上的帐不能这麽算,不但得看眼前。还得看长远。阿祖斯自从成神之后,辅佐魔法女神,尽心尽职,贡献良多。虽说神明威能广大,无所不能——其实这是在吹牛——总也不能甚麽事情都亲历亲为,所以通常来说,高等神都会有一两位低阶神祇,担任助手,是为「从神」。

  但夜女士是没有从神的。

  夜女士莎尔是创世双神之一,和月女神苏伦并列为诸神中历史最悠久的存在,但千万年来,她只是悄然隐身于黑暗之中,既无盟友,也无从神,独来独往。有一种说法认为,因为莎尔是隐秘之神,所以本质就决定了她无法和人分享神位,拥有从神。虽然这仅仅只是一种私下的传言,没有任何确证,但却也反应了大家对此地看法。

  所有人都认为:夜女士是不会有从神的——当然,她的信徒认为,夜女士是不需要从神的。琼恩出身阴魂城,自然也知道并习惯接受了这种说法,他还没自信到认为莎尔会为了他而特别破例。

  「就算夜女士肯破例,」梅菲斯轻声说,「难道你会愿意接受?」

  琼恩考虑了三秒钟。

  「夜女士能把你,把我姐姐,也都一起变成神祇吗?」

  「……你以为夜女士是做甚麽的?神位批发商?」

  「那算了,」琼恩说,「我这人胸无大志,神祇不指望,能像布雷纳斯殿下那样就心满意足了。」

  凡人希望成神,第一为的不过是长生,第二为的不过是力量,但像阴魂王子这样,长生不死,青春永驻,兼有力量强大,只要不想着去当大魔王征服世界,又何必非要去做甚麽神祇。凡人生活,自有无穷的精彩,岂不逍遥自在,又何必要把自己变成那半人格半规则,半理念半信仰的存在。

  「能长生不老,能有自保之力,能有美女环绕——不,我的意思是说有你永远在我身边,那我也就没甚麽其他奢求了。」

  「你真贪心,」梅菲斯笑吟吟地说,「有我还不够?」

  「这个,至少总得有我姐姐吧……」

  成神这种可能性太过渺茫,可以忽略不计。再说就算夜女士愿意,琼恩也未必多麽在乎。但倘若连这都不够分量的话,莎尔还能再提供甚麽呢?

  「其实,」梅菲斯低声说,「夜女士或许不能提高自己的筹码,但未必不能破坏对手的筹码。」

  「唔?」

  「你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你的养父母。」

  琼恩怔了怔,冷汗陡然从背后冒了出来。他本就性情有些冷漠,又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对养父母也没多深的感情,有意无意地就忽视了。回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能够进巫师学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他们的死,如果说自己其实是一枚棋子。一直都在巫师派系的操纵之下的话,那养父母的死……是偶然,还是人为?

  琼恩现在疑心病很重,对于「偶然」这个词非常感冒,但如果是人为的话,下手的是谁?是布雷纳斯王子授意?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便大大麻烦了。

  琼恩只是冷漠,还没到无耻的地步,毕竟是养育了自己七年的亲人。如果不知道仇人是谁,那倒罢了;如果知道仇人身份,反而还去携手合作,那这种事情却也实在做不出来——就算他能做得出来,珊嘉呢?珊嘉虽然是个温柔姐姐,骨子里却是极度的坚毅果决,当年能够拿出全部家产让琼恩进巫师学校,为了不过就是一个将来能够给父母复仇的机会。要知道。被火球烧死的那两个小商人,对于琼恩来说只是这一世的养父母,对于珊嘉来说却是血脉至亲。如果知道琼恩居然会去和杀害父母的仇人合作,那珊嘉……琼恩激泠泠打了个寒颤,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至于吧,」他沉吟着,「既然他们对我如此看重,那另外找个合适的方式让我进入巫师学校。也不算甚麽难事,何必非要如此。他们就不怕将来一旦事泄,便前功尽弃?」

  「话是这麽说。但世界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梅菲斯说,「更何况,你要明白。在你和珊嘉姐姐眼中看来,父母很重要;但在别人看来,不过就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市民罢了。既然不当回事。考虑不周,也是有可能的。」

  琼恩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布雷纳斯殿下不像是这种人,」他说,「就我和他打交道地经历来看,他称得上是算无遗策,百不一失,决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个我相信,」梅菲斯说,「但整个事情也未必是他一人负责;就算是,具体执行的人未必不会出错。而且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就算不是他,夜女士会让你相信是他啊。」

  「我没那麽笨,而且你现在不是提醒我了麽。」

  「但珊嘉姐姐呢?」

  琼恩怔住了。

  「夜女士让你相信或许不容易,但如果要让珊嘉姐姐相信,只怕不难吧。如果珊嘉姐姐相信了,就算真相其实并非如此,你又怎麽办呢?」

  琼恩感觉身上发冷,「这就是夜女士真正的杀手锏麽?」他低声自言自语,「她迟迟不出手,难道并不是反应慢了,而是早就有恃无恐?」

  「如果夜女士真这麽做的话,只怕有很高的机率成功,」梅菲斯看他脸色难看,心中有些不忍,但依旧低声说,「如此一来,她虽然不能提供更好的条件,却能把对手的筹码给废掉……但仅仅如此,恐怕还不够。」

  「还不够?」

  「只是废掉对手地筹码,并不等于就能确保自己的胜利,因为如今插手这盘棋的棋手已经不止一个了,」梅菲斯说,「你对夜女士没有太多好感,就算不选择巫师派系,也未必会投靠她,完全还有别的选择。所以,如果夜女士要确保成功的话,她必定还伏有更厉害的后手。」

  「她还能怎麽样?」琼恩冷笑,「我可从来就没喜欢过她。」

  「她……琼恩,下面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如果我说错了甚麽,你千万别生气。」

  琼恩有些诧异,梅菲斯还从来没用过这种口气和他说话,「你说就是,」他说,轻轻拍拍她的脸蛋,「我难道还不相信你麽。」

  「你昨天推测影火地来历,说菲娅是夜女士的圣者,这种猜测确实能够解释所有的问题,」梅菲斯低声说,「但你好像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有麽。」

  「在那段时间,能和你有过长时间亲密接触地,未必只有菲娅一人;阴魂城里,能够被夜女士圣者降临的信徒,也未必只有菲娅一个,」梅菲斯咬了咬嘴唇,不去看他,「琼恩,你忘了珊嘉姐姐。」

  「艾弥薇!」

  「或者说,你不是忘了,你是潜意识里就不敢去想这种可能,直接回避掉了……」

  「闭嘴!」

  「你得承认现实,琼恩!」梅菲斯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厉声说,「如果要说可能,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而且更高。珊嘉姐姐是夜女士的虔诚信徒,如果要说圣者降临,她完全够资格。你我都很清楚这点,琼恩,这是事实!」

  莎尔地教义阴暗险恶。鼓励复仇,她的牧师最擅长在那些蒙受巨大损失或遭到背叛之人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珊嘉生活在阴魂城,又不像琼恩天性中就带着对神祇和牧师的反感,自然是比较虔诚的莎尔信徒,自从父母遇害,她对女神的信仰更加深了,这点琼恩自然清楚,也并不喜欢。但涉及信仰的事情,也不好干涉,何况她一个小女孩,从小艰难支持家业至今,靠的是甚麽?不正是信仰寄托作为精神支柱,琼恩当然不能多说甚麽。

  梅菲斯在阴魂城和珊嘉相处过一段时间,既知道她父母遇害的事情,也清楚珊嘉对莎尔地信仰虔诚。如果说女神要选择凡人附体。圣者降临,珊嘉显然是很合适的选择。而且琼恩和珊嘉相处的时间,可比菲娅多得多了。除了没有逾越最后一步,其他该做的也都做了,如果真是莎尔附体珊嘉,想做甚麽手脚,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夜女士要确保成功。她只要能说服珊嘉姐姐和她站在一起,」梅菲斯说,「甚至她们已经站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有甚麽可选择的馀的?」

  琼恩按着少女的肩膀,将她压在床上,死死盯着她,「你不应该说这种话,艾弥薇,」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珊嘉她……」

  「我不是在嫉妒。」

  「甚麽?」

  「我知道你喜欢珊嘉姐姐,我又不是笨蛋,」梅菲斯瞪着他,「我知道珊嘉姐姐在你心中的地位,她已经牢牢占据了,无论我再怎麽样也不可能取代她,这些我早就清楚,清楚得很!但我从来没和你说过,从来没向你提起,凛曾经说过,我要喜欢你,就总得容忍你的一些东西。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不是在跟你闹情绪,不是在故意挑拨,不是在背后说她坏话,我说得是事实,难道我们相识这麽久,你信不过我的品格?你现在处于关键时刻,你可以不做出选择,但你必须认清事实,否则将来你会把自己葬送进去,」她咬了咬嘴唇,「我也会跟着你被葬送进去。」

  琼恩死死咬着嘴唇,血丝已经渗透出来,最终他勉强控制住了情绪,「为甚麽这麽说?」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语调平缓下来,「为甚麽我现在是关键时刻?说说看。」

  「因为棋手们开始交锋,因为棋局出现了破绽,也开始变得更加凶险,」梅菲斯直视着他,「你只是一枚棋子,完全控制在棋手的手中。你此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完美的操控之下,如果这是布雷纳斯一手安排的话,那麽他确实是了不起的棋手。但这世界上,绝没有算无遗策这回事。」

  「为甚麽?」

  「算无遗策是建立在绝对的优势之下,无论是力量还是信息。布雷纳斯对你自然有绝对的优势,所以他可以算无遗策,但这是在没有其他棋手参加进来地前提之下,」梅菲斯看着琼恩,「自从你再次回到阴魂城之后,你的身份就已经变了,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巫师,你已经是一位曾经面对乌黯君主格拉兹特还能全身而退,和拉沃克交谈,破坏了黎明之石,被奥沃收为学生,参加过弑神的人了,你已经引起了夜女士的注意,她开始插手棋局了。」

  「无论是布雷纳斯还是夜女士,都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去做到『算无遗策』,但这是针对你而言。一旦他们的布局计划碰撞到一起,那就像高手拆招,最终的结果谁也无法精确把握,谁也不能完全预料,必然导致预料之外地偏差,而这对于你而言,就是破绽,就是机会,就是危险所在。」

  琼恩沉默。

  「你自己回想,你这一年来,从甚麽时候开始,才算是有了自己选择的馀地,才是不在完全的操控之下,」梅菲斯紧追不舍,「从沙漠到博得之门,到烛堡,到巨魔山脉,到塞尔,最后回到阴魂城,你看似完全自主,其实处处身不由己。一直到了幽暗地域,你才真正有了一定的自主选择权,你被派遣前往伊卡沙城,然后你终于靠自己度过了难关,扭转了局面。没有人能对你指手画脚,没有人能对你发号施令,甚至没有人能再设计引导,虽然你依旧要听命于阴魂城,你依旧受制于人,但终于是有了相对的自由和空隙,这是为甚麽?你难道没有想过?」

  因为在来幽暗地域之前,在阴魂城的时候,有两位棋手,在暗中交锋,拆了几招。

  「这副棋局或许开始的时候很小,但随着它的发展,参加进来的棋手已经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如今就连诸神恶魔都卷进来。我有一种预感,它只怕会把整个世界都席卷进去,如今不仅是你这枚棋子,就连那些棋手们,只怕都已经难以撤退,必须坚持下去。风暴已经形成,而且在快速扩大,你就站在这风暴的眼中,还不能认清形势,难道真要等死无葬身之地才知道后悔吗?」

  琼恩额头冷汗涔涔直下,他虽然大致分析出了棋局,判断出大致轮廓,却还没想到事情居然已经凶险到了这种程度。如果真像梅菲斯所说,棋手越来越多,交锋势必越来越激烈,局势也越来越脱离某一两个棋手的掌控,变得谁也无法预料,谁也不能操纵,那他这枚位于核心的棋子,只怕稍一不慎就被风暴碾得连粉末都不剩。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因为谁都已经无法控制局面。

  「这是危险,也是难得的机会,」梅菲斯柔声安慰,「倘若不如此,你一辈子也就只能顺应安排,做枚棋子,哪有自己脱身而出的可能?我刚才说的,也只是猜测,未必就当真如此,只是总得早做打算,就算现在不做选择,至少也看清局势,免得后悔。」

  琼恩完全平静下来。

  「对不起,艾弥薇,」他道歉,「我刚才……」

  少女微笑着摇头,「没事的,」她说,「珊嘉姐姐待我很好,我很喜欢她,把她当姐姐看……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麽猜测,但我怕你……」

  「我知道,」琼恩再度将她抱入怀里,「但你太多虑了,珊嘉是我姐姐,她绝不会骗我,绝不会伤害我,这点我确定无疑。虽然你说得对,是都有可能,但那只是理论上,相比起来,菲娅还是出现得太凑巧,明显更可疑,」他顿了顿,「我会注意的,艾弥薇,谢谢你。」

  「说甚麽呢,」少女笑着,「你谢我做甚麽,我只是不想跟着你送死。」

  「我也没那麽容易死,」琼恩微微冷笑,「就像你说的,这是风险,也是机会,若不如此,我哪有脱身之机。那就让我来看看,到底有哪些人想拿我当棋子,让我看看他们到底够不够资格,够不够分量!」

  梅菲斯轻轻点头,将脸埋进他胸口。

  「无论甚麽时候,无论你做甚麽选择,无论到了甚麽地步,我都会陪着你,」她低低地说,「我爱你。」

深渊篇 第三十四节 特色

  「不管怎麽说,」过了一会,梅菲斯从琼恩怀中轻轻抬起脸来,「倚靠别人,终究是不够稳固的,你也不会喜欢,唯有努力提高自己,加重砝码,减少被放弃或者牺牲的机率,增加抵御危险的能力,才是正经。至于眼下,你既然觉得那枚印章和自己大有牵连,就先全力以赴拿到它再说,如果真能通过它弄明白你为甚麽会被看重,那也能更清楚把握整个棋局了。」

  「嗯,我也这麽想,」琼恩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突然笑了起来,「有你在身边真好,艾弥薇,」他说,「就像一位女参谋似的。」

