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跟着许铁棠穿行走廊,越过第二进,从腰门进入第三进,由厅后楼梯上
楼。只见一名青衣侍女迎着躬身道:「小婢春眉叩见庄主。」
许铁棠一抬手道:「老夫方才告诉过你,小姐房中东西,都需保持原状,不
准移动,要你守在房门外,任何人不准进去,你没进去吧?」
春眉道:「庄主交代,小婢怎敢有违?」
「好。」许铁棠点点头道:「你依旧守在这里,不用进去。」春眉躬身道:
「是。」
许铁棠抬手道:「道兄请。」
醉道人道:「许庄主不用客气,还是你先请。」许铁棠不再客气,当先走入。
醉道人目光炯炯,从门口进入,就看得很仔细。这间卧室相当宽敞,除了妆
台奁镜,锦帐绣被,还有玉轴牙签的书橱,壁上挂着一支终南派的松纹长剑。临
窗的一张书桌上,还放着文房四宝,可见姑娘家还是一位女才子呢。
醉道人仔细察看了一遍,前后窗户,都关得好好的,并未开启,这时还是大
冷天,当然不会开窗。床上被褥摺叠整齐,显然昨晚不曾有人睡过。房中家具,
陈设井然,连小圆桌上放着三盏茗茶,那自然是昨晚许兰芬和祝秀珊、荆月姑三
人喝过的。
许庄主交代丫环,房中东西不准移动,才没有收去,由此可见昨晚三人的失
踪,并没和人动过手,因为房中找不出丝毫打斗过的痕迹。醉道人目光落到三盏
茗茶上,人也随着走近小圆桌,伸手取过茶碗,揭开碗盖,目光一注,碗中茶汁
微黄,茶叶片片可见。举起碗凑近鼻中闻了闻,也闻不出什么来,心中兀自不信
,就把茶碗凑近嘴唇,轻轻喝了少许,不觉嘿然哼出声道。
许铁棠看他拿起茶碗,又闻又喝,如今又轻哼出声,忍不住问道:「道兄是
否觉得茶水有什么问题吗?」
「不错。」醉道人道:「这茶水中被人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所以房中找不
出丝毫打斗的痕迹来,人被迷翻了,自然用不着动手了。」
许铁棠听得一怔道:「会有这种事?」
醉道人放下茶碗,摆了下手,轻声道:「许庄主暂勿声张,先叫那小丫环进
来,贫道有话问她。」
许铁棠点点头,叫道:「春眉。」
春眉在房门口答应一声,急步走入,躬身道:「庄主可有什么吩咐?」
醉道人接口问道:「贫道想问姑娘,昨晚你家小姐和另外二位姑娘一起回来
,是你侍候的吗?」
春眉道:「这里只有小婢一人侍候,昨晚正是小婢一人侍候的。」
醉道人一指小圆桌上三盏茶碗,又道:「这三盏茶,是你沏的吗?」
春眉点头道:「是小婢沏的,昨晚小姐三人都有几分醉意,所以特别交代小
婢去厨房烧水沏茶。」
醉道人问道:「这里去厨房远不远?」
春眉道:「不远,厨房就在第四进。」
醉道人道:「你仔细想想,沏茶回来,路上可曾遇上什么人?或者发生过什
么事?贫道是说不论什么小事,你都要说出来。」
「没有发生什么事呀。」春眉忽然低啊一声道:「小婢在走廊上好像被人在
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但回过头去,却又没见到什么人影,小婢心里一害怕,就
急步赶上楼来,后来,小姐说没有事了,叫小婢回房去好了,小婢就回房了。」
「唔。」醉道人挥了下手道:「没你的事了。」春眉望望庄主,不敢退去。
许铁棠道:「你出去吧。」春眉躬身退下。
醉道人朝许铁棠道:「事情就出在春眉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也许被人制住
穴道,从容在三盏茶碗中下了迷药,但此人劫持令媛三人,目的是什么呢?」
裴通忽然插口道:「咱们是否在房中再仔细搜上一搜,也许会找到一点蛛丝