  「那你会付我双份的工资吗?」她一本正经地问,「情人一份,参谋一份。」

  「当然,」琼恩也很认真的点头,「情人的一份昨天已经付过了,参谋的一份现在付怎麽样……」

  「讨厌!」

  「不过你都甚麽时候想到这些的?」琼恩问,「我是以前一直就在隐隐约约猜测,只是现在基本确认了;你在昨天我说之前都基本不清楚吧,怎麽一觉睡醒过来,就彷佛比我看得海清楚了。」

  「那自然,我在这方面反应比你快多了,」少女笑容灿烂,「别忘了,论下棋的本事,你可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呢。」

  「唔,你这麽说会让我觉得很没面子的。」

  为了挽回面子,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琼恩对梅菲斯展开了袭击,直到把她弄得气喘吁吁娇声求饶。总算才心满意足地收手。「该起床了,」他最后说,「时候不早了。」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了,莎珞克走进来,她又换了一身打扮,黑色吊带长裙盈盈及地,露出光洁的肩部和精致锁骨,越发映衬得皮肤白皙诱人。原本的棕色卷发变成了褐色直发,盘成发髻,有几缕散散垂下来拂着脸颊,显得既典雅又妩媚。手中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脚上穿一双黑色的皮质凉鞋,镶着两枚银花,露出脚趾,说不出的俏皮可爱。琼恩看着都怔了怔。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魅魔,「莎珞克……」

  「唔?」魅魔走到床边,从手中白色袋子里取出两套衣服,放在枕头旁,「该起床了,两位,」她笑吟吟的,「我们得去决斗大赛报名了。」

  「你怎麽……」

  「对我今天的打扮很惊讶?」魅魔反问。「很正常啦,作为女孩子当然要讨情人欢心嘛。我看你昨天对我的性感套装似乎没甚麽反应,估计你不喜欢那种。所以今天就换种路线,改走淑女风格。」

  「没有啊,我很喜欢昨天你那身……不对,怎麽扯到这个了,我是要告诉你……」

  「发现我的头发变回来了?很正常啦。我现在是魅魔,如果连这点基本地变化能力都没有,那岂不是太失败了。」

  「我也不是说你的头发……」

  「那你是觉得我的眼睛没有变回过去那样?可是我觉得现在这样更好看啊。像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让人一望就有深深陷入其中的感觉。」

  「我-是-说-你-下-次-能-不-能-先-敲-门-再-进-来!」

  「为甚麽?」魅魔奇怪地反问。

  「这是基本的礼貌问题吧,而且你没看到我现在都没穿衣服吗?」

  「没关系,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了,而且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而且你们不还盖着毯子麽,又不是全裸。至于说礼貌问题,」魅魔撅起小嘴,「我是你的情人啊,难道进房间还需要敲门吗?难道梅菲斯小姐进你的房间每次都敲门吗?那你们可真够无趣的。」

  「她当然不用敲门……」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对我特别歧视了?」

  「别闹了,」梅菲斯在旁边说,「先起床吧,别耽搁了正事。」

  琼恩和梅菲斯这次深渊之行来得仓促,事先压根就没准备换洗的衣服,身上穿的一套昨天赶路也早就已经被汗湿透了,还没来得及洗,正扔在地上。琼恩原本还在想要不要让莎珞克去弄两套衣服来呢,没想到魅魔如此善解人意,已经都准备好了,给琼恩的自然是内衣和巫师袍,给梅菲斯的则是一套整齐的蓝色衬衫长裤,尺码大小完全合身——另外还有一套性感内衣,包括黑色薄纱内裤和镂空花纹的文胸。

  「我目测你应该是乙罩杯的,所以买了这套,如果你觉得小了我再拿去换,」魅魔用一种挑逗地眼神在梅菲斯胸口打量着,「……当然我想应该用不着。」

  梅菲斯也不介意,微微笑着,琼恩略有些不快,正要说话,突然发现她刚才话语中的一个讯息,「你刚才说甚麽?」他问,「乙罩杯?」

  「是啊,这是恶魔们划分女性乳房大小的一个标准,分甲丙丁戌己……后面我记不清了,你可以视为等同于物质界的字母划分法。我是丁罩杯,最近有达到戊罩杯的趋势,恶魔们大多是这个型号,商店里都没卖乙罩杯这麽小的,害得我跑遍了整个断域镇才找到。」

  琼恩和莎珞克说话,用的是通用语。通用语里自然没有「甲乙丙丁」这种词,但莎珞克刚才说的时候,用地分明就是这几个字的汉语发音,虽然有些别扭,但大致的读音差不多,如果是单个说倒还罢了,尤其是「甲乙丙丁」连着读出来,更加让琼恩确定无疑,有那麽一刹那,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休息不好又出现幻听了。

  「这标准是谁订的?别告诉我又是那个数字六强迫症。」

  「这次你猜错了,不是格拉兹特,是他手下一个掌管情报工作的将军弄出来地——在我来之前就跑到奥喀斯那边去了。我没见过,叫甚麽名字来着……」

  「欧凯?」

  「对,没错,就这个名字。」

  琼恩一时无语,心中疑团又增加了几分,但也没再多问甚麽。「这个欧凯很有趣,」他淡淡说,「有空帮我尽量收集一下他的信息,这麽有趣的恶魔。应该多多了解。」

  「遵命,主人,」魅魔说,「您是想要和他探讨一下有关女孩子胸部罩杯的话题?我觉得没必要找他,我就是更合适的人选……」

  「我没打算和那家伙讨论这个……等等,你刚才叫我甚麽?」

  「主人啊,我们签了灵魂契约,你为你工作。你当然是我的主人了。」

  「能不能换个称呼。」

  「啊,你不喜欢?我以为男人都喜欢玩这种主奴游戏……哦,我明白了,你肯定喜欢小妹妹,难怪来深渊旅游都还带着个小卓尔……那今天这身打扮真是失败,我应该换一身泡泡袖公主裙来叫你大哥哥……」

  「停!」琼恩打断,「首先,我不是来深渊旅游的。谁愿意来这种鬼地方;其次,伊莉雅不是我带来的——准确地说是她带我来的;最后,我不喜欢小妹妹。我对兄妹这种没感觉,而且你怎麽看也不像小萝莉……」

  「那你喜欢甚麽?」魅魔看着旁边地梅菲斯,「你喜欢她,喜欢她甚麽呢?喜欢推倒圣武士?你真邪恶,我喜欢。可是这爱好太特别了点,我办不到;喜欢她漂亮?我也很漂亮啊——你总不会是喜欢胸小的女孩子吧……」

  「我说,魅魔小姐。关于你对我的称呼,以及我的个人爱好问题,我们稍后找时间再谈,」琼恩一字一顿地说,「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先回避一下呢,我们要换衣服。」

  如果莎珞克真要留在房间里不肯离开,琼恩倒还真没办法,因为真名契约上当时写明她是琼恩的情人,理所当然地有这个权力。琼恩没办法强行命令她离开,又不能杀了她,除非把她打晕。幸好这种大煞风景的事情不需要发生,莎珞克很识趣,乖乖地出了卧室,顺手把门掩上。

  「你可真拣了个好情人呢。」梅菲斯看着莎珞克离开,将毯子掀开,坐在床头,拿起枕边的衬衫穿上,慢慢扣上纽扣。

  琼恩从身后抱住她,「对不起,」他低声说,「艾弥薇,我……」

  「没事啦,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就当是个小女孩子在嫉妒好了,」梅菲斯说,侧过脸冲他笑笑,「道理我都知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是想起来,心里总难免有点不舒服吧。就像本来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空间,突然多进来一个人,总是不自在,如果是凛或者珊嘉姐姐这种,我或许还……但像她这样……」

  「我知道,」琼恩低声说,「我明白。」

  他的手移到少女胸前,阻止她的动作,「先别穿衬衫,」他说,「你忘了文胸。」

  「我没这习惯。」

  「戴上吧。」

  梅菲斯看了看他,「你喜欢那我就戴了。」

  她将衬衫褪下,拿起文胸,却不太知道用法,虽然看过别的女孩子戴,终究自己没试过。琼恩从她手中接过来,替她穿上,文胸侧拢效果很好,顿时显得梅菲斯的胸前沟壑深了几分,「不错呢。」琼恩说,在少女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取过衬衫帮她穿上,替她一粒粒扣好纽扣,梅菲斯乖乖偎依在他怀里。

  「衬衫穿好了,」琼恩说,「腿抬起来。」

  梅菲斯身材极高,只比琼恩稍矮些,一双玉腿笔挺修长,近乎完美。琼恩虽然看过无数遍,每次见到依旧爱不释手,磨磨蹭蹭替她穿好薄纱内裤和长裤,趁机不知占了多少便宜,「这个世界有丝绸,只是为甚麽没看到丝袜,难道不是同一种材质麽,有空倒要打听一下,」他默忖着,「这样漂亮的美腿,就应该穿上丝袜才完美啊。」

  梅菲斯不知道他在转甚麽念头,但知道情人喜欢自己的双腿,总是心里甜蜜。「好啦,」她嗔怪着,「都弄半天了。」

  「哦。」

  琼恩替她把长裤上最后一粒纽扣扣好。转身取过自己的衣服穿上,他帮梅菲斯穿衣极尽轻柔,轮到自己就三下五除二,没过半分钟就全穿好了。「走吧。」

  梅菲斯休息一夜,果然精神恢复了很多,至少行走已经没有甚麽大碍了。老头骨虽然是恶魔经营,却也奉行顾客是上帝地原则,各种服务齐备,当琼恩和梅菲斯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早餐都已经安排好,莎珞克正坐在旁边,彷佛女主人一般等待着。

  「这家旅店的服务还真不错。」琼恩评价。

  「因为它真正的老板是红色寿衣,」莎珞克说,「作为一个魅魔,红色寿衣是处处追求优雅丶舒适丶精致和完美的。」

  「好习惯,」琼恩说,「我觉得如果将来有一天深渊里全都是魅魔。那天下就太平了。」

  「那天下就不太平了,」莎珞克笑盈盈地反驳,「每天都会有无数的凡人自杀,只为了能来深渊当恶魔。」

  琼恩没接这个话题,「其他人呢?」他问莎珞克,「难道还没起床?」

  「你以为都像你们俩一样麽,」魅魔翘起嘴角,「她们早就起来了。欣布丶葵露丶阿忒妮和那个穿短裙的小女巫已经去决斗场了,伊莉雅也跟着过去,现在就等你们呢。」

  琼恩不再多说。开始对付早餐。据莎珞克说,恶魔是无需通过进食来补充体力的,但他们大多贪图口腹之欲,所以断域镇中也会有各种物质界地美食出售,尤其是由凡人死后转化而来地恶魔。虽然记忆泯灭,但潜意识里的一些习性依旧保留,对食物更加热衷。琼恩饿了一天。胃口正好,梅菲斯是神子,体质特殊,向来就吃得很少,几天不进食也没关系,加上还比较虚弱,只是喝了点牛奶,其他基本没碰。

  早餐毕,琼恩得和莎珞克去决斗场和欣布等人汇合,集体报名参加那甚麽决斗大赛,他不放心梅菲斯一人留下,索性都同去。到了地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找到了欣布等人——原因无他,从一堆奇形怪状的恶魔里寻找几个人类,那实在是容易得不能再容易了,何况欣布葵露都是非常高挑的女子。

  报名处的前面已经排满了长队,不时有恶魔插队,然后又不时有人被挤出来,大概是畏惧断域镇的规矩,倒还没有谁大打出手,只是暗中搞点小动作。琼恩把梅菲斯紧紧护在身后,有恶魔见这里有几个人类,以为容易欺负,过来插队,欣布冷哼一声,破破烂烂的黑袍上陡然银火腾起,缭绕身周,所有附近地恶魔感受到那股强烈的神圣气息,本能地后退,顿时周围空开了一小块地方。

  「我在考虑要不要一发流星爆把这些虫子们都烧死。」欣布对葵露说。

  她声音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压低,这些恶魔们个个耳目灵敏,全都听见了,登时集体对她怒目而视,只是一则畏惧法律,二则畏惧银火,不敢上前挑衅。「好了,」葵露低声说,「别多惹麻烦,我们还有正事呢。」

  决斗大赛的报名必须以团体方式进行,每个团必须六人,这些恶魔们平素都独来独往惯了,如今为了奖品,也只得暂时合作起来。「我不明白格拉兹特为甚麽定这个规矩,」琼恩问莎珞克,「为甚麽一定要以团体方式出赛呢。」

  「他说这是为了培养恶魔们的团队精神。」

  「这个理由真强……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为甚麽不规定每个人每轮只能出赛一场,让队里每个人都能够上场,以最后胜败多少定晋级呢。现在这种规矩,岂不是只要队里有足够分量的强者,就能一人包囊了吗。」

  「是啊,因为格拉兹特说,如果太有团队精神了,那就又太像魔鬼了,我们毕竟是恶魔,得要有恶魔特色——他说他定出来的这套规则叫做有深渊特色的团体主义。」

  「那奖品怎麽办呢,我上次还忘了问,既然团队参赛,每个名次又只有一个奖品,那怎麽分配……难道说……」

  「你猜对了,自然是大家比赛完了内部再打架,决定奖品归属,当然你愿意私下协商也没问题,但没哪个恶魔有这种好习惯。格拉兹特说这叫做鼓励竞争,有竞争才有活力,有竞争才有进步,有竞争才有未来和明天。」

  「……现在我百分之百确定那家伙是个心理变态了。」

深渊篇 第三十五节 调教

  对于「格拉兹特是个心理变态」这点,显然大家早就已识,琼恩说出这句话,不但莎珞克没有甚麽特别反应,旁边的其他恶魔也都纷纷点头,连连表示赞同,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样子,甚至还有想过来握手拍肩表示志同道合的,当然都被欣布的银火吓退了。由此可见格拉兹特这家伙的名声和人缘有多糟糕,他订的这规矩有多麽的不得人心,偏偏这心理变态还是深渊三大恶魔领主之一,否则只怕早就被这里报名参赛的恶魔选手们冲进卧室,从床上揪起来,踩上一千只蹄子了——恶魔大多都有蹄子。

  当然,对于琼恩来说,格拉兹特总算是做了件好事,要不是这种变态的规矩,他岂不是也要上场去和恶魔打架?那太危险了。现在这种安排就很好,打架的事情欣布和葵露去,打赢了的战利品归他所有——当然,琼恩不是笨蛋,更不会把别人当笨蛋,欣布和葵露要他来参赛,自然不可能真的仅仅只是凑个数而已,万一有需要的时候,看在凛的份上琼恩还是会帮忙的。而且后来琼恩又明显表现出了对那枚印章的浓厚兴趣,葵露便正好把奖品的未来所有权许诺给他,既然如此,大家就更算是利益一致了,不怕他不尽力。

  彼此各自有各自的盘算,但既然处境类似,目标一致,那大家合作也自无不可。恶魔们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二十分钟。已经轮到琼恩等人了,按照事先地协议,葵露丶欣布丶阿忒妮丶凛丶琼恩和莎珞克六人上前据此参加比赛。

  事情办妥,众人便各自散去,欣布和葵露是要去继续寻找萨马斯特的行踪,毕竟她们真正的目标不是那枚印章,而是萨马斯特。只要把这个正筹划着毁灭世界的疯子搞定,顺便再把他的命匣销毁,那天下就真正太平了。不过这种搜寻其实希望非常渺茫,简直便如大海捞针,两位选民自己也清楚,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纯粹碰运气罢了。阿忒妮是个神箭手,眼力敏锐,被葵露拉去帮忙。凛则赖在梅菲斯身边要陪她,欣布也就算了。于是分道扬镳,欣布丶葵露和阿忒妮去找萨马斯特,琼恩带着梅菲斯丶莎珞克丶凛三位美女去逛街,主要是为明天的比赛做点准备,卓尔小萝莉伊莉雅自然跟随。

  「阿忒妮,要我们帮你买些箭矢吗?」梅菲斯问,「我看你的箭囊快空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阿忒妮笑着摇摇手,跟着葵露向街道一端走去。「我对箭矢可是很有些挑剔的呢。」

  断域镇商业发达,因为血战的关系,街道两旁的商店很多是卖军火装备,但走进去细看,发现基本都是恶魔才能使用的东西。对于琼恩等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凛拉着梅菲斯跑到旁边的商店里看小饰品,伊莉雅也跟了过去。莎珞克是魅魔。按道理她是可以这些装备的,但她也几乎都不理不睬,直接忽略,这让琼恩有些奇怪。

  「你为甚麽不买些装备?」巫师问,虽说他对魅魔没有太多好感,但毕竟明天就要开始参赛了,就算有两个选民在前面顶着,应该没甚麽机会上场,但多弄点保障,总是不坏的,刀兵无眼,谁说得准呢。万一她有事,自己岂不跟着遭殃。

  「我买不起。」魅魔说。

  「买不起?」琼恩诧异,「我看这些东西价格也很便宜啊。」

  「你弄错了一件事,这些标价地数字确实不大,但单位很大,」莎珞克回答,「物质界的金币在断域镇是无用的,这里通用的货币是宝石。」

  「唔,宝石我倒也带了一些……」

  「我说的是灵魂宝石,」莎珞克打断,「储存了凡人灵魂的宝石。」

  琼恩不说话了。

  「格拉兹特虽然是个心理变态,但给手下发薪水还是从不拖欠的,不像奥喀斯,」莎珞克说,「奥喀斯是那种明明到了发薪日,却不给你发薪水,过几天还会很惊讶地问你『你没钱了?昨天不是你的发薪日吗』地老板,格拉兹特在这方面的品格就好多了。我为他工作近一年,原本也是有些积蓄的,但昨天已经差不多都花光了。」

  「你昨天买甚麽了?」

  「买甚麽?」莎珞克反问,「你们住地房间,吃的早餐,所有的这一切,不全都是我付钱的麽?以前我只要负担自己一个人——不,以前我手下的那几个恶魔都会抢着替我付账,然而现在他们都被你杀了,于是我现在不但要负担自己的那一份,还得额外负担你的,还有你的朋友,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个人,然后你又带回来两位,一共八个……」

  「我和艾弥薇是同一间房。」琼恩提醒。

  「对,所以是七个房间,但早餐分量还是八份,而且你住的那间是贵宾房,它一间的花费就顶得上普通房间的十间,所以其实是十六间。所有的这些费用,全都是从我的钱包里掏出来。你让一个女孩子为你和你的朋友甚至算不上朋友的人付钱,心安理得,不闻不问,」魅魔怒气冲冲,「我买甚麽了?我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供你和你的小情人休息;我买了一张舒适宽大的床,供你们整晚做爱;我买了两份精致可口的早餐,供你们恢复精力——然后再等待着你来问我:你都买甚麽了?」

  「不用这麽生气吧……」

  「你觉得我不应该为此生气?」

  「唔,好吧,我的意思是说,反正你很快也要回到物质界了,以后又不会来深渊。货币既然不能通用,那麽用掉也就用掉好了。」

  「我回物质界?你带我回去?」

  「当然,这不是都说好了吗?」

  「我怕你反悔。」

  「我根本不可能反悔好不好,」琼恩摊手,「灵魂契约签在那里呢。」

  「那如果没有灵魂契约呢?」莎珞克问,「如果没有它,现在我问你:我想回物质界,你愿意帮我吗?」

  琼恩看了她一眼,「我能帮。一定帮。」

  「真的,我们以前似乎还是敌人吧。」

  琼恩笑了起来。

  「你我那点仇怨,算得了甚麽,」他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不提,我几乎都给忘了。」

  「意思是说我无足轻重是吗?」

  巫师叹气,「你太敏感了,小姐。」他说,「不是你无足轻重,只是我……唔,是我对很多事情已经没感觉了。」

  「没感觉?那可太糟糕了,」魅魔评价,「年纪这麽轻轻就没感觉了,你的小情人会很伤心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是你的小情人做得不够好,让你提不起兴趣了?」魅魔不知何时已经贴上了巫师的身体。胸口两团据称「介乎于丁罩杯和戌罩杯之间」的香软肉体隔着轻薄的衣服在他背后摩擦着,「那麽今晚要不要来试试我的技术,相信你还没有品尝过魅魔的美妙滋味吧……或者加上你的小情人一起。怎麽样?她就算比我漂亮,但一定没有学过如何取悦男人的技巧吧,那真是太可惜了,会少很多很多乐趣的,让我来帮你好好的『调教』她。怎麽样?」

  诚如莎珞克所说,梅菲斯虽然绝色美丽,却没学过这方面的技巧——提尔的教会虽然不讲究禁欲。却也不会教这些东西,在床上便不免总有些迟钝,基本都是被动接受的一方,每次欢好爽则爽矣,终究像是差了些味道似的。男人都是贪心的动物,既希望自己的情人是圣女,又希望她在床上像荡妇,琼恩也不例外,听到莎珞克这麽说,脑中不由得便立刻浮现出梅菲斯在自己身下婉转娇吟主动求欢地画面来,顿时心头一荡。

  魅魔最擅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否则又如何引诱凡人?这是深渊规则赋予的天性本能。莎珞克虽然变成魅魔的时间不长,但她在凡人时就是常以美色引诱敌人的高明杀手,这方面的能力并不逊色于一位真正的魅魔。琼恩虽然没说话,但莎珞克立刻清楚他已经意动,「怎麽样?」她趁热打铁,「在这方面我可是专业人士,你不可能找到比我更优秀的调教师了。」

  琼恩知道她这未免是在自吹自擂,深渊中魅魔无数,比她更高明的多了去了,只是既然眼前这个就摆在这里,那又何必舍近求远,另找他人。「你准备怎麽做?」他试探地问,「说来听听。」

  「放心,」莎珞克看出他的心思,娇笑起来,嘴角翘起,勾勒出略带自傲的弧线,「保证不会有一丝一毫弄伤你的小情人的,」她充满自信地说,「如果伤到了调教对象,那还算甚麽技术,直接去大街上抓几个恶魔都能干了。所谓专业,自然就要有专业的风范和样子。」

  「具体的手法呢。」

  「这自然要因人而异,因时制宜,随机应变,不能一概而论,」魅魔说,「如果要说大致方向的话,她是个圣武士,这种人我在格拉兹特的后宫里也见过几个。圣武士全都属于那种刚毅果决丶极度自信地类型,对付她们普通的方式是行不通的,单纯肉体上的调教也根本不够,必须从精神上下手,羞辱践踏她们的尊严,颠覆毁灭她们的信仰,一点点地反复丶引诱丶消磨,让她们心中最后仅存的希望之火完全熄灭,最终彻底崩溃丶沉沦,坠入黑暗的深渊……」

  琼恩笑着摇了摇头。

  魅魔这次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心疼了?」她格格娇笑起来,「别担心,她不会有事,正是要这样经过挣扎丶堕落丶绝望丶沉沦,在黑暗中重生绽放的花朵,才是最艳丽最甜蜜的,保证会让你回味无穷,永生难忘。」

  「我的意思是说,你根本就办不到。」琼恩说,「艾弥薇不是平常地圣武士,她是特别的。」

  「是吗。」

  「我了解她,因为我说过,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琼恩笑着,「她有足够的聪明,也有足够的理智,在任何时候都能镇定自若。宠辱不惊。她会听取他人的意见,会采纳不同的观点,会修正自己的看法,会改变原本的态度,但就本质而言,她是极度的骄傲自负,目空一切。她不在乎名声,不畏惧死亡。不担忧失败,不祈求回报,也不对他人抱有任何希望——纵然你有千般本事,又能奈我何?」

  「不至于吧,」莎珞克笑着,「你说得未免太过夸张……」

  「夸张?一点也不,」琼恩连连摇头,「举个简单地例子。她和你一样是巴尔的子嗣,是为了邪神复活而生的人,但那又如何呢?她早就拥有了足够的杀戮神力。但为甚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成为神祇?你恐怕会觉得不可思议吧,神明的席位和荣耀就摆在她面前,只要愿意,便是唾手可得,易如反掌——但她就是放弃了。宁愿去做圣武士。你要问甚麽道理?没有道理,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任你封神有千般好处。就一句话:我不干。对于这种人,你那些方法又有甚麽用呢?」

  「倘若这麽说的话,你又是怎麽得到她的呢。」

  「很简单,因为她是圣武士,不是疯子。虽然这两者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圣武士有她所坚持的准则。公平丶契约和最低限度地善良——或者说不邪恶,这就是她秉持的准则。我和她在本质上是同一类人,所以我能一眼看穿,而她的运气不好,我的运气好,所以她就是我的了。」

  莎珞克沉吟着,「她有足够的自信和骄傲,那是因为她太强大,太顺利,从未受到过真正的挫折……」

  「算了吧,」琼恩笑起来,「我告诉你她已经经历过甚麽?她是巴尔的子嗣,身负邪神地血脉,即便在教会内部都被孤立;她被我侮辱,被教会开除教籍,护送任务失败,黎明之石这种圣物被毁损——那又怎麽样呢?她依然还是那个圣武士,她依旧还是那个艾弥薇·梅菲斯,你又还能让她受甚麽挫折?或者更直接地说,她就这样一个人:好恶由之,毁誉听之,得失任之,成败随之,执着本心,一往无前,任你如何,我不希冀,不奢求,不畏惧,不指望,不后悔,不在乎——你还能把我怎麽样?」

  莎珞克沉思半响,突然笑了起来,「我确实是不能把她怎麽样,但你能,主人,你能。」

  「我能?」

  「你能,因为她喜欢你,」魅魔说,「就像你刚才说的,你们本质上是一类人,也只有你才能明白她,理解她,适合她。每个人都是害怕孤独的,每个人都是需要理解地,再坚毅果决的人也不例外,她也不会例外。你说她极度自负,自负就意味着自恋,每个人在本质上都是自恋的,所以她会喜欢上你——别那麽得意,我的主人,她只是喜欢自己,而你和她最像而已。」

  「我不否认这点,但那又如何?」

  「所以你就能够伤害她啊。就像你所说,她不希冀丶不奢求丶不畏惧丶不指望丶不后悔丶不在乎,没有谁能真正打倒她,只有自己——而对于她而言,你就是她自己,是她的折射,或者说是她在镜子里的投影。」

  「她把你视为她自己的折射和投影,那麽她就会期望你变得和她心目中一样完美,因为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完美,」莎珞克又说,「如果你失败,她或许就会感觉到沮丧;如果你偏离,她或许就会感觉到失望;如果你伤害她,那麽她就会真正受伤害。」

  琼恩沉默了半响,「我不知道原来你还对哲学这麽有兴趣。」

  「我对哲学没兴趣,我只对人的心灵有兴趣,」魅魔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怎麽样,主人,要不要来试试看,来验证一下我说的话。让我们合作,来看看你的小情人是不是真的无懈可击。」

  「谁无懈可击?」突然之间,金发少女的声音在背后轻轻响起。

深渊篇 第三十六节 老者

  琼恩闻声回过头来,发现梅菲斯正站在商店的门口,似着他。明亮的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洒在淡金色长发和蓝色衬衣上,闪闪生辉,映得脸色苍白中透出几分红晕。她身材极高,穿的又是衬衫长裤这种偏男性服饰,纵然现在虚弱,只静静站在那里,便自有一种凛凛英气,彷佛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手提银剑睥睨千军的圣武士一般,碧绿的眼眸中光华灿烂,亮若晨星,让人不敢正视。

  世界上的难堪事情,莫过于正在背后谈论如何如何对付人,结果被当场撞破的。尤其像琼恩现在这样,差不多类似于和外面的情人密谋如何暗算正室,结果回头一看对方就在身后,纵然他向来自诩镇定,此时也不禁心头一慌。总算和梅菲斯相处日久,熟悉性情,见她脸上神情虽然略有不快,却也并不如何愠怒,也便松了口气。

  琼恩和莎珞克在这间商店里闲谈,老板是一直没看见,不知道躲在哪里呼呼大睡,梅菲斯原本是和凛丶伊莉雅一起去旁边的商店里看饰品,不知何时回来了。琼恩是背对着门口的,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没看见梅菲斯走进来,而且断域镇里恶魔现在超级多,比较吵闹,他没听见甚麽动静也很正常,但莎珞克是站在琼恩侧面,她理当是能看到梅菲斯走进来的,但她却丝毫没提醒。

  巫师看了魅魔一眼,见她脸上轻轻诡笑。便知道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只是也不好发作。「凛和伊莉雅呢,」琼恩走到门边,扶住梅菲斯,「她们怎麽没和你在一起。」