马迹,亦未可知。」
醉道人道:「裴大侠说得不错,对方劫持三位姑娘,来的绝非一人,可能留
下什么,大家不妨分头找找看。」于是五人就分头在房中搜索起来。
只听尹长生叫道:「道兄,你来看看,这砚台中还有墨迹未干,这几天兰芬
侄女都不住在这里,不可能写什么字,会不会有人留下字条之类……」原来他走
近书桌,掀起砚台,发现墨迹犹新,回过头来和醉道人说话。
裴通也在此时走近床前,伸手翻起枕头,在枕下看到一张摺叠整齐的白纸,
急忙取过,叫道:「大家快来,在这里。」大家听他一嚷,立即走了过去。
裴通已把白纸摊开,看了一眼,就交到许铁棠手中,说道:「果然是对方留
的字条。」
许铁棠接到手中,低头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三女平安,希勿挂念」八个
字,底下并无具名,但字迹娟秀,显然出于女子之手,而且从笔迹看,这留字的
人,年龄也一定不会很大。许铁棠迅快把字条递给醉道人,一面沉吟道:「此人
劫持小女等三人,究竟是为什么呢?」
醉道人看了一眼,才道:「从这张字条看,此人似无恶意,但……」接着抬
目道:「咱们出去再作计较吧。」
谷飞云眼看醉道人、尹长生、裴通等人果然不愧是老江湖,观微知著,能够
从一点毫不起眼之处,发掘出问题来,这是自己万万想不到的。
回到西花厅,南山老人已经回来,独自坐在椅上喝酒。看到几人从外面进入
,不觉「嗨」了一声,问道:「你们去了哪里?有什么事吗?」
许铁棠道:「小女和祝姑娘、荆姑娘昨晚离奇失踪了。」
「西凤三元失踪了?」南山老人搔搔头皮,说道:「你们可曾查到什么线索
了没有?」
醉道人把手中那张字条递了过去,说道:「你老人家请看。」
「三女平安,希勿挂念。」南山老人睁大双目,问道:「这是他们留的字条?
这笔迹好像是小女娃写的,这人究竟会是谁?」醉道人就把刚才去许兰芬闺房搜
索的事,说了一遍。
南山老人道:「看她留字的口气,好像并无恶意,这……就奇怪……哦,许
庄主,你有没有查过,昨晚住在第二进的的七十八位小姑娘,是否有人外出?」
许铁棠哦了一声道:「这个在下倒是没有想到,在下立时去查看。」说完,
匆匆走了出去。
醉道人道:「你老人家认为……」
南山老人摸着白胡子,微笑道:「目前还很难说,总之这件事可能不大简单。」
醉道人疑惑的道:「你老人家似乎已经想到什么了?」
南山老人回头看了谷飞云一眼,笑道:「谷小哥大概也该想到了吧?」
「我……」谷飞云惊诧的道:「小可怎么会想得到呢?」
南山老人微笑道:「你再想想看?」
谷飞云忽然想起前晚自己追踪四个青衣女子的事来,不觉哦了一声道:「老
人家是指前晚小可追踪的那四个青衣女子,可能是劫持许姑娘三位的贼人?」
南山老人点头道:「大有可能。」
醉道人目光朝谷飞云投来,问道:「谷小哥可否把事情经过说出来听听?」
谷飞云就把前晚自己发现夜行人,一时好奇,跟踪下去,遭到四个青衣蒙面少女
围攻之事,说了一遍。
只见许铁棠匆匆走入,说道:「老仙长说得没错,兄弟方才赶去第二进查看
,其中有一间卧室房门紧闭,因为她们都是相识未久,并未注意,经在下推门而
入,发现四位姑娘被人点了穴道。每人身上的号牌也不见了,在下替她们解开穴
道,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她们是在睡梦中被人点了穴道的。」
醉道人道:「这就和谷小哥说的颇为吻合,劫持许姑娘三人,就是谷小哥遇
上的四个蒙面少女,因为她们别上了号牌,出入就没人注意了。」
许铁棠问道:「谷小哥什么时候遇见四个蒙面少女?」醉道人就把前晚谷飞