  「还在那边挑选呢,」梅菲斯说,「凛倒是看中了几件,不过这里只收灵魂宝石,不收金币。根本没法买。」

  琼恩皱着眉,转过头来,「莎珞克,」他问,「难道就从来没有物质界地凡人来断域镇吗?既然这里是万渊平原中最稳定的地方,那总该会有一些位面旅行者来往吧。」

  「不多,但确实是有的。」

  「那物质界的货币在这里就全无用处?那些凡人怎麽办,难道就没有物质界的货币和灵魂宝石的兑换业务吗?」

  「没有这种业务。」莎珞克试图简洁地回答问题,但琼恩看着她,于是她不得不又继续补充,「如果你想获得灵魂宝石,或者是找一份工作,或者去市场出售你的货物,有些商人会收购来自物质界的魔法物品或者其他罕见玩意,当然你也可以趴在地上乞讨。如果你觉得恶魔们也会大发善心的话……另外,我们报名地决斗大赛,每轮比赛完毕。胜利者都会发放一笔奖金。」

  找工作自然是来不及,琼恩等人来得匆忙,身上也没携带甚麽可以出售的东西,至于乞讨更是胡扯,决斗大赛的奖金倒是可以期待。反正也就是明天的事情了……

  「那就明天再说吧,」梅菲斯说,「反正她们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瞥了莎珞克一眼。没有说话,魅魔轻声笑着,微微欠身施礼,走到货架的内侧去了,继续寻找她目前的经济状况能够承担的商品。「我想先回去休息,」梅菲斯说,「有点累了。」

  琼恩扶着她,先到旁边的商店打了个招呼,凛还在忙着挑选,她看中了几枚耳坠,但因为没有这里通用地货币,只能干看着,恋恋不舍,被梅菲斯叫了回来。三人走出店门十几步,梅菲斯突然想起伊莉雅怎麽没看见,正要询问,小萝莉从店里跑了出来,「姐姐姐姐,」她蹦蹦跳跳地跑到面前,「你们回去了啊。」

  「我有点累,回去休息,」梅菲斯微笑着摸摸她的头,「要麽让凛陪你再继续逛逛?」

  「我也回去吧,」凛叹气,「看到一堆自己喜欢的摆在面前,却又不能买,那感觉实在不好,我还是不给自己找罪受了。」

  「嗯,那我也不去了,」伊莉雅伸伸懒腰,可爱地揉揉眼睛,彷佛还没睡醒似的,「今天醒得太早,我要回去补充睡眠,不然会长皱纹的。」

  「你这种小孩子担心甚麽。」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此时莎珞克也从商店中走出,看她的神情像是终于挑选到了甚麽合适的东西,但大家也都没有多问。五人一起往回走,凛丶伊莉雅和莎珞克走在前面,交流谈论一些购物心得,琼恩和梅菲斯远远落在身后。

  「主人,你走得太慢了。」

  莎珞克回头朝琼恩抱怨,她的声音又娇又媚,街道上恶魔来来往往,无不侧目而视,七八十只眼睛(未必是双数,因为有的恶魔单眼或者三只眼)朝着琼恩上上下下打量,似乎想看看这人类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在恶魔聚居的断域镇里把一位魅魔调教成奴隶,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颇有几个强壮的恶魔跃跃欲试,想上来找琼恩「理论」,但畏于断域镇地规矩,最终都还是放弃了。琼恩懒得理睬它们,随意朝莎珞克挥了挥手,「你们先走,不用管我们。」

  「哦。」

  莎珞克回过身去,继续和凛热烈探讨饰品的问题。梅菲斯瞥了琼恩一眼,「你现在习惯她叫你主人了?」她略带讥讽地说,「适应得真快。」

  「这个,一时没太在意,」琼恩解释,「忘了跟她说这回事了,回去就让她改口。」

  「不用了,我觉得你很享受这种称呼。」

  「呃,你这麽说的话……好像也是有那麽点。」

  「被一个美女叫做主人,心理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算是吧。」

  「那你是不是希望我也这麽叫你啊。」

  「那就算了,」琼恩连连摇头。「……不过话又说回来,偶尔玩玩角色扮演游戏似乎也不错……」

  「角色扮演游戏?那为甚麽不是我扮演女王你扮演奴隶呢?」

  琼恩笑了起来,「你哪有女王的气质啊?」

  「那我难道就有性奴地气质了?」

  梅菲斯这句话说得很冷,琼恩立刻察觉到了,顿时收敛起全副地玩笑心思,「艾弥薇,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刚才在商店里,和她在说甚麽呢?」梅菲斯反问,「调教丶凌辱丶堕落丶沉沦……难道我听到的不是这些词吗?」

  「不是这麽一回事。」琼恩解释,「你从甚麽时候进来的,都听到甚麽了?」

  「听到她正在为你出主意,怎麽让我堕落崩溃,」梅菲斯隐隐有些恼怒,「我才刚离开不到几分钟,你就和别人在背后商量怎麽欺辱我,这就是你所谓地爱我是吗?」

  「不是那回事。」琼恩叹气,把前后缘由向她复述了一遍,「其实我一开始根本没这种意思,我只是想我们之间能……能增加点更多的乐趣,仅此而已。谁知道她越扯越远,越说越夸张离谱,不知怎麽就扯到那些东西上去了,你恰好听到的是后面部分。我从来就没这种打算的。」

  「没这种打算你还和她说得那麽兴高采烈。」

  「我没兴高采烈。」琼恩分辩,「而且我真的从来没这麽想过,艾弥薇。相信我。」

  「你不想按她说得试试?」梅菲斯微微挑了挑眼角,「不想尝尝堕落地圣武士的滋味,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在黑暗中重生绽放的花朵,才是最艳丽最甜蜜的。」

  「不想。」琼恩斩钉截铁地说。

  「真的?」

  「真的,」琼恩说。「她有句话说得没错,我们在本质上近似,所以便会不由自主地把对方视为自己。她说你把我视为你的折射和投影。但反过来说,我何尝又不是如此?我想每个人都曾经有过至善地憧憬和梦想,至少我有过,虽然已经彻底不可能了。但在某种意义上,你就是我的憧憬,你就是我的梦想,你就是我曾经希冀但永远不可能再实现的希望——我们是一体的,我不会伤害你,那也是伤害我自己;我更不会打碎自己的憧憬和梦想。圣武士就要永远是圣武士,永永远远都是。」

  梅菲斯的脸色总算柔和下来,「我们相识,那是偶遇,此前你不知道世界上有我,我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你。既然相识,也是命运,此后这麽长时间,你我也算是一路共经患难,生死相随走过来。在阴魂城的时候,我回了一趟迷斯卓诺,回来对你隐瞒了些事情,但也没甚麽恶意。有些事情,我也身不由己……」

  「我明白,」琼恩说,握着她的手,「我明白,艾弥薇,不用说这个。」

  「我也是凡人,不是神明,我也有弱点,也有极限,也有办不到的事情,也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梅菲斯淡淡说,「我把自己交给你,如果你想伤害我,那是轻而易举。但如果你真的那样做,我会很生气。作为情人,我或许做得不好,如果你喜欢甚麽,想要甚麽,你告诉我,我会试着去学,试着去取悦你,让你高兴。但有些事情,那是底线。」

  琼恩站定脚步,将她抱住,在她樱唇上轻轻一吻,「我知道,艾弥薇,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他轻声说,「永生永世,永永远远。」

  热烈的鼓掌声突然响起来,倒把琼恩吓了一跳,抬头看时,才发现原来一群恶魔都远远围在旁边,正在大力拍手,其中有只蛇魔甚至把六只手臂全都一起用上了。这一幕让琼恩哑然失笑,同时心中一时也隐隐有些感动,连带看这些奇形怪状的恶魔也都顺眼了很多。

  唯一能够超越种族,超越时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是理性;而唯一能够对抗理性的,是爱情。

  凛和莎珞克丶伊莉雅已经走出很远,听到后面动静,还以为出了甚麽事情,赶忙回头来看,却见琼恩和梅菲斯正旁若无人的当街拥吻,还有一群恶魔围着劈里啪啦热烈鼓掌。「哇,好羡慕!」凛忍不住感叹。两个眼睛里似乎都冒出粉红色心型来,「为甚麽就没有人这麽对我呢?」

  魅魔和卓尔萝莉对此地反应没有龙女那麽强烈,「真是有够白痴的。」莎珞克评价,然后伊莉雅在旁边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叫浪漫你们懂不懂?」凛很不满两位同伴的态度。

  「不懂。」两人一起摇头。

  「没劲,真无趣。」

  浪漫归浪漫,总不能一直在大街上当众表演,便是梅菲斯这种女孩子,被众目睽睽看着。都有些脸上发烧起来。「走啦,」她低声说,「还站在这里等着被参观啊。」

  众人回到旅店,伊莉雅一马当先冲上楼,先补充睡觉去了,莎珞克表示要适应一下新买的装备,也径直回房。凛则在梅菲斯旁边叽叽喳喳,就像小报记者似的采访她刚才被当众示爱的感受。就差手里拿着话筒了,梅菲斯正有些穷于应付,突然「咦」了一声,神色微微一凛,朝旁边看过去。

  琼恩是她情人,凛和她是相交多年的挚友,彼此都是熟悉无比,一见她的神情。立刻便知道有事,顿时齐齐顺着她的眼光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大堂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灰袍老人。他看起来身体非常瘦弱,黑色头发,脸色暗灰,手中端着一只酒杯,正在慢慢品尝葡萄酒。琼恩注意到那只手在不停地轻微颤抖,以至于绛红色的液体在透明水晶杯中不断晃荡,彷佛随时可能泼洒在地。他很可能肺部有毛病,一边喝一边咳嗽个不停,但最后居然还是慢慢把酒一滴不漏地全部喝光了。两只夸赛魔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边,提着酒瓶,见他喝完一杯,赶紧又替他斟上。

  「人类……难道是萨马斯特?」

  这是琼恩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完全没见过萨马斯特,只是从书本上看过一些记载,自然也不知道他长甚麽模样。但这里是断域镇,遍地恶魔,突然冒出个人类来,未免太过突兀了,本能地就想到是他。只是再仔细看,他这副衰老模样又不似装出来的,那位传奇天才大巫师,总不至于就是这副德行吧。别的不说,就看他那不停颤抖的手,俨然已经有了帕金森综合症的迹象,想施法就很费劲,只怕一个动作比划错,法术效果反噬把自己给毁了。更别说他还咳嗽,虽然一个巫师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已经未必需要再通过诵咒来施法,但总也不能咳嗽个不停吧。

  对了,凛是跟着欣布来的,她应该见过萨马斯特才对。

  琼恩回头看凛,见她微微摇摇头,「我见到的萨马斯特是副骷髅骨架,」凛悄声说,「不是这样。」

  差点忘了,萨马斯特如今早就是个巫妖了——当然,巫妖也完全可以变化伪装成活人,这不是问题,红袍巫师会的首席萨扎斯坦还经常以中年人的面目出现呢。不过他如果真是萨马斯特,明知道欣布在追他,不至于还敢这麽堂而皇之大模大样地出现吧。

  「艾弥薇,你发现甚麽了?」琼恩问。

  梅菲斯摇摇头,「我只是刚才突然有种直觉,彷佛有人在盯着我们,所以才顺着看过去,倒不是发现了甚麽。」

  「如果他真是巫妖,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不好说,距离太远,而且我现在完全不在状态……」

  梅菲斯低声解释,因为受到位面规则的压制,她的感应能力大大削弱,不能如平常那样敏锐了。只是这样一来,对方的身分就更不好确认,欣布和葵露偏偏又不在一起,否则她们肯定是能分辨的。

  正疑虑间,那个灰袍老人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过来,他的眼光直接从凛和梅菲斯的脸上掠过,反倒是在琼恩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他的眼神不算锐利,也像普通老者一般有些混浊,但却多了几分阴森森的味道,琼恩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心中唯一地念头是只想赶快离开这老人的视线。但这样一来,却也大致排除了对方是萨马斯特的可能,否则他不认识梅菲斯,总该对凛有印象,不至于这样一掠而过,反而盯着琼恩。

  便在此时,老人大概一口酒喝得急了,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整个身躯都佝偻成一团,手中的酒杯砰地掉落在地,碎成一片。他越咳越急,到后来甚至都咯出大量的白色痰沫,鼻孔呼气声清晰可闻,伴随着「呼哧呼哧」地哮鸣音,十分吓人。两只夸赛魔在旁边吓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替他捶背揉胸,好半天才算渐渐平缓下来,脸色愈加灰败了几分,摇摇头,慢慢起身径自离开大堂,应该是回房间去了。

  他的表现打消了琼恩的最后一丝疑虑,如果萨马斯特就是这种糟老头的话,他估计自己都能对付,连那两个选民都不需要了。摇摇头,揽着梅菲斯便准备回房间,凛却依旧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他真的不是装的?」

  「萨马斯特需要装麽,」琼恩说,「反正明天就开始比赛,到时候他肯定也要露面的,除非奖品不想要了。就算他现在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老师面前,谁又敢动手?那些恶魔卫兵就够难缠了。再说了,萨马斯特也不见得就怕了你老师吧,我知道他当年面对三个选民都不落下风的。」

  「也是。」

  「而且就刚才老人那模样,能是大巫师?就算说他是魔法学徒我都不会信啊。」

  「这个倒不好说的,我曾经读过一本小说,里面有个外号叫做兔子的黑袍巫师,就一天到晚咳嗽,但却是里面最厉害的大巫师。」

  「那是他伪装出来的假像,就是为了麻痹对手。」

  「你怎麽知道?」

  「因为那本书我也读过,」琼恩说,「那个黑袍巫师看起来总是咳嗽,像是脆弱得不行,但他有没有在关键时刻咳过?他有没有因为咳嗽而施法失败?我就从来没见过一次,可见分明是装的。」

  「这个……」

  「而且刚才那老人是咳嗽麽?那分明已经是严重哮喘了好不好,巫妖已经是亡灵,就算变成活人,难道还会哮喘不成?如果他都能是萨马斯特,那我就是卡尔萨斯了。」

  凛被琼恩说服了,梅菲斯似乎还有一丝疑虑,但也没有多说甚麽。毕竟马上就是比赛,比赛完了争取搞定那枚印章,赶紧回物质界再说。至于这个奇怪的老人,管他是谁也好,哪怕就是深渊里某位大恶魔假扮的,那也不用理睬了。