云遇上四个蒙面少女的事说了一遍。
许铁棠道:「但这四个蒙面少女毫无线索,又到哪里去找呢?」
「线索倒也不是没有。」南山老人摸着白胡,笑道:「许庄主不妨想想看,
在西陲除了贵派,还有那一位高人,开门立派的?」
许铁棠听得悚然一惊,失声道:「崆峒金母……」
「不错。」南山老人颔首道:「只有她的门下,全是女弟子。」
许铁棠搓着双手,忧形于色的道:「但……但……这……」他虽然只说了两
个「但」字,一个「这」字,但在场的人中除了谷飞云,谁都知道他没说出来的
意思。因为崆峒金母,并非正派中人,武功又高不可测,各大门派莫不对她闻名
变色,退避三舍。如今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如果落入这个女魔头的手中,那就没
有希望能够救出来了。
就在此时,从门外走进荆溪生和祝中坚二人。荆溪生扑的朝南山老人面前跪
了下去,说道:「老仙长,可怜晚辈只此一女,如今无故失踪,求求老仙长,救
救小女。」
祝中坚也跟着跪下,说道:「老仙长,先父去世得早,家母年老多病,只剩
下晚辈兄妹二人,如今妹子失踪,此事如果让家母得知,定然病势会加重,恳求
老仙长援手,救救我妹子。」
南山老人被两人闹个措手不及,慌忙站起,把两人拉起,一面说道:「快不
可如此,咱们正在商量救人之事,二位快请坐下来好说话。」二人依言坐下。
南山老人转脸朝许铁棠道:「如果令媛三人,确是被崆峒派门下掳去的话,
事情还不至于绝望。」
「什么?」荆溪生吃惊的道:「小女是被崆峒门下掳去的?」他是紫柏山紫
柏宫门下,自然听说过崆峒金母的名头。
许铁棠急急问道:「老仙长认识金母吗?」
南山老人道:「那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当时金母还是出道江湖未久,在昆
仑山一处小山陵上,和昆仑派大弟子岳维峻不知何事动上手,她被岳维峻「天星
掌」所伤,岳维峻也中了她一记「透骨指」。两人都是少年气盛,忍不住动上兵
刃,其实两人都伤得不轻,已是强驽之末,正好遇上老朽西游昆仑,看到两人重
伤倒地,替他们悉心救治,在一处岩穴中住了三天。金母曾说过:「前辈救命大
恩,不敢言谢,今后只要前辈吩咐,晚辈一定遵命。」但事隔五十年,不知她还
记不记得老朽?」
许铁棠喜形于色,说道:「老仙长有恩于她,她一定不会忘记的,小女三人
,就全仗老仙长援手了。」
南山老人微微颔道道:「人自然要救,且容老朽想想。」
醉道人道:「弟子认为许姑娘等三人,是否是崆峒弟子劫持去的,咱们并无
确证,不好和金母明说,因此最好派一个人,以你老人家的名义,去探探她的口
气,不知你老人家以为如何?」
南山老人道:「这个可以,为师到西陲来了,派人前去问候,所谓行客拜坐
客,于礼也说得过去。」他想了想,偏头问道:「但三个小女娃如果在她那里呢?」
醉道人笑道:「那就最好没有了,你老人家派去的人,金母一定会派一名她
门下弟子或管事之类的人接待,只要透个口风给接待的人,暗示师父就是为了许
姑娘三人无故失踪,才要他去晋见金母的,希望金母能够把人放了。这话由接待
的人传给金母,较为婉转,以弟子想来,金母绝不至于为了三个小女娃,不顾你
老人家面子的。」
南山老人捋须笑道:「这倒也是,咱们就这么办。」
醉道人道:「只是……师父准备派谁去较为合适呢?」
南山老人一手拈须,目光斜睨了谷飞云一眼,沉吟道:「这个……老朽正在
考虑……」
谷飞云想起许兰芬娇柔的细语,和脉脉含情的眼神,还有荆月姑、祝秀珊,
他不觉毅然道:「老人家如果用得着小可,小可愿意前往崆峒一行。」他话虽说
出口,但根本不知道崆峒山在哪里?