  回到房间,发现欣布丶葵露和阿忒妮还没回来,凛拉着梅菲斯说话,伊莉雅本来说要补充睡眠,现在也跟着过来凑热闹。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成一片,琼恩在旁边压根插不上嘴,而且谈论的话题他也近乎完全无知,索性起身去楼下,打算给她们要点饮料。

  走下楼梯的时候,恰巧又正遇上了刚才那个灰袍老人,正一步一步蹒跚着往上走。楼梯不宽,琼恩侧身避让,让他先过。「谢谢。」老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说。

  「您客气了。」

  琼恩也没在意,正准备往下走,突然背后阴冷的声音低低传来,「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小家伙,」老人说,「看在你老师的份上,我不难为你。」

深渊篇 第三十七节 疯狂

  琼恩霍然回过头来,身后已经空无一人,灰袍老人早就—但也已经不需要再多说甚麽了。

  「我可真的不是卡尔萨斯啊。」琼恩自言自语。

  「但我确实是萨马斯特。」一个低低的声音彷佛从遥远的地方传入耳中。

  琼恩怔了片刻,依旧下楼,招来侍者要了饮料,让它送到房间里去。「刚才坐在那个地方的,一个穿黑色袍子的老人,你有没有印象,」他问夸赛魔,「就是一边喝酒一边咳嗽个不停的。」

  「没有啊,我们这里除了您几位之外,再没其他人类了,也从没见过您说的那甚麽黑袍老人。」

  接连询问了几个夸赛魔侍者,全都是这种答案,彷佛那个黑袍老人其实压根就不存在,只是一场幻觉——然而琼恩清楚那绝对不是幻觉。

  就在一分钟前,他已经和昔日的龙巫教之主擦肩而过。

  萨马斯特最后说那句话,显然是已经知道琼恩和欣布等人一路,报名参加了那决斗大赛,也就是说大家的立场是敌人。既然现在遇上了,如果萨马斯特出手突袭的话,以有心算无心,琼恩毫无防备之下,只怕一个照面都撑不过去,此时已经躺在地上,不死也重伤。当然,萨马斯特是名震天下的大巫师,未必愿意这样对付一个后辈,自降身分——但话又说回来,这位龙巫教主也是以心智扭曲丶疯狂变态而着称的,做出甚麽事都不奇怪。不能以常理度之。何况就算是不心智扭曲不疯狂变态的欣布,名声地位都不亚于萨马斯特,不也照样是一见到琼恩就下手突袭麽。

  琼恩摇摇头,觉得有些沮丧,要论起来,自己也已经是凝成真名的高阶巫师了,魔网造诣抵达第六层,如果放到物质界的大部份地区,虽然不能说称王称霸。横行一方,但也是可以和甚麽议员丶城主分庭抗礼的角色了——当然,深水城城主这种比较变态的除外。只是一直以来,自己家住在阴魂城,老师是大奥术师,接触的是巫妖,撞见的是选民,身边的女人个个都是神子龙脉。总不免处处受制,很多时候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

  「说起来,这次倒是又承蒙我那位死胖子老师救了一命啊。」琼恩暗想。

  萨马斯特能够对琼恩高抬贵手,明显是因为奥沃。至于他怎麽认出琼恩是奥沃的学生,倒也很容易猜测,十有八九是因为戒指。在阴魂城的时候,奥沃曾经和琼恩说起过,他当年为了追求女孩子。特别去学习了铸造戒指的手艺,打造了一大堆,用链子串起来戴在脖子上。见到一个女孩子就取下一枚上去求婚——结果当然是次次被发好人卡。虽然目的最终没有实现,但他铸戒的手艺和习惯却还是保留了下来,以后闲着无事就经常做魔法戒指,琼恩如今手上戴着的两枚全都是他给的,法术逆转戒指是他的收藏品。未必是他亲手所制,有可能是别处得来,但宝石跳跃戒指却是他近期新制的。以萨马斯特的眼光造诣。要从一枚魔法戒指上看出门道,得知其制作者,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别说奥沃很可能还向他提过琼恩,嘱托过甚麽。毕竟这死胖子虽然有诸般恶趣味,也是个标准的心理变态,但对琼恩这个学生还真是不错的。

  梅菲斯说,棋局已经开始交锋,棋手已经逐渐增多,投入的筹码逐步增大,即便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只是很小的预期和盘算,如今大家也都已经身不由己,收手不住了。风暴将起,琼恩就处于核心,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如今看起来,不要说等风暴起来,只是随便一个插曲,一个意外,他有可能就被碾碎了。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实力不够,只是道理纵然明白,办法却是没有,难道琼恩还能指望突然获得仙丹灵药,一夜之间增长十甲子的功力,顿时横扫天下无敌手麽——还是别做梦了,早点洗洗睡吧。

  心神不定,琼恩回到房间,却发现里面的气氛有点不对,梅菲斯似乎正在和凛争执甚麽。他有些奇怪,这两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挚交,甚至可以说凛是梅菲斯在这世界上唯一真正的朋友,从没见她们有过争吵,这却是怎麽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一副耳坠。

  琼恩刚才下楼期间,三个女孩子正在房间里聊天,伊莉雅突然从怀里取出了一对精致的红宝石耳坠递给了凛。凛接过一看,先是惊讶,随即欣喜,在伊莉雅的小脸蛋上就亲了一口,「谢谢。」

  「不客气,凛姐姐喜欢就好。」

  「这副耳坠……」梅菲斯皱眉,「为甚麽我看得这麽眼熟。」

  「就是刚才在店里凛姐姐看中的那副啊,」伊莉雅理直气壮地说:「我顺手就把它拿过来了。」

  梅菲斯脸色一沉,「还回去。」

  伊莉雅有些怕她,闻言怯怯地躲到凛身后,凛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耳坠戴上一只,正在戴另外一只,哪里还肯放手。「好啦,艾弥薇,就算我们先欠账好了,」她软语恳求,「等明天我们比赛完了拿了奖金,再去付钱就是,又不会少他的。」

  「凛……」

  「好啦好啦,艾弥薇,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琼恩回来时正撞上这一幕,弄清楚情况,他不甚放在心上,替凛帮腔几句。挚友和情人同时求情,梅菲斯也只好网开一面,暂时罢了。本来梅菲斯自己也看中了一副,和凛这副红宝石耳坠式样差不多,是绿宝石地,伊莉雅也顺手「拿」了回来,如今自然不敢再交上。只能先给了凛,正好配成套。

  梅菲斯摇头,却看见琼恩神色间有些郁郁,不由得心中一沉,知道肯定发生了甚麽事情。「怎麽了?」她轻声问。

  琼恩苦笑,「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灰袍老人,他确实是萨马斯特。」

  凛正在把红宝石耳坠取下来,换上绿宝石的那副,闻言也吓了一跳。「真的?可是你不是说……」

  「我说甚麽都没用,他确实是萨马斯特。」

  琼恩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他隐瞒了萨马斯特最后说的那句话,免得被别人知道他是奥沃的学生,只说是自己看出了破绽,然后对方亲口承认是萨马斯特。诸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可是他干嘛要装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凛不解。「难道说,他现在已经不如以前,不敢被人发现?」

  「不知道,这个问题,恐怕得等你老师回来去问她,」琼恩说,「毕竟他们是同时代的人,是真正打过交道的。」

  「那人确实就是萨马斯特。」过了两个小时。葵露等三人一无所获地返回,欣布听完凛描述那灰袍老人的相貌之后,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他为甚麽装成这副样子?」

  「他不是装。他本来就是那样子,」欣布说,「你们只知道萨马斯特是个大巫师,是魔法史上的不世奇才,却不知道他其实是个体弱多病的家伙。他从小就有严重的哮喘症。特别容易咳嗽,右手手臂曾经受过伤,习惯性地不停颤抖。所以连带说话时往往声音都在颤。他还有精神衰弱症状,怕强光,怕噪音,怕人多,敏感多疑,神经质,性格偏执,特别容易生气激动——这点后来改了不少,但偶尔还是犯。他还有些怪癖,比如看到女人穿白色以外的内裤就会大发脾气……」

  葵露轻声咳嗽了一下。

  欣布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尴尬,正要掩饰过去,凛却正听得有趣,她也是心直口快的人,顺着就问,「老师你怎麽知道的?」

  欣布迟疑了一下,「艾拉斯卓跟我说起过,」她说,「以前她和萨马斯特曾经是情人。」

  「哦,那他们后来是怎麽分手的?」

  女性对于这种事情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八卦倾向,纵然是凛也不能免,如今大敌当前,不谈正事,反而追寻起对方地感情史来,而欣布也不知怎麽搞的,居然当真就要给她解说。要说起来,这对师徒二人都有些脑子脱线,不甚正常,幸好旁边还有比较正常的葵露。「那个,」卓尔选民颇有些无奈地说,「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谈如何。」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啊,他跑到这里来做甚麽,」欣布皱着眉头,「而且你看出破绽,他居然会直接告诉你他的身分,然后就走人了?这不像他以往的作风啊。」

  「那他以往的作风是甚麽?」

  「是我们现在已经可以为你收尸了。」

  「这个,大概我人品好吧,」琼恩打着哈哈,一边心底冒冷气,「人品好就是无敌的呀。」

  欣布也没多问,反正萨马斯特是个疯子,疯子不管做出甚麽都不出奇,因为他不讲道理,说不定只是今天心情好,看着琼恩比较顺眼就高抬贵手了。

  「可是他就算以前是那副样子,现在却已经是巫妖了啊,」琼恩趁机转移话题,「变成巫妖就算性格不会变,身体上的毛病总不会还留着吧。」

  「所以说他是个疯子啊,」欣布理所当然地说,「其实后来他成为选民,得到银火之后,身体地很多疾病就已经痊愈了。他早就已经不哮喘不咳嗽手臂不颤抖了,但他习惯了,他习惯了他那副样子,自己都改不过来,总以为还是以前,所以照样咳嗽个不停,照样喘不过气,照样其实压根就是他自己心理作用。」

  「那他后来被剥夺选民身分,银火收回之后呢?」

  「银火是会改造选民的体质的,就算被收回去,已经变得强壮的身体不会又突然衰弱下来。但还是那句话,他自己心理作用,总是觉得自己活在过去,永远走不出记忆。所以即使变成巫妖了,照样还是这副德行。」

  琼恩耸耸肩,不再询问,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自己也算认识不少一流的大巫师了,除了阴魂城那几位王子似乎还比较正常之外,其他个个都是心理变态,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精神有缺陷,不是有恶习就是有怪癖,总之都不是正常人——或者说。正常人只怕也都练不到这种程度。

  唔,看来以后很有必要加强自己的心理素质训练了,魔法造诣可以提升,人可千万不能变态啊。如果弄成奥沃那种样子,就算你是天下第一大巫师,活着又有甚麽意思。

  这个问题暂且不考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麽对付萨马斯特。

  欣布和葵露其实也没甚麽别的看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要战,那便战就是。据欣布说,萨马斯特虽然当年确实是曾经有过同时面对三名密斯拉选民地辉煌战绩,但那是他的鼎盛时期,那时候他自己也是选民。后来他被剥夺了选民资格,收回了银火。实力自然大打折扣,虽然发明了龙巫妖这种怪物,但他难道还能在擂台上临时招出一只来不成。更何况。时代是在不断进步的,如今距离萨马斯特被晨曦之神击杀,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欣布葵露一直活着,不断磨炼提升。萨马斯特却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据欣布前日和他的短暂交手来看,实力并没有明显的提高。如果两个选民同时上的话,是有很大的希望取胜的,就算是一对一车轮战,也未尝没有胜算。毕竟到了他们这种程度,很多时候胜负也就在一瞬间,未必见得实力强些就一定能稳操胜券。

  凛是欣布的学生,阿忒妮是葵露的属下,她们两人自然更没有其他意见。至于琼恩这边,因为他没说完全的真话,所以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萨马斯特曾经警告他退出的事情。琼恩此前已经盘算半天,决定不予理睬,赌上一把。他已经答应了欣布参赛,如果现在退出,首先便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只怕大家都要看不起(莎珞克和伊莉雅估计除外);其次得罪了欣布,回物质界也便是麻烦,难道还去求萨马斯特相助?他可不想和个疯子打交道;何况倘若不打这次比赛,那枚白玉印章如何得到,萨马斯特是要拿去当命匣的,还会拱手让他不成。琼恩有一种强烈地直觉,那东西和自己大有牵连,说不定就能解开很多困惑自己的迷题,必须拿到手。

  「明天就要比赛,有两个选民在前面,也未必轮到自己。就算真要上场,看情形好坏再决定是否弃权就是。有奥沃这个老师在,萨马斯特总要看三分面子,未必真对自己下杀手。」

  想清楚了,事情也就简单,各自回去休息准备,等待明天的决斗大赛就是。

  回到房间,见左右无人,梅菲斯便问琼恩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当然能看出琼恩刚才没完全说实话。琼恩把萨马斯特的话复述一遍,「应该是我那位老师向他打过招呼,所以对我容让三分吧,」他说,「但等到了赛场上,只怕也说不得了。」

  「嗯,也不用太担心,」梅菲斯说,「见机行事就是。」

  「对了,你有没有对凛说过奥沃的事情。」

  「放心,这种事情我不会乱说,她们应该都不知道。」

  万渊平原中烈阳永远高悬,无日夜之分,但还是有时间刻度的,此时已经到了正午,琼恩叫来午餐,梅菲斯依旧只喝了点饮料,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紧张忙碌,两人虽然在一起,却连闲谈的时候都没有。今天上午莎珞克的事情,虽然当时令梅菲斯恼怒,但解释清楚,却也让两人的感情更进一分。正说话间,凛从门外走进来,端起餐桌上的果汁一饮而尽。

  「刚才我听到了一个好故事,」她兴高采烈地说,「你们有没有兴趣听。」

  「至少你显然有兴趣说,」梅菲斯笑着,「甚麽故事?」

  「萨马斯特的爱情故事,」凛说,「猜猜对方是谁?」

  「刚才你老师不是说了,艾拉斯卓。」

  「不,是魔法女神。」

深渊篇 第三十八节 爱情

  魔法女神?」

  琼恩和梅菲斯都有些惊讶。萨马斯特虽然是历史上声名赫赫的大巫师,但有关他的资料却非常稀少,涉及私人生活的更是几乎没有。烛堡已经是大陆最庞大最着名,资料最齐全最完备的图书馆了,琼恩在里面阅读到的东西也不多,只知道粗略的大致生平,基本都是寥寥几笔,即便是最后他和晨曦之神那惊天动地光辉灿烂的一战,也不过几行字就描述过去(而且主要是在修饰夸赞晨曦之神的无上神威)。只看今天大家对萨马斯特的相貌特徵丶身体状况丶精神疾病这些全都一无所知,当面遇到都不认识,便可见一斑,换了其他名人,只怕连身上有几块胎记都搞清楚了。

  之所以造成这种状况,是因为萨马斯特先为魔法女神选民,后又叛教而出,创立龙巫教,弄得天怒人怨。他被轰杀之后,巫师之神阿祖斯便奉魔法女神的意旨,指示教会抹去一切有关萨马斯特的信息,并禁止在任何魔法书籍中提起。烛堡是中立之地,尊奉的是知识之神欧格玛,所以能够收集到一些残章碎片,保留下来,换了其他图书馆,基本就是没有。和萨马斯特同时代的,曾经有过密切交往的人,如今不是故去,便是欣布和葵露这种女神选民,自然更不会轻易到处乱说——其实要说起来,欣布已经算是性格叛逆,无所顾忌,所以还肯谈论。如果换了谨慎的葵露,只怕除了必要信息之外,其他半句不提。

  当然,官方历史都被销毁或禁止,私下传言总还是有的,虽然大多内容混乱,彼此冲突,但也不等于就完全没有任何真实的东西。在所有的小道消息里,凡是涉及到萨马斯特的感情经历的。全都众口一词地指向银月城城主艾拉斯卓,她被认为曾经是萨马斯特的情人——并且是萨马斯特后来背叛教会的最重要原因。

  艾拉斯卓也是七姐妹之一,排行第二,欣布的姐姐,魔法女神的选民,与萨马斯特自然也是多有交往的。和欣布的叛逆丶暴躁丶不修边幅不同,艾拉斯卓是公认的气质高贵丶美丽典雅,被称为「光辉女士」。据说萨马斯特一见到她就被迷住了,从此拜倒在石榴裙下,而艾拉斯卓也被萨马斯特的天才所吸引,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只是好景不长,两位选民的爱情很快破裂了,萨马斯特自此之后彻底坠入黑暗,最终成为被轰杀的大反派。

  至于爱情为甚麽破裂,原因就众说纷纭了。较为有影响力的说法是因为艾拉斯卓魅力超群,情人众多,子嗣众多。仅仅儿子就超过十二个,而萨马斯特却是个有极强的占有欲的人,他试图独占和控制艾拉斯卓,这种冲突最终导致双方关系恶化,直至分手。

  因为是小道消息。琼恩虽然听闻过,但从来没太当回事。今天欣布无意间露出来的口风,倒是证实了艾拉斯卓和萨马斯特确实是情人——至少曾经是。这也没甚麽可惊讶的。但现在凛跑进来,说萨马斯特的爱情故事,女主角居然不是艾拉斯卓而是魔法女神,这便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摸不着头脑了。

  「这和魔法女神又怎麽扯上了关系?」琼恩问。

  凛于是很得意,在旁边坐下来,又拿起另外一杯果汁,一边喝一边开始转述她刚才从欣布那里打听到的八卦。

  「其实在萨马斯特在遇上艾拉斯卓之前,他就已经有过一次爱情,对象就是魔法女神,」凛说,「那是在他成为选民的时候。」

  「唔?」

  「在萨马斯特五十岁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份神秘的邀请,这改变了他以后的命运。按照指示,萨马斯特前往阴影谷中一处隐秘地点,在那里他见到了魔法女神的化身,并且共同度过了十天,最终成为选民……」

  「这个我知道啊。」

  「耐心点,听我说完,这还没到重点呢,」凛很不满地瞪了琼恩一眼,「问题的关键不是萨马斯特成为选民,而是在这十天里,他爱上了魔法女神。」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是我老师刚刚亲口说的,」凛得意地说,「萨马斯特来到阴影谷,女神降临在他的面前,萨马斯特登时意乱神迷,无法自拔,当场就趴在女神脚下痛哭起来。女神把他扶起来,让他的眼睛正对自己的目光,深深凝视,然后把他拥入怀中……」

  「那个,凛,你说得是不是太夸张了。」

  「难道你们觉得这不是很浪漫吗?」

  「浪漫是没错,但你确定这真是你老师的原话?」

  「当然不是,有些是我自己的联想发挥和艺术加工了,但大体上就是这样啦,别计较,别打岔,」凛挥挥手,「总之,女神和萨马斯特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她们在一起整整度过了十天——你要知道,女神是以化身形态降临地,并非圣者附体,十天已经是极限了,可见他们当时的亲密程度……」

  「打住,」琼恩不得不制止小女孩子的浪漫发挥,「说正经的。」

  「这就是正经的,萨马斯特爱上了女神,女神显然对他也颇具好感。然后他被赐予银火,成为选民,那些从小就在折磨他的各种疾病全都被治愈,萨马斯特感动得五体投地,他把银火当作女神的定情信物,甚至天真的认为他会成为女神的丈夫……」

  「可是女神早就已经有正式的配偶了呀,」梅菲斯奇怪,「早在差不多一千前,她就已经选择了阿祖斯作为她的丈夫,这点大家都知道吧。」

  「是啊,所以说他天真嘛。」凛摇头,「或者说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是没有理智地。他成为选民之后,去了阴影谷大贤者伊尔明斯特那里,学习如何具体运用银火。他们的关系处得非常糟糕,萨马斯特依旧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而伊尔明斯特对此非常不以为然。后来有一次,伊尔明斯特终于打破了萨马斯特的美梦,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阿祖斯早就已经是女神的丈夫,这点根本不可能改变或动摇。也就是说萨马斯特是绝无希望的,劝他趁早打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幡然醒悟了?」

  「没有,他大发脾气,很快就离开了阴影谷,然后他的心智就开始变得扭曲——准确地说是比以前更加扭曲,更加疯狂,而且各种疾病也都复发了。」

  「疾病复发?」

  「嗯,据我老师说。她有一次去拜访伊尔明斯特,那时候萨马斯特刚刚成为选民,还在阴影谷中学习。老师见到了萨马斯特,那时候他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况都非常良好,全无病症,完全符合一个选民的正常模样。后来萨马斯特离开阴影谷之后,大概过了一年,老师偶然撞见他。发现他又彻底垮了下来,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这副样子。」

  「爱情真是折磨人啊。」琼恩拿过凛一开始喝果汁的杯子(那是他的,现在凛拿着的是梅菲斯的)。给自己倒上,感叹着。

  「说得你好像历经沧桑似的,」梅菲斯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呢,凛。那艾拉斯卓又是怎麽回事。」

  「后来萨马斯特遇到了艾拉斯卓,他一见倾心,喜欢上了。然后大家感情不合分手。就是这样了。」

  「又一次爱情失败。」琼恩评价。

  「你为甚麽要说又呢。」

  「唔?这不是第二次吗?」

  「这就是这个故事最关键的地方了,」凛洋洋得意地卖着关子,「有没有兴趣听。」

  「说吧。」

  「那你叫我一声姐姐。」

  「噗!」

  琼恩正在喝果汁,差点一口呛了出来,「你?你哪里像姐姐了,当我妹妹还差不多。」

  「切,我比你还大一岁呢,怎麽不能做你姐姐。」

  「姐姐看的不是年龄,是气质,就像你和艾弥薇站在一起,保证人人都认为你是妹妹。」

  梅菲斯一直在微微笑着旁观,突然轻轻开口,「之所以不算第二次,是因为萨马斯特根本就是把艾拉斯卓当作了女神地替代品吧。」

  「啊,」凛惊讶,「艾弥薇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萨马斯特明显是个偏执丶顽固,其实又非常脆弱的人,还带有明显的天真和孩子气,不肯承认现实。这种人一旦认准了某件东西,那就很难轻易撒手或改变。而且我也听到过有种说法:艾拉斯卓是最像女神的凡人。」

  凛叹气,「艾弥薇,你真聪明,猜得一点都没错,萨马斯特确实把艾拉斯卓当作了魔法女神的替身——其实这才是他们关系最终破裂的真正原因。所以说,萨马斯特的爱情故事里,其实根本就没有艾拉斯卓,有的只是魔法女神和最近似魔法女神的替身。」

  梅菲斯摇摇头。

  「他太天真了,」圣武士评价,「居然认为神明会爱上凡人,这在历史上是从无先例的。」

  「而且他认为女神也只爱他一个人。」

  「那更是幼稚,」梅菲斯说,「神祇是半人格半规则的存在,但历史越悠久的神祇,人格就越被规则所同化,魔法女神是创世之初诞生的神明,哪里能和后来这些凡人封神者相比。而且在他之前,女神就已经挑选了阿祖斯作为正式配偶,在此之后,她又和凡人生下了七姐妹,至于她和大贤者伊尔明斯特的关系更是众所周知……这些都清清楚楚摆在他面前,他居然还会抱这种不切实际地幻想,真是枉称魔法史上的天才。」

  「有时候,天才也就是白痴。」

  琼恩的这句总结陈词得到了两位女孩的一致认同,事实也确实如此。但问题在于:萨马斯特或许在感情上是个白痴,但在魔法上确实是震古烁今的大天才,马上就要和这种人交手,大家心中都不免有些忐忑。比起琼恩,凛还要担心欣布的安危,虽然她总说这个老师烦,但其实看得出来,她在内心还是很有感情的。

  「萨马斯特确实非常厉害,」凛说,神色间开始有了些忧虑,「他和艾拉斯卓分手之后,原本已经大有好转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再度恶化。人变得更加疯狂,但也更危险更强大了。后来他居然找上了艾拉斯卓,咒骂她,袭击她,艾拉斯卓猝不及防,一上来就受了重伤,幸好此时另外两位选民赶到,就是深水城主凯尔本和他的夫人莱拉。」

  凯尔本也是魔法女神的选民之一。声望还在七姐妹之上,和大贤者伊尔明斯特相当;莱拉也是七姐妹之一,是凯尔本的夫人,这段婚姻还是奥沃促成的,倘若不是那死胖子色心不死,试图用角之冠来控制莱拉,哪里有凯尔本英雄救美的机会。

  三位选民联手夹攻,终于击败了萨马斯特。此时巫师之神阿祖斯降临,他奉魔法女神的命令前来,收回了萨马斯特的银火。剥夺他选民的身分。萨马斯特并没有死去,自此之后便真正的坠入黑暗,销声匿迹,十二年之后他再度出现,发布「死亡巨龙预言」。创建龙巫教,最终被晨曦之神杀死。

  从上面的战例来分析,虽然萨马斯特是突袭在先。上来就重伤了艾拉斯卓,但此后他独力迎战凯尔本和莱拉,却是货真价实的本事。七姐妹之中,只有四人是真正的巫师:艾拉斯卓丶莱拉丶欣布和希伦(Syluné),其中希伦早已去世,剩下的三人大致相当,欣布名声虽然响亮,未见得能胜过莱拉;而葵露是个牧师,此时丧失了伊莉丝翠的支持,更远远不能和凯尔本相比。就算说萨马斯特失去了银火,此消彼长之下,也未必有几分胜算。欣布和葵露都是那种久居高位,极度自信的人,无论遭遇何等强敌,照样挺身而上,丝毫不会皱一皱眉头,凛却不能不为她们担心了。

  「琼恩,」凛有些犹豫,「有件事情我想求你。」

  「唔?」琼恩有些惊讶,「你说就是。」

  「你也知道的,真要论法术比拼,我的老师只怕也未必能胜过萨马斯特,葵露小姐更不用说,真正可以倚靠的就是银火。但银火也并不是能无限使用的,如果一开始消耗得太厉害,后面撞上萨马斯特……」

  「你是说,改变我们原本说的比赛顺序,我和你先上场?」

  「嗯,我是这麽想,所以来跟你商量……当然了,」凛赶快解释,「其他还是和我们以前说的那样,如果情势不对,我们可以直接放弃退出,再让老师上,就当是先探探对手的底细也好……」

  琼恩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行,」他说,「那也就不用预定甚麽出场顺序了,到时候看情形再说,有合适的对手我们就先打发完事。」

  「琼恩你太好了,谢谢你!」凛兴高采烈地把杯子一放,扑过来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真是个好人。」

  「……这个,后面一句话能不能不要说,我很忌讳的。」

  凛嘻嘻笑着,突然想起梅菲斯还在旁边,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却见圣武士正在慢慢喝一杯牛奶,神色平淡,似乎全然没看见。「那就这样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凛挥挥手,一溜烟又跑了出去。

  「她挺喜欢你呢。」梅菲斯放下杯子,轻轻说。

  「那个,艾弥薇……」

  「没事,」梅菲斯微笑,「如果她真喜欢你,我也不介意——只是你恐怕没这个本事了。她真正喜欢的,是那种阳光的丶活泼地丶幽默有趣的男孩子,像你这样死板的,只怕没希望。」

  「唔,我也不至于像你说得那麽差吧。」

  「你以为自己有多优秀麽,」梅菲斯瞥了他一眼,「也只有我这种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才会怜悯你,怕你没人要,凛可没我这麽好心。」

  「听起来我真失败。」

  梅菲斯没理他,取过凛第二次拿起的果汁杯子,「还是那坏毛病,」她叹气,「见了就直接拿起来喝,也不管是谁的,迟早有一天要中毒。」

  「中毒倒不至于,」琼恩说,「别被人下媚药就好。」

  「你不就这麽干过吗。」

  「那次不能怪我吧,本来是给你准备的,谁知道她拿起来就喝……」

  「反正最后你是占了便宜吧,那还有甚麽意见呢。」

  「这个麽,如果说有甚麽意见的话……那就是能再来一次就好了。」

深渊篇 第三十九节 运气

  这个贪心的想法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梅菲斯的抵制,所以只能是个奢望。凛是梅菲斯的挚友,是她真正看重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上次在阿格拉隆那是意外,梅菲斯也不会说甚麽,但倘若琼恩主动去下药,只怕就会有家庭暴力要发生了。