「唔。」南山老人口中唔了一声,颔首笑道:「老朽考虑的人选,也就是你
小哥。」
醉道人听得一怔,他先前还以为师父会派自己前去一行,不禁迟疑的道:「
谷小哥去合适吗?」他因谷飞云刚出师门,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所以才有此一
问。
黄山老人微笑道:「谷小哥去是最合适不过了,他即非为师门下,和许庄主
也毫无瓜葛,这表示他此行,只是老朽到了这里之后,无人可以派遣,才要他代
为师一行的。金母一向刚愎自用,又生性多疑,谷小哥是不相干的人,正好可以
减少她的猜忌。」
醉道人道:「你老人家说得极是。」
许铁棠拱拱手道:「如此就一切拜托谷少侠了,只不知谷少侠何时动身?」
荆溪生道:「救人如救火,谷少侠自然越快越好。」
「不,此事不用急。」南山老人摇摇手道:「许姑娘三位昨晚才被掳去,就
算是崆峒门人劫持的,最少也要几天才能回去,谷小哥去得早了,人还未到,她
们就可以一口推掉。所以,谷小哥尽可明天早上动身,路上也不用赶得太急,最
好让她们先到,这样金母就不好推托了。」
许铁棠道:「一切都听老仙长安排。」
祝中坚比谷飞云不过大了四五岁,眼看南山老人派谷飞云前去崆峒,忍不住
道:「老仙长,晚辈想和谷兄同去。」
「不用,不用。」南山老人道:「谷小哥代老朽去问候金母,只是以此作为
藉口而已,主要是希望有便乘机暗示接待他的人,请金母放人,给她有落场的面
子,人去多了,反而不便。」
事情就这样决定,午饭后,南山老人把谷飞云叫到房中,和他密谈了一个下
午,包括从老爷岭前往崆峒的路径,和何处打尖、何处投宿等等,谷飞云一一记
在心里。
一晚过去,第二天一早。许铁棠要大弟子孟君杰替谷飞云准备了一匹健马,
和荆溪生、祝中坚一直送出大门,才叮咛而别。谷飞云有南山老人的指示,第一
天赶到陇县投宿,第二天赶到华亭,第三天赶到平凉,第四天早晨由平凉西行,
已是荒凉的山区。
他记着南山老人的话,从平凉往西,大约中午时分就可赶到崆峒山麓了。他
举目西望,只见远处群峰插天,不知哪一座是崆峒山的主峰?金母居处,也许并
不在主峰,只是一处奇岩幽谷之中。几十年来,没有人敢去找她,也没有人敢上
崆峒一步,因此也没有人能知道金母究竟住在哪里?
但南山老人说过,金母在崆峒住了五十年,这五十年中,她门下弟子总要出
山采购食物,那么纵然是荒无人迹的深山,只要经常有人行过,也一定会留下痕
迹,要他仔细观察,必可找到。话虽如此,但谷飞云一路行来,面对这样一个广
袤的山区,要找一条经常有人经过的小径,简直有如大海捞针一般。他坐在马上
,心头不住的盘算,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法子来。
中午时分,赶到一座峻岭之下。这里应该是崆峒山山麓了,南山老人指点的
路径到此为止,从现在起,就要靠自己去找了。他跳下马来,任由马儿去吃青草
,自己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取出干粮吃了,然后在附近找到一条山涧。
山涧水流极清,他俯下身去,用双手掬水,喝了两口,回去把马匹牵来,让
它在涧边喝水。忽然发现山涧边上的几块大石,看去极为光滑,好像经常有人践
踏一般,心中不禁一动,急忙走了过去。原来这条山涧,大石磊磊,地势一路往
上,除了中间涧水潺溪,从石间流出,两边俱是从山上滚下的大小石块,是以两
边山势十分陡峭,形成一条相当幽深的山谷。纵目望去,右首大小石堆间,果然
有一条十分明显的小径。
谷飞云看得不觉大喜,心想:「在这里了。」只是山涧旁俱是从山上滚下来
互相堆积叠成的大石,忽高忽低,不是平路,自然不能骑马,就是牵着马走,也
是十分累赘之事。
当下就把缰绳圈在马颈上,拍拍马头,说道:「这里左首有森林,也有青草
水源,你在这里等我吧。但要小心些。」接着又拍拍马屁股,那匹马似乎听懂他
说的话,果然朝林中跑去。
谷飞云转身就沿着涧边石堆,轻纵低掠,朝山谷中腾跃而上,因为这一路都
是往上的斜坡,他足足走了顿饭工夫,差不多已登上山腰。耳中听到洪洪水声,
迎面已是山谷尽头,一条银练从百丈高峰直挂而下,注入一个深潭之中。
这一深潭,面积相当大,四周围以嶙峋巨石,景色清幽之中,另有一种天然
的粗犷之美。最奇怪的是这条瀑布水势不小,但倾潭中之后,并没有溢出来,下
面这条山涧潺潺流水,只是从潭边石隙间流出的一小股而已,大部份从瀑布注入
潭中的水,很可能从潭底流失了。
他正在面对潭水,看得出神,突觉腰脊间似被剑尖一类尖锐的东西抵住,同
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喝道:「不许动,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谷飞云只觉这声音听来极为熟悉,慌忙转过身去,应道:「在下谷飞云……」
用剑指着他的是一个青衣少年,看到谷飞云脸上陡现惊喜之色,说道:「会
是你……」
谷飞云也看清楚了对方面貌,心中暗喜自己没找错地方,欣然抱拳道:「原
来是宇文兄。」他正是柳林酒馆中遇见过的宇文澜,这时收回长剑,目光注视着
谷飞云问道:「谷少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谷飞云笑道:「那么兄台怎么也会到这里来的呢?」
宇文澜道:「到了这里,你还油嘴滑舌的,难道不想活命了?」
谷飞云看着他笑道:「有这么严重吗?」
宇文澜轻哼道:「幸亏遇上的是我,要是遇上别人,你早就没命了。」
谷飞云笑道:「照兄台的说法,好像我姓谷的一条命很容易被人取去了?」
宇文澜道:「我没时间和你抬杠,你究竟做什么来的?快说。」
谷飞云双手一摊,说道:「在下只是路过这里,上来看看的,兄台这样盘根
究底,究竟是为了什么?」
宇文澜道:「谷兄如果真是无心上来的,那么还是赶快离开的好,如果给人
看到,我就无法帮你说话了。」
谷飞云早已听出他的口气,也早已看出他是女扮男装的,一面故意说道:「
宇文兄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这人……」宇文澜又气又急,跺跺脚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人家一片
好意,你还要故意装傻……」
「好,在下不再装傻了。」谷飞云朝他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也希望宇
文姑娘能够坦诚见告才好。」
他这声「宇文姑娘」叫得宇文澜脸上不禁一红,眨动一双明亮的眼睛,问道
:「你要我坦诚见告什么呢?」
谷飞云道:「在下想请教姑娘,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宇文澜道:「这里是崆峒山,你还明知故问?」
谷飞云道:「那么宇文姑娘一定是金母门下了?」
宇文澜听得脸色大变,急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谷飞云笑道:「这下谷飞云,可一点不假。」
宇文澜又道:「那你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
谷飞云道:「实不相瞒,在下奉南山老人之命,特来晋见金母的。」
宇文澜迟疑的道:「南山老人?是不是那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江湖上怎么从
未听人说过?」
谷飞云含笑道:「那么你听说过醉道人没有?」
宇文澜道:「大名鼎鼎的醉道人,我自然听说过了。」
谷飞云笑道:「那么在下不妨告诉你,南山老人就是醉道人的师父。」
「啊。」宇文澜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口中啊了一声,道:「醉道人的师父
,不是酒仙吗?」
谷飞云笑道:「就是他老人家。」
宇文澜问道:「你也是他的门下?」
「不是。」谷飞云道:「在下只是在品酒大会上认识他老人家的。」
宇文澜道:「他派你来晋见家师,有什么事呢?」她果然是金母门下。
谷飞云道:「南山老人难得到西陲来,既然来了,总得向令师问好。」
宇文澜道:「他不自己来,要你代表前来,家师是不会见你的。」
谷飞云道:「那可不一定,在下听他老人家的口气,令师一定会接见在下的。」
宇文澜斜睨着他,说道:「你这么有把握?」
谷飞云压低声音道:「告诉你,老人家从前救过令师,但这话你千万不能告
诉其他的人。」
宇文澜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南山老人要你千里迢迢的赶来,就是为了问