  与其考虑这种不切实际的,还不如想想怎麽对梅菲斯进行必要的教育,让她在床上更加主动还更可行些。关于这个问题,琼恩不是很有头绪,好在旁边就住着一位专业人士,正可以请教。

  梅菲斯精神不佳,午餐后又去休息,琼恩坐在床边沙发上研读魔法书,静静陪着她。时间慢慢流逝,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琼恩从各种咒语丶符纹丶法术原理和描述构成的海洋中挣扎出来,合上魔法书,转头看见梅菲斯还在床上沉睡,不去打扰,悄悄走出房间,将门掩上。

  莎珞克住的房间就在隔壁,琼恩走过去轻轻敲门,「请进,」魅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慵懒无力,像是春睡方醒似的,「门没关。」

  琼恩推门进入,发现莎珞克正坐在床头,手中把玩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琼恩走到近前看了看,感觉像是个三棱金锥,又像是个蛾眉刺之类,上面似乎还隐隐泛着蓝光,很可能淬毒。「这是甚麽?」他问,「你新买的武器?」

  「是啊。」

  「但这东西怎麽用?」琼恩奇怪,「握柄在哪里?」

  「不需要握柄。它本来就不是手持的。」

  「不用手持,难道还用脚不成。」

  「当然也不是,是用尾巴。」

  琼恩怔了怔,「尾巴?」

  彷佛为了验证她的话,从魅魔的裙下突然冒出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来,在空中还转了个圈,搭在她的肩膀上。尾巴光滑如绳,末端尖锐,还闪着金属寒光。彷佛蝎子的毒刺似的。琼恩猝然不意,倒是微微一惊,「我怎麽以前从没看到过你有尾巴。」

  「魅魔都有尾巴,」莎珞克说,「就像都有蝠翼,平时可以收起来而已。」

  「那这东西的用法是……」

  魅魔把手中的金锥递给琼恩,「放心,虽然有毒。但对凡人没效果,只对恶魔有用,」她说,「替我安上。」

  「安上?」

  琼恩还没反应过来,魅魔已经摆好了姿势,她跪伏在床上,上半身贴着床单,黑色长裙掀起。翻在腰上,露出高翘的臀部,乳白色的皮肤中夹杂着一抹紫色。那是陷入臀沟的丁字内裤。尾巴从脊椎末端延伸出来,充满挑逗地在空中摇摆着,末端轻轻颤动。琼恩看了看手中的金锥,发现它是空心的,于是知道了怎麽做。他一手握着尾巴。一手拿着空心的金锥,往末端套上,发现居然严丝合缝。彷佛量身定做似的。

  「安好了,」他说,顺手在魅魔的臀部轻轻捏了捏,感受那嫩滑到极点的肌肤,「唔,记得以前手感似乎还没这麽好。」

  「换了副身体嘛,」魅魔依旧保持着跪伏地姿势,转过脸来,舌尖性感地舔了舔嘴唇,媚眼如丝,「要不要尝试一下滋味。」

  「你经常向男性发出这种邀请吗?」琼恩的手指轻轻游动,扯开丁字裤的紫色细带,指尖没入一片柔嫩滑腻到极致的泥沼里,彷佛有一种隐隐的吸引力,像要把手指吞噬进去似的,「有多少人享用过这具身体呢。」

  「不多,」魅魔说,她的尾巴慢慢往回缩,最终完全没入体内,连着末端刚刚套上的金锥也消失不见,「准确地说只有格拉兹特一个,毕竟我还算受他看重,或者说对他来说新鲜感还没过去,别的恶魔不敢碰我。比起我小时候,已经算是幸运多了。」

  她话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平淡,琼恩听在耳中却感觉有几分说不出的凄凉,不由得心中也是一黯,几乎都要叹口气出来。「以后不会了,」他轻声说,「对不起。」

  「有甚麽对不起的,我运气不好罢了,」魅魔笑笑,坐起身来,背靠着墙壁,双臂环保膝盖,「我不像梅菲斯小姐那样有个好母亲,不像她能遇上提尔教会的领袖,而且还能赏识她,培养她成为圣武士。就算是她后来遇到你,那也比我运气好啊,至少你真喜欢她。大家都是邪神子嗣,都是一个父亲,她就是天之骄子,神选战士,我就只能从小在贫民窟里挣扎,盗窃丶欺骗丶杀人丶出卖身体,一切只为能活命。甚至就连死了都会被变成恶魔,继续受欺压——这就是命运啊。」

  「命运麽。」

  「当然,我不觉得我比谁差,难道我比你的小情人差?我是比她笨,还是比她丑,还是比她弱?聪明的头脑丶人心的揣摩丶对男人的吸引力丶武技锻炼和杀人技巧,我哪一件一件不如她呢?她除了有个好母亲,能够一开始就替凝聚了大量的杀戮神力,还有哪点比得上我的?既然我样样不比她差,为甚麽她就能在天堂,受人尊重,被人爱护,有人喜欢,而我的下场就落得这麽糟糕呢,到现在,甚至连个朋友都没有。除了命运,还有甚麽能解释这一切呢?」

  她说着说着,突然自己笑了起来,「不说了,怎麽搞地,居然自怨自艾起来,这可从来不是我的风格啊,」她抬起脸,顿时又是平常那副满是盈盈笑意的模样,若有若无地带着几分妖媚,「有甚麽事呢,主人,我想你放弃和小情人相处的宝贵时间,特地来找我,总不会就是为了听一个命运的失败者在发牢骚吧。」

  琼恩本来是想咨询一下她这位专业人士的意见,看看如何让梅菲斯能在床上变得更加「女人」一点。如今这麽一弄,反倒没了心思,正想随便找个理由掩饰过去,莎珞克却已经猜了出来,「是想调教你那位小情人?」她问,「这个我倒是很乐意效劳。」

  「调教这个词还是算了吧,」琼恩皱眉,「不用说得那麽夸张,我没那种变态爱好。」

  「是麽。我还以为男人都会喜欢呢,只是有没有机会,能不能办到的问题而已,」莎珞克嘴角翘起,露出娇媚的笑容来,「如果现在有一个被调教好的美人儿放在你面前,只要你愿意,她就能为你做任何服务。没有任何代价,没有任何风险,甚麽都不用付出……你会不想要?」

  「想要,」琼恩承认,「但我不想把艾弥薇变成这样,这样解释够清楚了吧。」

  「够清楚了,」魅魔说,「不过你别忘了一件事。肉体和灵魂,并不是那麽截然分开的。一旦沉迷于肉体的快感,精神同样也会受到影响。不要以为这世界上真有那种完全淫荡的肉体和纯洁无瑕的精神结合体,我想世界上绝没有这样的人。」

  「我知道,多谢提醒,」琼恩说,「我会把握分寸。」

  「各种技巧和知识麽。我自然是不缺的,完全可以教给她,只是她恐怕不会喜欢。」魅魔慵懒地舒展着身体,「不管怎麽说,首先是不能有抗拒心理,所以我一开始还是不要出现得为好……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只有用点药物了。」

  「媚药我也会配,但距离我想要的效果终究还差了一点……」

  「你会配的那些都是物质界的药物,当然不够看,恶魔自有恶魔的方法,」魅魔自信满满地说,「交给我吧,保证让你满意,给我最多三天时间就行。」

  琼恩盯着她,「我先说明,我所需要的,是对她的精神或身体没有任何伤害的,不会造成任何副作用和后遗症地,绝无任何不良效果或者我不期望发生的效果的药物——我相信你能清楚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魅魔回答,「当然明白,主人。」

  ※※※

  时间很快过去,决斗大赛正式开始了,琼恩等六人作为比赛选手入场,梅菲斯和伊莉雅也都坐在前排观众席上,在一群恶魔中格外显眼,颇有几个家伙色眯眯地过来搭讪,但都无功而返。梅菲斯虽然此时虚弱,连挥剑都不能,但长年养成的气势已经深入骨髓,整个人便是一柄锋锐利剑,只被她冷冷扫上一眼,两个巨牛魔立刻就仓皇败退了。

  大概是被奖品所吸引,又或许是恶魔们天性就嗜血好斗,来报名参赛的选手极多,大约有近千支队伍,好在反正是淘汰赛形式,每轮至少都会刷掉一半——而且还会有因为队伍成员损失过重又无法及时补充,被迫退出的情形,所以其实也只要几天功夫就能打到决赛了。

  有莎珞克在,就相当于有了一个深渊向导,她能够精确地辨认各种恶魔的种类,解说它们的习性丶优势和弱点,这让战斗变得事半功倍。琼恩等人遇到的第一轮对手是六只狂战魔,已经算中阶的恶魔了,听名字就知道是那种疯狂战斗热爱杀戮地类型,据莎珞克说,它们喜欢近身搏斗,喜欢用长臂猿一样的胳膊将人死死擒抱,喜欢用头上的尖角顶,用锋利的牙齿咬,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欣布听了魅魔的介绍,嗤笑一声,转过头来,「凛,你上,」她说,「甚麽都不用考虑,保持距离用火球轰。」

  凛答应一声,跃上擂台,依旧按照她的习惯,先点了四个火堆,凭借着她无限火中跳跃的天赋,狂战魔压根就连她的裙角都碰不到。她身上又带了一大把火球魔杖,不要钱地狂轰滥炸,给琼恩地感觉就是一个机枪手在虐待一只虽然凶悍无比却不能远程攻击的野兽。没过半小时,六场比试都结束了,四只狂战魔被烤成了乳猪,还有两只直接弃权退出,擂台上弥漫的味道,像是肉香和臭气混杂。

  「这味道好古怪。」凛皱着眉头。

  「狂战魔一旦剧烈运动就会大汗淋漓,臭不可闻,」莎珞克淡淡解释。「就连恶魔都未必能忍受,这也是它们的有效武器之一。」

  「太恶心了。」凛挥着小手在鼻子前不停地扇来扇去。

  好在赛场工作人员对这种情况早就有准备,很快几只怯魔跑上来,抱着一种类似吸尘器地东西在擂台上转了一圈,怪味立刻就消除了。接着进行第二轮比赛。

  这次的对手有些麻烦,四只巴布魔,这其实是凑数的,不放在琼恩等人眼中,但另外两个家伙就必须重视了:一只狩魔蛛和一只乌特罗斯魔。前者形如巨大蜘蛛,以弱小恶魔为食物,后者根本不是恶魔,而是尤格罗斯魔(一种介乎于恶魔和魔鬼之间的怪物)。

  「乌特罗斯魔的资料我也不是特别清楚,」莎珞克皱眉,「因为它们不是恶魔。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最擅长的攻击手段是催眠恐惧这种精神法术,不擅肉搏。」

  琼恩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派阿忒妮上场,探探对手的虚实。她是精灵弓箭手,步伐灵敏,万一不利也相对容易脱身,比赛规则也很简单,如果要放弃的话,直接跳下擂台就行。阿忒妮也无异议,提起短弓箭囊便上了场。

  因为是恶魔世界的比赛。擂台非常大,较之物质界的规格至少大了十倍,这给予了阿忒妮足够的空间和距离。对方先派四个巴布魔上场。被月精灵连连发箭,尽数都射了下去。

  但第五场比赛就比较麻烦了,对方派出了狩魔蛛,这种恶魔长着八条腿,移动速度极快。而且还能喷射蛛网,全身又有一副坚硬甲壳,阿忒妮的箭矢根本都射不穿。勉强支撑了两分钟。葵露便发信号让她弃权认输,再打下去没有希望。

  因为阿忒妮是上一场比赛的胜利者,所以她拥有「战败」或者「弃权」的资格,所以这场比赛她虽然认输了,却不算琼恩这个队伍输了一场,也就是说第五场比赛依旧还没完——这同样也是格拉兹特那个心理变态定下的细节规矩之一,为了实现他所谓的「有深渊特色的团队主义」而折腾出来的,别说琼恩这种外来人,就连恶魔自己往往都被弄得头晕脑涨,反正一切听裁判的指挥就是。

  欣布对凛悄声说了几句,让她接替阿忒妮上场,琼恩原本想自己上,见她们似乎胸有成竹,也便罢了。不料凛刚刚上场就让大家吃了一惊,狩魔蛛看见新的对手,张开大口便喷出一道蛛丝来,在空中结成庞大的巨网,照着凛当头罩下。原本以凛的身手敏捷,要避让也不是难事,谁知她不躲不闪,任凭那蛛网就罩了下来,把整个人都裹在其中。

  「凛!」

  琼恩有些吃惊,却见欣布在旁边神情自若,也便暂时放下心来。狩魔蛛上一场对阿忒妮连喷了两次蛛丝都被躲开,如今换了个人,见一举就困住了对手,大是得意。它也知道能够打到第二轮的,应该也不会是无能之辈,当下巨口一张,又喷出两大团蛛丝,越发将凛缠得紧紧。随即荷荷怪吼着,八只爪子飞速移动,顺着口中的蛛丝一路前冲,打算把猎物吞下去。

  瞬息之间,它已经冲到近前,正要低头张口咬下,陡然一团巨大地烈焰从凛身上轰地腾起,冲上半空,顺着蛛丝朝狩魔蛛烧去。凛身上的蛛丝被烧断,她单手撑地,一个后空翻脱出了狩魔蛛的攻击范围,右手一扬,两枚红宝石同时砸了出去。

  宝石化作火球炸开,熊熊烈焰将狩魔蛛完全吞噬,它想要逃脱,却已经身陷火海。蛛丝是极易燃烧之物,它又接连喷了两次,弄得小半个擂台都是,如今却当真是作茧自缚了。狩魔蛛虽然皮坚甲厚,不惧兵刃,但却没有抵抗火焰的能力。如果是直接扔几个火球,它还能凭借极快的运动速度闪避过去,但这样陷在火海中,便是死路一条了。

  不过片刻,火焰平息,狩魔蛛已经化作了一滩灰烬,凛也不继续下一场,直接下了擂台,琼恩这边便算是赢了第五场。凛是龙脉者,在火焰方面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自己又预先做了准备,丝毫没有火灼伤,便是衣服都没烧坏,倒是让琼恩觉得可惜,少了大饱眼福的机会。