候家师?」
谷飞云沉吟道:「事情是有一件,只是……」
宇文澜道:「那你就直说咯,干嘛吞吞吐吐的?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就
是了。」
谷飞云道:「事情是这样的,这次柳林镇举行的品酒大会,选举出女状元、
女榜眼、女探花,不料这三位姑娘一夜之间无故失踪……」
宇文澜道:「他们怀疑家师把她们掳来了?」
谷飞云心中暗道:「明明是你率人把许姑娘掳来的。」但口中却道:「事无
佐证,谁也不能下断语,但大家推想,这一带只有崆峒有女弟子,所以恳求南山
老人,要在下来晋谒令师的,如果人在山上,就希望令师俯允,释放她们回家。」
宇文澜咬着嘴唇,偏头想了想,才道:「这件事,我不敢说,这样好了,你
到了里面,不管家师见不见你,一定会由大师姐或者二师姐接待,你不妨和大师
姐说了,她自会禀报家师的,但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谢谢你。」谷飞云又道:「在下临行时,老人家也是这样交代的。」
「那就好。」宇文澜脸上出现了笑容,欣然道:「那就可以进去了。」
谷飞云道:「姑娘请。」
宇文澜走在前面,回头笑道:「你能找到这里,本领也不小了。」她领着谷
飞云朝瀑布右首走去,在成堆巨石中间穿行,来至崖下,原来大石崖下隐藏着一
个一人高的石窟,望去黑黝黝的好像极为深邃。
谷飞云问道:「你们就住在这座石窟里?」
「才不是呢。」宇文澜接着又道:「里面很黑,不熟悉路径的人,准会碰得
头破血流,来,你把手伸过来,我牵着你走。」她侧过身,果然把右手朝后面伸
来。
谷飞云依言伸过手去,轻轻握住了她的纤手。他已经二十岁了,从未和异性
有过接触,这回握住了宇文澜的玉手,当真是「人握柔荑软似棉」,但觉柔软如
棉,温润似玉,细腻滑嫩,几乎令人心神飘飘然,妙不可言,爱不释手。
本来他自幼练习上乘内功,目能暗视,这回跟着宇文澜走进石窟,任由她牵
着手走,除了心跳得很快,连四周是怎么一个情形都没看得清楚。不多一会儿,
前面已经透过亮光,宇文澜脚下一停,要待收回手去,却被谷飞云紧紧握着不肯
放手,她脸上不禁一红,轻啐道:「谷少侠,你怎么啦?」
谷飞云给这一叫,方从梦中惊醒一般,口中「啊」了一声,问道:「宇文姑
娘,你说什么?」
宇文澜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卟哧笑出声来,轻轻甩了下手,挣脱他的
手掌,嗔道:「你原来也不老实。」
谷飞云俊脸通红,赧然道:「对不起,在下不是有心的,姑娘幸勿见怪才好。」
宇文澜看他的样子,暗暗好笑,一面幽幽的道:「我不会怪你的,从这里出
去,只有一条路,我不便和你走在一起,你要一个人上去了。」她目中深含着歉
疚之色,望着谷飞云欲言又止。
谷飞云道:「多谢姑娘,替我引路,在下一个人上去好了。」
宇文澜含情脉脉的道:「祝你此行成功,你快去吧。」
谷飞云道:「再见。」正待举步。
宇文澜叫道:「谷少侠……」
谷飞云回身道:「姑娘有什么事?」
宇文澜走上一步,幽幽的道:「家师……」她面有困难神色,但又不得不说
,续道:「从前的名讳,上金下凤,西方庚辛金,也有人称她老人家为西凤,如
今柳林镇选西凤女状元,岂不是有意触忤她老人家?我……不该说的,谷少侠,
你……要原谅我……」
谷飞云道:「我知道,多谢姑娘……」
「你快走吧。」宇文澜很快转身,朝来路疾奔而去,迅即投入黑暗之中。
谷飞云心头起了一阵惘然之感,举步走出石窟,敢情已经穿过一座山腹,现
在看到的是另一个幽深的山谷。石窟外面像是一条长廊,可容两人并肩而行,上
面危如石盖,下临千寻深渊,一路盘着山腰向左,转过山腰,长廊已到尽头,沿
着山径,登上一处岭口。
就在他堪堪登上之际,陡觉疾风飒然,面前已经多了两个一式青色劲装,手
持长剑的青年,一下挡住了去路。左首一个冷峻的喝道:「还不站住?你是什么
人?做什么来的?」
谷飞云眼看两人神态倨傲,出言不逊,心中虽感不快,但依然抱抱拳道:「
二位请了,在下谷飞云,奉南山老人之命,晋谒金母前辈来的。」
右首一个道:「你是哪一门派门下?」
谷飞云道:「在下没有门派。」
左首一个问道:「你说奉南山老人之命,南山老人是哪一门派的人?」
谷飞云道:「在下不知道。」
左首一个脸色一沉,哼道:「你奉南山老人之命来的,怎会不知道他是哪一
门派的人?」
谷飞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阁下教在下怎么说?」
左首一个叱道:「小子,你是找死。」
「徒儿不得无礼。」一个苍劲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只见一个浓眉虬髯,身
穿蓝布棉褂的老者徐步走来。
两个青年慌忙躬身叫了声:「师父。」
虬髯老人目光如炬,注视着谷飞云问道:「小友奉南山老人之命,前来晋见
金母,有什么事?」
谷飞云抱抱拳道:「前辈垂询,在下深感为难。」
虬髯老者道:「小友有什么为难之处?」
谷飞云歉然道:「在下奉老人家之命是晋见金母来的,前辈既非金母,在下
就不便奉告了。」
两个青年站在虬髯老者两边,怒喝一声:「你……」
虬髯老者摆了下手,才道:「小可是南山老人门下?」
谷飞云道:「不是。」
虬髯老者又道:「那么小友是何人门下?」
谷飞云道:「家师道号孤峰上人。」
虬髯老者似乎没听说过孤峰上人的名号,只得道:「小友既然奉南山老人之
命前来,可有老人信物?」
「有。」谷飞云一个飞旋,落到五丈外的山坡上,低下身去,采了一支蔓草
,飞回原处,双手把蔓草呈上,说道:「信物在此,请前辈过目。」
两个青年叱道:「好小子,你敢戏耍师父?」
谷飞云目光一凝,正容道:「在下几时戏耍前辈了?」
虬髯老者双手接过,大笑一声道:「这位小友并未戏耍为师,葛生南山,正
是他老人家的信物,维坚,你送这位小友上去。」
左首一名青年躬身应了声:「是。」
虬髯老者朝谷飞云颔首道:「小友请吧。」
「多谢前辈。」谷飞云朝他抱拳为礼,然后又朝左首那个青年说了句:「兄
台请。」
左首青年领着谷飞云朝山岭间的一片平台走去。这片平台,极为宽阔,是山
岭间的一片平地,中间有一条平整的山路,两旁树林间盖了七八幢石屋。平地尽
头,有一道石级,在参天古木之间,蜿蜒向上。那青年走近石级,就脚下一停,
回头说道:「到了上面,自然会有人接待,你自己上去吧。」
谷飞云说了声:「多谢。」就举步拾级而上,这一条石级,足有三千多级,
就算你内功最好,一口气登上山岭,也会感到心跳气喘。
谷飞云刚刚登上山巅,连景物都还没有看清,突听一声娇叱,两支雪亮的长
剑一左一右朝颈边交叉锁来。不觉口中咦了一声,急忙退后一步,才看清那是两
个手持长剑的青衣少女,一面叫道:「二位姑娘请住手。」这两个少女不过十八
九岁,梳着两条乌黑长辫,垂在鼓腾腾的前胸,面貌娟好。
其中一人叱道:「你是什么人?胆敢闯崆峒天池?」
谷飞云忙道:「在下谷飞云,奉南山老人之命,晋谒金母来的,请二位姑娘
给在下通报一声。」
两人打量了谷飞云一眼,左边一个冷冷的道:「你从哪里来的?要见圣母?」
谷飞云道:「在下说过,是奉南山老人之命来的。」
右边一个问道:「南山老人是谁?」
谷飞云道:「两位姑娘禀报金母,她自会知道。」
左边一个道:「圣母从不接见外人。」
谷飞云笑了笑道:「金母如果知道在下是南山老人派来的,一定会接见。」
左边一个朝右边一个低低说了两句,才目光一抬,说道:「你在这里稍候,
我师妹进去请示。」
谷飞云忙道:「多谢姑娘。」右首一个立即转身走去。
左首一个道:「你上来吧。」谷飞云跨上最后一级石阶,才看清楚这里已是
平顶,群峰悉在脚下,连白云积雪都在山腰之间,可见此峰之高。
不远处矗立着一座白石牌坊,上书「天池」二字,牌坊里面,竟是一个天然
湖泊,湖光潋滟,景色极为清幽。那青衣少女手持长剑,目光冷峻的看着谷飞云
,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似有监视之意。谷飞云也没和她说话,只是背负着双手
,静静的观看山中景色。
这样足足等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看到进去通报的那个少女,一路奔行而来,
走到近前,才道:「管事请谷少侠上去。」接着又对谷飞云道:「你随我来。」
转身走在前面引路,谷飞云就跟着她身后走去。
进入牌坊,一路都铺着白石,虽是寒天,两旁种着的奇花异草,依然开得嫣
红姹紫,宛如江南三月。天池略呈圆形,足有百倾以上,环湖奇石磊磊,叠成假
山状,纯出天成,间以红白梅花,暗香浮动。青衣少女领着谷飞云循着湖边走了