  第六场比赛,对方仅存地乌特罗斯魔缓缓起身,欣布正准备上场,却被琼恩拦住了。「我来对付它。」巫师说,走上擂台。

深渊篇 第四十节 博爱

  从外表上看,乌特罗斯魔像个穿着长袍的老人,既高且平,彷佛在出生的时候受挤压过度而变形了似的,一张长脸便如白板,没有鼻子嘴巴,只有一双不断变换颜色的巨大眼球,皮肤倒是很光滑,没有皱纹,但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看起来十分恐怖。

  「乌特罗斯魔,通常是尤格罗斯魔军队中军官,不擅近战,精通战略,擅长催眠丶媚惑丶指使丶暗示各种法术,有短距离无限制传送的天赋异能,能够召唤低阶尤格罗斯魔相助,免疫各种毒素和强酸……大致就这些了。」

  在上擂台之前,莎珞克低声把最新资料跟他复述了一遍,这是魅魔刚刚从附近一位赛场工作人员的口中套问出来的,花费了她两分钟的甜媚微笑和一个热辣飞吻。琼恩盘算了一下,有恒定的意志屏障在,他压根不在乎那些催眠媚惑指使暗示,短距离传送虽然麻烦,但那是逃跑用的,乌特罗斯魔又不擅近战,怕他何来?至于说他精通战略,是尤格罗斯魔军队中军官,那在这擂台比武中毫无用处,免疫毒素和强酸更无所谓,因为这种类型的攻击法术主要都是塑能和亡灵学派的,琼恩反正不会。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他会召唤低阶尤格罗斯魔,但这世界上哪有万无一失稳稳克死对手的好事,能大占优势已经很不错了,见机行事便是。

  见琼恩上了擂台,乌特罗斯魔从长袖中伸出一双枯瘦手掌。犹如鸟爪,微微一合,上前半步,整个人骤然从空气中消失,在下一瞬间出现在琼恩左侧,随即斜跨半步,再度消失。琼恩不去理睬,他刚上擂台就已经暗中启动了法术逆转戒指,随即抽出紫水晶法杖。转瞬之间先给自己叠加了两道防御法术,再度回过身来,发现乌特罗斯魔正在背后不远处,一双巨大的眼珠精光四射,变成了暗金色,正死死盯着他。

  琼恩感觉到一股冰冷无形地意识试图侵入自己脑海,但一触即退,他暗自冷笑着。右手低垂,指尖已经挟上一枚石弹,正要试探性地弹出。乌特罗斯魔诧异自己的催眠凝视全然不起效用,见他手一动,还不等看清是甚麽法术,立刻双手一合,斜跨半步,瞬间到了琼恩左侧。

  琼恩石弹还未弹出。见他又传送,反手甩了出来,还不等砸中目标。乌特罗斯魔往后稍退,又转移到了琼恩右侧。

  「好快。」琼恩心想。

  凛的无限火中跳跃也有这种类似效果,但必须要有火焰作为媒介,地点是固定的,远不如他这样随心所欲。幸好这乌特罗斯魔只会逃跑。攻击力不强,否则倒是麻烦透顶。

  乌特罗斯魔同样也在头疼,他最擅长的便是各种精神控制法术。尤其是双眼天赋自带的催眠凝视,又类似美杜莎的效果,只要被他凝神瞪上一眼,意志坚定者也要昏昏沉沉,意志薄弱者直接就呼呼大睡,然而对这个人类似乎全无效果一般。

  「难道他其实是个巫妖伪装的?」

  琼恩又弹出一枚石弹来,然后乌特罗斯魔又在被击中前逃之夭夭,他狡猾得紧,凭借天赋的无限传送能力,只要一看到对方有动作,不等看清立刻就逃。他打得主意也很简单,对手明显是个巫师,法术总有穷尽的时候,反正比赛又没有时间限制,尽管往下耗着就是。

  琼恩接着又发出两枚石弹,依旧没有伤到对手半根毫毛,但却并非没有收获。他注意到了两点:第一,这个乌特罗斯魔每次传送的距离都非常短;第二,它每次传送之前都要迈出半步,而且迈步的方向就是传送的方向。

  他心念微动,假装再度施法攻击,乌特罗斯魔见状,不假思索便又瞬移开来,琼恩看准他迈步的方向,心中估算大致距离,挥舞法杖快速划了个符号,隔空虚虚一点。

  以他法杖遥指一点为圆心,周围六十英尺内的岩石地面像被巨力提拉似的,骤然升起大大小小十几根尖锐石柱来。「砰」地一声,乌特罗斯魔身形从空气中闪出,它正撞在其中一根石柱上,额头上顿时鲜血淋漓一片。它本能地反应就是立刻再逃,但举目一看,周围密密麻麻都布满石柱,阻隔视线,便是传送术也无法定位目标了。

  就是琼恩自己,也对这个法术效果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效果会这样好,明显超出预期。机不可失,他伸手从怀中取出萨瓦棋盘,掷出三枚食人魔棋子,化作魔像冲进了石柱林中。

  乌特罗斯魔见情形危急,逃遁已经来不及,喉咙里咕咕作响,双手一阵摇摆,身旁两道黑色传送门划开,四只人形大小的怪物从中跳出,它们彷佛变异地昆虫,又像是直立行走的蚂蚁,眼冒火光,四只前爪挥舞着赤红色三叉戟,迎上了食人魔魔像。

  狼牙棒和三叉戟撞在一起,砰砰啪啪一阵乱斗,打得石柱林中石屑纷溅,烟尘弥漫,一时间都看不清楚情形了。琼恩唤起斗篷内侧胸针中的飞行术,飘上石柱林的上空,等待结果。

  片刻之后,烟尘渐熄,两个昆虫怪物已经头断骨折,趴在地上,三个食人魔魔像也都全身重创,几乎无法再动弹。乌特罗斯魔在这混战中居然无恙,而且已经摸到了石柱林的边缘,眼看就要逃出。倘若让它离开,琼恩却没办法再困住它了。

  一道灰光从法杖顶端射出,准确地命中了乌特罗斯魔,将他化作石像。

  琼恩落回地面,将魔像变回棋子,收了回来,然后走到石像面前轻轻一推。石像砰然倒地,碎成几块。乌特罗斯魔便是彻底死亡,即使用解除石化法术也救不回来了。

  「干得不错,兰尼斯特先生。」走下场的时候,欣布难得地冲琼恩笑了一笑,出言夸奖。

  凛直接扑过来抱了一抱,「真厉害,」她兴奋地说,「你困住它的那个法术是甚麽,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教给我好不好。」

  「那是石林术,卓尔发明的法术,」琼恩说,「不过我自己也没想到效果会有那麽好,我原本以为最多能召起七八根石柱就不错了,比我预期得强了一半不止。」

  「那很正常啊,」欣布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里是深渊,永恒的混乱和变化之地,石林术是变化法术,效果本来就会大大提升的。倘若这里不是断域镇的话,别说一半,提升一倍都很正常啊——你难道不知道?」

  「有这回事?」

  「当然,否则葵露为甚麽会提议找你参赛?」欣布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仅论你的本来水平,虽然勉强够看,但也没甚麽特别了不起的。但你是个变化师吧。在深渊这里就等于凭空强化了一大截啊。」

  琼恩愕然,回过头看莎珞克,「是这样的吗?」

  魅魔点头,「我以为你知道,主人。」她说,「我以为这对巫师来说是常识。」

  见大家都用不可思议地眼光看着自己,琼恩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我确实不知道这个常识,」他说,「没学过。」

  「那你们阴魂城的魔法教育真失败。」欣布评价。

  对于阴魂城的魔法教育是否失败的问题,琼恩没兴趣继续讨论。每天最多两轮比赛(有可能只安排一轮,这完全看主办者的心情),现在琼恩这支队伍已经成功搞定,可以打道回府,等明天再来了。放眼看去,其他比赛场地都还在激烈地进行着,恶魔和各种非恶魔异怪打成一团,不可开交。

  在刚才比赛的时候,葵露一直在四处观望,寻找萨马斯特的身影。按道理说,他应该也会来参赛才对,但看遍了整个决斗场也没发现他的身影,这便让人觉得十分奇怪。

  「难道他不想要那枚印章了?」

  「不,直觉告诉我他就在这里,」欣布说,「我能肯定。」

  「那为甚麽找不到?」

  「他有可能伪装变形了。」

  萨马斯特这种大巫师,变成甚麽模样都轻而易举。场上人实在太多,葵露又不可能一个一个仔细鉴别过来,遗漏很正常。倘若在物质界,欣布这种选民还能远远就察觉到邪恶气息,据此判断方位,但如今这里是深渊,每个恶魔身上都邪气冲天,根本无从分辨。

  比赛完毕,琼恩等人领到奖金,是满满一口袋地灵魂宝石,据莎珞克说,虽然品质低劣,里面的灵魂素质很差,但也勉强算是笔小财了。阿忒妮去补充了一批爆裂箭和魔法箭,凛去付了那两幅耳坠的账,又额外买了两幅,于是大家皆大欢喜。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琼恩等人遭遇了各种强敌,包括深渊里的各种恶魔丶在血战双方之间来往贸易的尤格罗斯魔丶内层位面的元素领主丶来自物质界的巫妖丶灵吸怪,甚至还有九层地狱里的魔鬼。

  对于最后这点,琼恩惊讶万分,私下曾经询问莎珞克,「你们恶魔和魔鬼不是死敌麽。」

  「是啊。」

  「我记得你说过这决斗大赛正是为了血战做准备的吧,而且马上你们就要和魔鬼开战了对吧。」

  「是啊。」

  「那你们为甚麽允许魔鬼参赛?」

  「因为比赛规则的制定者是个心理变态啊。」

  据说格拉兹特当时提出应该兼容并包,允许所有存在——甚至包括地狱的魔鬼和神界的天使来参赛,大家都被他的异想天开吓坏了。但格拉兹特凭借他出色的口才和强有力的拳头(主要是后者)说服了所有恶魔,最终通过了这条规则。至于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恶魔的本质是混乱叛逆,所以就不应该有门户之见,不应该恪框框,魔鬼怎麽了,天使怎麽了,应该一视同仁,不必区别对待。

  「他真是博爱。」琼恩感叹。

  「那自然,在深渊里谁不知道乌黯君主格拉兹特是最最博爱的。」

  「这个。我为甚麽觉得你的话里好像有别的意思……」

  「没有啊,我的意思是格拉兹特是个双性恋,既喜欢女人又喜欢男人,所以确实很博爱。意思很明确,你不用误解。」

  「唔,这个我倒是听说过。」

  「而且他还有种癣好,喜欢变成女人去勾搭男人……」

  琼恩正好在喝果汁,一口呛了出来,「甚麽?」

  「真的。他曾经变成魅魔女王美坎修特的模样,勾引深渊第二十三层领主科斯彻奇,把那笨蛋耍得团团转——这件事深渊里没有谁不知道的,因为格拉兹特自己都很得意,经常拿出来炫耀。」

  「……现在我终于知道他为甚麽能当上恶魔君主了。」

  第三天的比赛只有一轮,接下来就是八强争夺了。欣布大展神威,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六个对手,她和葵露决定趁着现在选手较少的时候去别的赛场转转。看能否找到萨马斯特,至少确定目标。琼恩和梅菲斯不愿多呆,直接先回了旅馆。

  天气炎热,梅菲斯先进浴室洗澡,裹着浴巾出来,发现琼恩手上拿着一只杯子,见里面地液体颜色有些奇怪,「那是甚麽?」

  「媚药。」琼恩说,「刚配好的,要不要今晚试试。」

  梅菲斯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不死心呢,」她说,「那种东西对我没甚麽用啊。」

  媚药的作用,主要也就是催情,让人放松身体。挑起欲念,暂时丧失自制力,属于精神方面的影响。但圣武士却正是意志坚定的典范。在幽暗地域里住的这几个月,琼恩偶尔也配过一些媚药,想增加闺房间的乐趣,只是对梅菲斯效果都甚微,她虽然不会主动去抗拒,却不由自主地就抵御掉了。当然,足够强力到能够摧毁她的意志力地媚药,琼恩也不是配不出来,只是那就太过霸道,会损伤身体了,不敢使用。

  「唔,这次不一样的,」琼恩说,「这是我另外请人配的。」

  「你不是一向吹嘘自己是一流的药剂师麽,怎麽还要找别人配。」

  「这个,术业有专攻嘛,我毕竟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那这是哪位专家配的。」

  「莎珞克。」

  梅菲斯微微皱了皱眉,「你别太相信她,」她说,「虽然有灵魂契约在,但终究还是要提防点。」

  「我知道,我向她再三确认过了,这副药剂没问题,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和额外影响。我问得非常明确,她没办法撒谎的。」

  「你要想试试,那就试试吧,」梅菲斯也没太在意,「只是如果到时候又没效果,别说我性冷淡啊。」

  「我从没这麽说过吧。」

  「没有,我知道那是你的心声,我替你说出来而已……对了,这副药是只对女性有用?」

  「那倒没说,应该通用吧。」

  「那你先试试,我看看效果。」

  「我意志力太差,根本测试不出药剂地效果啊。」

  「所以你应该加强这方面的锻炼,以备万一。」

  琼恩耸耸肩,随手把杯子放在桌上,走过来替她用毛巾擦乾头发,「她们怎麽还没回来,」琼恩随口说,「按道理应该也差不多……」

  话音未落,房门「砰」地一声被用力推开了,琼恩有些恼怒,心想是谁这麽无礼,转过身一看,却是凛冲进来,「艾弥薇,琼恩,重要消息,」她急促地说,「我们发现萨马斯特了。」

  「在哪里?」梅菲斯问。

  「在第三……」

  从决斗场到旅馆有很长一段距离,凛一路跑回来,气喘吁吁,一时没缓过劲,后面的话就接不上了,摆了摆手示意暂停,正好看见桌子上有杯饮料,直接拿过来就灌了半杯,「在第三赛场……」

  「凛……」

  「别打岔,听我说完,」凛不高兴,「葵露小姐在第三赛场发现了萨马斯特,原来他把自己伪装成一只弗洛魔,难怪我们找不到。现在他也已经晋级前八强,后天我们应该就遇到了。」

  「凛,你喝的那杯饮料……」

  「一杯饮料而已,真小气,回头我赔你十杯,」凛一边说着一边咕噜咕噜把剩下的半杯也喝了,「味道还不错,酸酸甜甜的,从没喝过,叫甚麽名字?」

  「……媚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