里许光景,来至一座小山麓间,一座精致的楼宇前面,回头道:「谷少侠请在这
里稍候。」
她急步走上三级石阶,和门内一名青衣少女说了几句,立即退下,朝谷飞云
道:「谷少侠可以上去了,里面自会有人给你带路。」说完,迳自退去。
谷飞云跨上三步,门内一名青衣女子道:「谷少侠请在这里稍候,我去禀报
管事之后,再来相请。」
谷飞云忙道:「有劳姑娘。」青衣女子往里走去。不多一会儿,她返身走出
,抬手道:「管事有请谷少侠,你随我进去。」说完,转身走在前面,把谷飞云
领到一间挂着棉帘的门首,就躬身道:「启禀管事,谷少侠来了。」
房内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道:「请进。」
青衣女子抬手道:「谷少侠请。」谷飞云举步进入。
这是一间布置精雅,收拾整洁的小客厅,上首一张高背雕花椅上,坐着一个
青衣中年妇人。这人年约四十五六,生得柳眉凤眼,面貌清峻,仍可看出昔年凤
韵。这中年妇人,当然就是管事了。谷飞云慌忙抱拳礼,说道:「在下谷飞云见
过管事。」
青衣妇人只点了下头,说道:「谷少侠请坐。」
谷飞云心中暗道:「这位管事架子倒是大得很。」一面就在她下首一把椅子
上落坐。一名青衣女子端着一盏香茗送上。
中年妇人侧过身来,目光一抬,问道:「我听说谷少侠是奉酒仙葛老前辈之
命,来晋见圣母的,不知有什么事吗?圣母五十年来,从未接见过外人,如果葛
老前辈有事的话,谷少侠不妨直说,我好向圣母先禀明,看看圣母有什么指示。」
谷飞云看她一见面就开门见山,说得爽快,心想:「这样最好,我就把来意
告诉她,让她去转禀金母,自然要比自己去说好得多了。」心念一动,就拱拱手
道:「管事见询,在下就直说了,正月初五是柳林镇一年一度的品酒会,今年扩
大举行,还选举西凤女状元和女榜眼、女探花,号称西凤三元……」中年妇人听
得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圣母昔年姓金名凤,人称西凤,和东海龙王敖九洲,号称东龙西凤,这
「西凤三元」岂不犯了她老人家的忌讳?谷飞云续道:「初八那天,选出三位姑
娘为西凤三元,怎知当晚就无故失踪……」
中年妇人冷冷的道:「这和我们崆峒派有关吗?」
谷飞云道:「事情是这样,因为三位姑娘失踪,找不到线索,当时只有四位
落选的姑娘遭人制住穴道,躺在卧房里,连用以识别身分的号牌也被人取走,可
见是被四名姑娘掳走的,还冒用别人号牌混出去的,因此大家推断这四名姑娘是
唯一的线索,但却早已鸿飞冥冥,不知去向了……」中年妇人没有作声,只是目
光紧注着谷飞云。
谷飞云续道:「正好在下在两天前的晚上,见过四个青衣少女,南山老人认
为西陲一带,只有崆峒门有女弟子……」
中年妇人勃然变色道:「这是什么话?」
谷飞云正容道:「管事请听在下把话说完了,再说也不迟,葛老人家也只是
举例而已,并非肯定之语,管事用不着如此生气。」
中年妇人被他说得为之一怔,数十年来,从未有人敢对她如此顶撞,不觉问
道:「谷少侠是葛老前辈的高足?」
「是朋友。」谷飞云笑了笑,接道:「在下和葛老人家是在品酒会上认识的
,当时在下并不知道葛老人家是大名鼎鼎的酒仙南山老人,他要在下和他作伴,
就这样成了朋友。」
中年妇人道:「那么谷少侠的尊师是哪一位?」
「家师自号孤峰上人。」谷飞云接着道:「在下此次奉南山老人之命,一来
是葛老人家到西陲来,既然来了,总得向金母问个好;二来,也可以说是为了西
凤三元失踪之事,命在下前来晋谒金母的。他老人家曾说,在下到了崆峒,金母
一定会派人招待,在下就把西凤三元失踪之事告诉接待的人,希望他转告金母。
如果三位姑娘在这里的话,就请看他老人家的面子,放她们回家,如果不在这里
,就请接待的人不用把话转告金母了。」
中年妇人点头道:「好,谷少侠代表葛老前辈来的,不论西凤三元是不是咱
们崆峒派人去请来的,我总得禀明圣母才行,谷少侠且请宽坐,我去去就来。」
谷飞云欠身道:「管事只管请。」中年妇人起身往外行去。
谷飞云捧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再喝,把一盏茶喝干了,依然不见中年
妇人出来,枯坐无聊,足足等了一顿饭的工夫,才见中年妇人匆匆走入,说道:
「谷少侠久候了,圣母请你进去。」谷飞云慌忙站起。